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聽到外頭吵鬧,明安鎮比起原先的死氣沉沉算是有了不少生氣,隻是沒有想到明日就能離開了?!


    真是措不及防的好消息,阿瀅愣住,木筷夾起來的飯粒掉了些許下去。


    商濯看她驚住,忍不住好笑,“聽到能離開,阿瀅那麽開心?”


    她察覺到自己的失態,“……我不是。”


    不是開心,是震驚,兩者怎麽能混為一談呢,不過,明安鎮的百姓能從疫病當中脫身,的確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


    “好罷,我的確高興。”


    離開永州很快就能到汴安了,她自然是高興的,她心心念念的汴安城,不知道是何等樣子?


    阿瀅早些年在書鋪當中看過汴安城的布防圖,不過已經是很早年的了,這麽多年過去,汴安作為越朝的都城,變化應當不小。


    他給她夾了一塊酥脆香排,“多用些,我怎麽覺著你好似瘦了一些?”


    那晚敞開心扉說了許多,她在他麵前消除了不少拘束,而今會如同在塞北那樣對著他鼓腮幫子了,話語的語氣也隨和不少。


    “殿下胡說,我近來一直閑在家裏哪都不去,又吃又喝,分明是胖了。”


    屋內是比她之前的家要大要寬闊,可跟外麵比起來,能大到什麽地方去?


    她在家裏繞來繞去,商濯的下屬不許她出門,她每日吃吃睡睡,最常做的事情便是托著下巴坐在桌邊看著窗外發呆。


    “阿瀅不胖。”他又往她的碗裏夾菜。


    塞北荒涼,食物的種類少,能吃的東西就那麽些,她之前就瘦弱纖細,而今沒吃多少,壓根沒有長肉。


    禮尚往來,阿瀅也給他夾了些菜,小聲道,“殿下同吃。”


    “多謝阿瀅。”商濯笑。


    次日天不亮便啟程離開,阿瀅看著還籠罩在暗色當中的明安,“我們真的要走那麽早嗎?”


    她原本還想去看看那些村民,尤其是那天跟她搶糖丸的孩童,如今可都好全了?


    兩人依舊是共乘一騎,商濯攬著她的腰肢,手拽著馬韁繩轉頭,“魏人尚且不明行蹤,一路必須要小心,趁夜出發,能避開人群。”


    近些日過得平和,阿瀅險些都要忘記了,她還處在被人追殺的困境當中。


    知道事無轉圜,她不吭聲了,“……”


    商濯垂眸見少女挽著烏發的發簪,很陳舊的鎏金簪子,她戴了許久。


    “若阿瀅想,日後有空,汴安的事處理完,我帶你回來明安。”


    “可以嗎?”她還是挺喜歡這裏的。


    屋門的斜對麵有一棵梨花樹,她盯著看了好些時日,如今隻有窗桕高,日後回來不曉得是個什麽光景,或許長了高過屋簷也說不準呢。


    “當然。”隻要那時候明安鎮還存在,他會帶著她回來。


    阿瀅留意到此次離開明安鎮,商濯還帶了兩個明安鎮的村民,一位是明安裏正的兒子,另外一位是明安患病又被治愈的村民。


    “為什麽要把他們也一起帶走?”


    商濯跟她說了兩句,“永州太守德不配位,明安鎮的事情需要有當事人才好遞彈劾的折子給父皇。”


    原來如此,說到朝政上的事情,阿瀅不動,幹脆就窩在商濯的懷中噤聲了,見她乖憐安靜,商濯收回眼。


    趕了一天一夜的路後,在一家客棧落了腳,因為之前在莫臨關的客棧遇刺,阿瀅心有餘悸,進門之前她拉住商濯,踮起腳湊到他的耳邊,他實在是生得太高了,微微彎腰躬身才能不叫她那麽費力。


    “我們還要住客棧?會不會太危險了。”湊得很近,聞到她身上的香味,小臉認真。


    商濯講道,“此處已經勘察過了,周圍沒有魏人。”


    “殿下忘了?之前他們偽裝過。”


    男人看著她緊張兮兮的神情,挑眉問,“阿瀅是不信我嗎?”


    “……不是。”她道,“我是出於對殿下的安危考慮。”


    她總是稱呼他為殿下,不過自稱已經從民女改為一口一個我了。


    “阿瀅放心,我的人留守暗處,若有人靠近必然第一時間察覺。”


    最後還是進了客棧,盡管有商濯言語保證,阿瀅仍舊放不下心,進門之時無比警惕,她的眼神觸及客棧內喝酒說話的江湖人士,似乎要將對方洞穿,看看有沒有什麽馬腳露出。


    商濯看著她的反應好笑,僅憑蠻女的一雙眼睛能看得出來什麽?


    旁人若是偽裝,衣衫變換麵部易容,她單純坦率,久在塞北不諳世事,能懂外麵的險惡嗎?


