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回去的路很太平,全速航行之下不到二十天就從南域到達了淩霄宗,淩霄真君得知他們回來便沉下了臉色——沒有特別重要的事情,秋意泊怎麽會拋下天榜回來?


    “無須多禮,何事?”淩霄真君道。


    秋意泊簡單的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並沒有隱瞞秋奇黎牽扯其中的事情:“……血來宮一事事關重大,現下二人還被關在我的秘境中,還請掌門真君定奪。”


    淩霄真君的手指緩緩叩擊著桌麵,秋意泊忍不住去猜測淩霄真君到底是如何想的,是將秉燭真君就此按死,隻當事情沒有發生過還是將此事昭告天下亦或者隻當做普通的邪道滲入案件處理……無論是哪一種,淩霄真君都有很充分的理由。


    淩霄真君輕聲問道:“小師叔,你是怎麽想的?”


    秋意泊毫不猶豫地道:“血來宮欺人太甚,有朝一日必令其覆滅。”


    淩霄真君輕輕點了點頭,隻說了一個字:“好。”


    淩霄真君接著道:“你和阿濃也累了,回去歇著吧。”


    秋意泊知道淩霄真君是什麽意思,他將秉燭真君自秘境中放出,與泊意秋一並拱手道:“弟子告退。”


    待兩人自大殿出來,秋奇黎此事他們還是想聽聽爹和三叔的意思,兩人結伴而行,也才走了沒多久,應該不會走得太遠,便傳了一道消息給了百煉山,百煉山下處遍布各大城市,讓百煉山幫忙注意一下,比他們兩急頭白臉瞎找來得好。


    至於秋奇黎……就扔鏡湖境裏,怎麽說也是元嬰修士,餓不死他!


    這時候他就無比想念奇石真君,要是師傅回來了那肯定有能力將蜂窩網遍布全界,從此就不用找個人還得到處叫人留意了,蜂令發條消息就好了。


    秋意泊看向泊意秋:“回去閉關修煉?”


    泊意秋頷首道:“我也是這麽想的。”


    明明對手已經逼到眼前了,可他們無能為力,隻能緩緩而治——淩霄真君也是這個意思。


    今日淩霄真君給他們兩上了一課,說實在的,其實淩霄宗和血來宮有仇是真的,但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血來宮將手伸到了淩雲道界為正道覆滅是非常合理的一件事,天道之間或許有什麽限製,亦或者一個下處還不值得一位道君出手,總之東域此處並無後續。


    而今日此事,是秋奇黎牽扯在內,秋奇黎說好聽點那是秋意泊的族親,是秋家的子弟,可往難聽了一點說,秋奇黎不過是秋意泊的族親,他是太虛門的弟子,與他們淩霄宗隻能說有那麽幾分香火情,可說很多,那也沒有。不管淩霄宗有幾位真君,沒有道君是事實,淩霄宗沒有理由強行涉入其中。


    為了不叫弱於血來宮的淩霄宗對上血來宮,甚至秉燭真君此人也應該會被悄悄地關起來或者殺了以除後患。


    可淩霄真君聽了秋意泊的話,回答的是‘好’。


    他也同意秋意泊所說‘血來宮欺人太甚,有朝一日必令其覆滅’一言。


    淩霄真君是為了秋意泊嗎?


    秋意泊和泊意秋都心知肚明,自己確實很有價值,讓掌門願意付出許多來換,但絕不包括賠上整個淩霄宗,不要說秋意泊隻是門下弟子,就是秋意泊是他親生的,那也是一樣的。


    淩霄真君覺得血來宮欺人太甚,是因為血來宮跨界吸收修士,建造下處,禍害蒼霧道界。或許還有其他,但秋意泊猜不出來了。


    隻此一句,淩霄真君格局就是比他們大,他們兩是為私,淩霄真君卻是為公。


    他們甚至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秋意泊說這話的時候已經做好了被訓斥的準備,沒想到淩霄真君真的同意了。


    秋意泊和泊意秋回了洞府,他們兩一直都是住在一處,哪怕泊意秋也有洞府,但他幾乎沒有去住過,隻有秋意泊在單獨閉關的時候他才會回去。


    秋意泊心中不平,也沒心情插科打諢,兩人往平日裏最喜歡的塌上分左右各自坐了,盤膝閉目,可過了許久,秋意泊的心還是定不下來,思緒紛雜而來,他想做點什麽,可又是無力的,他什麽都做不了。


