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著白大褂,蓄著一頭短發,五官立體,眼窩深邃,不像是國內的長相,應該是混血兒,她打量醫生的時候,醫生同樣觀察他們。


    “您好,我姓林。”


    沈穗把沈諾帶到了前麵,“您好,我昨天跟您約過,帶我弟弟過來。”


    他眼神不經意地掃了眼沈諾,然後轉頭從身後辦公桌上拿了張表格,遞給了沈諾,“去那邊填表。”


    沈諾拿起表格往他指著的方向走去,沈穗正要跟上去就被林醫生叫住,“你留下,我需要知道他的基本情況。”


    宋時嶼全程坐在後麵當工具人,沈穗一五一十地把沈諾的情況告訴給了醫生,他聽完後也沒說話,隻是眼神若有所思。


    “他這種情況很常見,大腦會有一個保護機製,人受到過大的刺激後,大腦自動封存了這部分痛苦的記憶,照你說的情況,沈諾前十幾年的遭遇,簡直沒什麽值得記憶的,難怪他全部忘了。”


    沈穗掃了眼在後麵乖乖填表的沈諾,“對,但即使是痛苦的記憶,總比一片空白好不是嗎?”


    “你就這麽給沈諾做了決定,問過沈諾他的意見嗎?”話一說完,他仿佛意識到這話不妥,又繼續道:“這種情況隻能慢慢來,不能保證他能全部記起來。”


    沈穗選擇性地忽略了他前一個問題,“沒關係,能記得一點點也是好的,”


    沈諾填好表後遞給了他,他盯著表格上的內容看了很久,沈穗也看不出他到底是怎麽個意思。


    “你們先出去,我想跟沈諾聊聊天可以嗎?”他雖然是在詢問,語氣卻不容拒絕。


    沈穗跟宋時嶼隻得走出了谘詢室內,留他們兩個人在裏麵。


    一出門,宋時嶼就開始問:“這醫生你怎麽找到的,心理醫生都這麽神經質嗎?”


    “哪裏神經質了?裴俞川介紹的,我查過,他在心理谘詢這個領域很出名。”


    宋時嶼還在嘟囔:“誰知道是不是釣名沽譽,裴俞川介紹的能有什麽好?”


    他對裴俞川總是帶著敵意,沈穗直接懶得理她了,兩個人在門外一等就是一個多小時,等到谘詢師的門打開已經到了晚飯時間。


    沈諾跟醫生一前一後的走出來,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沈諾出來後還是像往常一樣,乖乖地走到邊上,一句話不說,最後還是林醫生叮囑道:“大致的情況我已經了解了,今晚我會做一個治療方案,明天發給你,以後沈諾每周都要過來一次。”


    沈穗的心這才落到了實處,她鄭重地點頭答應,“我會讓沈諾每周準時過來。”


    “那就這樣,等我發治療方案給你,有問題再聯係我,現在你們可以走了。”


    沈穗點頭道謝,幾人正要離開,他又說話了:“沈小姐需要心理谘詢嗎?”


    “嗯?不需要。”


    “那你們可以走了。”


    沈穗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這麽問,也懶得深究,帶著人直接離開了醫院。


    而後麵的林醫生一直盯著她的背影,眼眸幽深,他從沈穗身上聞到了熟悉的氣息,那種獨屬於病人的氣息讓他著迷,所以他才會這麽突兀的問她需不需要心理谘詢,相比起沈諾,他對這個沈穗,更感興趣。


    沈諾對去酒吧不感興趣,宋時嶼把他送回家後就跟沈穗前往了單致的酒吧。


    外麵夜色如醉,裏麵紙醉金迷,單致一個人坐在酒吧前台,穿著黑色的襯衫,上麵三顆扣子解開,帶著鑽石耳釘,輪廓深邃,正笑著跟麵前兩個美女聊天。


    宋時嶼跟沈穗進來時,他立刻就注意到了,實在是,沒幾個人坐著輪椅來酒吧,“喲,兩位稀客啊。”


    他帶著兩人去了上次的卡座,“你們兩一進來,我這酒吧裏百分之八十的視線都看了過來。”


    宋時嶼斜睨著他,毒舌道:“也許這百分之八十的視線中,有百分之七十九是你的舊情人。”


    他聳了聳肩,“說不定哦,喝什麽,我親自給你們調?”


    “不用,我去調。”他說著站起身,對沈穗道:“你先坐著,我很快回來,別搭理他,不然到時候他的情人團要來找我們麻煩了。”


    “嘖,我就在這坐著呢,你說這種話能不能小聲點。”


    宋時嶼起身去了前台,單致立刻挪動位置,靠近了沈穗,“你別聽他的,他就愛詆毀我。”


    沈穗唇角勾起,“是嗎?我怎麽覺得他說的沒錯?”


