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麥有個很大的優點,那就是穩。


    手穩,心也穩。


    有一次,在地震災區救援,餘震來了,她正在做手術,進行到一個關鍵的時刻,愣是一動也沒動,頭都沒抬一下的把手術給做完了。


    她的這個特質曾經被她的老師和科室領導無數次點名稱讚,也讓她在自己的職業道路上一路上升。


    所以,此時旁邊的這些紛擾喧鬧對她來說,簡直就是小兒科,仿佛就如同不存在一般。


    她的視線裏隻有趙孚。


    趙孚不僅能呼吸了,而且還能說話了。


    他長長的□□了一聲:“哎喲——!”


    聲音雖然依然帶著點痛苦,但最起碼能讓旁邊的人聽出來他的氣息還挺足的,和剛才的瀕死狀態完全不足。


    趙阿眉一下子就笑開了,笑中帶淚,戰戰兢兢的問徐清麥:“娘子,我耶耶這就算好了嗎?”


    徐清麥搖了搖頭,臉上依然凝重:“現在隻是暫緩,如果不做後續處理的話,時間一長還是會恢複原狀。我需要一個幹淨的瓶子以及燒開後的水。”


    趙阿眉忙點頭:“我去找。”


    這時候,劉一方終於找到了空隙,從人群中像是泥鰍一樣的擠出來,舉起手來大喊:“我來幫忙找,現在就去!”


    說完,又急急忙忙的跑回了剛才的酒館,準備去找店老板準備了。


    徐清麥趕緊加一句:“那瓶子需幹淨的,用開水燙過。”


    劉一方頭也不回:“馬上就來!”


    看到趙孚真的活了過來,圍觀群眾們興奮的討論,此時的沸騰情緒和剛剛又完全不一樣了:


    “真活了哎!”


    “居然能喘氣了,這可真是太神奇了!”


    “這是什麽道理?”


    大家都很興奮,不僅僅是為了趙孚的得救,更多是覺得自己看到了一起跌宕起伏的好戲,回去別說吹一年,吹三年都夠了!


    對於樸素的老百姓來說,原理不原理的他們並不是很在意,他們隻知道那個年輕貌美的娘子那麽一刺,趙孚就活了。這就是神仙本事呐!


    於是,人群中也漸漸的多了這樣一些言論:


    “這小娘子還真有些手段嘛。”


    “這可是和泰山府君搶人呐!”


    “難不成她也會神鬼之法?”


    “應該是大夫吧?”


    甚至還有些頗有點見識的,低聲嘟囔道:“要是有錢,生病了看大夫自然要比找巫要更好。”


    這些話語自然也傳入了剛才就打算走結果一直留到現在的楚巫的耳朵裏。他的臉色變得鐵青,冷哼了一聲,抬腳就想要離開,沒想到斜裏刺出一支鼓槌將他給攔了下來。


    周自衡站在他麵前,笑意吟吟,眼底卻冰冷:“楚巫,現在可看清了,到底是救人還是殺人?”


    楚巫昂起頭,嘶啞著嗓音道:“魂魄未定,一切尚未可知。周錄事還是好好擔心擔心你的夫人罷,從泰山府君的手中搶人是要付出代價的!”


    他的語調提高,如同陰冷的蛇一般。


    周自衡的臉也冷下來,冷笑一聲:“剛才楚巫說不敢從泰山府君手中搶人,可如今經過她的救治,那人卻活得好好的。那是不是說明,比起楚巫來,我的夫人得到了泰山府君的青眼相待?


    “而你,不再得到府君的垂青呢?”


    神明已經厭棄你!


    你不再有溝通鬼神的特權!


    一個被鬼神厭棄的巫,該如何自處?


    周自衡的這番話如同天雷滾滾一般向楚巫劈下。


    楚巫:“你......!”


    楚巫的神色變幻,心中的怒氣充斥了胸膛,抓住魂嶓的手緊了又緊。他素來裝神弄鬼,並且從中獲取到了無數的利益和好處,卻沒想到有朝一日會栽在這個上麵,而且自己說過的話還不能反駁。


    楚巫覺得很多人的眼神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他們的竊竊私語或許也是在討論自己。


    最終,楚巫隻是忿恨又怨毒的盯了周自衡一眼,然後甩袖而去。


    跟著他來的小吏跺了跺腳,對周自衡道:“周錄事,您這又是何必呢?哎......”然後追隨著楚巫也迅速的離開了。


    周自衡冷冷的哼了一聲。


    他本來是不想要貿然樹敵的,但剛才楚巫的詛咒觸碰到了他的底線,那他也絕不會讓對方好過。


    那邊,劉一方已經急匆匆的從酒館裏拿出了一個裝酒用的小壇子和一壺開水。


    “給!沒有瓶子,隻有這個,可以嗎?”


    徐清麥接過來:“勉強能用。”


    “多謝。”趙阿眉忙道。


    徐清麥用剛才的器械和這兩樣東西做了一個簡易的閉式胸腔引流裝置,將胸腔中的積液和氣體通過導管引入到瓶內的水中。


    在封閉之前,她給趙阿眉看了壇子裏的水,些許血液以及氣體通過導管進入到了水裏,將水染成了淡淡的粉色,還咕嚕咕嚕的冒著氣泡。


    “看,這就是被導出來的胸腔裏的積液和氣體。好在你父親的傷口並不深,還比較好處理。”


    趙阿眉忐忑的問:“那......他會好起來嗎?”