    這讓他很無所適從。


    秋意泊突然道:“你當年決定打入血霧宗內部,是怎麽想的。”


    他好像突然就明白了為什麽當年泊意秋明明有機會走,卻硬是在血霧宗待了快百年。


    ——因為打不過就要從內部瓦解他們。


    如果說泊意秋為赤血錄所染,徒造殺孽是失敗的,可如果從結果上來說,血霧宗四位真君一逃三死,由血霧宗耗費無數心血財力打造的望來城被淩霄宗不費吹灰之力收歸囊下,血霧宗覆滅……泊意秋其實做的很成功。


    沒有泊意秋百年潛伏,利用血霧宗少君這個身份提供了地圖、道統缺陷等各種信息,又利用身份從中挑唆,秋意泊就算是再如何算計,都達不到當時的效果,金虹真君本來有一條路可以選,是秋意泊給了他另外一條路……金虹真君隻能算是因勢導利,最大的功勞依舊是泊意秋。


    秋意泊現在就很想重複一次泊意秋當年的操作。


    泊意秋並未睜開雙眼,隻是淡淡地說:“你想也不要想,望來城能成功,是因為這個世界沒有道君。”


    是,一力破百會。


    秋意泊閉目而坐:“要是血來道君能死就好了。”


    “很難。”泊意秋說:“根據你說的,那邊也不是很想殺掉血來道君,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想要說動青蓮劍派與血來宮為敵幾乎不可能。”


    蒼霧道界的勢力處於一個微妙的平衡,並非是指正魔兩道勢均力敵,而是呈現了一個正道稍強魔道稍弱的水平,在也是一種平衡。正道有魔道作為天然的仇家,魔道因為正道強勢而不敢肆意妄為,所謂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這樣一個局麵是高居於雲端的下棋人樂見其成的。


    秋意泊輕輕地說:“要是魔道有第二位道君呢?”


    泊意秋依舊閉目而言:“誰去?”


    忽然之間,泊意秋和秋意泊不約而同地說:“血霧真君。”


    是的,還有血霧真君在。


    血霧真君雖受製於血來宮,可非常明顯他並非忠於血來宮,他是一個很奇妙的人,亦或者說他是一個正常人,他有自己的理念和堅持,他不斷地為血來宮輸送資質高的修士的同時也試圖將天賦絕頂的留下,泊意秋在時他就不斷地向他輸送理念解他心魔,隱晦的告知他血霧宗之上並非四域中人。


    他一定與血來宮有仇,而且是血海深仇。


    無他,若等位替換,他受製於血來宮,被逼修習受製於人的道統,被逼不斷將孩童送往血來宮,他也恨血來宮。


    能修行到這般境界的,誰不是天賦絕頂,誰不是傲氣淩霄,誰當真就肯心甘情願的當人家的狗?


    哪怕是秉燭真君,他難道就忠心耿耿?他要是忠心,他在輸給秋意泊的那一刻就該自爆元嬰了,他難道沒有想過就算活下來難道淩霄宗還能放他自由?還能讓他接著當霽月光風的真君?


    秉燭真君一旦入了淩霄宗,最好的結果是秉燭真君願意配合淩霄宗回去當暗線,這還得是淩霄真君願意信任他,該發的天道誓一個字都不能少,就算是這樣,風險依然極大。最壞的結果不是死,是被囚禁,長長久久的囚禁下去,直到血來宮覆滅的那一日他也迎來他的死期。


    “你有辦法聯係血霧真君嗎?”秋意泊慢慢地說,也就是在泊意秋的麵前他才可以直白的說:“找到他又如何?血霧真君是否能成道君還是未知數,孤舟師祖走了這麽久也不見消息,況且血霧真君此人難以預測,他會和血來宮為敵嗎?他到了道君還會和血來宮為敵嗎?就算他殺了血來道君,焉知他是不是下一個呢?”


