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後麵,大夏聖上再次開口道,“你請功的奏折中,為什麽沒有給你的弟子梅俊蒼請功,還把他舉薦給了青空規去辦《法治報》,你就不怕伱這弟子心懷怨懟嗎?”


    對於這個問題周鐵衣早就有了準備。


    辦《天京報》的其他人,周鐵衣都請了功,但唯獨梅俊蒼不好請功,就是因為梅清臣還是大夏聖上心中的一根刺。


    即使梅俊蒼‘棄暗投明’,但很難保證大夏聖上不會有另外的想法。


    所以其中一個辦法,就是將梅俊蒼隱藏起來,等梅清臣的事情消了之後,再尋找升遷的辦法。


    但是周鐵衣選擇了另外一種解決辦法。


    “我這弟子乃是戴罪之身,他父親已經在奏疏上寫得明明白白了,所以他雖然在《天京報》上有功,但也隻是將功贖罪,我自然不該為他請功。”


    “不過他的能力是我是認可的,為了防止天下人覺得我這弟子隻是沾了我的功勞,所以我將他舉薦給司律,若這次他的《法治報》辦得好,那麽自然由為天下秉公執法的司律請功,這樣自然能夠讓天下人認同。”


    大夏聖上認真思考了一番,笑著對天後說道,“這才是為弟子謀劃的老師啊。”


    天後附和道,“做事有理有度,不容易。”


    大夏聖上再隔著屏風看向周鐵衣,“若他《法治報》辦得好,不用司律請功,朕也會賞他,功是功過是過,他父親是他父親,他是他。”


    “謝聖上。”


    大夏聖上看完了第一份關於《法治報》的奏折之後心情舒暢,原本這兩天他還在思考怎麽訓誡周鐵衣,讓他不要在《天京報》上過於任意妄為,但是周鐵衣的度掌握得很好,自己的訓誡還沒落下來,他就知道自己讓出手中過多的權力,這很好,不像儒家一樣貪得無厭。


    “你第二份誅神司的改製……”


    大夏聖上的尾音拖長,一時間自己也陷入了思量之中。


    這份誅神司改製,周鐵衣的選調進修製度,考功製度都是明麵上的文章。


    暗裏的文章是如何廢除大夏的補蔭官製度,至少廢除補蔭官在誅神司內的影響,這涉及到的就是大夏聖上本身。


    君無戲言,既然已經下達聖旨,加封了百戶,千戶,這官職是對方父輩用功勞換取的,當時整個天下也認可了,這個時候自然不好收回。


    雖然大夏聖上也想要收回,但他還是在意自己的顏麵,甚至這不僅僅隻是顏麵的問題,也是大夏聖上自己的信用問題。


    周鐵衣開口先說大夏聖上最容易同意的問題,“請聖上為誅神司精銳開兵塚,以培養誅神司新生力量,抵禦各方蠢蠢欲動的神孽。”


    大夏聖上冷笑道,“你聽到了哪些神孽在蠢蠢欲動?”


    周鐵衣神色一肅,這冷笑倒不全是怪罪他挑破這個話題,而是大夏聖上從聖位上跌落,現在確實很忌憚神孽問題。


    朝堂上的百官,大夏聖上可以講規矩,所以即使實力降低,但他仍然認為自己能夠把控大局。


    因為朝堂之上的主流學說,仍然是‘君主製’,即使最民本思想的墨家,也沒有任何提出廢除君主專製的思想流傳開,頂多要求賦予底層民眾更多的權力。


    所以先天占有大義的大夏聖上,對於百官的壓製更強。


    但是神孽可不會講那麽多規矩,祂們是最不希望大夏聖上真正登臨聖位的存在,更甚於太子和儒家。


    周鐵衣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各州鎮撫使都有相應的稟告,之後我回去整理一份文書,再上呈給聖上。”


    他沒有在大夏聖上麵前專門提及太行山的事情,因為諸多布置已經導向了太行山,不用再走大夏聖上這條線,那樣反而會讓大家最後複盤的時候,覺察到整個過程太過於刻意。


    聽完周鐵衣的奏對,大夏聖上手指敲了敲奏本。


    兵塚是大夏的底蘊之一。


    每一次開兵塚,都會讓一大批新生代實力飛速進步,也會消耗自身的底蘊。


    所以一般情況下,都是前線立了大功,大夏才會打開兵塚,借由將有功將士的屍骸送入兵塚之中,順帶著讓其他人得到好處。


    “誅神司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是該為誅神司開幾次兵塚了。”


    大夏聖上最後做出了決斷。


    誅殺神孽,誅神司始終是一線部隊,相比於誅神司,各州的守備部隊都要排在後麵。


    “臣替誅神司謝過聖上賞賜。”


    周鐵衣下拜道。


    大夏聖上語氣恢複正常,“有功就賞,認真做事。”


