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樓。


    這棟樓遠比校園內其他建築物矮小,一共就三層,位於思學樓的後麵——除了學校中央那座小拱橋外,還有一條路可以通往誌學樓。而實驗樓,正坐落在那條路的盡頭。


    據陳大壯所說,那條路隻會在兩個時段開放,一個是他們這邊組織去體育館、機房或者美術教室上課的時候,一個是有值日生過去打掃衛生的晚自修。其餘時間,就算過去也會遭遇鬼打牆。


    白天還好,晚上的話,搞不好會被困在那裏一整夜。且不說會不會出事,夜不歸宿本身就算違反校規。再加上實驗樓本身也不安全……所以有條件的話,他們幾個剩下的能力者,都會盡量把值日打掃的工作攬過來。


    誌學樓這邊一共兩個班,會輪流派人去打掃,一次隻派兩人。陳大壯眼睜睜地看著楊不棄將一瓶礦泉水放到了小張桌上,下課後又主動對小張說了什麽。小張微張著嘴愣了幾秒,擰開礦泉水喝下去,當場不省人事。


    陳大壯在一旁看得歎為觀止,隻覺自己像是圍觀了一場宮鬥賜毒。楊不棄倒是鎮定:“假死藥。隻是讓他睡一會兒。”


    他控製了一下用量,實際效果相當於昏厥。作為一個“女巫”,他對每種毒藥的功效和使用都很有把握,基本不會出錯。


    而且他仔細研究過校規了。一旦確認是真的身體不適,學生就可以順理成章地翹掉接下去所有的學校活動與教師指令——往好的方麵想,起碼小張不用擔心下午繼續被點名扣分了。


    楊不棄也是這麽和小張說的。這孩子也是心眼實,一個敢講一個敢信。


    陳大壯:……


    問題是你這算是身體不適嗎?你這是連呼吸都快沒了吧?就這麽拉去醫務室,真的不會當場被人埋掉嗎?


    “沒辦法,畢竟假死藥麽。”楊不棄一邊幫將人抬去醫務室,一邊道,“放心,實際就睡一覺。等他醒來我再賠禮。”真要糊弄不過去,他當場再把人弄醒就是。


    “……”


    陳大壯顯然仍是不太放心。不過好在校醫比大壯好糊弄,簡單檢查了下,說了聲“沒治了,快死了”,然後就將人扔在了病床上,非常冷靜地給開了病假證明。


    就很隨意。


    小張得了病假,可以避開下午的所有課和晚上的冒險,他因為助人為樂,一次得了三學分,楊不棄順利上位,終於擠進了晚上的值日生隊伍。


    他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相比起楊不棄那頭,徐徒然這邊的氛圍就有些尷尬了。


    原因很簡單。她本來想的是和朱棠一起去實驗樓,互相照應;結果因為自首內卷,她和副班直接占掉了值日生兩個名額,剩下朱棠,一臉懵逼。


    不僅如此,數學老師還當場又扣了徐徒然兩點學分——這下可真給扣成負分了,徐徒然腦子裏的作死值都開始哐哐漲了。


    令她意外的是,數學老師隻是冷冷看了她一眼,幸災樂禍地笑了一下,轉身走了。


    沒有再給她額外的懲罰。


    徐徒然心裏不由奇怪,奇怪之餘,又盡可能地自救了下——她在下午的語文課上,再次偷偷放出個四個靈異物件,激得班長又一次和其他同學互毆。借著拉架,又得三分。


    好歹是給賺回來了。


    而關於數學老師的疑問,直到晚自修時,她才勉強算是得到了答案。


    “她不是不想罰你。而是你已經被派到實驗樓了,就算要罰,也得等到你活著回去才行。”


    當天晚上,實驗樓前。梳著高馬尾的副班長一邊整理著自己的書包,一邊淡淡回答著徐徒然的疑問。後者深深看她一眼,終於問出了那個在意很久的問題:“你到底是誰?”


