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年關將至,許多人都很忙,但對於公府侯門的年輕公子哥來說忙是不存在的,頂多熟悉的朋友之間聚會多了,吃的酒多了,身子胖了。


    賈蓉一天收好幾份貼子,其中大多數都推辭了。


    比如景田候府老太太生辰,給他了發帖子,被他辭了。


    保齡侯府請老親聚會,讓湘雲來請她,也被他拒了,那天確實有事走不開。


    牛繼宗老年得子,高調宴請四王八公的賓客,賈蓉原本是要去的,正好跟原定的青社文會一天,又隻能婉拒了。


    再有二皇子殿下組織的詩會。


    這個屬實不好推辭,得給些麵子。


    這日一早,賈蓉剛用過早膳,賈璉就風風火火的找了來,笑道:“蓉哥兒,我聽說你收到了二皇子殿下的請柬?”


    賈蓉:“是呢,怎麽?”


    賈璉得意一笑:“我也收到了,咱們同去吧。”說完又悄悄道:“說實話,你要是不去我都不敢去的,到時候別忘了幫我一把,你知道我是不會做什麽詩的。”


    賈蓉笑道:“我也不太會作詩,咱們隨便去應付應付也就罷了。”


    論起來,詩會要比文會低一個檔次,裏麵大多是不缺吃穿的年輕世家子弟在一起風花雪月吟詩作賦,並沒有鬥八股那種緊張的氣氛,不過最終也會排名個一二三出來。


    賈璉顯然不信,拍了拍賈蓉肩膀道:“休要蒙我,你不會誰會?走吧,外麵已經準備了馬車。”


    “嗬嗬。”


    賈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他不打算陪著一群紈絝出風頭。


    沒意思的很。


    二人在外麵上了馬車,駕車的是林之孝的兒子林遠,看上去跟林之孝一樣的老實巴交。


    賈蓉想問一問小紅的事情,他現在比較缺人,尤其是有能力的人。


    但一時不好開口,隻能作罷。


    一時,到了二皇子府邸門前。


    交了請帖。


    賈璉是第一次來,看了親王府的氣派,頓時感歎道:“不愧是王爺之尊,繁華富麗之處遠勝過我們府上許多。”


    賈蓉小聲道:“羨慕吧?下輩子記得托生個王爺哈。”


    賈璉嚇了一跳,壓低聲音道:“可不要亂說,這種福氣我可受不了,會折壽的,你沒見王子王孫都喜歡早夭麽?大約就是這麽個道理,據說這位王爺死了三個兒子了,都是承受不住福氣的!”


    賈蓉:“……”


    說話時王府內出來了一溜人,領頭的一身華服相貌英俊,彬彬有禮,上前拱手一禮:“可是賈家兄弟當麵?在下安千誌,見過賈兄弟。”


    賈蓉來之前多少了解了一下親王府的幾個重要人物,安千誌當然也在其中,他乃二皇子母族的一個表弟,在王府管著許多事情,幾乎相當於王府大管家。


    賈璉忙上前還禮:“安兄客氣了。”


    賈蓉也拱了拱手:“見過安兄。”


    安千誌笑容滿麵,迎著二人道:“兩位兄弟大駕光臨,寒舍蓬蓽生輝,快快請進。”


    賈璉連呼:“不敢,不敢。”


    幾人說話間進了王府。


    “那不是王府的大管家安總管嗎?哪家這麽大麵子,得他親自出門迎接?”門前一人驚疑滿臉著說道。


    另一人笑道:“你不知道?那兩個可不簡單呢,其中一個是榮國府的大公子,另一個就更不簡單了!”


    又有人道:“我猜猜,難道是寧國府的那位京都第一才子賈順之?”


    “不錯!前幾天青社在酒樓的文會我還見過他一麵,我小侄子就是青社的。”


    “哎呦,失敬!”


    “你小侄子厲害啊!”


    “哈哈,還好還好。”


    ……


    親王府,東花園。


    銀裝素裹。


    道路上的積雪並未清除,走出了一行行清晰的腳印。


    遠處竹軒小榭連成一片,屋頂上是皚皚白雪,長長的冰淩掛在屋簷上,再遠處幾隻野狗追著野雞打架,麻雀在樹上跳來跳去找著食物,小花貓跳到了枝丫上悄悄的前行,似乎想抓一隻麻雀嚐嚐鮮,卻不慎踩落了樹枝上的積雪。


    飄落而下……


    沒有珍禽異獸,沒有奇花異草,沒有怪石嶙峋,有的隻是田間地頭隨處可見土雞野狗,柳樹梧桐,大青石頭,以及地上枯萎的狗尾巴草。


    一切都充滿原汁原味的鄉村感。


    眾人感歎起來。


    “哎呀,來了此處,立時勾引起了我的歸農之感啊。”


    “王爺此番設計實在精彩絕倫!”


