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趙老師接手李尋的那個課間,其他人問他不覺得麻煩嗎?他對辦公室的其他老師說過一句話。


    “我看好這個學生,她身上有股子狠勁。”


    他這樣說是因為當時她成績下滑嚴重,再加上違反校規,學校已經要開除她了,她自己認了錯,並保證,她能在兩個月內提高一百名。


    這個年紀的學生難免會犯錯,厲害的是她意識到自己走錯路,立馬回頭,不沉浸在情緒中,力挽狂瀾,快速地收拾好了爛攤子,成年人都未必能做到這一點。


    趙老師留下她,當然不隻是對其他老師所說的,因為那種狠勁兒,他還很好奇她要怎麽麵對其他同學異樣的目光和排擠,平城中學的學生壓力非常大,校園霸淩並不罕見。


    然而什麽都沒有發生,他作為老師,沒有辦法深入的進入學生的內部群體,可他在課上,課間操時也能感覺到這姑娘身上沒有發生霸淩,她過得依舊如魚得水。


    他問過班長這件事,讓班長多關注一下對方,班長卻說道:“老班你放心,我們班都很喜歡她,沒有人欺負她。”


    趙老師覺得非常奇怪,如果說對方收拾爛攤子的速度讓他驚訝,那後來她能夠解決這種微妙的問題,那就讓他無法理解了。


    但這也隻是一個疑惑而已。


    他本來以為對方是他再一次送走的一個迷途知返的學生,卻不想,他在地下室裏聽到了對方的聲音。


    趙老師意識到是李尋後,心裏就有了希望,他開始發出動靜,等待被對方發現。


    從昨天到今天,他發出了的動靜,一次都沒有被發現,也許已經被發現了,隻是對方回避了。


    大概淩晨三點左右,隱隱約約能夠聽到外麵垃圾車倒垃圾的巨大聲音。


    “醒醒——醒醒——”


    趙老師感覺到有人在推自己,迷迷糊糊醒來,眼前就出現了一個白色的——鬼?!


    他驚了一跳,定睛一看,原來是麵前有一個人,對方臉上糊了一張a4紙,a4紙上摳了兩個洞,露出了一雙眼睛。


    那壓低了的奇怪的聲音,就是從這張a4紙下麵傳出來的。


    “醒了嗎?”


    趙老師依舊被捆著,嘴裏塞著一塊破抹布,眼睛沒有再被粘著了。


    他現在已經不是剛被捆在這兒的時候了,他已經兩天沒吃東西,沒喝水了,他毫不懷疑,如果自己說不出來對方想要的信息,他會一點點餓死在這裏。


    他擺了擺頭,示意對方把他嘴上的東西拿出來,他想跟對方聊聊。


    那人用的是手機的手電筒功能照明,光線很一般。


    猶豫了一會兒,伸出手的時候又收了回去,趙老師已經猜到對方是誰了,以為對方不願意讓他說話,結果就看到對方從口袋裏拿了一張紙出來,然後用紙包著他嘴裏的抹布,這才拿了出來。


    還是個高中生。


    “李尋。”他開口就點破對方的身份。


    “李尋是誰?”


    “我知道是你,我也認出你媽媽了。”趙老師沒有破口大罵,也沒有逼對方放過自己,而是說道:“我知道你現在也很慌,也很害怕。”


    “我沒有慌。”


    李尋這才取掉臉上的a4紙,說道:“你說認出她了?你是發現她是當年連環殺人案的受害者家屬了嗎?”


    趙老師:“什麽連環殺人案?你媽為什麽要把我綁在這裏?還讓我說什麽地址?”


    李尋看著他,道:“……你在學校收過一張娛樂小報紙,你會不知道這件事情?”


    他似乎恍然大悟,道:“原來是因為這個事情,是因為那張畫像和我很像?所以覺得我是凶手?你媽媽是受害者家屬?所以才會綁架我。我這兩天想破頭都沒有想明白這個問題。”


    “真的嗎?我不信。”李尋盯著他,試圖從他的表情中看出破綻。


    他道:“李尋同學,你好好想想,那張畫像和我現在一模一樣,殺人案是在十幾年前發生的,我那個時候能和現在一模一樣嗎?”


    趙老師看著自己學生的表情,嚐試從她表情上得到更多的信息。


    果然,這個高中生已經不敢跟他對視了,他覺得對方已經信了,哪怕對方嘴上還在說:“她是做夢夢到的,說不定是夢到了你現在的樣子。”


    趙老師:“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信嗎?”


    這個麵臨著巨大問題的高中生先是小心翼翼地看著自己的老師,然後再看到自己老師被綁成這個樣子,嘴角還有血,眼睛也是紅血絲,突然又給了他一個堅定的眼神,說道:“趙老師,你有沒有可能真的就是連環殺人犯?”


    “我跟你兒子聊過,他說他小時候經常哭,是高需求寶寶,折磨的所有人都想殺了他。”


    趙老師似乎不理解她的意思:“因為我兒子是高需求寶寶,所以我就得出去殺人嗎?你自己聽聽,你覺得這能說得通嗎?”


    李尋作為一個優等生,立馬就用一個實際的例子,將自己的意思解釋得清清楚楚。


    “你看啊,社會上有一些男人,在外麵文質彬彬,待人和善,非常友好,在社會上實際上積累了一肚子火氣,他們一回到家裏就會打孩子,打老婆,發泄自己的怒氣。”


    趙老師:“你去找我前妻,問問她我有沒有打過她。”


    “老師你要學會舉一反三。人都是有負麵情緒的,這種家暴男是通過把自己的負麵情緒發泄在家人身上來完成情緒內部的平衡,因為他們把自己的善留給了社會上的其他人,所以這樣的人被爆出來在家暴,所有認識他們的人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覺得不可能,我給這種情況取了一個名字叫情緒守恒,進入他們身體內部的惡意,一定會通過某種方式發泄出來。”


    “你這樣說是想說明什麽?我也有這種情緒守恒?”