    副班將包甩在背上,反手亮出一張印著火炬圖案的名片:“艾葉,大槐花原駐守能力者,生命炬級。你是薑老頭的人?你那兩個同伴也是?”


    “啊?不,我慈濟院的。徐徒然。”徐徒然蹙眉,“你怎麽會以為我是薑老頭那邊的?”


    她倒沒質疑為什麽副班會知道她有兩個同伴——一同入學,名字又都那麽個性,看不出來才奇怪了。


    “因為你用的那種銀色紙張是他家專利……抱歉,那是我搞錯了。”聽徐徒然這麽說,艾葉的態度明顯緩和下來,“剩下的進去說吧。早點完事早點回去,這地方越晚越不安全。”


    她說著,卻沒進去,而是拿出手機來,對著徐徒然拍了張照。


    徐徒然:“……?”


    “先留個對比圖,免得到時候不認識。”副班主動解釋道,“你帶手機了嗎?也給我拍一張吧。正麵清晰照,記得眼睛鼻子嘴都要拍進去——萬一在樓裏分開了,再見麵時,千萬記得拿出照片來先對一對。”


    徐徒然:“……”


    她一頭霧水地照辦,內心猶有些奇怪:“意思是,我會因為某些事認不出你嗎?”


    “這樓裏一切皆有可能。”副班一副見怪不怪的語氣,“進去之後,你就是對著一團爛肉叫我的名字我都不會奇怪。”


    她收好手機,率先踏入了實驗樓中。徐徒然無聲跟上,才一進門,腦中的危機預知與作死值提示便同時響起,吵得人腦子嗡嗡作響。


    隨著她的執意進入,危機預知的警報聲逐漸消停。徐徒然趁機翻了下作死值,才加了五十。


    似乎……也沒有很高?


    徐徒然更加迷惑,試探著開口,“這裏是‘它’的地盤嗎?”


    “算是吧。”副本小心環顧四周,招呼著徐徒然往衛生間去——她們畢竟是來做值日的,打掃工具全在廁所的隔間內。


    “這地方在出事之前就已經被它攻占了。”副班邊走邊道,“我們當時盡可能地杜絕學生靠近,卻還是時不時有人被它誘惑到這裏來。現在它占據優勢,更是肆無忌憚,天天往這裏送人——”


    “不好意思,請等一下。”徐徒然隻覺腦子嗡了一下,“請問你指的‘出事’是……”


    “兩個月前那次變故。”副班看了眼徐徒然,眼中情緒終於有了波動,“你不知道?你不是慈濟院派來的援兵嗎?”


    “……不是,我隻是來找人的。”徐徒然微微蹙眉,隻覺心中某些長久盤旋的疑問終於隱隱有了答案——為什麽她們進來時沒有得到任何能力者的接應,為什麽老師和校工全是清一色的怪物……


    “你知道奧黛麗嗎?”她低聲道,“她就是從這兒出去的。”


    “小麗?”副班腳步一頓,麵容出現幾分鬆動,“她真離開了?她沒事吧?我印象裏她當時狀況還不太好……”


    “是不太好,她覺醒成為能力者了。正在慈濟院治療。”徐徒然道,“她和我說過這邊的情況,但和實際出入很大……”


    “正常。她是出事前我們送出去的最後一批。”副班麵不改色,熟門熟路地推開廁所最後一格隔間,從裏麵拿出拖把和桶,遞給徐徒然,“她離開時,事故才剛剛發生。她離開後,一切才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變化?”徐徒然心中一動。


    “它逆風翻盤,伴生物上位,誌學樓完全淪陷,剩下的能力者全被降格為學生……”副班歎了口氣,抬眸看向徐徒然,“你們這次一共進來幾個?我觀察了下,好像就你們三人?”