    泊意秋說:“我倒是覺得不用管他,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我們兩個也不是什麽道君,你才合體,我才化神,就是想要推他一把也不知道怎麽推。孤舟師祖和師傅那裏也不好打擾,免得亂了他們的心神……”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又回到了原點。”


    “這關我是坐不下去了。”秋意泊起身道:“我現在就回凡間,按照書裏走一遍秋傲天的路,我就不信摸不出個東西來。”


    讓他們一時半會兒修到道君是不切實際的,閉關容易,一閉幾十年幾百年,出來能提升一階算是走運了,可對於現狀還是無濟於事,不如想想辦法把天道限製的事情查清楚了,讓本界大乘真君能夠進階道君,隻要能,雙方的差距一下子就拉平了。


    泊意秋嘴唇微動,卻聽秋意泊道:“我們一起去,查漏補缺。”


    泊意秋輕輕笑了笑:“好。”


    秋意泊一邊收拾東西一邊道:“就算是最後沒有結果,我也要走一遍。”


    “不用跟我解釋。”


    秋意泊忽然停了下來,他看向泊意秋,泊意秋也看著他,他在等他開口,可過了許久,秋意泊還是靜靜地看著他,泊意秋不禁問道:“怎麽了?”


    秋意泊自嘲地笑了笑:“……我有一瞬間……很看不起我自己。”


    “為什麽?”


    “我覺得我活成了我討厭的樣子。”秋意泊手指一鬆,手中的一件外衫委頓於地,他抿了抿嘴唇:“好像什麽事情都無能為力。”


    泊意秋對此的答複是張開了雙臂,秋意泊走過去將自己埋了進去,熟悉的香氣鑽入了他的鼻尖,他用力在他衣服上蹭了蹭,試圖尋求一點安慰,卻說:“不用安慰我,我都懂……早晚有一天,我要給血來宮送個東風快遞。”


    “行,你愛送就送,送多少都行。”泊意秋的臉頰貼在秋意泊的發上,雪一樣漂亮的頭發因為主人境界的提升而泛出了月下清泉一樣的銀色光澤,他隨手撩起一縷在掌中把玩著:“不是你的錯,人家修行的比你早,萬年的老王八,你就算一天吃三隻一時半會兒也趕不上去。”


    “你能做到這個地步,就已經是很強了。”泊意秋執起發尾輕輕吻了吻:“你又不是龍傲天,仗著自己是主角不會死,碰到境界強的吼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就能瞬間王八之氣側漏,原地突破吊打對麵,哪怕是比你高幾個大境界都得跪著唱征服。”


    “他們是在裏,而我們卻在現實。”泊意秋低頭在他發頂上親了親:“就算我們也是在裏,按照故事發展邏輯,這不得先打小兵再打boss嗎?哪有上來就挑boss的?”


    秋意泊聽到這裏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現在比較流行boss開局就來打主角,然後主角重生。”


    “得了吧,已經重來過一次了,還要再來?先說好,如果真有,等你修到至少大乘期再把我放出來,我是不想趕作業了。”泊意秋道:“你不知道,你上回去了蒼霧道界,我出關後本來打算遊曆,結果被爹按著頭硬是補完了作業才走的,好懸歹懸終於過了三百歲,終於不用再做作業了。”


    秋意泊悶笑出聲,他剛想說原來你也被爹催作業了,他一抬頭,卻貼上了泊意秋的嘴唇,四目相對之間,泊意秋的眼睛彎了彎,一手按住了他的頸項,將他向自己的方向壓來。秋意泊猝不及防之下被親了個紮紮實實,泊意秋的手合上了他的手,指尖溫吞的在他指縫裏摩挲著,帶著秋意泊領略了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秋意泊喘息著和他錯了開來,舌頭有些發麻,他有些懵逼地看著泊意秋。


    往日裏他們經常接吻,有時候是為了讓記憶更快的互通,有時候隻是單純的想要親一親,或者說孤獨了,想要尋求一些安慰罷了,大多時候都是溫吞的,慢悠悠的,唇齒相依。可是這一次不同,比起單純的接觸而言,更像是一次……索求?


