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串了珠簾的輕紗,將他的臉半遮半掩。


    薑頌聲無暇顧及自己的頭發是如何散亂,隻是扶正了快要歪斜掉落的墨鏡。


    他刻意沉下嗓音,盡量顯得平靜,“不愧是幫助洪書鳴完成雙s任務的人。”


    “那是她自己厲害,沒有我,她也同樣能做到,我隻是恰好出現罷了。”


    薑頌聲不說話了,隻是低低喘著氣。


    駱伽轉個方向,沿著桌子邊緣,朝薑頌聲那裏走去。


    指尖在桌麵劃動著,細細碎碎窸窸窣窣。


    薑頌聲猛地握緊了拳頭,手背青筋爆出。


    他想站起身,卻發現自己連最基本的鬆開拳頭都做不到,隻能蜷在原地,苟延殘喘。


    駱伽看著他的狀態,麵色淡然如水,聲音也平穩無波。


    “縱情,縱欲,原來指的是你。”


    她一步一步逼近倒在地上的薑頌聲。


    “你知道麽?在我還能夠強烈感受到自身的喜怒哀樂時,我是很主動的性子。”


    “現在,我失去了我大部分喜怒哀樂,我就對一切都失去了大部分興趣。”


    駱伽的鞋尖出現在薑頌聲被發絲掩蓋縮小的視野裏。


    “可我依舊能夠主動,畢竟,過往的情感不再存在,而過往的行為模式仍留存在我的腦海裏。”


    “這也是我和ta的約定之一。”


    她蹲了下來。


    手撥開發絲,她毫不留情地掐住了他的下巴。


    薑頌聲唇瓣微微張開,不能自抑地溢出聲呻吟。


    駱伽眼裏恍若有清水浮動,泠泠地泛著波光,冷而柔軟。


    “舒服麽?”


    “還是不舒服?”


    薑頌聲下巴卡在她虎口處,呼出濕潤溫熱的氣息,沒有回應。


    如同一條瀕死的魚。


    駱伽道,“應該是不舒服的。”


    “抱歉,讓你不舒服了。”


    她說著,就要放開手。


    手指剛要遠離下頜,薑頌聲的手便迅疾覆蓋了上來。


    “不要!”


    他緊緊握著她的手,貼著下頜輪廓,如同要把駱伽的手指嵌入肌膚一般。


    掌心灼熱燙人,薑頌聲的嗓音也仿佛滾了沸騰的熱油,低沉醇厚之餘更有著壓製不住的躁動。


    “不要,離開。”


    “你的手。”


    他受不住了,他真的受不住了。


    薑頌聲一朝冷靜思緒崩潰,混亂又茫然地想著。


    他是什麽時候變成了這個樣子的?


    為什麽會如此渴望駱伽的觸碰?


    明明,明明他和她才真正見麵相處不過幾個小時。


    也許是一開始吧。


    從聽到駱伽的聲音,和她對話起,他就不對勁了。


    不,還要更早,更早。


    可他這個時候已經無力去追溯了。


    他隻想著駱伽抱著楊娉婷經過他時的那瞬間,若有似無的近距離接觸也能讓他身體緊繃。


    此後駱伽有意識看他的每一眼,都能被他的身體精準捕捉。


    就好像,他的身體成了她的感應裝置。


    真是痛苦啊。


    而這份痛苦隻有她能緩解。


    薑頌聲渾身上下的每一處都在叫囂著要靠近她。


    看著她,湊近她,撫摸她,吃下她。


    吃了她!


    吃了她!!


    吃了她!!!


    腦海裏的心聲逐漸轉換成某種雜糅的非人語言,尖銳地喊著叫著咆哮著。


    而薑頌聲卻並不覺得吵鬧刺耳,反而隨著這鼓動性的情緒和言語,蠢蠢欲動。


    食欲從未有一刻如此旺盛,他藏在墨鏡後麵的雙瞳貪婪地盯著駱伽,喉結上下滾動著,咽了一次又一次唾沫。


    吞咽聲在安靜的書房裏分外清晰。


    可他沒有多餘的動作,隻是任由駱伽掐著下巴。


    “餓了麽?”


    駱伽手指拂開他垂落額前的發絲,指腹順著發際輕撫到耳後。


    薑頌聲的身體顫抖著,她的指尖好像燃著小火苗,每點一處就能讓他那一處燒起來似的,快要融化了。


    她握住鏡框,把墨鏡取了下來。


    薑頌聲眼前的黑驀然褪去,他見到了真實的駱伽。


    那不是隔著墨鏡的駱伽。


    駱伽道,“血色的眼眸。”


    “難怪要遮住。”


    正常人可不會有這樣一雙眼睛。


    薑頌聲眼裏氤氳著暗沉的紅,猶如上好的紅瑪瑙,深邃幽深。


    此時他定定看著她,那紅便有了嗜血之意,如同未開化的猛獸盯著獵物,森冷而令人膽寒。


    駱伽掐著他下巴的力道重了些。


    薑頌聲悶哼一聲,赤紅雙瞳泛起迷離的色澤,翻滾著痛苦、壓抑等多重情緒。


    “讓我們回到最初的話題,好麽?”