    “……嚴格來說,應該是五個。”徐徒然微微抿唇。她曾和朱棠二人確認過,她們進來時看到了楊不棄的車,傳達室裏也沒有人,屈眠應該已經被楊不棄接走了。


    “思學樓沒有他們的蹤跡,那隻可能是被蠱惑著,在對麵入了學。”副班若有所思道,注意到徐徒然眉頭皺得更緊,又主動寬慰道,“放心,隻要辦理了入學,在這裏總能苟上一陣子的。”


    “那離開呢?”徐徒然問道。


    副班默了下,過了片刻,歎了口氣。


    “這事我們也還在琢磨。今晚如果順利,回去就安排你和其他成員見個麵……要解釋的太多,先專注當下吧。”


    她說著,又伸手往隔間的牆壁上掏了一下。眉頭旋即擰了起來。


    徐徒然觀察著她的神色,敏銳地感到不對:“怎麽了?”


    “……這邊剛剛掛著的一塊抹布,沒有了。”副班神情微妙,又走進去翻了翻,“還少了一柄拖把。”


    徐徒然:“?”


    “……算了,在這地方也算不上怪事。”副班嘖了一聲,“留點神吧,異常,說不定已經開始了。”


    說完關上隔間門,轉身往外走去。


    相比起教學樓,實驗樓整體的裝修更加講究,牆壁上都貼著白色的瓷磚。再加上它位於思學樓後方,陽光都被教學樓遮得差不多,更顯陰寒,一踏進去,就能感覺到絲絲的涼意。


    實驗樓包括化學、物理、生物實驗室,此外還有美術教室、機房和多媒體教室。還有好些房間,鎖著門,也沒有標牌,不知道是幹什麽用的。


    偶爾老師會組織到機房上視聽課,除此以外,實驗樓基本無人活動,也不會開放。


    然而不少人都說,曾在打掃時,發現空無一人的美術教室裏出現人活動過的痕跡,又或者是機房的電腦沒有關機,機箱發燙——這都是徐徒然聽方醒說的,不過是真是假,方醒自己也說不上來。


    作為一個兢兢業業攢學分的好學生,方醒從來沒被派過來打掃衛生。最多就是跟著一起來上課。她手裏那塊白磷,就是趁著大家到多媒體教室上課時,自己溜去二樓的化學實驗室拿的。她說那邊的前門是壞的,關不上也沒人管——


    正好徐徒然她們今天要打掃的就是二樓的走廊。她擦瓷磚路過時,特意過去研究了一下。


    實驗室前門果然是開著的,門鎖處有著巨大的黑色抓痕,深深嵌入門板之中。門鎖完全壞掉,難怪關不上。


    至於後門,則被鎖著,徐徒然試了幾下,發現打不開,於是放棄。


    抓痕帶著濃重的焦痕,還有煙熏的味道。徐徒然拿這事去問副班。副班盯著看了一會兒,隻搖了搖頭:“不清楚。可能是它入侵這裏時留下的吧。我記不得了。”


    “記不得?”徐徒然微微挑眉。


    “自從變成學生後,記憶力就在逐漸變差。”副班直言不諱,“應該是被不斷點名的副作用……說起來,你們倒機智。取了那麽多怪名字。”


    她說著,往徐徒然的胸牌上看了一眼。徐徒然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又指了指她的牌子:“之前就想問了。你為什麽要給自己取這個名字?”


    副班自稱“艾葉”,名片上的名字也是那個。然而胸牌上,卻寫的是“艾麗絲”。


    “這個?算是誤判吧。”副班正在水桶裏搓抹布,頭也不抬,“‘它’不懂英文。所以有一段時間,我們都會建議進來的小孩給自己整個音譯名,以避免被點名。後來自己成了學生,也想當然地延續了這個方法。”


    一開始倒還有點用,因為對“它”以及“它”的伴生物而言,這種看似毫無意義的名字,確實十分難以理解。


    而對於自己無法理解的東西,生物往往會本能地排斥。“它”也一樣。


    然而變故過後,“它”的成長速度驚人,要念出這種無法理解的名字,已經不是什麽難事了。


    “使用假名的話,被點名時造成的負麵影響會相對少些。但終歸無法規避……而且一個名字用得久了,和人產生綁定,就是假名,也要變成真名了。”副班語氣有些無奈。


    所以她才覺得徐徒然她們仨的名字取得可以。徐徒然的姑且不論,其他兩個妹子一個比一個拗口,確實算是有效的自保方式。


    至於徐徒然……在副班看來,隻能算是兵行險著。得虧這個域裏,能被安排做老師和校工的伴生物都很強大,都有情緒和人格,不然她這個名字,未必能起到躲避點名的作用。


    ……當然,徐徒然本來也沒往這方麵想就是了。


    “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徐徒然擦瓷磚的動作一停,轉過頭去,“那些校工和老師的實力似乎不太平均?班長則要弱很多……”


