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一座黑漆漆的宮宇。


    正有兩個看不清身影容貌的人在交談。


    “當真死了?”


    “當真,死得透透的。”


    “嗬。”


    “上天還是眷顧我的。”


    “本以為她真懷了,月份對不上,處理棘手。”


    “沒想到她這麽沒福氣。”


    …………


    乾清宮的一夜,鬧得人仰馬翻。


    第二日,隨著初升的太陽再次撒下金色的光輝,一切又都恢複了平靜。


    西太後親自來到乾清宮,看望明媚兒。


    隻是她服過藥正在睡著,西太後掩了掩鼻子,遮住血腥味。


    留下一句:“好好伺候著。”就離開東廂房,轉身去永延殿。


    “皇帝。”


    西太後看著座椅上枯坐著的景文帝,眉頭皺起來。


    “你是一國之主,怎麽能如此頹廢。”


    景文帝聽到聲音,抬起眸子看著西太後,眼裏毫無感情。


    西太後被這眼神看得有點發毛。


    原本想說的話吞回去,又軟了聲:“皇帝,你也不必自責。”


    “後宮女子失過孩子的又不止她一個,就算是沒有昨晚的事,她的孩子也不見得生得下來。”


    “你何苦要給自己自尋煩惱。”


    景文帝的神色更冷。


    “母後來一趟,就是為了告訴孤。”


    “孤的孩子都保不住嗎?”


    西太後被噎了一下,攥著手帕的手更緊一些。


    “你明知道哀家不是那個意思。”


    “孩子難活,後宮的孩子更難活。”


    “況且哀家問過太醫了,明媚兒本就不是個適合孕育之身。”


    “她體質虛弱、身有頑疾,沒準是她自己懷不住……”


    西太後的話說到一半,就被景文帝生硬的聲音打斷了。


    “昨晚的事,是母後的安排吧。”


    不是疑問,是擲地有聲的肯定。


    西太後眉頭深深皺起,沒有否認。


    “哀家隻是為了皇家子嗣考慮。”


    “你膝下無子,隻有一個慈安公主。”


    “從前多病便罷了,如今有好轉,應該雨露均沾為皇家開枝散葉。”


    “怎麽能就寵幸一個…不易生育的女子,不利於江山穩固!”


    眼看著景文帝的臉色越來越差。


    西太後又道:“哀家隻是想讓你寵幸其他女子,並無害明媚兒孩子之心。”


    景文帝輕輕轉動著手上的玉扳指。


    “昨夜的宮女,滿門抄斬。”


    “陳家那個…”


    “陳佩瑩不能殺,那是好生生的官眷。”西太後忙打斷。


    母子二人對視著,誰都不肯退讓半分。


    “皇帝,你自以為做得周密,可是昨日叫太醫們集體來看診,許多事情已然傳出去了。”


    “你先是滅宮女滿門,再是殺陳佩瑩。”


    “你讓前朝後宮如何想?”


    “以後讓明媚兒,還如何自處?”


    “……”


    永延殿安靜下來。


    景文帝轉動玉扳指的手,頓了頓。


    西太後放下心,想賣皇帝個好,給他個台階下。


    “明媚兒畢竟為你懷過一個孩子,如今驟然小產。”


    “哀家看,不如封為八品選侍,略作安撫。”


    “孤的事,就不勞母後費心。”


    “六宮之權交由皇後處理。”


    西太後一口氣提起來不上不下。


    六宮之權剛到她手裏還不熱乎,皇帝就要為了明媚兒小產之事收回。


    這不是擺明要打她的臉,讓所有人把兩件事往一起想嗎?


    可真是她養的好兒子!


    西太後拂袖離去,景文帝仍然紋絲不動。


    汪公公悄悄走進來。


    “陛下,奴才一早接到侍衛來報的信。”


    “周太醫…溺斃在乾清宮不遠處的千鯉池。”


    “葉綽統領帶著仵作已經勘察完畢。”


    “全身上下無外傷,氣管和肺子裏都有矽藻,可見不是死後被拋屍千鯉池,而是活著掉進去的。”


    “指甲裏還有岸邊淤泥苔蘚,像是掙紮著想爬上來留下的痕跡。”


    “仵作初步判斷是失足落水。”


    景文帝眉頭慢慢蹙起,看向汪公公。


    “侍衛怎麽說。”


    “昨夜巡邏的侍衛說,並無任何異常,也未曾聽到有人呼救。”


    “仵作說,想是落水後太驚慌,第一口水嗆到氣管裏,所以喊不出聲來,人極快就死了。”


    “叫上暗衛,一起查。”


    “是,陛下。”


    汪公公領命就恭敬地退下了。


    景文帝輕輕轉動著玉扳指思考。


    半晌。


    他才起身,挪著僵直的身體,去東廂房。


    明媚兒還在昏睡,隻是像在做噩夢,額頭全是細密的汗珠。


    他想俯身去擦掉。


    手剛過去,明媚兒驟然睜眼。


    被突然出現的手嚇得坐起來,往床內躲。


    肚子一陣疼,臉色又白了。


    “是孤。”


    景文帝無奈的說道。


    “……”


    明媚兒斂起神色,遮蓋住眼底的厭惡和不耐煩。


    一句話都不肯說。


    “……”景文帝也不知該說什麽。


    “孩子已然安葬在皇陵,英華殿也供奉了牌位,由大師日夜誦經超度。”


    果然。


    提起孩子,明媚兒的眸子又抬起來了。


    嗓子裏發出又低又悶的一個:“恩。”


    “明日,封你為五品昭儀,你覺得如何?”景文帝問。


    明媚兒鼻腔裏發出一聲冷笑。


    沒言語。


    她現在是爛命一條。


    恨不得自己也跟著孩子去死。


    隻是因為娘親…她才沒有尋短見。


    想到娘親,她又是酸澀無比。


    “我想出宮。”


    她看著景文帝的眼睛,非常認真。


    景文帝剛想為她拽被子的手微微一抖。


    “不行。”


    “那陛下慢走,奴困了。”


    明媚兒說著,又躺進被子裏,直接就把眼睛閉上了。


    “……”


    身旁沒有任何響動。


    明媚兒知道,他根本就沒離開。


    心頭升起一陣煩悶。


    她不知道景文帝到底什麽意思。


    耳邊似是傳來一聲輕歎。


    兀的,一個吻,落在了她臉頰上。


    讓她雙眸瞬間瞪大,看著近在咫尺的臉。


    用盡畢生的力氣,才忍住給他一個嘴巴的衝動。


    “陛下,您到底要做什麽?”


    “您的病已經好了,奴也沒有利用價值了,您不用和奴演戲了。”


    景文帝聽她大逆不道的話,沒有一絲怒意。


    隻是看著她臉上被曹心婉劃傷的地方,還有淡淡的白色疤痕。


    輕輕摩挲著。


    眼裏的愧意一閃而過。


    “那你呢?”


    “你有沒有,想利用孤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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