    隨後他對蘇洗筆一陣低語,然後蘇洗筆取來一枚虎符,讓小黃門遞給周鐵衣,“兩個半月之後兵塚開啟,你拿著這虎符進去,自有機緣,這是朕單獨賞賜給你的,兵塚開啟之後,你再將這枚虎符還回來。”


    虎符整體都是以兵塚沉鐵鍛造而成,上麵鎏金了四十九個變幻的龍章,整體極為陰冷,即使在夏日握著,也如同寒冷一樣。


    入手的一瞬間,周鐵衣就知道這是一件極為珍貴寶物,而且虎符自古就是調集大軍的象征……


    大夏聖上繼續說道,“你如此大張旗鼓地開啟兵塚,神孽一定知道了消息,所以這次的事情不僅是獎賞,其中還有凶險,朕不希望你將功勞辦成壞事。”


    周鐵衣神色認真,“臣明白。”


    兵塚存在於玉京山之下的幽冥之中,以前有大夏聖上鎮壓,當然沒事,但現在周鐵衣開啟兵塚,神道即使沒有準備好,估計也會讓一些特殊的三品神祇前來嚐試一番。


    若是失敗了,也就損失一兩位三品神祇,代價可以承受,若是成功了,好處巨大。


    確定了兩個半月之後開啟兵塚,接下來就是確定誅神司這兩個月的俸祿問題了。


    在奏折上周鐵衣也詳細闡述了誅神司俸祿的來源。


    稅製改革。


    至少是天京的商稅初步改革。


    自古以來,稅都是國家和百姓繞不開的重要一環,本身的核心在於人為的控製社會財富的再分配。


    隻不過在封建時代,這個核心思想沒有被明確定義,所以國家的稅收有種淩亂的美。


    王朝早期,休養生息,稅收一般都會很輕,而一旦到了中晚期,整個社會財富失衡,稅收不僅不會幫助社會財富向優良的方向再分配,反而會加劇社會的貧富分化。


    底層的百姓麵對各種苛捐雜稅,而上層的獲利階級卻可以通過權力地位來免除稅賦。


    而其中商稅又因為商人們極強的流動性,所以更加難以準確的征收,所以儒家和法家才會強烈貶斥商人階級,因為他們的學說難以從商人階級身上獲利。


    反而是農民階級這種穩定的,甚至一輩子和土地綁定的生產關係才是儒家和法家推崇的。


    “你所言的查商稅會不會影響到普通百姓生活?”


    這是大夏聖上最關心的問題。


    周鐵衣肯定地回答道,“請聖上放心,我所言之策,首先隻涉及到中上層的官員,商人,是從他們之間的利益輸送中收攏稅收,供養誅神司,多餘的錢財也會進入國庫之中,而且這一輪稅改,可以先在天京試點,若有任何不協之處,聖上自可拿我問罪,平息民憤。”


    大夏聖上忽然對天後笑道,“之前朕還說他油滑得很,沒想今天倒真的憂國憂民起來了。”


    隨後他沉吟片刻,“你自去做,隻要不傷到百姓,其餘的事情不用多想。”


    他已經可以想象,周鐵衣從斬斷百官補蔭之路之後,這一輪查稅又得得罪多少文武百官了,而且這是‘死仇’,比那些直言貪腐的清流更嚴重的‘死仇’,所以他能夠更放心重用周鐵衣了。


    不等周鐵衣開口第三件事,大夏聖上繼續說道,“至於你說的廢除百戶,千戶,這件事有待考量。”


    有待考量的含義就是暫時不辦,周鐵衣當然聽懂了,反正他在奏折中也寫明白了,先通過百官卡誅神司月俸這件事,誅神司去卡百戶,千戶的月俸,讓他們知難而退,而大夏聖上自然也更鍾情於這種較為穩妥的辦法。


    而且周鐵衣對誅神司的改革很多,即使他已經證明了自己的能力,但誰知道這麽多改革夾雜在一起,他會不會忙中出錯呢,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改基層,等基層穩定下來,再處理中層,這也是穩妥的處理辦法。


    “臣知曉。”


    周鐵衣沒有心思在這件事上和大夏聖上據理力爭,其實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讓天京的百戶,千戶在和神孽的戰鬥中死上一批,到時候能力不夠的,自然就會知道退了。


    從禦書房出來,周鐵衣一路輕快地穿過禦花園,這次的奏對,除了廢除百戶,千戶這個小問題仍然留待商榷外。


    他最重要的,就是讓大夏聖上同意誅神司的權柄再次膨脹。


    一個完全掌握輿論權,軍事權,以及財政權的部門。


    這種堪稱怪物的權力機關即將在自己手中誕生,而這個時代絕大多數人都還無法意識到這三項權柄組合在一起的威力。


    自己還是這個部門的督查院長,那麽即使是五品官,也足以橫掃天京的百官了。


    儒家是無冕之聖,那麽自己就是無冕三司!


    若真的讓自己的謀劃成功,達到自己理想的誅神司最終形態,那麽前世的錦衣衛都得靠邊站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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