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拉捷將阿冥關進了一座陰冷潮濕且幽黑的穹廬,阿冥終日見不到光,她已經流不出一滴淚了,無盡地絕望已裹挾全身……


    體驗過極致的絕望麽?暴虐和麻木充斥著全身,靈魂在一點一點無力地爬離肉體,唯有死亡才是最終的解脫。


    就這樣,阿冥感覺到了生命在身體內快速流逝,她隻想逃離這場煉獄,她已經忘了她是誰。


    “阿冥!阿冥!”有個沙啞的男聲在耳邊想起,那人輕輕地推了推她。


    可是阿冥感覺自己的眼皮太重了,她已經完全沒有力氣醒來了。


    承予捧著碗裏的水抱起阿冥,小心地給她灌了一小口,乞求道:“阿冥,我是承予,我求你活下去吧,你一定要活下去,我們一起救出族人,替他們報仇,替……他們活下去……”


    承予越說越激動,胸口劇烈痛感襲來,輕咳了幾聲。


    阿冥在清醒和昏迷的邊緣想起了老伏臨死前的話:“孩子,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好好活著……”


    她想要掙紮著起身,而身子猶如千斤頂般,容不得她半點挪動,連她說話睜眼的力氣都消失了,她隻能在心裏苦苦呐喊著,承予說得對!她不能死,她要重燃求生的希望,她一定不能死!


    突然她感覺有一道溫度從外界傳入了自己的身體。


    隻聽承予沙啞道:“我以前封住你脈絡是怕你所修的邪靈會鑽入你的腦髓讓你走火入魔,如今我再解開,隻是想讓它們修複你,哪怕是吊著你一口氣也好,我隻想讓你活下去!對不起!”


    原來如此……


    阿冥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滿是對承予的感激和活下去的決心,即使控製不住地任由自己墜入了無盡的黑暗……


    黑暗中,好像有一道格外刺眼的光,晃過來,一眨眼的功夫,麵前便出現了一片海懸。


    “告訴我她在哪!說啊!”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阿冥循聲望去是一位少年正揪著老者的衣領,哀求著什麽。


    老者無奈地安撫著少年,“你冷靜點,她最不想看見你這樣!”


    少年壓低著嗓音,肩一聳一聳地似是在克製著哭泣:“我很冷靜的,我隻想知道我的妻子在哪!”


    “尊重她的選擇吧。”老者歎了口氣,搖了搖頭揚長而去。


    少年就這樣頹然地癱坐在懸崖邊,出神地望著璀璨流金的夕陽。


    阿冥環顧四周一臉茫然。


    “我這是在哪?我不是在古薔嗎?這……我是死了嗎?這是地獄嗎?地獄裏麵也會這樣吵架嗎?”


    阿冥望向那男子的背影隻覺熟悉萬分,情不自禁地走近他,卻又不敢確定,便隨意叫道:“承予?”


    男子聞言慢慢回頭。


    阿冥在看清那張臉的刹那,震驚地後退了一步,心裏五味複雜,眼眶泛紅。


    “百慕燊。”


    震驚的又豈止是她一人。


    那人在望向阿冥的眼中,起先由她所熟悉的清冷轉為震驚,再是驚喜,歡喜,眼底有瘋狂的眷戀:“你回來了!”


    阿冥望著那張臉上的淚痕在夕陽下好似有了生命,如碎金流光。


    與主人一樣,可望不可即。


    阿冥恍惚間質疑:“這是百暮燊嗎?他怎麽會有這樣的眼神,他從來都是不屑,清高,自傲,嘲諷,他怎麽會……是我的錯覺嗎?”


    那人踉蹌著起身,險些摔跤,大步走向她,伸出手想撫摸她的臉,隻是伸手的刹那,他停住了動作。


    “啊!”阿冥看見百暮燊手中的掌紋正一點點飛散開來,隨後從手開始慢慢變得透明。


    而他隻是望著她,眼裏黯然神傷,眼角染紅,慘然一笑。


    他溫和安撫:“我沒事的……回來就好……”


    “百暮燊!”阿冥從昏迷中驚醒,在幽暗的穹廬裏,望著黑黢黢的穹廬頂,阿冥不知是慶幸還是難過,慶幸隻是夢,難過回到了夢外。


    阿冥也不知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隻覺渾身疼痛,似乎隻要一動,全身骨骼就會散架。


    穹廬布簾被風吹起一角,火光瞬間透了進來,由遠而近的腳步聲襲來,三三兩兩,阿冥用力轉頭望向布簾縫隙。


    通過縫隙,她看見了此生到死都難忘的畫麵:兩個古薔族人抬著一具全身發青的裸屍經過,而那屍體恰巧麵朝布簾方向,那張刻滿傷痕的臉連唇皆慘白發青,整張臉好似一張皮一般,最明顯的是那雙已無生氣的眼,睜得巨大,經過門簾縫隙的一瞬間死死地盯著阿冥。


    阿冥的心咯噔一下,全身發顫,全身血液似是逆流,喉嚨裏發出沙啞撕鳴:“阿曼!”


