柳靜庵道:“你有這等心性認識,為師很是欣慰,此次新封,必為內外矚目,需守靜戒躁。


    另外我聽你說金陵之事,那水監司鄒懷義隻怕是冰山一角,其後必定還有牽連,寧王回京,你能及時抽身,是明智之舉。


    金陵乃江南核心,國賦重倉,勾連江南六州一府。


    如今海政出現疏漏,各類隱患早顯端倪,豪族擅權,土地兼並,最近一年,江南各州,民亂孽生,多事之秋啊。


    伱回絕了觀政協理之職,做得很是妥當,當此年紀,根基不穩,過早糾葛官場魍魎,易生變故,秋闈才是當務之事。”


    柳靜庵又和賈琮聊起今年朝堂內外不少事跡,其中多有評議之言,發人深省,讓賈琮受益匪淺。


    又傳授秋闈課業的關竅和重點之事,師徒閉門交談許久,才被崔氏叫過去入席。


    當晚,又被崔氏留在柳宅住了一夜,第二天賈琮和芷芍才返回賈府。


    ……


    雖然這女子給他養了個兒子,但這麽多年他對那女人極為遷怒厭惡,還有那個忤逆的畜生,給二房添光增彩,半點沒把自己放在眼裏。


    “老太太,琮哥兒的生母既已追封為五品誥命,按禮應該入宗譜,進祠堂,此事便在眼前,如何料理,還要請老太太的示下。”


    要是怎麽入了宗祠,人前背後,外人說起當年之事,還不知道怎麽看自己笑話。


    賈赦看了一眼主位上的賈母,恨恨說道:“這女人是個什麽身份,如何能入宗祠,沒的辱沒了祖宗!”


    今天堂中在座的人很是齊全。


    今天叫來東西兩府主事之人,就是商議賈琮生母入祠之事。


    賈珍是賈家的族長,管著家中祠堂和祖宗春秋兩祭,如今家中多了一個追封誥命,關係宗族祭祀儀典,也是他這個族長關心的要務。


    賈母在堂中主位安坐,右首落座賈政和王夫人,下首還坐著賈珍,左首坐著賈赦和邢夫人,身後還站著賈璉和王熙鳳。


    如今也不知走了什麽鳥運勢,居然給他那個下賤的娘爭了誥命。


    賈珍也說道:“二叔所言極是,大伯,家事與國法,可不能等同而論。


    東西兩府的主要管事人悉數到場。


    當年如果不是他迷了心,抬了這個女人入府,怎麽會讓自己父母嫌惡,身為嫡長子卻失了襲府的資格,被變相排擠出了榮國府。


    賈政皺眉道:“大兄慎言,不管以前怎麽樣,她畢竟是琮哥兒的生母,如今也是欽封的誥命。”


    榮國府,榮慶堂。


    不管琮兄弟的生母,以前是什麽出身,既禮部宣詔封為五品宜人,那就是正兒八經的孝勳命婦,錄宗譜,進祠堂,乃是國法禮數。


    如今琮兄弟被推恩冊封生母之事,早已傳遍神京,多少人在看著呢,如果不讓杜氏進祠堂,那就是抗旨欺君之過,是要給家中招禍的。”


    賈赦和邢夫人對這母子倆發跡,很是厭棄惡心,但聽了賈珍這話也心中一緊,不敢再說怪話。


    當年大房背上巫蠱害人的莫須有罪名,賈赦被關進宗人府,差點回不來,邢夫人被賈母禁足了大半年,差點沒被賈家休了。


    這兩夫妻想起往事心有餘悸,如今要是沾惹上欺君之罪,那還要命不要。


    賈珍說了這些話,便不再多說,氣定神閑的喝起茶來。


    自己這族長該說的話也說了,本份盡到了,如果老太太還因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不讓杜氏進祠堂,做出禍來,可就不關自己的事了。


    賈母一想到那個女人要被供奉進祠堂,將來要和自己一起受子孫香火,心裏就跟被貓撓過似的,別提有多堵心了。


    都是那個孽障惹出來的事,竟生生把他那個下賤的娘抬舉成了誥命。


    “既然這是國法禮數,珍兒你就按規矩辦吧,過了正月十五後,讓這個人的靈位進祠堂,我也乏了,由著你們鬧吧。”


    賈母說完,便站起身讓鴛鴦扶她回房。


    正月十五,是一年一度最隆重的春祭。


    老太太讓過了正月十五,才讓杜氏的靈位進祠堂,這是有意把賈琮亡母排擠在春祭之外,這是要給死人穿小鞋,實在是厲害過頭了。


    賈母當年進賈府從孫媳婦做起,五十年媳婦熬成婆,手腕心思不俗,代善公曾納妾六人,竟沒一個生下子嗣,其中多少不可言說之事。


    賈政一臉無奈,剛才老太太說完就走了,這是不給人反駁的機會,再說他也不敢因此忤逆母親,隻是琮哥兒知道了,不免又添生分。


    賈珍臉帶譏誚,榮國府自己要作踐自己的誥命,與他有什麽相幹,總之自己這個族長該做的都做了,其他的就與己無尤了。


    賈政說道:“珍兒,命婦安靈之事你就按定規辦理吧,未入祠堂之前先尋一處清靜之所奉養,等到了日子讓琮哥兒去迎入祠堂。”


    賈珍說道:“侄兒這就按二叔的吩咐去辦,城西有一所牟尼院,是佛門清靜之地,正適合暫安女眷亡靈。”


    ……


    榮慶堂裏的話根本瞞不住人,隻是半日便傳到後院之中,黛玉探春等心中有計量的,哪裏看不出老太太的心思。


    都覺得老太太未免過於執拗,竟生生將人革出春祭之外,這可是琮三哥的生母,自來死者為大,一家人為何要如此。


    隻是她們都是閨閣晚輩,哪怕探春這樣爽厲直言的賈家姑娘,也不便去和老太太麵前說道。


    賈琮沒想到老太太對自己生母封誥入祠堂,竟抵觸到這個地步,明知無法阻攔,硬是拖延到正月十五之後。


    這是連亡故之人都要為難,臉上也不禁浮出一片寒意。


    恩師柳靜庵就提醒過自己,生母新封,內外矚目,讓自己守靜戒躁。


    老人家久經世事,又深知自己的身世和處境,隻怕他早就猜到會有今日之局,才會如此告誡。


    這事他還不能去找老太太理論,質問家中親長,說不得還會被扣上忤逆的帽子。


    不過杜氏畢竟是自己血脈生母,而賈母的做派也實在太不地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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