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北城,夜色下。


    一隻燕雀,爪子上綁了個信件與一枚神行符,自城主府的方向,遙遙飛離了青陽郡。


    它飛過山川湖海,飛過綠野江流,見證了日與夜的輪替,終於在神行符靈氣耗盡的正午時分,飛進了一座雄偉的大城。


    當今能被稱為雄偉的城池並不多。


    北邊的陽關城牆高聳,哨塔角樓威嚴矗立,據說能遮擋住來自午時過後的一切太陽,即便是遠處的雪山也不能將它的氣勢壓下,故而又被稱作是天下第一關,不知替大夏擋了多少想要進犯的流寇。


    而今日的這座城,比起陽關城來毫不遜色,城門威武地擺著一百零八門紅衣火炮,每隔五步都插一杆明黃的王旗,城牆的紅磚定期還被塗上顏色,相比陽關的巍峨滄桑,這一座城則是顯得更加貴氣,讓人不禁心生自卑之感。


    這裏便是紫禁城了。


    燕子飛過一條長街,經過無數飛簷瑞獸的凝視後,想要落到處一個衙門內。


    卻猛地發現。


    這一座衙門,裏裏外外牆頭上下,都是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不單是看熱鬧的百姓,街道小巷更是長長地停著許多轎子,黃的紅的甚至是金色繡著蟒蛇的簾子被風吹動,依稀可見裏麵一張張的臉,就這麽靜坐著。


    任憑百姓如何議論,也不下來。


    “那是太保王厭的轎子吧!”


    “還有是水師提督顧統領的馬車!”


    “禮部的左侍郎也來了。”


    “還有魚龍商會的年大人……”


    街上的百姓,望著那一長串的轎子議論不休,人群中的驚呼聲是一浪高過一浪,隨後表情便都不自覺地擔心了起來。


    雖然有句玩笑話說,在京師扔一塊板磚下去,能砸倒一大片的大人。


    但今天但凡是有資格把轎子停進這衙門周邊小巷的,可都是威名赫赫手中有著實權的大人物,即便是在朝堂上說話也有一定的分量。


    而這些大人來此的目的隻有一個。


    施壓。


    百姓中,眾人麵麵相覷,心中沒底。


    今天,是京師王爺夏擎的幹兒子,夏廣奸淫婦女一案的終審!


    夏擎王爺早年間與陛下一同長大,雖未當過從龍之臣,一直遊手好閑,但至少也是當今夏帝的一奶同胞,尤其是經過那幾次大清洗後,除去皇帝一家便隻剩下他這個王爺血脈最尊貴了,近些年來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在臣子當中風頭無兩。


    隻不過,或許因為早些年間縱欲過度的原因,夏擎王爺失去了生育的能力,所以不論兒子女兒,他隻能去認,都不是親的。


    而今日的嫌犯夏廣,便是這夏擎最喜愛的幹兒子之一。


    考取功名,成了狀元,還娶了一位公主。


    本來都平步青雲,要登上朝堂呼風喚雨的人物。


    卻突然被人控告,說他強奸殺人,而本來看在夏擎的麵子這種案件肯定會不了了之的,但偏偏這衙門中的“包青天”包大人聽說後卻將此案受理了。


    一審直接判了死罪。


    不服,提起訴訟,拖延時間,找了各種關係施壓,於是便有了今天衙門外的那些轎子!


    那位包青天大人,能頂得住壓力嗎?


    “升堂!”


    “威——!武——!”


    忽然,隨著那衙門的朱紅大門被推開,從中即刻魚貫而出兩排府軍,跟隨兩道拱形門之上的朝堂官兵,共同敲著手裏的槍杆,口中發出陣陣低吼,讓空氣中平添了幾分肅殺的氣氛。


    一位身著深色府尹官袍,頭戴烏紗帽的白發老者端坐主位,雖然年過八十,卻依舊精神矍鑠,一雙有神的眼睛仿佛能看破一些虛妄,讓府內的光線都明亮了起來。


    “傳嫌犯夏廣!”


    一個被帶著鐐銬,背負枷鎖頭發雜亂的年輕人被押了上來。


    往裏麵探頭探腦的人群見狀,都是忍不住發出驚呼。


    “那是夏廣嗎?”


    “是!”


    “竟然被整這麽慘!”


    “包大人,真是不給夏王爺半點麵子啊!”


    “......”


    在一陣陣的驚呼聲下,門外有個女子也是驚慌失措地跑進公堂內,一下就癱倒在了地上,抱著那年輕男人的胳膊哭訴著什麽。


    “把溧陽公主拉走!”


    主位上的老人一拍案牘,厲聲吼道。


    “你憑什麽!”


    誰料,那女子猛地怒吼,指著主位上的老人尖嘯道:


    “你知道他是誰嗎,他是狀元郎,是夏擎王爺最喜歡的幹兒子,我是夏帝最疼愛的小女兒,你敢這樣對我們,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此話一出,周圍的士兵頓時就不敢上前了。


    誰料那主位上的老人卻是又一拍桌,厲聲吼道:


    “張龍趙虎!”


    “在!”


    “溧陽公主藐視公堂,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你敢!”