    “校工和老師都是爟級起步。宿管最弱,應該隻有底層爟級,別的我不清楚……不過可以確定,校工的平均實力弱於老師。而老師中,能當班主任的那個最強。”副班解釋道,“不過老師間的實力排名也不是固定的……他們有時會去獵殺域裏的其他怪物,甚至其他伴生物。吞噬得愈多愈強大。”


    像思學樓這邊,原本是有美術老師和信息老師的,在變故後同樣由伴生物擔任。不知哪天起,這兩個老師陸續沒了,這兩門課,也同樣沒了。


    至於班長,就像徐徒然所感應到的,連伴生物都算不上。隻是“它”用信徒的殘軀製造出的能量體,隻是連自我意誌都沒有的傀儡罷了。


    “那些學生,就是‘造’出來搶占班委位置的。”副班不客氣道,“你別看我們班上的這種‘學生’不多……她們都是在兩個班級間流動的。競選時看競爭不過我們,就全部跑到了一班去占幹部位置,賊得很。”


    思學樓這裏,剩下的能力者一共就四個。而一個班有班長、副班、衛生委員、學習委員、德育委員五個職位,彼此之間不可兼任。她們四個能力者,這次一口氣包攬了二班除班長外的所有職位,而一班,則五個職位全被怪物占據,她們鞭長莫及。


    此外,還有關鍵的幹部位置,就是宿舍樓層長。一共六個名額,她們隻爭到了兩個。方醒作為普通人搶到了一個。剩下三個,同樣歸了怪物陣營。


    班委可以在責任範圍內給學生加學分,或幫助規避危險。宿舍樓層長負責查寢,同樣可以幫著打掩護。這些位置一旦失守,不管是對能力者還是普通學生而言,都有很大威脅。


    “也就是說,你們這段時間來的一大重心,就是和這些怪物競爭上崗?”


    徐徒然咂摸著副班的話,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些不對味:“那這些用來當班委的能量體,是可以源源不斷生產的嗎?”


    “理論上來說是。”副班點頭。


    徐徒然:“我的意思是,它是可以一個沒了,立刻製造另外一個補上的嗎?”


    “這個……應該不行?”副班略一停頓。她在變故之前,是負責老師崗位的,也曾處理過這種混進來的怪物學生——一般來說,一個小怪死了,起碼得等個一周,才會有新的替補進來。


    “那不就得了。”徐徒然一甩抹布,“競爭什麽啊競爭,在競選前一晚拿個麻袋挨個兒一套,弄死了往水裏一沉……”


    完事。


    副班:“……”


    “我……懂你的意思。”她默了片刻,艱難道,“你想說的,應該是把它們都‘處理’掉……”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這發言聽著味兒有點怪,但副班覺得自己應該沒理解錯。


    “問題是,我們現在都是學生。學生之間,是不能自相殘殺的。”副班認真道,“暗中使點絆子,可以。直接下手,不行。”


    “啊?”徐徒然一愣,“是嗎?我記得校規裏沒這條啊。”


    “這不是校規,是最初的秩序能力者創下的‘定律’。”副班不知想到了什麽,眼神中泛起一絲懷念,旋即又變得堅定,“這是這個域中最基礎最根本的規則之一。就像蘋果一定會往下掉一樣,在這學校裏,學生就是不能殺害學生。”