    泊意秋低頭看了一眼,輕笑道:“嗯……雖然時機不是很合適,但是要不要試試?你火氣也太大了……頂到我了。”


    “試什麽?”秋意泊覺得喉嚨有些幹澀,泊意秋好像突然就變成了純然陌生的人,可又是那麽得熟悉,像是他釀了百年的酒,明明所有的材料都是他一件一件的放進去的,他知道是什麽水,用的什麽米,用的什麽香料,可醞釀出來的香味卻是那麽陌生。


    他知道泊意秋說的要試什麽,可還是忍不住問了。


    泊意秋起身,斯裏慢條地跪了下去,輕柔到了極致的握住了他的小腿,他抬頭看向秋意泊,眉眼間縈繞著一點笑意,還有一些秋意泊從未在自己臉上見到過的情緒,他側臉吻了吻他的小腿,笑得活色生香:“可以踩在我的肩膀上。”


    “但不許踩我的臉。”泊意秋低下頭去,靈活地銜住了衣帶,緩緩向後拉去。“因為你沒洗腳。”


    秋意泊本來想拒絕的,可一想似乎也沒什麽不好,猶豫之間,泊意秋就已經含上了,秋意泊一臉震驚地看著泊意秋,他的睫毛在他眼下投下了一片細碎的剪影,隨著他的動作輕輕地扇動著。


    泊意秋給他……?


    給他……?


    他在做夢?


    忽然之間,秋意泊倒抽了一口冷氣,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雖然修仙了,但是該痛的地方還是會痛的好嗎?!


    泊意秋忍不住撇過臉笑了起來,伸手點了點被磕到的地方,邊道:“我的,我的,沒什麽經驗,下次注意。”


    秋意泊覺得耳朵有點燙,還是沒忍住,一腳踩在了泊意秋的肩上,泊意秋側臉似乎要吻他的腳踝,卻在中間停住了。泊意秋抬起頭來,見他在瞪他,又悶笑著側臉在他腳踝上親了親。


    然後接著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情。


    ……


    去他媽的沒洗腳,有種別用他的腳啊?!


    朱明國,燕京。


    風還有些微涼,但已經有了夏季來臨的預兆,烏雲被風壓得極低,像是下一秒天空就會塌下來一樣,空氣中帶著沉鬱而潮濕的水汽,似乎隻要在外麵多待一會兒衣服就能滴下來水一樣。


    這樣的天氣,連大街上都沒什麽人影,更別說專門賣古玩字畫的博古齋了,老掌櫃撘攏在櫃台後麵,眯著眼睛昏昏欲睡,麵前還有本對到了一半的賬本,小二則是貓?->>諉瘧呱賢迪校酚幸幌旅灰幌碌牡闋牛坪躋丫帕恕?br/>


    “店家可在?”忽然有一道晴朗的輕聲擊破了這一室的寧靜,小二猛地打了個擺子,驚醒了過來,連忙迎了上去:“兩位郎君,是來看點什麽?小店古玩字畫應有盡有,前些日子還來了些好東西,那可真是難得!郎君有興趣也可看看。”


    來的自然是秋意泊和泊意秋,他們本來回了燕京後想回家一趟的,可秋意泊表示自己之前還說不會常常回去,fg已經立下了,動不動回去就有點打臉了,而且家裏那情況他也不太想回去了。泊意秋則是覺得不必回去,畢竟按照秋傲天的故事而言,故事開局就是秋家全家橫死,秋傲天拿了最後一點細軟去典當,他們如果借了秋家的名義,自然而然就和秋傲天的邏輯不符了。


    第一家當鋪他們已經去過了,如今是第二家,按照故事情節秋傲天來典當字畫。


    掌櫃的也睜開了眼睛來看,見是兩個穿著棉長褂的郎君,估計是兩個窮苦讀書人,見沒什麽油水,也懶得親自招呼,小二去招待就行。


    秋意泊靦腆地笑了笑:“小二哥,抱歉,我們二人是來典當的。”


    小二看了看兩人,見他們容貌端正,長相斯文,才道:“原來是這般,兩位郎君是來典些什麽?小店隻收字畫古玩,不知兩位郎君……”


    秋意泊將包袱中的一卷卷軸遞給了小二:“還請小二哥看看。”


    小二接了字畫便道:“二位郎君稍候,我請我們掌櫃的看看。”


    說著,就捧著卷軸送給了掌櫃,老掌櫃隨意打開了字畫看了看,沒想到越看越是鄭重,他走出櫃台,拱手道:“敢問兩位郎君,這畫可有來曆?這等貴重的作品,若無確實來曆,小店不敢收。”


    泊意秋臉上微赫,似乎被問到了痛處,連忙道:“幹淨的,這是祖上留下的,昔年我家祖上乃是研院所屬,此翠微先生親筆便是翠微先生親手所贈。不想……不想家中沒落下去,我二人實在不忍老母辛苦供我二人讀書,這才偷偷將字畫取出,還望掌櫃的收下吧。”