    她一隻手捉住薑頌聲的胳膊,扶著他坐到了椅子上,見他仍是雙目無神,輕拍他的肩膀,“該清醒了,薑副部長。”


    駱伽收回手,信步走到沙發處,悠悠然坐了下來。


    “玩家進入遊戲世界,失去記憶是怎麽回事?”


    “把滯留遊戲世界的人帶出去,又是怎麽回事?”


    薑頌聲坐在椅子上,不再筆挺身形,垂著頭,散發著頹靡氣息,與初見時截然不同。


    白皙的手指垂在椅子邊,宛如從玉像上垂落在半空中的吊墜,直叫人想放在錦盒裏珍藏起來,生怕它掉在地上碎成幾瓣。


    他緩了一會兒,才問,“你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駱伽說:“20號下午,我和娉婷進入念博恩商場負一樓遊戲區,發現遊戲區隻有一款大型遊戲,名字叫‘x的幻想星球’。”


    “沒有具體的遊戲玩法,接待的智能體隻告訴我們自由探索。”


    “我和娉婷在進入遊戲世界時就分開了,今天才遇上,算上今天,是我到遊戲世界的第三天。”


    “而我看娉婷和暄煊的模樣,她們似乎在遊戲世界中待了不止幾天。”


    薑頌聲講,“我們對時間流速的感知不一樣。”


    “遊戲在20號下午出了故障,大部分玩家都被程序自主排斥出遊戲世界,但仍有幾個人滯留,念博恩集團的技術人員無法強行關閉核心智能體x的程序,隻能找人進去喚醒滯留的人。”


    “我進遊戲世界的時間比你還要晚,但我就個體對時間的感知上來說,我已經在這裏麵待了將近九年。”


    “至於楊娉婷和暄煊,我不能確定她們究竟在遊戲世界裏生活了多長時間,但在我碰到她們的時候,喚醒裝置都有了反應。”


    “為什麽用‘喚醒’這個詞,是因為,我推測,為了保證玩家在遊戲世界中百分百沉浸式體驗,每個玩家在進入遊戲世界時,都會被封鎖現實世界的記憶。”


    駱伽疑問,“你推測?”。


    薑頌聲道,“對,我推測。”


    駱伽說:“這一點,在我進入遊戲世界時沒有說明。”


    薑頌聲同樣說:“念博恩集團在推出這款遊戲時,確實沒有進行細致的說明。”


    “它這款遊戲很是神秘,從遊戲中出來的人,不曾在腦際網上發表過任何相關言論,就連感受都沒有。”


    “自組聯曾經派人進遊戲世界打探過,但是作為玩家體驗完遊戲世界的成員,在出來以後,完全記不得遊戲裏的內容。”


    “一星半點都沒有。”


    麵容已經全部暴露在駱伽跟前,狼狽的姿態也被駱伽盡數收入眼底,薑頌聲看她冷靜淡然,似乎根本就沒有受到他的影響。


    他的心像被密密麻麻的小蟲子啃噬,泛著細微的腫痛酸癢。


    那個吃了她的聲音還在他腦海裏盤旋著,而他強撐著理智把它壓了下去。


    這種麵對著駱伽才會產生的強烈的情緒,是怪異的,這裏麵一定有問題。


    他不能,至少不應該,在這個時候還要企圖做一些喪失他尊嚴的事情。


    作為自組聯超理行動部的副部長,他必須保有他的體麵。


    不管是在楊娉婷麵前,還是她的麵前。


    薑頌聲沉默著端正姿態,一顆一顆地將扣子扣上。


    敞開的衣衫被閉合,泄露的春色掩藏於雪白的布料之下。


    他垂眸,看見掉落在一旁孤零零的發圈和墨鏡,站起身拾起。


    十指梳理著略顯淩亂的發絲,歸到腦後抓住,拉開發圈綁緊,一圈又一圈,一舉一動都無比莊重。


    他撫一撫身上襯衫的褶皺,拉過椅子,自持地坐在桌子後麵。


    視線拂過疊在一起的手套,薑頌聲微不可察地停滯一下,隨後將墨鏡和口罩整體放在手邊。


    “而ta們甚至會在後續的時間當中,逐漸淡忘ta們玩過遊戲這回事情,直到最後什麽也回想不起來。”


    “我們對成員做過細致的身體和精神方麵的檢查,除了忘掉相關記憶以外,沒有任何不對勁。”


    “而這種不對勁,才是最大的不對勁。”


    薑頌聲嚴肅起來,“自從念博恩集團大力推行義體改造技術後,我們就一直在密切關注集團的動向。”


    “遊戲的開發和義體改造技術並不是同一件事情,但我們懷疑它在進行一些違背倫理的實驗,實驗的對象就是這些無知無覺的玩家”


    “隻不過,我們並不知道內容是什麽。”


    “這次遊戲世界突然出現紕漏,念博恩集團沒辦法自己解決,私底下找孫區長,我們才有了這樣一個突破口。”


    駱伽問,“有什麽發現麽?”


    薑頌聲道,“這個世界和現實中的紅星很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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