    撐死就像班長它們那樣,互毆。但嚴重的傷害會自動無效化——這個域的域主實際是戰爭混亂雙傾向,在能力者介入之前,就沒少在學校裏興風作浪,煽動學生們互相傷害。因此從一開始,那位秩序能力者就將這條規則給定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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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但當時她估計也沒想到,之後會出現能力者全員成為學生的糟糕局麵。


    雖然這條規則本質是對他們有利的,但從某個角度來說,確實也束手束腳了。


    副班說到這兒,眉眼間不由流露出幾分疲憊,不過很快就壓了下去。旁邊徐徒然略一思索,卻是微微挑眉,跟著衝著副班神秘兮兮地招了招手。


    “副班長,來。”她取出紙巾擦了擦手,取下了自己的背包,“給你看點好東西。”


    副班:“……?”


    她左右望了下,不解地靠了過去:“什麽?”


    徐徒然招呼著她在走廊蹲下,拉開背包拉鏈,又撥開了一團銀色色紙。


    “這個泰迪熊,是我從薑老頭那兒買的。好貨。”徐徒然壓低聲音,“燈級,能打。看到這把刀了嗎?燈級以下,見誰削誰,肚子破了還能自己給縫上。你隻要保證,能在晚上把它偷偷放進班長的寢室,明天你就是整個樓裏唯一能當班長的崽……”


    副班長:“……”


    雖然但是,你為什麽要一副反派搞事的語氣?沒記錯的話我們才是正義的一方吧?而且為什麽你好像很熟練的樣子?


    不過這法子……似乎也不是不行?


    副班小心地將那個泰迪熊拿了出來,仔細研究了一下,剛要說什麽,忽聽“砰”的一聲——


    兩人愕然轉頭,卻見走廊上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


    不,等等……不對。


    徐徒然猛地站起了身:“是化學實驗室!”


    她先前路過化學實驗室時,曾大致進去看了看。出來時並沒有帶上門。


    然而此刻,那扇門分明是關著的。


    徐徒然與副班對視一眼,立刻將泰迪熊又包好揣上。副班搶先一步,率先衝到了化學實驗室門口,隻往裏看了一眼,立刻抿起了唇。


    “徐徒然。”她衝旁邊人招了招手,“你……剛才看到的實驗室,是這樣的嗎?”


    徐徒然踮起腳,透過門上的小窗往裏看去,微微蹙眉。


    隻見化學實驗室內部,此時像是剛發生了凶案一般,到處都是刺目的紅色。桌上、架子上,被糊得整片都是,就連擺在外麵的試管和燒杯上,都沾著不少血跡。


    地板上則多了大片焦黑的拖行痕跡,看上去像是某種軟體動物,在其中蜿蜒爬過。


    徐徒然抿抿唇,用力推了推麵前的門,眉頭皺得更緊:“這門打不開?”


    這門的門鎖明明是壞的,怎麽會打不開?


    一旁的副班詫異看她一眼:“你還想打開?別管它了,跟我……”


    她話未說完,又聽“砰”一聲響。一個血手印突兀地拍在兩人跟前的小窗上。


    副班神情更是嚴肅,拖著徐徒然就往外跑去。徐徒然不知為何,心裏總覺得有些古怪,懵懵懂懂地被副班拖著跑了幾步,猛一轉頭,微微瞪大了眼。


    隻見身後的走廊上,不知何時,多出來兩道人影——兩道焦黑的人影。


    那兩個人影看上去很高,身上穿著白襯衫與格子裙,軀體卻是黑乎乎,仿佛被碳烤過。它們的旁邊,是一扇開著的門,正是徐徒然之前怎麽都打不開的化學實驗室後門。


    徐徒然:“……”


    她眸光微轉,忽然掙開副班的手:“不好意思,我還有點事。”


    說完不顧副班的阻攔,轉身朝著那兩個焦黑人影衝了過去——尚未靠近,她便悄悄轉動手指。被拖過的地麵上濕痕未幹,立刻泛起薄薄的冰霜,以驚人的速度朝著那兩道黑影蔓去。


    那兩道人影卻是動也不動,依舊安安靜靜站在那兒。徐徒然心中更感古怪,正好路過之前用過水桶,順手伸手往裏一掏——經過幾次升級,她對“七號冰”的操控已經到了可以控製形狀的地步。不過轉眼,就從桶裏拎出來一柄尖銳的冰錐,對著黑影就紮了下去!