    “連伺候的下人也一概沒有,全然一副鄉野村居。”


    “王爺這是為了體味百姓之苦也,我等今日也有盡興體味一番才是,方不辜負王爺的拳拳之心。”


    眾人進了園子以後七嘴八舌。


    賈璉讚歎道:“沒想以王爺之尊,依舊有如此心性,我實在不如也。”


    賈點了點頭。


    在京都寸土寸金的地方,修建這麽一個園子,屬實是個……人才!


    “哈哈。”


    這時,裏麵笑著出來一人。


    蟒袍玉帶,臉大四方,大鼻子,闊嘴唇,耳能招風,胡子濃密,嘴角一顆黑痣更是平添幾分豪邁。


    “諸位兄弟能光臨寒舍,小王不勝感激,還請進內一敘。”


    眾人連連拱手,行禮。


    “見過王爺。”


    “多謝王爺厚愛。”


    “王爺太客氣了。”


    “諸位請。”


    “王爺請。”


    進了屋內。


    映入眼簾的是陳舊的木椅木桌,普通的炭火爐子,所用之碳皆是便宜的煙碳,還好牆壁上有出煙孔,否則嗆也能把人嗆死了。


    “咳咳。”


    有人已經忍受不住煙熏火燎,咳嗽起來。


    二皇子卻是習以為常的模樣,微微一笑:“諸位兄弟勿怪,平日小王也不住在這邊的,隻因今日難得邀請到諸位這樣的高雅之士光臨,實在不敢用那些粗鄙之物玷汙了,想了想唯有這陋室方不負諸位之高雅。”


    “王爺好有雅興。”


    “妙啊,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實乃一處妙地。”


    “所謂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不外如是也。”


    眾人非但沒有不滿,反而神情高漲。


    今日也要做一番《陋室銘》裏麵的高雅之士!


    隻有一個問題。


    往來無白丁那就意味著沒有燒水的小廝,一切需要親自動手。


    堂堂公子哥,誰會燒水?


    眾人麵麵相覷,正自疑惑《陋室銘》裏麵的鴻儒如何親自擼起袖子燒水吃茶,隻見二皇子殿下微微一笑,輕輕拍手。


    一溜衣裙華麗的侍女端著托盤款款而入,托盤上有精致的茶壺,茶碗。


    “哈哈,今年新下的雲霧山茶,諸位兄弟嚐嚐。”二皇子哈哈笑著說道。


    “哈哈!”


    “可以可以。”


    “妙啊!”


    “王爺好雅興!”


    二皇子點了點頭,又笑道:“來人,命小廝取筆墨紙硯來。”


    “是。”


    最後一個端著茶盤的侍女行禮出去傳話。


    不一時,一群穿著書童衣裳綁著發髻的俏麗丫頭魚貫而入,站在桌子前服侍眾人起來。


    眾人大喜。


    這味道,喜歡的緊!


    賈璉已經忍不住露出微笑,對著賈蓉低聲道:“王爺就是王爺,果然會玩,尤其是在這陋室裏麵跟這些小丫頭書童們,嘿嘿,還真是別有一番風趣。”


    賈蓉點點頭。


    “不錯。”


    一般人真玩不了這個的。


    這時,二皇子忽然走了過來,指了指周圍,笑道:“順之兄弟,本王布置的如何?”


    賈蓉拱手,說道:“妙,實在是妙,王爺之高雅令人欽佩不已。”


    賈璉也在一旁連連躬身:“王爺實在高雅,高雅的很,令人佩服。”


    “好,好。”


    二皇子對賈璉笑著點了下頭,又拉著賈蓉的手道:“這算不的什麽,能請到順之兄弟就是花再多的心思小王也是心甘情願的,順之兄弟若是滿意,今後可要記得常來才是。”


    賈蓉不動聲色的抽出手,客氣道:“一定,一定。”


    “哈哈。”


    二皇子先是大笑,又悄悄的小聲道:“一會兒詩會結束留下來,晚上還有好玩的,小王單獨請順之兄弟一回。”


    賈蓉:“這不合適……”


    二皇子:“就這麽說定了。”


    語罷,也不待賈蓉說什麽,哈哈笑著去招待別人去了。


    二皇子不僅對賈蓉如此熱情,幾乎走到每個人身邊都小聲的交談幾句,以示親切。


    具體會不會都留下來參加單獨的項目,暫時不得而知。


    這邊,二人找了一張舊桌子落座,賈璉吃了口茶,對賈蓉酸溜溜道:“感覺二皇子很看重你呢。”


    剛剛二皇子明顯有些應付他了。


    當然,這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賈蓉祖父是位高權重的閣老,甚至皇位繼承裏麵都有一定的話語權,二皇子對賈蓉重視理所當然。


    若是他祖父還活著,可能他也是親王府的座上賓吧!


    賈璉如此想著,隻聽賈蓉淡淡道道:“待會兒詩會結束別走,一直跟著我,就說不放心我這個晚輩,太爺格外囑咐的。”


    賈璉不解,道:“為什麽?”


