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鍾海洲這組已經對車行的幾個人進行了初步的調查。


    “你問了沒有,當晚吃飯的時候,有幾個人在場?”秦大勇對大額現金的出現,敏感地看到了希望之光。


    “問了,當時就曹家一家人加上張權寧。哦對了,車行幾個人的指紋都取了的,已發給周超看過。”


    鍾海洲查到的重要信息就一條——二十二萬現金,這就足夠了。


    秦大勇和劉波的目光同時落在技術組老樊頭上,詢問的內容不言而喻。


    “現場我們進行了仔細搜尋,沒有發現這筆現金。”


    按道理來說,張權寧去的晚,曹萬財不可能將錢存到銀行,那這筆錢當晚就應該在那裏過夜。


    這一瞬間,在場的人似乎都看到了偵破的方向。


    他們開始腦補,在大腦中勾畫出一係列畫麵,有人就是奔這個錢去的。


    如此看來,這個張權寧懸了,快速上升為第一重大嫌疑人。


    從鍾海洲強調的重點,還有秦大勇和劉波的表情,大家一致感覺,這個張權寧即便不是主犯,也有可能是參與者。


    “張權寧的審查就由鍾隊負責,必要的時候可以刑事拘留,不過先要看他有沒有作案時間,你們技術中隊說說現場和屍檢的情況。”


    熊照安和樊承德互相推了推,畢竟秦局說了,讓樊承德負責的,熊照安不好意思搶了風頭。


    “屍體目前還隻是進行了初檢,兩個人的死因都是銳器刺中了心肺等髒器,造成急性失血性休克引起的死亡;兩人都在七刀以上,不排出仇恨因素;凶器應該是單刃利器,刃長應該在10厘米左右。”


    劉波插話道:“現場有沒有遺留凶器?”


    “沒有,不僅凶器,血衣和鞋子都沒有留下,凶手應該將這些東西帶走了。”


    這時,宋小慈舉手,竟然要求主動發言。


    幾個人都有點稀奇,知道這小夥子話不多,一般不會主動發言。


    “劉大,我看過不少案例,凶犯在作案後將凶器和血衣等物帶離現場,然後在撤退的路線上丟棄,一部分就丟在垃圾桶或者垃圾堆裏,我建議,抓緊時間搜查小高層區附近的垃圾桶,稍遠的地方可以和環衛局聯係,讓他們的工人在收集垃圾的時候注意這一點。”


    劉波還沒聽完就掏出了電話,一通聯係,將此事安排妥當。


    秦大勇一摸腦瓜,對呀,這個事很重要,怎麽就沒有想到呢,他對宋小慈不禁高看了一眼。


    清秀的小夥子,真是有心人啦!


    樊承德看向周超和胡斌,示意兩人說說痕檢。


    胡斌讓周超說。


    宋小慈知道,lv0.8的周超,比瞎忙的胡斌,更靠譜一些。


    “我先說入口的問題。樓頂隻有一個人的灰塵腳印,腳碼不小,長27厘米,折算成碼子是44碼,看樣子這人在樓頂徘徊了一陣子,因此腳印有些雜亂。”


    說到這裏,周超停頓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讓宋小慈說說下水管的痕跡。


    宋小慈知道他想說什麽。


    “這人從樓頂放繩攀爬下去的,牆緣外側有繩索的壓痕,在水管表麵留下了蹬踏痕;水管上麵有紋印,明顯是戴了手套的,取不了指紋。”


    周超聽了很受用,不然領導會問水管上的指紋,為什麽沒取啊。


    當領導的往往不問過程,他們要的隻是結果。


    周超繼續。


    “室內總共找到四個人的指紋,我進行了比對,其中三個是曹萬財、曹洪濤和胡莉的,還有一個就是鴻運車行張權寧的。”


    說到這裏,秦大勇終於忍不住了。


    案發的前天晚上,張權寧送錢上門,在曹家吃的飯,有他的指紋理所當然。


    他現在最想知道的,就是張權寧有沒有作案時間。


    作案時間很關鍵,本質上與兩具屍體的死亡時間緊密關聯,而如此重要的問題,技術組的人卻沒有主動亮出來,讓他很生氣。


    “老樊,你們應該在一起討論過了吧,死亡時間是什麽時候?”


    樊承德謹慎了一輩子,環視左右,最後看了一眼熊照安和宋小慈,給出一個時間:“根據小宋測定的直腸溫度,死亡時間應該在9月13日淩晨的1-3時之間。”


    說完,他的目光停留在宋小慈臉上,他想聽聽這位實習法醫怎麽說。


    宋小慈倒沒有什麽心理負擔,科學的東西,他不會遷就的。


    嚴格說來,這個時間的確定沒有任何問題,應該是縣級公安機關乃至於市級同行,能夠做到的天花板了。


    “屍溫是我測的,那我也說說。”


    “直腸溫度32.0c,現場環境溫度25c,現在是夏秋之交,想必樊老師采用了1.0、0.8兩個參數作為邊界值算的,大的範圍我認同這個結論。”


    “不過,曹家用了增濕器,濕度達到了83%rh,雖然客廳的主空調沒有開啟,但兩個寢室的掛機溫控在22c,我認為死亡時間還可以做些微調。”


    包括樊承德在內,幾個人不約而同露出驚訝,難道這個時間還能壓縮?