    副班遠遠看著,微微張大了嘴。然而眼看冰錐就要刺下,徐徒然卻像是被什麽控住一般,動作凝滯了兩秒。緊接著,就見她驀地收手,轉而抬腳,衝著黑影之一用力踢了一下,拎起水桶和拖把,轉身快步衝了回來。


    副班一把揪住她,快速掃了眼她的身體,確認沒有受傷,方拽著她沿著走廊一通小跑,上了樓梯後才停下。


    “你剛幹嘛?”副班忍不住道,“不說了快走嗎?”


    “我想著先把水桶和拖把拿回來嘛。”徐徒然抬了抬手,“順便也試試那兩個東西的深淺……”


    副班:“……試出來的結果呢?”


    “古怪。”徐徒然如實說道,放下水桶,摸了摸自己的尾戒,“說強不強,說弱不弱……”


    重點是,不論她靠近還是挑釁,居然都沒有漲作死值。


    徐徒然沉吟著看向副班長:“你之前也遇到過它們嗎?”


    “隻有幾次有。那些東西殺不死,打又打不退,別和它們浪費時間。”副班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想了想,又翻出徐徒然的照片,對著她的臉看起來。


    徐徒然:“……?”


    確認完畢,副班收好手機,見徐徒然一臉“???”,主動解釋道:“你剛才踢人的動作有點怪。所以我想驗證一下。”


    徐徒然:“……”


    “那是我的習慣動作。”她悶悶道,語氣有點無奈。


    雖然“不幸兔腿”升級後,已經發展到可以隨便踹人以發動了。但因為一開始指定的動作隻有“正踢”,徐徒然也就有些習慣這個動作了,隻要是麵對麵的場合,總會來一記正踢……


    “算了,不用管了。”徐徒然揉了揉額頭,“話說我們為什麽要上樓啊?”


    “樓上有安全區。異常已經開始了。未免事態進一步惡化,我們得采取些措施。”副班認真說著,轉身快步往上走去。


    同一時間。


    “快快快,去樓上。”衛生委員一邊催促著,一邊沿著另一道樓梯往上走,走了幾步,回過身來,“誒,你沒事吧?”


    “……嗯,沒事。”楊不棄一手捂著下巴,含糊說著,手掌中發出淡淡白光。


    衛生委員一言難盡地看他一眼:“我剛才就說了走。你非不動,非要等那隻兔子衝到你跟前來……”


    “我隻是覺得情況有點不對勁。”楊不棄結束自愈,摸了摸完好的下巴,呼出口氣,“那兩個兔頭人,感覺不像是一般的怪物……你之前遇到過它們嗎?”


    “沒。我之前隻見過牛頭人。”衛生委員老實道,“不過本質應該差不多。”


    殺不死,打不退。每次出現,還都會伴隨嚴重的幻覺。


    像這回也是。


    他們這次負責打掃的是化學實驗室。楊不棄一心快點弄完好騰出時間去找同伴,他們就稍微提早了一些過來,結果才進大樓,就聽到了某種含糊的囈語,從大堂一直跟到走廊。衛生委員獨自去衛生間拿打掃工具,剛把抹布和拖把放進桶裏,不過轉頭說個話的工夫,全都沒了。


    他隻好另外拿了抹布和拖把上樓,帶著楊不棄去了化學實驗室。進去沒多久,就見化學實驗室的前門被風吹動般晃來晃去,壞掉的門鎖旁,莫名出現了幾個血指印。


    “不慌、不慌。常規異常,常規異常。”他很有經驗地告訴楊不棄,楊不棄也很上道,隻當看不到,低頭認真將實驗室的桌子擦了一遍,地拖了一遍,就連架子和擺在外麵的試管燒杯,都給認真抹過。