    坐在最裏側帶著鬥篷的江湖刀客明顯吃多了酒,和旁邊的人說到了興處,仰頭哈哈大笑,聲音粗獷響亮,嚇得她風聲鶴唳,緊緊攥著他的臂膀,幾乎是用掐的。


    商濯看著她手腕和指骨已經有些泛白,她整個人緊繃無比,腳步卻沒退縮,還是並立在他的身側。


    “……”


    商濯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從臂膀上拿下來,最後攥捏在手中,與她十指相扣。


    兩人甚少親密牽過手,能看得出來少女相當不適,她想要從男人的大掌中抽離,最後又被他給攥捏緊,人多不好爭辯,既然無法掙脫,便由著他牽手了。


    近衛在一旁看著兩人的親密,神色複雜。


    掌櫃很快開好了上方,吩咐跑堂備辦好熱水膳食。


    一直到上房內,商濯才放開她的手,他以為羞赧的小姑娘會跟他講點什麽於理不合的屁話。


    沒想到她隻是紅著臉,背過身看了看她的手,隨後又搓了搓裙擺邊沿。


    “……”


    商濯的大掌往裏蜷縮動了動。


    用過晚膳沐浴休憩,阿瀅提著警惕,始終睜著眼睛。


    商濯看著少女在月影下不斷撲閃的睫毛,好像一把小扇子,他好整以暇問,“阿瀅這麽怕嗎?”


    “是有些怕。”她說。


    何止有些,她說話還是太委婉了。


    看來上次客棧給她留下的陰影著實大,已經用過晚膳沐浴躺下,還是放不下心,提心吊膽到不敢入睡。


    在農戶家,在明安鎮時她倒是不慌。


    商濯看著她的側顏,想到一些事情,左右無事,索性就問出了口,“我們在客棧遇刺那次,阿瀅為什麽不躲在我的身後?還有方才。”


    她被轉移了注意力,“啊?”什麽遇刺那次不躲在他的身後,還有方才是何意思?


    商濯說得含糊其辭,她不大明白。


    側過來身來與他麵對麵,她新歡的褻衣略顯單薄,衣襟的領口微微往下,因為側躺,受到了擠壓,露出一條雪白的軟線。


    商濯眼神微頓,“……”


    而她渾然不覺,“殿下可否將話說得明白些?”


    他仿佛在走神,斂目不知道在想什麽。


    “殿下?”阿瀅又喚了他一句,聲音比適才拔高了些許。


    “什麽?”


    商濯回神,迅速側目,他想要將適才所見拋諸腦後,閉上眼卻越發清晰。


    “適才想到一些事情有些失神,阿瀅問我什麽?”


    不是他問的麽?


    商濯忽而伸手將她的被褥往上拉,她以為他要做什麽,下意識往後退,舉動叫商濯的手頓在半空。


    “夜裏涼,阿瀅蓋好被褥。”他往上拉好,手卻沒收回來。


    “謝謝…殿下。”


    她想讓男人把大掌拿下去,又不敢貿然開口。


    隻好把話茬給轉走,“殿下適才說那番話是何意呀?”


    商濯的思緒轉了回去,“想問阿瀅,上次在莫臨關我們兩人遇刺,你為何不躲在我的身後,而是站在我的身側。”


    女子孤弱無依,遇險的下意識反應應該是往後躲避,保全自身。


    猶記得,母後出宮祈福敬香,遭遇山匪襲擊,當時亂作一團,身旁的女眷全都往後躲避,恨不得有多遠跑多遠。


    “沒有呀。”,她好似沒印象了,瓷白的小臉神情迷懵,“莫臨關遇刺,我不是躲在殿下的身後嗎,殿下記錯了吧?”


    她記得迎麵劈來一柄劍,然後她被商濯拽退躲避在他的身後,護著她,商濯應付不及時,故而又將她推入逼仄處專心對付刺客,什麽時候她站於他的身側了。


    商濯仔細觀察她的神情,瞧著少女的臉,她眼下想必是真的想不起來了,所以沒有印象,看來,她那會不是刻意演戲給他看。


    “沒事,不要緊,或許是我記錯了。”他不再糾結。


    阿瀅低低哦了一聲。


    她的害怕驅散了不少,漸漸呼吸平穩,眼睫耷落,已然睡熟。


    商濯卻沒了睡意,看著她的麵龐許久,緩緩收回了手。


    “……”


    又是早起離開客棧的一日,阿瀅打著哈欠,被商濯用大氅給裹住,還給她一方遮麵的帕子。


    “我為何要遮麵?”


    他解釋道,“越是接近汴安越要謹慎小心。”


    阿瀅聽了他的話,不再問了,老實將臉蒙住,隻露出一雙澄明清澈的水眸,看著更引人。


    商濯凝眉,將她的大氅攏緊了些,把小姑娘的整個腦袋都藏在裏麵,直至一分也窺探不見。


    連著趕了四日的腳程,總算在入夜時分,汴安宵禁之前趕到了。


    不過,城門多了不少禦林軍,在查裏外進出的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鬢影衣香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枝嫩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枝嫩柳並收藏鬢影衣香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