    女子瞪著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驚慌,但很快她便發現那真不是一句玩笑話,因為周圍真有好幾個士兵上前架住拖到了拱形門外,隨後便當著滿街擁擠的百姓和轎子裏的大人們,重重地脹刑了起來。


    “啊!啊!啊!”


    女子的叫聲,一浪蓋過一浪。


    聽得無數人的表情發怵,那些轎子裏的貴人們也都是沉默。


    這無疑是在打他們的臉。


    也是表達了今日那位包青天府尹的態度。


    不論你是誰。


    救夏廣的事,沒得談。


    “你……你不能這麽對我!”


    那被戴著枷鎖,不知被關進大牢裏幾天受過多少折磨的年輕人,表情驚慌地望著主位上的老者。


    他實在是想不通,這世上怎麽真有這樣不懂變通的人,就因為一個賣紅薯的臭婊子,當真就要殺了他這個風頭正盛的駙馬爺?


    答案,是肯定的。


    隨著漫長的呈堂證供後,那主位上的老者,高聲宣布了最終的判決。


    夏廣,死刑。


    立刻行刑處斬!


    說著,便有兩個魁梧壯漢上抬來一個龍門閘,將他的頭死死地按在了上麵,就要開始行刑。


    “不要!”


    這時,夏廣驚慌大喊。


    “我是夏擎夏王侯的義子,誰敢殺我!”


    “誰能救我,夏廣必將死命報答!”


    “行刑!”


    “且慢!”


    就在主位的那位老者厲聲喝道,要吩咐行刑,那兩個士兵要用龍門閘將夏廣的頭斬下的時候,那些停在街道上的轎子中終於有人說話了。


    不止是說話。


    而是一道充滿威嚴的聲音,仿佛自天頂落下的滾滾天雷,充滿肅殺的血腥之氣,震得人臉色發白眼冒金星,於是人們便知道了說話那人是京都禁軍總教頭。


    然而,這位的出聲,也隻是讓行刑的過程停滯了一瞬。


    因為那端坐在主位的老人,早已經瞬間一掌拍出,袖口間噴吐出兩道白色的氣浪,宛若長龍一般繞過人群城牆,重重地轟擊在了那小轎之上。


    轟隆!


    霎那間,連車帶馬便全都被拍的四分五裂,裏麵的那個中年禁軍統領的身影,不得不狼狽地顯出真形來。


    “包青天,你殺我的馬!”


    “你再出手,我連你也敢殺!”


    不知何時,那位精神抖擻的鶴發老者,已經提著一顆被斬下,神情驚恐的人頭走到了府尹之前,用那滿是威嚴的眼神,巡視了一圈周圍小轎:


    “李廣已被本府處死!”


    “諸位大人,有哪個還想替他鳴冤的,現在說吧!”


    “你!”


    那位禁軍教頭望著老人,眼神中閃過一絲深深的忌憚。


    但見那人頭已經滾滾落地,便知道此事無法挽回了,他也沒那個能耐在光天化日之下將那名老者擊殺,因為對方是武道六重境界的大宗師,在整座大夏都算得上是戰力一等的人物,他還不夠資格!


    那些小轎,也都是沉默著離場。


    隻是馬蹄有些軟弱,似是被老者的氣勢嚇到,故而走的比平時慢了一些。


    “退堂!”


    老者麵無表情地轉身離開,兩個士卒將府尹的門關上。


    街邊的百姓望著那倒在地上,抱著夏廣人頭哭死過去的溧陽公主,口中皆是傳來了讚歎之聲。


    說咱們大夏能有這樣一位包青天,是老百姓的福氣呀!


    說包大人的兩袖白龍實在是氣派啊,他若不當這京都府尹,也肯定是一位戰功赫赫的大將軍吧,更有甚者快步回到茶館裏,當眾便說起書來,討了不少賞錢。


    包大人用龍門閘強殺李廣,自此便流傳後世了。


    隻是,無人知曉的是。


    在那位包大人關閉府尹大門,脫下官帽,來到後院之後。


    卻見到這裏有一個穿著明黃色王袍的男人,在這裏靜靜喝茶。


    “王爺,斬完了。”


    “嗯,做的好,辛苦你了。”


    “不辛苦。”


    “隻是......老身有一事不解。”


    “說!”


    “您,為何要殺自己的兒子呢?”


    望著老者不解的表情,那喝茶的男人終於是抬起了頭。


    陽光照在他的臉上。


    那是一張硬朗且尊貴的麵容,再搭配上那身黃袍,若是有旁人在此處見了定要大聲驚呼跪拜。


    因為此人,正是當今的皇親國戚,最有權勢的王侯。


    夏擎!


    而,就在此時!


    那個從嶺北城,不遠萬裏飛過來送信的小雀,也是終於俯衝而下,將信送到了他的手裏。


    打開信件,男人的臉上露出一絲冷意,隨後忍不住大罵道:


    “不殺能怎麽辦?”


    “讓他去辦個青陽郡都辦不好,我給他那麽多人,他能五天打不下來嶺北城,還把事捅到了天宮去,遲早得牽連到我。”


    “你告訴我,不殺他我能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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