    一口血好似在胸口化開,一瞬間嘔了出來,阿冥體內的邪靈氣息開始複蘇,而涅絲也正在消逝……


    這十幾天的情形在景離看來猶如人間煉獄。


    他一直在古薔族人麵前保持著冷靜,偽裝是他最拿的出手的,可每每在深夜都無法入睡,耳邊皆是慘叫,夢裏皆是斷屍殘骸和女子赤裸的屍體……


    雖然在那場殺戮中,一切都已被蕭元繼安排妥當,他隻需發號施令,但身處其中,猶如噩夢之淵。


    玄絡重出於世,落入了古薔族長手裏。


    古薔族長縱有私心,如若他不交,距離古薔幾十裏開外的殺生殿掌事便會和隱秘軍隊匯合攻入古薔,雖隻有五千人,但對付一個古薔綽綽有餘。


    景離望向屋外正被挨打挨餓的奴隸,雖對他們萬分同情,但以他的立場隻能旁觀。


    這一日,承予照常來給阿冥送食物湯水,嗓音也不再沙啞,隻是身子卻顯佝僂。


    “阿冥,你應該醒醒看看外麵多荒唐,我不過在一塊石頭上注入了一半的靈力,他們便將那石頭當成玄絡。你知道嗎?你的阿爹和凡紀都還活著,還有十幾位族人在硬撐著,你也不能放棄啊,不過今晚他們會舉辦祭祀典禮,這就夠了,到時我會將迷藥撒入酒水中,救出他們後,一把火將這裏的一切都了解,我會和他們同歸於盡,來贖我的……”


    “不行!你不能死!”


    承予的手被阿冥緊緊抓住,她睜開眼,在承予驚訝的攙扶中慢慢坐起身。


    她握住他顫抖的手:“你不能死,我們一起走,給他們下藥後不要放火,這樣景州不會立即發覺,我們也有時間逃跑,帶上父親,凡紀和剩餘的族人,我們一起逃走好不好!我現在身體還在複原中,還不能施法,等我們逃出去,自會有複仇之日的。”


    承予不敢去看眼前之人,她還不知道實情。


    阿冥見狀拉了拉他的衣袖,似是乞求:“好不好。”


    她再也不想再經受自己身邊人的死亡了。


    “好。”


    隻是再好的計劃都趕不上變化。


    當承予發現殺生殿掌事出入景州世子景離穹廬時,心中怒火眼中仇恨油然而生。


    本想暗中跟蹤卻被抓個正著。


    “嘖嘖嘖,沒想到你還活著。”黑衣鷹麵人嘖嘖稱奇。


    “沒想到你那麽快就要死了!”承予拔出那把先前葉拉捷刺進阿冥心口的刀,準備為母親和義父報仇。


    “報仇?就你?”黑衣鷹麵人不屑地咂嘴道。


    一道刀光襲來,黑衣鷹麵人躲閃不急險些受傷。


    他饒有興趣地望著承予,聲音裏露出一股狠勁:“看來今晚得加餐了呀!”


    阿冥醒來的消息不脛而走,族長得知消息後,望著被折磨到癡傻的婻滄琨冷哼一聲:“看來這場祭祀要變成婻滄族餘孽的送葬宴了呀!”


    玄絡已到手,最大的威脅便是玄絡原主婻滄族人,史書上曾有玄絡認主,若主未亡則玄絡難啟之說。


    夜色如墨,寒風凜冽,簌簌雪花隨風狂舞。


    古薔族人舉著火把圍繞祭台裏三圈外三圈,祭台上也一片燈火通明,從上空俯瞰是一張古老圖騰。


    猛烈的火驅散不了寒冬的凜霜。


    阿冥被人拖至祭台邊,族長走到她身邊,一把揪過她的頭發:“誰也沒想到最後一任聖女後裔會終結在我們古薔吧!”


    阿冥被迫望著族長猙獰的笑:“你知道嗎?你的臉真的很像我父親去年過年給我烤的紅薯的皮……”


    族長不屑地哼了聲:“說到你的父親,我要給你看的戲,馬上開始,你知曉今日是什麽日子嗎?闔家團聚之日,我們也該祭神明了。”


    一聲憂愁淒慘的號角吹起,舉起火把圍著祭台六層的火陣開始轉動,古薔族人們無論男女老少皆參與其中,口裏念念有詞,像是吟誦著什麽,少女們身著雪白襖袍端著盤子,從祭台兩側陽門階梯上至祭台,祭台圖騰陣開啟。


    隨著祭台之上骨鼓聲如雷震耳,祭台底座兩側陰門大開,從裏麵牽出了僅剩的十七名婻滄族人,她父親的奴仆凡紀也在其中。


    鐐銬禁錮和折磨著他們的手腳,他們麵無表情地被牽上祭台,身後跟著相對應的十七名壯漢。


    阿冥預感不妙,顫著身子,急忙抓住族長衣袍乞求道:“我求你……”


    “婻滄冥!可還記得我!”


    祭台上僅剩的婻滄族人中,一位婦人滿身傷痕累累,她死死盯著阿冥,咧這唇角,一絲絲血從唇縫裏溢出。


    阿冥怔怔的望著她,怎會不認得呢。


    “謎林守衛的飯菜是我下得毒!當日的行動我也早早知曉!”


    在場無一人不震驚唏噓,凡紀瞪大雙眼吼道:“你糊塗了,你為什麽背叛我們!”


    “我的父母,丈夫皆為婻滄之戰而犧牲!而我僅剩的兒子卻死於婻滄冥之手,你說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仇不得報,這比死更痛苦!”


    阿冥滿臉是淚的嘶吼質問著:“你要報仇,你大可殺了我!為什麽?為什麽要背叛族人!”


    “因為,死太便宜你了,我要讓你在死前感受一下我的感受,哦對了,背叛族人的不止我一個,你的好朋友承予才是高手!哈哈哈哈哈哈!”婦人滿臉猙獰地大笑著。


    阿冥隻覺得渾身發冷,身子控製不住地顫抖著,說不出話。


    族長抽出一箭,眯著眼對阿冥說道:“嘖嘖嘖,那我來給你報仇!”


    箭迅速從族長手中射出,飛奔進婦人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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