    翠微先生是當年秋意泊還在當丞相的時候一位書法大家,他的字可謂是天下無二,才華橫溢就不提了,當時就已經是公認的大家,他脾性古怪,平素很少有作品流露出來,連瀾帝想請他寫兩句他都假借遠遊給推拒了。不過秋意泊卻有不少,別問,問就是翠微先生是個酒鬼,最喜歡往秋意泊的仙客來喝酒,後來機緣巧合一道喝了幾次酒後就成了筆友,三不五時一封信隨作品就來了。


    順道一說這位翠微先生還有一本遊記,秋意泊叫人整理了書信給訂的。翠微先生來信表示十分不悅,秋意泊則表示人生苦短,世人皆愚,不如以待後世有聰明人,縱使君埋泉下,人間亦有知己為他拍案叫絕,豈不是一樁美事,翠微先生就給說服了。


    不過秋意泊記得他當時的想法是給以後語文課本上多整幾篇全文背誦並默寫,按照翠微先生的文筆胸懷,弄個高考熱門題絕對沒有問題。


    這一卷就是從墓裏取出來的——當年做衣冠塚,泊意秋想著以後萬一開博物館也得有東西才行,不能就展覽點衣服馬桶之類的,幹脆就弄了一批字畫瓷器,有些是當世大家所作,有些則是實打實的古物。


    老掌櫃眯著眼睛打量著他們:“既然二位郎君祖上乃是研院大先生,如今又怎會沒落至此?”


    秋意泊道:“這……家祖與曾祖皆是短壽……”


    老掌櫃看了他許久,這才點頭道:“兩位郎君誠心來此,想也是看重我博古齋聲名,但這翠微先生的《聞丘》著實珍貴,老朽也不能聽兩位郎君一言便將它收下,不如這般,兩位郎君且帶著它先行回府,三日後老朽請來大先生鑒別,才好畫押立憑。”


    泊意秋頷首道:“正該如此。”


    老掌櫃點了點頭,將卷軸小心翼翼地卷了起來交還給了兩人,還奉送了一個錦盒,又提點道:“此物珍貴非常,還請二位郎君小心。”


    兩人就此告辭,書裏麵的劇情是秋傲天去了這家古玩店後,出來後字畫被搶了,人還被打了一頓,要不是他已經有點年紀了還跟家裏學了拳腳,險些還要被順手賣了。字畫被搶後秋傲天心知是拿不回來了,也不跟人辯論,半夜往人家家裏放了一把火。


    有機緣嗎?


    沒有,這就是個純粹的爽點。


    兩人在街上慢慢地走著,也不急著回臨時買下來的小院子,在街上像模像樣的買了一鬥粟米,還買了兩把菜,最後甚至在家門口外的街上支了兩個攤子,一個寫信抄書一個算命八字。


    秋意泊低聲道:“也沒人跟著。”


    泊意秋則是道:“對待成年人和小孩還是不同的。”


    應該是這家店現在這會兒還是好人。


    秋意泊支著腮道:“那以後還得變成小孩?”


    “也不用吧?”泊意秋想的是其他:“變成小孩是沒問題,但是萬一遇上的是其他事情呢?”


    這年頭可不像是現代,現代小孩兒走丟了還能被好心人帶去派出所,古代小孩兒走丟了……人販子可開心了,這年頭販賣奴隸可是正經生意,什麽地方不能去?七八歲的小孩也能幹點活了,再養兩年就是青壯勞力,長得平頭整臉還有其他去處。


    正聊著呢,一個大娘走了過來,問秋意泊道:“這位郎君,你這是什麽營生?”


    秋意泊道:“在下略通命理,可算婚喪嫁娶,取名納吉。”


    大娘愣了一下:“居然是個大仙?”


    秋意泊斯斯文文地道:“非也非也,易學國之精粹,人人可學……”


    大娘似乎很嫌棄的看了一眼秋意泊,又看向泊意秋:“這位郎君呢?”


    泊意秋道:“在下略通文墨,抄書寫信都是可以的。”


    大娘這才點了點頭:“我看也像。”


    泊意秋還以為是生意來了,結果大娘張口就是:“這位郎君,不知你娶了妻沒有?”


    泊意秋:“……啊?”


