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內,伴讀大太監蘇洗筆靜靜地伺候著。


    大夏聖上沉吟了片刻,開口問道,“邸報本來是誰在管?”


    蘇洗筆回答道,“回稟聖上,是內務府在管。”


    這邸報原先就是內刊,是皇宮印刷出去,發給大臣們看,自然是內務府在管。


    大夏聖上笑道,“他們說朕的總旗年齡不夠,朕就找個年齡夠的去辦!”


    他落筆道,“著周鐵衣處理此事,內務府管事大太監馮子寬督辦。”


    天後看了一眼,笑著說道,“聖上此舉甚好。”


    這一聲稱讚,更是肯定了大夏聖上這決斷,他神色放鬆下來,看了看如山的奏折。


    往日裏批改就厭煩了,如今又精神困倦,實在是不想要動筆。


    於是說道,“皇後,你挑著批複,朕看一遍批複就行。”


    天後沒有立刻接受這至高權柄,而是起身,半蹲在地上行禮說道,“陛下雖然愛我,但卻不能夠給天下人口舌,我可以幫陛下處理文書,但動筆之事,須得陛下親自做,若陛下不想做了,按三司回複也行,我是萬萬不能夠再動朱筆。”


    伴君如伴虎,最怕九真一假,這一點對於分享聖上榮光的天後也一樣。


    大夏聖上笑著看向自己發妻,“你啊,就是太謹小慎微。”


    不過他也沒有再提讓天後批複奏折的事,也沒有親自扶天後起來,而是自己勉力看了起來。


    ······


    四月初九,今日是浴佛節。


    雖然太和殿被雷劈了不吉利,但是宮人們還是將坤寧宮裝點了一番。


    兩尊藤蔓編織的大象內藏機關術,可以噴吐泉水,澆灌中間象征佛陀的蓮花座。


    本來這大象應該用金,銅打造,不過天後不喜歡鋪張,就用綠色的藤蔓編織,也正好應了春景。


    回了坤寧宮,天後先是走到書房。


    她的貼身婢女立馬展開白紙,替天後磨墨。


    等墨磨好了,天後心中筆意也足了,於是落筆。


    天京報。


    這三個字落下,天後對婢女吩咐道,“將這字拿給內務府總管馮子寬,讓他好好做事,這廣開言路乃是聖明之事,若他敢疏忽,就算聖上饒了他,本宮也饒不了他!”


    天後很少說這種重話,也很少落筆一件事。


    婢女秋聲知道這事情緊要,於是第一時間就去內務府了。


    ······


    麒麟閣中,周鐵衣早上一如既往地練習武道。


    中午的時候,長孫府的人來了,稟告說奏折已經遞上去了。


    周鐵衣微微一笑,用過午飯,就在自己院子中安了個茶會,哥哥周鐵戈,胡文郎,弟子梅俊蒼,文吏吳謙在場。


    周鐵衣燒煮著茶水,先對自己已經滿腹疑惑的哥哥說道,“老哥,這不懂的地方你就直接問,這裏沒有外人。”在場的人都要直接處理《天京報》的事務,所以周鐵衣要耳提麵命。


    唯一不處理《天京報》事務的自己老哥,自己也要多教一教。


    周鐵戈本來就心癢癢得厲害,他可是知道全部的過程。


    起因是儒家那邊傳出了‘國出妖孽’的傳聞,所以自己弟弟在原本看兵坊的行程之上,又晚上加了去拜訪胡文郎的事情。


    中間還給自己說過,這‘國出妖孽’,最該擔心的不是他們周家,而是天後。


    這一點,自己已經理解了。


    但是後麵為什麽讓長孫丹上一封奏折,去大張旗鼓地辦《天京報》,他猜到了一些原因,但是不知道自己猜不猜得對。


    “伱辦理這《天京報》,是想要另辟蹊徑,對抗儒家‘國出妖孽’之語?”


    一直以來,兵家就算權勢最盛的開國時期,在言論上也被儒家按著打,這國出妖孽,不僅大夏朝在用,三百年前的南北五朝也在用,甚至八百年前的大炎聖皇時代也在用。


    但想要和儒家搶奪話語權何其艱難,反正兵家就算把人安插入言部,也沒有成功過。


    周鐵衣笑著解釋道,“這天下言論可以引導民意,儒家想要坐實‘國出妖孽’,須得有個過程,所以我需要以雷霆手段出擊,攪亂整個過程。”


    說到這裏,他又想到了天後當天就送牡丹花來,感歎道,“天後娘娘能夠一眼看出來,立馬做下決斷,著實不凡。”


    他周鐵衣能夠看出來,是有超越這個時代的見識傍身,天後能夠一眼看出來,並且迅速向周鐵衣這個對手‘求和’,一點都不在意片刻得失和自己的顏麵。


    這說明天後的政治嗅覺是頂尖的,同時也是個幹大事的,能屈能伸,這才是該真正小心的對手。


    “在言路上,儒家自以為掌握了書院,掌握了言官,掌握了小說家,就可以掌握天下,著實是少了些發展向前的眼光,不過這也符合儒家一貫喜歡‘言必聖皇,語必聖人’的做派。”


    當周鐵衣說到小說家的時候,胡文郎神色有些尷尬,他們小說家不抱儒家大腿,抱誰大腿?


    他想了想,“這報紙當真能夠廣開言路?”


    他知道周鐵衣的報紙是從邸報得到的靈感,但是邸報他也看過,讓普通百姓看,百姓根本看不懂。


    周鐵衣笑道,“我曾說過,手中有一份入一品的機緣,你曾說過,你們小說家所修之道,不過兩件事,一曰‘搏名’,二曰‘以假亂真’,這報紙若是做得好,這兩件事都可以做到極致,到時候天下人可以不看話本,但不能不看報紙!”


    此時開水燒好,周鐵衣等水溫降下去,再將頭春茶嫩芽用衝泡法泡製。


    這嫩芽金貴,水滾反而傷味。


    “其實我本來還有一法,不過這法子過於激烈,不想要現在使出來,和儒家徹底撕破臉,那麽就慢慢和儒家磨一磨,看看誰手段更高明。”


    溫水衝茶,淡淡的茶香流淌出來,清香撲鼻,最是滋潤。


    他先遞了一杯給徒弟梅俊蒼。


    梅俊蒼知道是老師在考校自己,他思考了一下,以手沾了沾茶湯,在紫檀木桌子上先寫下‘以民開言路’,這是老師這次用的方法。


    隨後他認真思考了一下,寫道‘奏聖上廣開農科,工科,醫科,成為定數,令天下為官之道,不限於儒法’。


    一旁靜靜看著的吳謙神色大震,神色驚恐,看向滿頭白發的梅俊蒼,這是要撅了儒家和法家的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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