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兒微微一怔,沒想到景文帝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知道他最厭惡別人利用他。


    否則當初也不會罰自己、罰李嬤嬤。


    她一時半會兒摸不準他的話是什麽意思。


    “奴不敢和陛下提要求,更不敢利用陛下。”


    景文帝的眸子微微沉了一下,顯出兩分落寞來,又很快恢複正常。


    他脫了鞋襪上床。


    明媚兒卻使勁向後縮,險些就要上牆了。


    景文帝想上前把她拉回來,隻是手剛伸出去,又縮回來了。


    他不願勉強她太過。


    “這一次。”


    “孤允許你提要求。”


    “既然要留你在宮中,孤也會拿出誠意來。”


    這話說完明媚兒聽完都有點想笑。


    堂堂天子,竟然也會說出這種話。


    下一刻,她心裏又泛起酸意。


    他如此,也隻不過是為了彌補她失子之痛,來讓自己心裏不那麽愧疚罷了。


    她努力穩了穩心神,深深呼出一口濁氣。


    盡量不帶著強烈的情緒,刨除和景文帝的個人恩怨。


    “我想陛下賞李嬤嬤黃金百兩,以作安撫。”


    她認真的看著景文帝,獅子大開口,想看看景文帝到底能不能同意。


    但是心裏已經做好了被駁斥的準備。


    景文帝略微驚訝,沒想到她不為自己求,反而為別人求。


    “可以。”


    明媚兒卷翹的睫毛顫了顫,接著又說:“我想陛下能安撫夏太醫府邸,以免孤兒寡母無依無靠。”


    “可以。”


    “我…”


    明媚兒話剛出口,又猶豫了,想了想,還是規矩試探性地問。


    “奴,奴想讓陛下幫奴從賞春樓接一個人出來。”


    她偷偷打量景文帝的表情,他還是那般淡定自若。


    “賞她田宅、店鋪,隻要夠她生活便好。”


    隻要母親能出來,過上正常人的生活,算是了卻她心中一大執念。


    那她是死是活…都不那麽重要了。


    “她是何人?”


    明媚兒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


    最後隻憋出來一句:“對我有恩的人。”


    “好。”


    景文帝看她表情,沒有再追問,一口應下來。


    明媚兒聽他應諾,整個人略微放鬆一些,脊背也軟了,不再默默較勁對峙,隻是靠在牆上。


    “多謝陛下。”


    又平躺看著床頂出神,默默不語。


    片刻。


    景文帝的手又過來,擦她的眼角。


    她這才後知後覺,自己不知什麽時候又掉下淚來。


    “身子要緊。”


    景文帝聲音沙啞,一字一句也是擠出來的。


    明媚兒一句話沒說直接翻身,背對著他。


    眼淚也像斷了線的珠子,一大顆一大顆地滾落進枕頭,失了蹤跡,隻剩下殷殷水跡。


    他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呢?


    讓她注意身子,又能如何呢?


    造成如今這一切後果的,不是他嗎?


    眼淚流得越來越凶,身子都控製不住地發抖。


    仍然拚命忍著,不想讓景文帝知道。


    身邊景文帝的呼吸聲也漸漸加重。


    少許。


    傳來簌簌響聲,景文帝穿上鞋襪,離開了。


    當他徹底離開東廂房後,明媚兒終於沒忍住,還是哭出聲了。


    愧疚快要把她淹沒了。


    她就算是再把孩子的死,都推卸到景文帝身上。


    能騙過所有人,都騙不過自己的心。


    都怪她。


    “啪啪啪!”


    氣急了,重重地給了自己幾個耳光。


    “怪你大晚上不睡覺非要去亂逛,還支走了平兒。”


    “怪你不知天高地厚,不顧自己有孕,給他解媚藥。”


    “更怪你掂不清自己的身份,看到他和其他女人在一起纏綿,就慌得不行跑起來!”


    白皙的臉很快就被打得發紅發脹,耳朵也響起嗡鳴聲。


    她猶覺不夠,重重地咬在自己胳膊上。


    鮮血漫出,留下一個個血紅色的牙印,眼淚滴下去。


    一陣刺痛,卻帶著爽意。


    隻有身體痛了。


    心才不會那麽痛。


    孩子沒了,和她有脫不開的關係。


    她再怎麽往景文帝身上推都不管用!


    門外一直站立著的景文帝,聽到屋內動靜,眸色晦暗似有晶瑩一閃而過。


    手又覆上木門。


    馬上要打開。


    還是停住了。


    轉而回到永延殿,坐在座椅上。


    汪公公低頭夾著尾巴,送上茶水:“陛下,喝口茶,靜靜心吧。”


    景文帝麵色陰沉,拿起茶盞,又重重地摔在桌上。


    茶盞四分五裂,瓷片刮傷手上肌膚,崩出血來。


    他隨手一甩,血珠飆到汪公公身上。


    汪公公忙跪下請罪:“陛下息怒。”


    “奴才有罪,願意自請降為最末等太監,日夜倒夜香受罰,整日為陛下、明姑娘和逝去的小皇子祈福。”


    他說著說著,眼裏也含了淚。


    “隻求陛下能等奴才調查好一切,再發落奴才,也好讓奴才略略彌補一下心中的愧疚。”


    “……”


    半晌。


    “收拾了。”


    “是,陛下。”


    汪公公抹了把淚,哆哆嗦嗦地站起來,上前把碎瓷片收了。


    又想去偏殿拿處理傷口的藥箱來,正碰上在乾清宮外走動躊躇的太醫院左院判——鬱蒼術。


    他主動走上去,略拱拱手。


    “鬱太醫,您怎麽來了?”


    鬱蒼術擦了擦額頭上、不知是熱的還是慌出的一層薄汗。


    也對汪公公拱手道:“汪公公。”


    “微臣…心中有一拿不定主意之事,正在猶豫要不要去回稟陛下。”


    “此事說出來,不一定有功,或許還有過。”


    “可若不說出來,對不住微臣對陛下的一片忠心。”


    汪公公左右看了看,都無人偷聽,這才拉著鬱蒼術去了角落裏。


    “可是事關明姑娘和皇嗣?”


    “正是。”


    “說來聽聽。”


    “汪公公別怪,微臣並不是不信任您,隻是此事事關重大,微臣若是說,隻能對陛下一人說。”


    “若是說得不對了,要受罰,也能免去汪公公您的罪責。”


    汪公公一聽,立刻揮了揮拂塵:“莫說了,莫說了。”


    “那您還是自己去稟告陛下吧。”


    “……”


    隨後鬱蒼術站在乾清宮空地上等,汪公公拿了藥箱進永延殿,又說鬱太醫求見一事。


    出來時偷偷道:“陛下心情不佳,您要小心回話。”


    鬱蒼術額頭又滲出汗來。


    “多謝汪公公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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