    因為他們沒有水桶,洗抹布隻能用實驗室自帶的水龍頭。然而洗著洗著,水龍頭裏的水忽然都變成了紅色。他隻能默默關水,準備去外麵找衛生間洗。


    結果剛出門,就見外麵原本幹幹淨淨的地麵和瓷磚上,都覆上了大片大片刺目的紅,走廊上多出了一個圓圓的腦袋,烏黑的長發在地上鋪開;旁邊則是一團意味不明的肉塊,下方蔓開一片血跡。


    “……”饒是衛生委員見多識廣,看到這種情況也不由陷入沉默。他想了想,若無其事地往外走,沒走兩步,忽然被楊不棄大力拖了回來。


    “外麵有東西!”他蹙眉道,順手砰地關上門,又用背脊用力堵上,“有可憎物的氣息!”


    衛生委員微怔。他在感應方麵不是很靈敏,然而很快他就意識到,楊不棄說得沒錯——走廊上確實有可憎物。


    不過並沒有很強的壓迫感……應該隻有燈級?而且不知為何,氣息稍縱即逝……


    “應該沒事了?”他默默想著,抬頭往前看去,整個人瞬間頓住。


    隻見實驗室前門的小窗外,不知何時,多了兩個腦袋。


    兩個兔子頭,正擠在小窗外麵,冷冷地往裏看過來。


    紅色的眼睛,看向他們的目光像是在看兩個死物。


    ……一瞬間,衛生委員竟是有種在被獵食者參觀的惶恐感。


    他閉了閉眼,竭力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另一邊,楊不棄卻已割破手指,轉身按到門上。


    “喂!”衛生委員慌忙道,“你做什麽?”


    “防禦。”楊不棄頭也不回地說著,抬手在門上畫起符文。才畫一半,門口的兩隻兔頭忽然消失——仿佛他們看見的不過是幻覺。


    ……楊不棄與衛生委員對視一眼,默默治療起手上的傷口。衛生委員喉頭滾動一下,指了指後門:“前門不安全。我們從後門走。”


    化學實驗室的後門是可以從內部打開的。他們開門出去,隻見走廊上仍是血刺呼啦一片,那個腦袋和肉塊安靜地放在地上,沉默注視著他們。


    “……一般來說,這種時候最好裝作什麽都看不見。快速完成清潔後將工具放回,就算結束了。”衛生委員控製著自己的目光,低聲對楊不棄道,“但如果異常嚴重到一定程度,就得去三樓暫時躲避……”


    楊不棄微微挑眉:“什麽叫,嚴重到一定程度?”


    “就是看到幻覺變為動態。或是那些東西對你做出攻擊——!”


    衛生委員話未說完,忽然驚訝地瞪大眼。楊不棄跟著往地上一掃,臉色同樣一變——隻見鋪在地上的血跡,忽然如同活物般扭曲起來,無數細小的手臂從中伸出,直朝著他們小腿抓來!


    不僅如此——先前看到的兔頭人憑空再度出現,楊不棄眼睜睜地看著它伸手在那個肉塊裏一掏,掏出一團內髒般的東西,用力朝著自己錘了下來。


    ……它這是想幹嘛?


    想用這團東西悶死自己嗎?


    楊不棄陷入了困惑,緊接著,更令他困惑的事情發生了——眼看那團血肉就要按到自己的脖子上,兔頭人卻像感應到了什麽一樣,忽然一動不動了。


    再下一秒,就見它倏然收回了手,轉而抬起一腳,穩住狠地踢上了楊不棄的下巴。


    楊不棄:“……!!”


    他嗷了一聲,伸手捂住下巴。再看那兔頭人,已經撿起地上的肉塊和人頭,蹦蹦跳跳地走了。


    身影眨眼消失在了走廊之中。


    楊不棄:……


    他怔怔望著那兔頭人消失的方向,隱隱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又說不上來。還沒等他思考清楚,就被衛生委員拽住胳膊,用力拖上了一旁的樓梯間。


    得去樓上——衛生委員再次強調。發展到了這個地步,異常隻會越來越嚴重,好在三樓有一個安全區……


    “接下去,我們倆無論如何不能分開。如果分開的話,再次見麵千萬記得確認身份。你拍過我的照片了嗎?到時候一定要拿出來核對,不要依賴胸牌,它們可能會把這東西藏起來……”


    衛生委員熟門熟路地帶著楊不棄開門進入三樓的一間辦公室,拿起桌上的保溫杯開始擰蓋子。發現楊不棄仍是一臉沉思的表情,忍不住道:“你還在想那隻兔子啊?”


