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是烈日蟬鳴的時候。


    雖然上京已經入秋了,但正午時分還是很炎熱的。


    太陽照在人身上,不消片刻就能讓人出一身的汗。


    林月兒站在院子中間的空地上,臉色蒼白中帶著潮紅,細密的汗珠順著她的額頭一路下滑,沾濕了她的鬢角,最後匯聚於她精致的下巴。


    “夫人,月兒真的不舒服,也並未冒犯夫人,不知道哪裏惹了夫人生氣,若有不周的地方,還請夫人饒恕。”


    “饒恕?”


    王氏輕蔑一笑。


    “我若不饒,你是不是還要去寒兒麵前告狀?”


    林月兒強撐著身體,此時她的嘴唇已經發白了,“月兒不敢。”


    “既然不敢,你就在這院子裏站滿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結束,林清寒才會回來。


    王氏晾她也不敢告狀。


    更何況,她可沒有打她,身上沒有傷口淤青,她就算告狀,也沒有證據。


    翠柳被人按在一旁,心疼自家小姐,想要掙脫束縛,但是她這小身板哪裏能比得過廚房挑水婆子的力道?


    無奈,她隻能向坐在廊簷下的王氏求饒,“夫人,我家小姐身子骨一向虛弱,這您也是知道的。


    更何況,她此時風寒高熱,哪裏經得住這樣的懲罰?求夫人饒了我家小姐吧!再給我家小姐請一個郎中看看。”


    王氏坐在廊簷下,得意地看向麵色越發蒼白的林月兒。


    她身邊兩個丫鬟,一個給她捏肩,一個給她捶腿,身旁的方媽媽,又拿著一把蒲扇給她扇風。


    當真是好不愜意。


    聞言,方媽媽反駁道,


    “你這個小丫頭懂什麽?風寒發熱的人體虛怕冷,躺在床上蓋著被子又有什麽用呢?說不定還會適得其反。倒不如出來曬曬太陽,驅散驅散身上的寒意,說不定還能好得更快一些。


    再者,不過就是一個風寒發熱,挺一挺也就過去了,何至於要找郎中看病?未免也太嬌貴了些。你當人家郎中是什麽大閑人?這一來一回,不知道耽誤多少事情?就為了你家姑娘一個人,就讓人家跑這一趟?你這豈不是消遣人玩,斷人財路?”


    從來隻聽說過生病要吃藥,才能好的快點。曬太陽治病?聞所未聞。


    更何況,郎中不就是給人看病的?看一個也是看,看兩個也是看。又怎麽會在意路途遠不遠呢?


    況且侯府身為上京勳爵人家,行事大方氣派。連府中普通的打雜下人,一個月都有三兩月例銀子。


    往常這府中的主子若是病了,請郎中來一次,賞出去的銀子,都抵得上尋常郎中看診半月的診金了。


    翠柳哪裏相信方媽媽這番說辭?見對方不肯妥協,又搬出了林清寒。


    “夫人,您就算再不喜我家小姐,但我家小姐如今也算是世子房中的人,世子若是知道您這樣處罰我家小姐,定不會善罷甘休!”


    王氏沒想到,一個小丫鬟竟然敢這樣跟自己說話?


    她冷笑一聲,“你是在威脅本夫人?”


    “奴婢不敢!”


    翠柳跪在地上,神色不卑不亢,“奴婢隻是實話實說罷了。”


    王氏冷笑,“好一個實話實說,你這小丫頭膽子還挺大的?你倒是忠心護主?”


    翠柳抬著頭,目光不躲不閃,“奴婢從小就跟在小姐身邊,小姐待奴婢如同姐妹,如今小姐受苦,奴婢不能置身事外。”


    說完,她又看向王氏,哀求道,“夫人,小姐雖說不是您的親生孩子,可到底也是在您身邊長大的。十幾年的情誼,難道,隻是因為身份的改變,就能夠輕易拋卻嗎?”


    “夫人您此舉未免太過狠心!您看看我家小姐,她可是養在您身邊長大的姑娘啊,您難道就忍心看著她受苦?”


    “放肆!”


    王氏一腳踢開給她捶腿的婢女,氣的站起身來,胸口起伏不定。


    孩子對掉一事,一直是她心口的一根刺。


    每每看見林月兒這張臉,她就忍不住想起自己親生兒子淪落在外,受了十幾年的苦。


    而那個洗腳賤婢的女兒卻鳩占鵲巢,霸占她兒子的身份,在她身邊,享受了這麽多年千金小姐的生活,心頭就忍不住發怒。


    這個小賤婢,竟然還敢大庭廣眾之下指責她?


    “這就是你教出來的下人?當真是有樣學樣,和你一樣,膽大包天。”


    林月兒知道王氏的性子,她一向愛屋及烏,相反的,她若是討厭一個人,也會恨屋及烏。


    翠柳這樣落了王氏的臉麵,王氏隻怕不會輕饒她。


    當下,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那張因病痛折磨,而有些蒼白的麵容上,帶著一絲懇求,


    “此事都是因我而起,夫人要罰便罰我,翠柳不過是一心護主,口不擇言才說出這些話。夫人您寬宏大量,不要和她一個奴婢計較,若是有什麽不滿便衝著我來。月兒絕不躲閃。”


    她雖形容狼狽,但腰杆卻挺的筆直。


    王氏眼中閃過一抹恨意,麵上卻是譏諷道,“她雖說話不中聽,但有一點卻說到了點子上。你如今可是寒兒房中的人,雖說無名無份,但到底也是將身子給了寒兒,你若是受了傷出了事,隻怕寒兒到時候便要怪罪我這個母親了。


    再者,我們侯府乃是勳貴人家,一言一行都要謹遵禮法,遵守規矩。犯了錯,那便要接受懲罰。該是誰的錯,就該誰受罰,斷沒有替人受過的道理。她錯了,得罰。你,也逃不了。”


    說罷,王氏居高臨下地衝著那幾個按著翠柳的婆子,漫不經心地道,“按住她,鞭刑十下。讓院中的下人都看著,以儆效尤。”


    聞言,翠柳的臉都白了。


    林月兒眼睜睜看著翠柳被人按著,一個膀大腰粗的婆子拿著牛皮鞭,朝著翠柳走去。


    那人拿著鞭子,兩隻手向外用力抻了抻,一臉不懷好意的笑道,“哎喲喂,瞧姑娘這細皮嫩肉的,老婆子我手重,這一鞭子下去,若是打疼了姑娘,姑娘可別記恨我啊!”


    說著,高高揚起手中的鞭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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