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兒眸子抖了抖,不知道景文帝這話什麽意思。


    “奴聽說薛家是百年大族,富有底蘊,應當不是話本裏的窮書生吧?”


    景文帝隨意把書丟在一邊,揉了揉發脹的額頭:“薛泰寧並非薛家嫡係,而是早就破落的庶支旁係,靠著祖宗留下的書籍珍寶才能繼續讀書,中了二甲十三名。


    也是因著薛家嫡係沒有出色子弟,這才把他認回去的。”


    明媚兒頷首,沒有再多說什麽,心裏暗暗思量景文帝給她看這個書的意思。


    這本書很厚,他們不過是看了三分之一,前麵都是冗長而毫無特色的話本內容,中間開始香豔起來,但左不過都是些淫書內容,也沒有太特別的。


    就算當真是薛泰寧和洪月的真實記錄,又能怎麽樣呢?


    頂多說一句私德不檢罷了。


    “陳孺人如今在薛府過得很好。”景文帝突然冒出來這麽一句話。


    明媚兒掩住眼裏的異色,她雖然沒有和景文帝直說她與母親的關係,但是想來他也是知道一二的。


    “是的陛下。”


    她低眉順眼在景文帝麵前。


    烏發如瀑一直垂在腰間,更顯得她為人清減嬌小,配上白皙如玉的肌膚更是像瓷娃娃一般。


    景文帝一把將她攬入懷裏,嬌軀在懷,卻也被骨頭硌了一下。


    輕輕歎口氣,在她耳邊道:“小廚房開著,想吃什麽隻管吩咐。”


    “是,陛下。”明媚兒應聲。


    兩個人又沉默了。


    自打失了孩子,這就是兩人之間的常態。


    景文帝心裏也升起一陣無力,第一次覺得天子也是有做不到的事情的。


    低頭看著懷裏瞪大雙眼的明媚兒,他起身。


    “孤一會兒回來。”


    說罷,直接下榻,一旁的汪公公趕忙上前伺候著穿靴離開。


    還不忘拿走那個話本。


    永延殿。


    鬱金為了方便照顧明媚兒身體,幾乎已經日夜住在乾清宮奴婢房了,此時被喚來永延殿回話。


    而鬱蒼術很快也匆匆趕來。


    祖孫二人彎腰躬身在景文帝麵前回話。


    氣氛低迷。


    “明姑娘的身子已經大好,但心病難醫、非藥可治。”鬱蒼術斟酌著說道。


    明媚兒自從小產就出現了嚴重的心理疾病,她本人麵上雖然一如往常,可瞞不過醫者。


    尤其是鬱金幾乎是日夜陪伴在她身邊等候問診,更是將她一言一行和變化都詳實記在心裏,早早就報給了祖父鬱蒼術。


    而鬱蒼術略一猶豫,便也報給了景文帝。


    這個病症在大周朝皇室中也算不得怪症,主要是開朝皇帝的寵妃——房姒,曾患過。


    她是跟著聖祖皇帝開疆擴土、四處征戰,戰無不勝。結果手下有人背叛,導致三個親子被俘虜,被敵軍當著她的麵如同牲畜般宰殺、分食。


    這事直接刺激得她大開殺戒、隻率領五千輕騎便打贏了三萬精兵,是大周朝赫赫有名的以少勝多戰役。


    可是此戰後,她便患心病,太醫院束手無策。


    她日夜難安,直至精神潰散自縊而亡。


    聖祖皇帝悲痛萬分,下令太醫院必須研究此症,以挽救更多如房姒一樣的病人。


    隻可惜三代帝王已過,這病症還是沒有太大突破。


    主要是沒有可以研究的對象。


    如今終於又有了,還是個寵妃。


    也已經有自毀傾向了。


    “如何對症下藥?”景文帝輕輕轉動著手上的玉扳指。


    明媚兒身上的牙印和晝夜難眠的樣子仿佛又擠進他腦海裏。


    這些日子裏她表現得如常人一般,但身上的傷痕是騙不了人的。


    她以為她做得隱秘非常,可又怎麽瞞得過同床共枕的他。


    鬱蒼術又沉默了,他也在斟酌,不敢隨意開口。


    “陛下,明姑娘心病乃是痛失親子、精神受創以至於日夜難眠、夢魘纏身所致。


    以奴婢拙見,明姑娘若是再度懷孕,心裏有個支柱或許能好些。”


    鬱金突然開口,把鬱蒼術嚇一大跳,忙嗬斥。


    “陛下麵前不可胡言亂語!你今年才不過十八,懂什麽?”


    說著,連忙跪下向景文帝請罪,鬱金見此也跪下磕頭。


    “請陛下贖罪,微臣孫女年紀尚小、口無遮攔…”


    鬱蒼術請罪的話剛到一半,就被景文帝抬手製止。


    “鬱院判,既然鬱侍醫已經入了太醫院也有了品級,便可以獨當一麵為自己的言行負責了。”


    鬱家可是祖輩行醫、傳言其祖先是華佗親傳弟子,他們曆代無論男女皆要行醫。


    娃娃更是會說話就會念藥名、知功效、天賦非同一般。


    “是,陛下。”


    “微臣莽撞失禮了。”鬱蒼術偷偷瞪了孫女一眼,希望她能別什麽話都往外說。


    鬱金卻沒有藏著掖著,直接說出心裏話。


    “陛下,奴婢第一次為明姑娘診脈之時,她身子虧空嚴重,別說是生子,就算是懷孕都是極其不易的。”


    “可奴婢後來再為明姑娘把脈,身子雖也孱弱,可好了很多,像是調理過的樣子,懷孕也不足為奇。”


    “如今小產是傷身,可那也是比最初好了很多的。”


    “奴婢認為,仔細調養再懷孕,也不是難事。”


    鬱金話剛落,鬱蒼術忙跟著說。


    “陛下,微臣反對。”


    “明姑娘身子之所以好了很多,想是從前夏太醫精心醫治的緣故,可夏太醫已經死了,他的絕技八成也帶進棺材裏了。”


    “就算是我們祖孫二人全力調養,明姑娘還能有孕,可平安誕下孩子的可能也不是很大。”


    “若是明姑娘不幸再小產,那對她來說無疑是滅頂之災。”


    他的醫術不凡,十八歲就可以在太醫院撐起門臉來,但依然是個左院判,敵不過夏長青。


    因為夏長青出身藥王穀,有絕門秘藥。


    可藥王穀歸隱山林十分難以尋找蹤跡,他們這些世人想找到無異於大海撈針。


    況且陛下也不見得願意為了明姑娘尋藥王穀神醫。


    後宮能誕下孩子的女人,實在是太多了。


    就算是找到了,懷了,能不能不被害,順利生下來,這都充滿了巨大變數。


    鬱金年幼無知的一句建議,有很大可能根本落實不了,還要惹一身騷。


    “……”空氣沉寂下來。


    景文帝靜靜地思索著,最後一擺手,讓鬱家祖孫二人退下。


    夏長青、藥王穀。


    他也並非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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