    “……嗯。”楊不棄摸著下巴,神情複雜地點了點頭,“我總覺得它踢人的動作有點怪……”


    一般來說,要用腿攻擊人的話,踹肯定是最方便的動作。然而那個兔頭人,卻是從下往上直接繃著踢上來……


    從當時兩人的距離和位置來看,這個攻擊方式實在很別扭。然而別扭之中,卻又讓他感到幾分熟悉。


    “人家都是兔頭人了,動作怪也沒什麽稀奇的吧。”衛生委員頭也不抬道,“誒,你那邊櫃子,打開。把裏麵東西清空。”


    “它本來就是空的。”楊不棄打開看了一眼,轉頭發現衛生委員正在割自己的手,不由一怔,“誒,你——”


    “正常操作。”衛生委員抿唇,“你把你身後那副掛曆挪開就知道了。”


    楊不棄不解轉頭,依言挪開掛曆,這才發現,那掛曆下麵,居然是一張規則紙——


    隻是這規則紙似乎已經很舊了,紙張發黃,邊沿卷起。上麵的紅色字跡已經非常黯淡。


    【……樓緊急自救指南20】


    【請注意,本指南僅在本樓中出現異常狀況時更新並生效。若你在看到該指南時,已出現了嚴重幻覺,接下去請嚴格按照指南要求行動。】


    【1請告訴自己。你方才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是不存在的。一定要反複告訴自己這點,要相信自己說的話。】


    【2進入三樓任一一間辦公室,並反鎖門窗。請注意,進入時請檢查桌上保溫杯,如果裏麵有熱氣,立刻離開,並尋找另一間辦公室躲藏。】


    【3如果門外傳來敲門聲,不要理會、不要理會、不要理會。】


    【4同理,不要理會窗外傳來的任何聲響。如果可以,請拉上窗簾。但不要用夾子將窗簾夾住。因為辦公室裏沒有夾子。】


    【5看到離你最近的那個櫃子了嗎?打開它,確保裏麵空無一物。這很重要。】


    【6將新鮮的血液灌入保溫杯中,不用多,一點就可以。然後將保溫杯放入櫃子內。關上櫃門,用血在櫃門上畫出如下圖案,這在關鍵時刻,能救你的命……】


    “……”


    不對。


    不對……不對!不對!


    楊不棄呼吸急促起來,猛然回身,攔住了正準備將保溫杯放入櫃中的衛生委員。


    “這規則紙是誰留在這兒的?!”他微微提高了音量,聲音裏透出難以置信,“你們按照這張紙做了多久?”


    “一直都是……怎麽了?”衛生委員注意到楊不棄的臉色,神情微變,“這紙從變故前就在這兒了……有什麽不對嗎?”


    “哪裏都不對。”楊不棄沉聲道,“它是假的。尤其是最後以一條——這是徹頭徹尾的謊言!”


    同一時間,三樓的另一側。


    徐徒然接過副班長遞過來的保溫杯,心不在焉地往櫃子裏放去,心中仍在琢磨自己剛才看到的那兩個焦黑人影,怎麽想怎麽覺得古怪。


    而幾乎就在她將保溫杯放進櫃子的同時,她腦海中的危險預感再次響起,一同響起的,還有作死值的提示音:


    【恭喜您,獲得五百點作死值】


    【恭喜您,目前持有作死值超過一萬一千點,解鎖獎勵功能——夢中空間百分百登入機會一次[僅適用於已解鎖的夢中空間,可自行指定任一夢中空間進行登入,可隨時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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