    秋意泊正在喝茶,一口茶差點噴出去。


    大娘瞪了一眼秋意泊,又道:“老婦也是過來人,不必害羞!現在有一份大好姻緣放在你的麵前,我家娘子年十七,長得是美若天仙,又兼知書達理,琴棋書畫無所不通,家底殷實,見你相貌端正,老實斯文,若你家中無妻,恰好與我家娘子成就姻緣!豈不是兩全其美!”


    泊意秋見這大娘穿的雖然不說富貴,卻也是一般人家穿不起的上好的棉布衣,頭發梳得整整齊齊,還別了一根銀簪子,通常這樣打扮的都是大戶人家裏說得上話的管事嬤嬤,可如果真的是大戶人家,哪有大街上看見個書生就要拉回去成親的?


    要知道他們兩為了避免引人矚目,容貌都易容得很一般。


    她不是媒婆,這年頭當媒婆是有嚴格的規矩的,從衣服穿什麽到頭上有什麽首飾都規定了,叫人一看就知道對方是個媒婆。


    泊意秋拱手道:“多謝娘子美意,可在下功名未成,不敢耽誤娘子。”


    大娘道:“不都說先成家後立業嘛!你還未成家,立什麽業!莫怕老婦說謊話!不信你看——!”


    她伸手指向了不遠處,果然街對麵有一輛停了一輛驢車,並不算大,卻很精致,車簾半開,有一張芙蓉麵半掩在簾後,見他們望來,嫵媚地衝他們笑了笑。


    驢車那就不是官身。


    那就是女戶?


    泊意秋還沒來得及說話,旁邊擺攤賣菜的老婦就說:“劉娘子!我勸你就死了這條心吧!這兩個是上京趕考的秀才,哪能看得上你家!”


    “嘿,你這話怎麽說的!”大娘一聽就急了,指著對方的鼻子道:“你可別胡謅!小心生孩子爛屁股!”


    老婦嘿嘿一笑:“我說話憑良心!哪像你!你家裏那小娘子是從良了,但從良之前不也是花魁?不知道懷了哪家的種,這不急著給孩子找個爹?”


    老婦說罷,又衝泊意秋他們說:“兩位郎君可別聽信了她的鬼話!這家小娘子要是個好的,前頭做什麽的我也不會多說她前頭半個字!否則叫我天打雷劈!可這劉雲仙可不是個好貨!趁著年輕迎來往送了不知道多少,這也不算什麽,人在那地方也由不得自己,可那劉雲仙成天裏拿丫頭小子出氣,打都不知道打死了多少!我家隔壁王家的丫頭就是叫她給打死的!現在從良了還自個兒開了個樓子幹那營生!我呸!黑心的玩意兒!家裏人都死絕了,也不怕挨報應!兩位郎君若是不信,隻管去清泉坊看看,是不是有個雲仙閣!東家是不是她劉雲仙!”


    大娘一聽老底都叫人掀了,氣得罵罵咧咧地走了,泊意秋和秋意泊麵麵相覷,哭笑不得,還能這樣?他們是不是該易容得更醜一點?


    兩人在街邊待了一天,為了取信別人還拿著了兩本書看著,沒想到還真等到了客人,那是個盲眼的老頭,帶著一封信來的,旁邊還有個小丫頭陪著。


    “還望先生給看看,這信上怎麽說了。”老頭摸索著坐了下來,泊意秋展開信看了看,這一看卻皺起了眉頭,這不是一份家書,而是一份訃告。信中說一個叫做‘王維連’的男人在江上不幸落水,沒有找到屍體,深表同情,讓其家屬憑借這封信到振威鏢局領銀子。


    十兩銀子,很高的價了。


    泊意秋把信往旁邊挪了挪,秋意泊順勢就看了,也不禁皺眉,隨即便聽泊意秋道:“這王維連是您的……?”


    “是我家那不爭氣的小子。”盲眼老頭拉著旁邊小女孩的胳膊,笑了起來:“這是他丫頭。”


    泊意秋頷首:“信中說讓您去一趟振威鏢局。”


    小丫頭說:“爺爺,那不是爹爹上工的地方嗎?”