    他挑眉,“除了這個他還說我什麽了?跟我說說唄?”


    沈穗笑而不語,單致按耐住自己蠢蠢欲動的八卦心。他跟宋時嶼是發小,互相都知道對方的黑曆史,宋時嶼還是第一回跟女性朋友說這些,他臉帶興味:“我好奇死了,你們倆現在到底什麽關係?”


    沈穗指了指宋時嶼的方向,“你怎麽不問他?”


    “這不是他不告訴我嗎,怎麽樣?他帥不帥?”


    “很帥。”


    空氣中彌漫著尼古丁的味道,昏暗的燈光下,宋時嶼眼神專注地盯著麵前的酒杯,各色的酒液在幾個杯中流動再混合,不多時,就端來了兩杯雞尾酒。


    透明的酒液中點綴了幾片薄荷葉,單致吹了個口哨,“莫吉托,浪漫的愛情。”


    沈穗不懂雞尾酒,她輕抿一口,淡淡的朗姆酒味夾雜了薄荷和青檸的清香,清爽可口,“很好喝。”


    “你喜歡就好。”


    昏暗的燈光掩蓋了宋時嶼微微不自在的表情,他記得很久以前在單致這裏跟調酒師玩調酒時,那個調酒師曾經告訴過他,莫吉托代表浪漫的愛情,請人喝莫吉托,代表那人在你心中很重要。


    剛剛調酒時,他莫名就想到了這句話。


    就在那一瞬間,最近一直困擾他的問題好像解決了,他好像,真的喜歡沈穗。


    三人閑聊了一會,宋時嶼就被單致推上了台,“去把昨天欠我的都還我。”


    他沒搭理單致,反而看著沈穗,“我等會上台,你別亂走,也不要喝奇怪的酒,等下想喝什麽告訴我,我都會調。”


    沈穗輕笑一聲,“我是小孩嗎?你快上去吧。”


    “你平時不太來這種地方,我擔心你。”


    單致在旁邊幽幽來一句:“嘖嘖,戀愛中的男人,真是世界上最難以理解的生物。”


    宋時嶼跟下麵的樂隊溝通了一下,上了台,沈穗以為他還會像之前一樣彈貝斯或是打鼓,他好像總是更喜歡玩樂器,誰料他拿起話筒站在了最前麵。


    有節奏感的鼓點慢慢出來,然後是低沉的電吉他聲,但當宋時嶼的聲音出來後,後麵一切聲音好像都消失了,他聲音很好聽,沈穗一直都知道,卻不知道他唱情歌時,嗓音可以這麽動人。


    沈穗的眼神聚焦在了他身上,直到歌曲結束也沒有移開。


    單致懶懶地坐在沙發上,感歎了一句:“這令人嫉妒的才華啊,怎麽樣,趕緊收了吧?”


    卡座裏就兩人,這話對著誰說的兩人都知道,沈穗一句話沒說,眼神還看著台上光芒萬丈的人,不過她心裏在想什麽就沒人知道了。


    是公示語連著唱了幾首情歌,就把已經有熟悉他的熟客在議論他是不是談戀愛了,不然唱的歌怎麽一首比一首深情,完全不是以往的風格。


    單致看著宋時嶼像條想引人注意的小狗一樣,瘋狂地在台上散發魅力,不住地感歎這就是愛情的力量,以往讓他唱歌,特別是情歌,就跟要了他的命一樣,沈穗一過來,還不是淪陷了。


    沈穗注意力全在台上吧,感受著酒吧放鬆的氛圍,這兩天的壞情緒也消散了,她端起麵前的雞尾酒,透心涼的薄荷味沁人心脾。


    她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不過下一秒,就來了個讓她不那麽放鬆的人。


    江易宸穿著休閑裝,自顧自地走到了她麵前,她眉頭微皺,托江宏義的福,現在她一看到江家人就討厭。


    單致也試圖製止他,“我說江少來錯地方了吧,你的卡座可不在這裏。”


    江易宸單手插兜,站在沈穗麵前,俯視著坐在輪椅上的她,語氣諷刺,“真會裝啊,裝殘疾人習慣了?還是習慣看到別人同情的眼光了。”


    沈穗抬頭看著她,臉色微冷,“我從來不會注意別人看我的目光是什麽樣,不過江家破產後,你應該很快就能看到你所說的,同情的目光。”


    他顯然也知道目前江家的情況,這會被沈穗帶著嘲諷的語氣指出來,臉色立刻變了,“江家不會破產。”