    幹刑偵的都知道,作案時間每壓縮一分鍾,就意味著排查工作量成倍甚至成指數級的下降。


    宋小慈語出驚人:“死亡時間,按照第一次屍溫測定的時間推算,應該在9月13日淩晨的1:10-1:50之間。”


    這個時間的給出,比老樊的時間整整壓縮了八十分鍾,將整個時間範圍確定在40分鍾之內。


    整個會議室鴉雀無聲,就連幾隻吧嗒的煙槍都停止了吮吸。


    秦大勇和劉波彼此看看,兩人當然知道高坪莊和石丘案子的傳聞,不過這次精確到了分鍾,還是有點不太相信。


    樊承德因為看個前兩個案子宋小慈的分析,多少有些思想準備,不過也沒想到,宋小慈如此判斷死亡時間,還是覺得這小子有點唐突。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這也太不科學了吧!


    秦大勇是個急性子,嗓門又大,這下站起身,追問道:“你膽子夠大的,你當真?你確定?”


    一連串的驚問,如放炮仗。


    宋小慈早已習慣了秦局的打包問話,隻是淡淡的說出一個字來:


    “是!”


    劉波知道秦大勇性子急,容易埋汰人,趕緊起身解圍道:


    “這兩個時間是包含關係,並不矛盾,大的以老樊說的為準,中間遇到需要精細排查的,就用小宋法醫的作為參考,這就沒有任何問題啦。”


    這是典型的和稀泥,兩者排查的工作量完全不在一個數量級上,但畢竟樊承德是資深老法醫,宋小慈還在實習階段。


    大家不再糾結這個時間範圍,因為樊承德給出的已經很窄了,排查方麵問題不大。


    秦大勇讓劉波安排工作。


    鍾海洲有三個小組,自帶一組審查張權寧,另兩個小組進一步調查鴻運車行的一男兩女,因為他們都知道二十二萬貨款的事情。


    胡方威也有三個小組,繼續去查外圍的人際關係和矛盾。


    技術中隊則由樊承德負責,熊照安加上胡斌還有周超,前往解剖室進行屍檢。


    宋小慈到縣醫院,那裏有派出所的民警,他的任務是確定曹洪濤目前的狀態,以及身上有著怎樣的損傷。


    分工完畢,幾個人都在默默祈禱,甚至憧憬,如果這案子就是張權寧幹的,那就簡單啦,三天的時間一點都不打緊。


    幾個人似乎看到了勝利的曙光,破案報告的封麵可以這樣寫了。


    案發時間:2010年9月13日淩晨


    案發地點:龍城白氏橋小高層區西九棟八樓二號


    案件性質:搶劫殺人


    重大犯罪嫌疑人:張權寧


    ……


    宋小慈拿著筆記本,來到了清陽縣人民醫院icu,在那裏見到了執勤的民警。


    劉波早給icu主任打了招呼,見宋小慈到來,便主動介紹起了曹洪濤的傷情。


    “腹腔大量積血,脾之髒麵靠近脾門的地方破裂,造成這一損傷的主要原因是左上腹的刀傷,創口呈縱形走向,創道幾乎垂直進入,略有上翹,自9-11肋下方進入……”


    隨著主任的介紹,宋小慈想象著,這一刀究竟是左手利,還是右手利形成的。


    無論哪隻手,隻要凶徒正常握刀,直刺還是容易形成的,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刀長的話,隻要刀刃的長度在十厘米左右,加上腹區的彈性,完全可以到達脾髒這個深度。


    脾髒破裂,出血的速度是比較快的。


    即使破裂不大,但隨著出血的進程,脾髒的脆性在這個時候起了壞作用,會不斷加大脾髒的損傷程度。


    對於曹洪濤為什麽昏迷不醒,主任也做了解釋。


    曹洪濤的手術是成功的,但由於休克時間過長,大腦會有損害,目前仍在昏迷之中。


    醒不醒得過來要看運氣,如果運氣不濟,就有成為植物人的可能。宋小慈關注的重點,不僅在於脾髒受傷的機製,他更想看看身體


    上的其它損傷。


    這一點讓icu主任有些不理解,宋小慈也懶得解釋,畢竟隔行如隔山,法醫關注的重點和臨床有著很大的不同。


    曹洪濤左前臂有一處5厘米的劃傷,屬於淺表損傷,方向與左上肢長軸垂直,他傷和自傷都可以形成,沒有什麽特異性。


    身上除了這兩處明傷之外,其它地方是幾處淤青腫脹。


    左額和右顳頂的淤青為條形,中間呈現蒼白色。


    左前臂背側中段和右腕背都有條形的皮下出血,同樣呈現中空的特征。


    不難看出,這些淤傷是棍棒類的工具打擊形成的,而且棍棒的直徑不大,宋小慈從筆記本中抽出一根軟尺,對這些中空的皮下出血測量後,他判斷棍棒的直徑在2.0厘米左右。


    直徑兩厘米的棍棒,粗細和香腸差不多,如果是實性的金屬棒,打擊程度要強數倍,絕對不止眼前這麽輕了。


    城市裏木棍少,難道是中空的金屬杆?


    判斷不等於真相,糾結這一點完全沒有意義,有意義的是,曹洪濤身上有兩種損傷:銳器的刀傷,還有棍棒造成的鈍器傷。


    而曹萬財、胡莉身上隻有刀傷。


    是個正常人都知道,半夜偷襲殺人,帶把刀就行了,帶根棍子極為不便,邏輯上說不過去。


    當然,有時候並不是絕對的,比如腦子有問題的罪犯。


    做完活體檢驗和記錄,宋小慈就用手機拍了照,還不忘提取曹洪濤指頭的血液樣本。


    做完這些還不夠,宋小慈忽然想起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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