    “你說會不會有這種情況,有一種人他們的惡是極端的,他們出生在非常糟糕的環境裏麵,沒有受過良好的家庭教育,家裏還有一個高需求寶寶,他不知道怎麽去排泄自己在家庭裏的那一部分壓力,於是他就把這種惡發泄到了社會上不相幹的人身上,因為在外麵把惡發泄出去了,在家裏反而能夠保持耐心。”


    這位高中生撐著下巴,看著自己的老師,因為手機的手電筒對準的是老師,李尋整個人都在黑暗裏,趙老師反而沒有辦法觀察自己這位學生的表情,他隻聽到對方說道:“你有沒有覺得這種情況非常熟悉?”


    “這隻是你的猜測。我真的不是凶手,就是有人會像我這樣有耐心,你所謂的定理隻是你的猜測。”


    在趙老師看來,李尋依舊在強裝鎮定,這是高中生發現自己母親綁架了自己班主任後的第一反應。


    對方希望他真的是連環殺人犯,這樣一來,那這個事情好像就沒有那麽麻煩了。


    她媽媽就是正義之舉,可能法律那邊還是過不去,但肯定和綁架虐待了一個普通人好太多了。


    趙老師看著對方,盡管隻能看到一片黑暗,他依舊表現出了自己的真誠,說道:“我真的不是殺人犯。”


    李尋看了看他,說道:“我倒覺得你沒必要一直解釋這個問題。”


    “你們都覺得我是殺人犯了,我還能不解釋?”


    “你解釋了,我媽不信,你們不就一直僵住了嗎?她真的有可能把你關到死,直到你說出她孩子在哪兒。”李尋說道:“不如這樣,你把孩子的位置告訴她。”


    “我真的不知道。”


    “你媽媽應該是有精神疾病,你不用擔心我出去後告她。”


    他是如此的善良體貼,對著自己的學生道:“我也沒有受到實質性的傷害,雖說有些疼,但並非傷筋動骨,隻要你把我放了,我回去以後就隻是說我喝了酒喝醉了,掉進了陰溝裏。”


    李尋:“……你自己相信這話嗎?”


    趙老師沉默了片刻。


    李尋道:“我們陷入了兩難的困境裏,必須要有一個人退一步。”


    趙老師已經意識到了,對方不存在道德感之類的東西,她明白自己要什麽,所以怎麽說都沒用。


    他隻能說道:“那你準備怎麽辦?”


    “你可以選擇相信我。”李尋說道:“我說到做到,我現在的困境是如果我放了你,我媽就要去坐牢。你的困境是你不承認你是凶手,我媽能把你關到死,你承認你是凶手,你就得麵臨死刑,你唯一的希望在我身上。”


    “那你想怎樣?”


    李尋說道:“我隻要保住我媽就行,所以,我可以放了你,你需要給我一個把柄,你告訴我,當年的孩子埋在哪兒?這樣一來,你要是抓住我不放,我就舉報你是凶手,如果我揭發了你,我媽也得坐牢,10年以上。”


    她很認真,繼續說服對方,“這是你唯一的活路了,隻要我有你的把柄,我就能夠相信你不會去報警,自然可以放了你,怎麽樣?”


    “主意是個好主意。但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是凶手,你們弄錯人了。”


    李尋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這個溫和的老師,說道:“這就是你的問題了,我現在隻接受這個處理方式,所以你如果不想死的話,你最好就是凶手。”


    她說著,用紙包了那塊破抹布,又要堵住對方的嘴。


    趙老師見馬上就要失去談判的機會了,一邊搖頭擺脫抹布,一邊說道:“你媽媽的這個精神狀態不好,她現在還控製得住一直要我跟她說孩子在哪,等後麵她發現我真的說不出來,可能真的會殺了我。”


    李尋停了下來,皺了皺眉頭,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趙老師:“殺人容易,處理屍體就難了。”


    李尋猛地抬頭:“老師你怎麽知道這個,你以前是不是幹過?你是不是也曾經因為處理屍體而苦惱過?”


    “是個人都知道。”


    李尋哦了一聲,看著這個哪怕這個時候依舊這麽溫和的男人,她隻能道:“那我也沒辦法了,老師,你應該能理解我的選擇吧,我有個媽不容易。”


    李尋再一次用抹布堵住了對方的嘴。


    趙老師沒有掙紮,也沒有求生,他整個人呈現的就不是一個正常人的狀態。


    李尋同樣也不是正常人狀態。


    這種場麵,一個是自己媽綁架了對方,一個是被囚禁了兩天。


    兩個人情緒穩定,沒有一個人崩潰,麵對麵說話的時候,她們就跟在教室裏麵討論一道難題,有來有回地如何解開一樣。


    當然,一個希望對方放了自己,後果是母親得進監獄,另一個希望自己承認是連環殺手,後果可能是死刑,這題解不開了。


    李尋最後帶走了地下室的唯一的光線,一切又回歸於黑暗。


    李尋很冷靜地上樓,躺在床上,呼出了一口氣,像是把心裏的那口氣給吐了出來,臥室裏的天花板在外麵路燈的映照下變得有一點冷白,她打開手機,開始麵無表情地搜索——


    “幫人處理屍體判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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