    老頭一下樂開了花:“是的,是的,應該是你爹又托人送東西回來了,早就跟你爹說了我一個瞎眼老頭子用不上那麽多,可他就不聽。”


    老頭說罷又連忙低頭從袖子裏掏錢袋,摸出了兩文錢給泊意秋:“這是給先生的潤筆費。”


    泊意秋將兩文錢塞給了小丫頭:“不必了,信上說是急事,還是快去吧。”


    他語氣沉重,老頭一聽就急了,連連感謝後便叫小丫頭帶他去鏢局。


    待他走後,秋意泊不禁道:“這日子以後還不知道怎麽過……”


    泊意秋抬眼笑道:“你去發發善心?叫鏢局騙他說他兒子在外奔波,年年給他寄銀子寄信?”


    秋意泊想了想說:“方才我看他……似乎命不久矣了。”


    泊意秋與他四目相對,調侃著說:“那我命由我不由天?”


    秋意泊瞪了他一眼,當即就起身道:“那就這麽做,就當是日行一善唄。”


    泊意秋不知怎麽的悶笑出聲:“行行行,畢竟大街上碰到個修士也不容易。”


    泊意秋沒跟著去,秋意泊去辦了,沒一會兒人就回來了,有錢其實是很好辦事的,看那銀子價格就大約能猜出來那人在鏢局做的事情應該不短了,否則拿不到這麽高的撫恤,他去了給錢辦事,鏢局的人也樂得做這個好事,等他從鏢局出去的時候才看見方才那盲眼老頭才到。


    秋意泊避開他們回了攤子,泊意秋正在給人寫信,頭也不抬地說:“回來了?”


    “嗯。”秋意泊應了一聲,瞥了一眼看他在寫什麽後就低下頭去看書了,沒一會兒就見老頭又回來了,對著泊意秋的方向拱了拱手,滿臉喜氣洋洋:“多謝先生,方才走的急,這是先生的潤筆費,家中有些喜事,先生不要推辭!”


    秋意泊微微揚了揚下巴示意泊意秋去看他的麵相,果然方才命不久矣的麵相已經沒了,恐怕是去了鏢局聽見兒子身亡,傷心過度之下一命嗚呼,現在不知道這件事,死劫應該就過了。


    泊意秋這才收下了他的兩文錢,他兩看看天色,也到了該收攤的時候,便用這兩文錢買了兩個饅頭,拎在手裏回家了。


    等到了家,秋意泊啃了一口還冒著熱氣的饅頭,嗬出了一口氣,突然道:“不對啊!真的沒錢怎麽會又買粟米又買饅頭呢?!”


    他們兩挑的還是白麵饅頭,比其他家的饅頭要小好大一圈,真窮怎麽會吃細麵的饅頭呢?


    泊意秋一想也是,隨口道:“就不興我們兩過生日?”


    “也是。”秋意泊頓了頓,突然道:“好像今年生日又過去了。”


    他們兩生在春宴左右,兩世皆是同一天。


    過去的時候沒覺得,現在想起來反而覺得有點可惜。


    泊意秋揉了揉他的腦袋:“那明年好好過,到時候在山門裏擺上個七天的流水席?”


    秋意泊想想那場麵就不禁搖頭:“太誇張了。”


    他慢吞吞地說:“你陪我過就好。”


    泊意秋一頓,笑道:“好。”


    平平無奇的一天過去,明日又將是平平無奇的一天,他們順利在博古齋把翠微先生的字畫賣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價格也公道——甚至這不是博古齋買的,而是一位官員親自來的,博古齋是當了個中間人。


    回去路上沒有人打劫,也沒有人挑釁。


    家家戶戶依舊過著自己的日子。


    秋意泊和泊意秋隻能吸取教訓,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伸出了手:“剪刀!”


    “剪刀!”


    “石頭!”


    “布!”


    泊意秋慘敗,隻能變成了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兒,還特意把氣質略微放了放,顯得一看就是哪個富貴人家的孩子,衣服卻穿得破爛——由秋意泊傾情提供的全自動洗衣機洗了八遍,絲可不耐洗,洗個八遍下來該掉色的掉了,該破的也破了,有內味了。


    泊意秋抱著字畫:“那我去了。”


    秋意泊笑盈盈地擺手:“去吧去吧,注意安全,我不想去青樓撈你!”


    泊意秋跳腳:“我能自己回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是龍傲天他慘死的爹[穿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青衣杏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青衣杏林並收藏我是龍傲天他慘死的爹[穿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