    徐清麥安慰她:“一關一關闖,他已經闖過了第一關,已經成功了一半。接下來兩天很重要,看他的傷口會不會感染。如果不感染的話就沒問題。”


    如果按照後世的標準來說,她的整個急救過程簡直充滿了槽點——沒有洗手、沒有給術區消毒、沒有止血鉗、沒有合格的閉式引流裝置......所以她也不敢打包票,隻能說走一步看一步。


    關鍵是,係統也一直都沒有提示她50分已到位,那說明趙孚還不算脫離危險。


    趙阿眉沒聽懂,隻能懵懵的點頭。


    在旁邊聽得比趙阿眉還要認真的劉一方忍不住開口問:“氣體是何物?是氣?胸腔中為何會有氣?肺主一身之氣,宗氣積於胸中......娘子的意思是,氣跑到了肺之外?還有,這壇子中冒起的泡泡就是從胸腔中導出來的氣?氣可進入到水中?”


    他這一連串的問題把徐清麥問得一愣:“您是?”


    這誰啊?哪裏冒出來的?怎麽和十萬個為什麽似的!


    劉一方趕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鄭重的對徐清麥見禮:“在下劉守仁,是江寧縣的郎中。剛才見娘子手法精妙,因此冒昧旁觀,還請娘子見諒。”


    劉守仁,這名字聽上去有點熟悉......


    徐清麥剛從緊張的搶救中緩過神來,脫口而出:“啊,你就是那位劉一方啊!”話才說出口她才覺得不妥,有些尷尬的清了清嗓子:“抱歉......”


    劉守仁不以為意的笑了一聲,大方承認:“無妨,的確也有人叫我劉一方。”


    這份瀟灑倒是讓原本其貌不揚的他看上去有些不一樣。


    “劉郎中想要探討的話當然沒問題,不過這些說來話長。”徐清麥看了一眼正在慢慢恢複神智的趙孚,“我現在最緊要的還是得給他找個可以治療肋骨骨折的醫館......”


    她可以治氣胸,但肋骨骨折不屬於她的能力範疇之內。


    劉一方,哦不,劉守仁嗬嗬一笑,撫了撫胡須:“這有何難?送到我的醫館就好了,我正巧認識一位正骨不錯的大夫,請過來就是。”


    徐清麥眼睛一亮,這簡直就是瞌睡遇上枕頭,求之不得。


    她看向趙阿眉,詢問她的意見。


    趙阿眉有些猶豫。她當然知道醫館的好,事實上人們尤其是鄉村的人們為什麽有個頭疼腦熱的大多是去找巫和神婆而不是去醫館看大夫?自然是因為巫和神婆便宜好找,而大夫難尋,十裏八鄉可能都沒一個,收費還貴。


    當然,楚巫這樣有名氣的大巫收費也貴的,她剛剛已經把今天所有的收入都給了他,現下已經囊中羞澀。


    不過,當趙阿眉把視線轉到自己父親身上的時候,立刻下定主意:


    “那就多謝劉郎中了。”


    當然要治,而且要好好的治!沒錢的話可以多跑幾次其他的草市,也還能掙回來,人沒了那才是真正的回不來了。


    就這樣,劉一方讓人從他城南的醫館裏駕了一輛牛車來,幾人將趙孚小心翼翼的搬上牛車,收拾了這邊的東西就往醫館去了。


    他甚至允許趙孚和趙阿眉在他的醫館過夜,等到好得差不多了再離開。


    徐清麥悄悄的對周自衡道:“果然傳言不可信,我覺得劉郎中這個人挺好的啊。”


    醫術怎樣還不知道,但人還挺好的,絕不如傳言中那般庸碌和脾氣不好。


    周自衡笑道:“他似乎是對你的醫術很感興趣。”


    所以才如此的殷勤。


    徐清麥不以為意,甚至有些求之不得,頗有些歡喜:“那正好,我們可以交流交流。我還就怕他們不感興趣呢。”


    她可完全沒有在古代敝帚自珍的想法,醫學就是在交流中進步的。她自己對古代中醫也很有興趣。


    不過,今天顯然不是交流的好時候。


    把趙孚送去醫館之後,天色就已經漸漸的暗了下去。


    徐清麥確認了一下趙孚的狀態沒問題,又交代了趙阿眉和劉守仁一些注意事項之後,她就不得不準備回家了:“若是有事,盡管來尋我,多晚都沒關係。”


    趙阿眉感激涕零的應下,劉守仁也笑嗬嗬的表示會照顧好趙孚。


    徐清麥這才放心的和周自衡回到了家中,然後發現周宅和劉家醫館“知春堂”離得並不遠,拐兩個彎就到了。


    兩人在路上緩行的時候,徐清麥這才徹底的放鬆下來,忍不住打了個嗬欠,見路上無人,又小小的伸了個懶腰。


    今天這個草市逛得可真累啊,但也有很多收獲。


    周自衡走在她身後,他比她高一頭,伸出手來正好給她捏兩下肩膀,他手勁不輕不重,舒服得徐清麥都想要哼唧兩聲。


    這狗男人,他要是貼心起來那真是沒人能做得比他好。


    然後她就聽到周自衡問她:


    “你那針筒和管子是哪兒來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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