    “誰知道呢,江少好好享受最後的富二代時光吧。”這嘲諷的語氣簡直拉滿了,單致在旁邊強忍著沒笑出聲,


    “你在得意什麽,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就算像你說的一樣,江家破產了,那也比你強。”


    單致撲哧笑了出來,“江少,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不是這麽用的,你知道沈穗現在的身價嗎?你家要是真破產清算了,你們全家資產加起來,都比不上沈穗一幅畫的零頭。”


    江易宸還真是天真大少爺,隻懂得吃喝玩樂,家裏的生意他是一點都不清楚,不過也是,他要是真知道江家現在的情況,也不會跑過來招惹沈穗了。


    台上宋時嶼時刻盯著沈穗這邊,看到江易宸靠近沈穗後就立刻結束了歌曲跑了下來啊,不過,他下來時,江易宸已經臉色鐵青的離開了。


    “他怎麽來了?”


    單致聳聳肩,“這可是我的大客戶,他來的比你都多。”


    他挑了挑眉,“我以為這種時候,他不會有心情來酒吧玩,看來我低估他了。”


    “人家江少說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兩個人頓時笑出了聲,沈穗在旁邊光看著都能感覺到這兩人的關係有多好。


    在酒吧完了一晚上,回去後,沈穗久違的失眠了,她幹脆起身坐在了畫架前,調好顏料,慢慢的開始一筆筆勾勒,宋時嶼在台上光芒萬丈的樣太令人記憶深刻,她想用自己擅長的畫筆記錄下來。


    說起來好笑,她很少畫人,以前的作品基本都是風景,色彩濃鬱大膽,光影明顯,自從認識宋時嶼後,給他畫的畫快要比之前放出去拍賣的畫還多了,也許以後可以考慮辦個展。


    要是她心裏的想法被宋時嶼知道,一定能開心的一蹦三尺高,再說宋時嶼那邊,他回到家後,客廳空無一人,爸媽又長途旅行去了,宋時川不用說肯定在妖物局加班,隻有一個在公司上班的宋時洲能每天見到人,不過這會他也已經回了房間。


    宋時嶼走上二樓,宋時洲的房門半開著,一束燈光灑在門口,他敲開門,宋時洲果然還沒睡,正穿著睡衣,坐在床頭看文件。


    “這麽晚了,有事?”


    他在宋時洲對麵坐下,“哥,你知道江家現在什麽情況嗎?”


    宋時洲放下手中文件,“你問這幹什麽,終於想開了,想回來工作了?”


    宋時嶼拒絕三連,“不不不,我就問問,哥你跟我說說唄。”


    “資金鏈斷裂,沒投資商注資,隻能拆東牆補西牆,陷入死循環,現在跟江家競爭的幾家公司都盯著江家呢,我看這回江家估計要倒了。”


    “江氏這麽大一個公司,怎麽會突然就破產,太奇怪了。”


    “不是突然,江家主要做的是房地產開發,我之前看過報告,前年吧,江宏義不知道哪裏得到的消息,政府接下來會往南邊開發,地鐵也正在規劃中,於是他們公司花大價錢買了南邊的兩塊地,誰知道地買下來後,政府突然變卦了,那兩塊地迅速貶值,從那時候開始,江家就開始走下坡路了,很多項目東搞西搞,加上那兩塊地損失太多了,公司一直資金不足,然後又是各種銀行借貸,項目沒賺錢,還不上銀行又得想別的辦法,還是死循環,說到底一個是公司眼光確實不行,一個就是沒錢,不過就江宏義這兩年的表現,傻子才投錢。”


    他這麽一解釋,宋時嶼就明白了,江家已經這個樣子了,很多競爭對手就抱著趁他病要他命的心理,開始從各方麵聯合起來打壓江家,市場蛋糕就這麽大,江家到了,這個蛋糕留出來,他們就能吃到更多,為了利益,這些人自然而然聯合了起來。


    想著想著,他看向了宋時洲,“二哥,你知道的這麽清楚,江家這次,你也參與了吧。”


    他不置可否,“我是商人,能賺錢的當然都參與,怎麽?”


    “沒怎麽哥,你做得對,我支持你,反正江家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他說完又從口袋裏拿出張卡遞給宋時洲,“這是我這些年投資的一些錢,應該有大幾千萬,全部給你,哥,你可一定要搞死江家。”


    宋時洲沒接他的卡,反而眼神狐疑地盯著他看了又看,“不對勁,你非常不對勁。”


    宋時嶼翻了個白眼,把卡直接放在了他手上,轉身就快不走出了房門,“想知道我為什麽不對勁,等江家破產了我就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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