    二皇子明明隻留你一個的。


    我留下做什麽?


    萬一要是引得二皇子不滿呢?


    賈蓉道:“別問,叫你留下你就留下。”


    賈璉:“……”


    這麽跟我說話,你是長輩我是長輩?


    算了,先讓他這一回。


    這時,二皇子差不多各處走了一圈,挨個人說了兩句話,走到前麵微笑道:“諸位,咱們今日就以`風雪’為題作詩,如何?”


    “風雪,風花雪月也!”


    “善!”


    “風花雪月,聽聞通州聞人源拿手做這個,不知今日會不會拔得頭籌?”


    “難說,難道你不知道京都第一才子賈順之也在這裏?”


    “賈才子八股文自然第一,但若說詩詞上麵嘛,可就難說了。”


    “不錯,善八股不一定善詩詞,有的掙了。”


    “你們不要忘了還有喬家慧,前科順天府鄉試第七名呢!他的詩詞也是極好的!”


    眾人議論紛紛。


    賈璉笑道:“他們在說你呢,怎麽樣?可有把握拿個頭籌?”


    賈蓉搖頭微笑道:“沒有,他們說的對,我並不擅長詩詞。”


    賈璉想了想,道:“也是,你整日研讀八股文章哪裏有空弄那些無用的詩詞,既然這樣不做也罷了。”


    看看吧。


    就連賈璉這種半紈絝都知道,跟八股文聖賢文章比起來,詩詞毫無用處。


    接下來二人吃茶聊天,都沒有動筆的意思,旁邊已經有人漸漸的完成了,紛紛拿上去請二皇子品鑒。


    叫好聲連綿不絕。


    賈璉忽然道:“不如你寫一首詩詞給我,就算不能得第一也不會太差吧?讓我也出出風頭。”


    閑著也是閑著,賈蓉點了點頭,道:“好說。”


    賈璉大喜。


    “快,快想。”


    賈蓉道:“不用想,現在就有。”


    賈璉趕緊開始研墨,提筆道:“說說。”


    賈蓉略一沉吟。


    “瓶中一枝花。”


    賈璉:“……”


    感覺起的有些一般啊。


    雖然他不太會寫詩。


    隻聽賈蓉又道:


    “天上一輪月。”


    “花落月歸天。”


    “風吹滿地雪。”


    可以!可以,妙極!


    風花雪月都有了。


    賈璉頓時欽佩不已。


    賈蓉不愧是京都第一才子,哪怕不擅長詩詞,依舊隨口就是佳句。


    這首哪怕不能得第一,也差不多了!


    就在賈璉信心滿滿,剛要交上去之時,忽然有人找了上來。


    “在下聞人源,見過賈公子。”


    賈蓉拱手:“見過聞人公子。”


    聞人源笑道:“看賈公子似乎沒有作詩的意思?難道是不善詩詞麽?”


    賈蓉:“不錯。”


    聞人源一愣。


    顯然沒料到賈蓉如此幹淨利落。


    這時,旁邊又來了一人,輕笑道:“賈公子莫要謙虛,你這京都第一才子來都來了,不給我露一手說不過去吧?哪怕不善詩詞,隨便胡謅一首讓我等開開眼界也是好的。”


    “又或者……你可以借題做一首八股時文,想來我應該可以指點指點你。”


    指點指點我啊。


    想踩著我出名麽?


    賈蓉微笑。


    “閣下是?”


    那人見賈蓉居然不知道他的名諱,頓時有些不悅,冷笑道:“區區不才,順天府鄉試第七名,喬家慧!”


    居然是個舉人!


    賈蓉拱手,笑道:“原來是喬舉人,失敬失敬。”


    喬家慧見賈蓉果然畏懼他的舉人身份,十分滿意。


    想著自己畢竟是順天府第七名的舉人,實力非同小可,若不是因為時運不濟他早就中進士當官為皇上分憂去了,如何會在這裏陪著這些“小輩”玩鬧。


    喬家慧繼續輕笑道:“如何?我大略還指點的起你。”


    “不必。”賈蓉擺了擺手:“今天王爺請我們來談的是風花雪月,不適合做八股時文,喬兄弟想指點在下文章歡迎明年青社詩會到場點評。”


    “嗬嗬。”


    喬家慧輕蔑一笑:“既然這樣,賈公子做一篇詩出來,我可以……”


    “你先指點指點我吧。”


    賈璉忽然站起來,毫不客氣的打斷了喬家慧的話。


    喬家慧皺眉。


    “你?你是?”


    賈璉道:“榮國府,賈璉。”


    喬家慧擺擺手。


    “沒聽說過你。”


    公府侯門的紈絝他向來不屑,吾輩書生,從來都是不畏權貴!


    “拿來吧,我看看。”


    喬家慧一副要指點賈璉的架勢,他不信賈璉能做出什麽好文章。


    若是賈蓉,他可能還會稍微認真一些對待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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