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意秋回來了,甚至是被人送回來的,送他回來的是一個看著十分端莊沉穩的老婦,身著褐色絹衫,外頭披了一件秋香色褂子,發髻一絲不苟,簪著一支簡單又不失貴氣的金釵,見秋意泊來應門,老婦人便向後退了兩步,微微垂下視線,道:“郎君,府上可是走失了小郎君?”


    泊意秋已經先一步抓住了秋意泊的衣袖,奶了吧唧的喊了一聲:“哥哥!”


    老婦人頷首,行了個禮:“我家夫人見小郎君彷徨無措,便令老奴將小郎君送歸,雖說如今世道太平,也還望郎君謹慎。”


    說罷,老婦人便又是一禮,轉身上了不遠處的馬車走了。


    秋意泊哭笑不得的把泊意秋抱了起來,別說,抱著縮小版本的自己還挺有意思的。他關上門,道:“你這是怎麽回事?”


    不是說好裝作全家死絕逃難來的小少爺嗎?


    泊意秋手裏還捏了個大紅繡金魚的荷包,這荷包沉甸甸的,他倒出來一看,是一把圓胖的銀花生、銀金魚之類的玩意兒,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特意定製的,專門用來賞人的。每個約有半兩重,這些加起來怎麽也有六七兩了,他也有些哭笑不得:“我本來好好地走路上呢,結果還沒去到店裏就被那家夫人叫人給攔下來了,我還想著是不是終於遇上劇情了,結果那夫人把我拎到馬車上看了半天,仔細一看發現她自己還懷著孩子呢。又讓人問我家在哪裏,我說我出來賣畫的,那夫人看也不看就讓人塞給了我一個荷包,還親自送我回來……我想想,沒好意思說我全家死絕了。”


    他們小時候也經常被有孕的嬸娘攬懷裏看半天,不為別的,秋意泊從小就是長得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又早慧聰穎,讀書張口就來,寫字都不必催,家裏學堂的先生天天誇他。有個說法是有孕的婦人多看看這樣的小孩兒以後自己生的孩子也能和他一樣,那夫人明顯就是發了善心又想討個吉兆,他張口就說全家死絕也太膈應人家了。


    秋意泊摸了摸鼻子,換了自己估計也開不了這個口:“那畫呢?”


    “我送人家了。”泊意秋捏著小銀魚還舉給秋意泊看:“也不算虧?”


    “虧死了好嗎?”秋意泊言笑晏晏,顯然也沒有放在心上,他伸手點了點泊意秋的鼻子,把他放了下來:“重死了,自己走。”


    泊意秋亦步亦趨地跟著秋意泊,憋了個夾子音:“哥哥!”


    “滾蛋!”秋意泊橫了他一眼,泊意秋也覺得差不多了就變了回去,衣服是普通的,不能跟他一起變大,他倒是很坦然的當著秋意泊的麵往裏頭走打算拿掛在屏風上的衣服,秋意泊卻看得有些不自然,可轉念一想,有什麽不能看的,又不是沒看過,當即大大方方的欣賞了起來。


    成年的他的身體充滿了一種撲麵而來的色氣,肌肉並不算是很明顯,卻恰到好處,細腰窄臀,修長的雙腿緩步而行的時候總有種讓人呼吸一窒的感覺。


    泊意秋似伸手撩起了長發,口中銜著一根發帶慢條斯理地將頭發係成一束,隨著他的動作,肩背上的肌肉繃起,露出了流暢的線條,他回過頭道:“係不上。”


    秋意泊緩緩吐出了一口氣,上前從他齒間取下了發帶,指腹不經意間從他唇上擦過,帶來了若有若無地觸感。泊意秋微微眯了眯眼睛,略顯得淩厲的眉峰揚了揚,他對上了秋意泊的視線:“好看?”


    秋意泊輕笑了一聲,伸手在他眉骨上碰了碰:“是好看。”


    “好看就多看看,不收你錢。”


    秋意泊點了點頭,在他唇上抹了一下:“嘴唇還腫嗎?”


    泊意秋猛地咳嗽了一聲,陡然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他揪住了秋意泊的領口:“你媽的,你還有臉說這個?有你這樣把我頭往下按著不放的嗎?喉嚨都差點給你戳穿了!還好我是個修仙的,換個正常人都給你悶死了!”


    “沒想到嘛。”秋意泊握住了他的手腕,叫他鬆開了他的衣領,他將泊意秋按坐在了床上,微妙的有些愉悅地替他梳理頭發,“下次找別人試試。”


    泊意秋狐疑地應了一聲:“嗯?怎麽想到的?”


    “戳你喉嚨心疼。”秋意泊將他的頭發束成了一束,又用木簪替他挽了一個道士髻,他接著道:“而且很奇怪……感覺在日自己……戳別人就無所謂。”


    泊意秋他眼中閃爍著一種微妙的略帶著惡意的光:“那我們可以一起去試試。”


    “好啊,哪天有機會就一起去好了。”秋意泊無所謂的說。


    不過他雖然這麽說,心裏卻沒當真放在心上,修仙者不同與普通人,不存在什麽睡醒硬了,想上廁所硬了,莫名其妙就硬了的生理狀態,或者說不是不存在,而是這種生理狀態完全被壓製了下去,連飯都能不吃,呼吸都能不呼吸,人活現在全靠一口靈氣,不過是二兩肉,算起來還排不上號。


    心靜自然涼嘛。


    泊意秋卻沒有放過這一茬,而是道:“走,我們現在就去。”


    秋意泊挑了挑眉:“人現在還沒開門吧?而且我也不是很想逛凡間的青樓。”


    泊意秋笑道:“怎麽,嫌髒?”


    “也不是,就是有點刑。”過不去心理那一關。


    泊意秋道:“那我們可以去合歡宗啊,燕瘦環肥隨便挑不是嗎?漱玉師叔保準還會給我們推薦幾個人美活好的。”


    秋意泊想了想說:“現在?”


    “擇日不如撞日嘛。”泊意秋道。


    “幹點正經事吧,泊意秋。”秋意泊戳了他腦門子一下:“我之前就想問了,你怎麽一點都不生氣啊?”


    秋奇黎又不是他一個人的親戚,怎麽感覺就他一個人生氣。


    泊意秋嘴角往上敲了敲,明明是在笑的,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冷淡:“你是當事人,當然氣,我沒有親眼看見,自然就沒有那麽生氣……你別不信,要是你沒遇上,隻是從金虹真君那邊或者爹那邊聽了,估計也不會太生氣。”


    泊意秋頓了頓,接著道:“而且你生氣,不是因為氣的是沒辦法立刻打上血來宮嗎?”


    秋意泊沒有說話,泊意秋自顧自的說:“數百年不見,情份還能有多少?一不與你來往,二不與你同門,三理念不合,難道現在秋家有個人被人殺了,你還會氣得恨不得殺上門去嗎?”


    秋意泊苦笑道:“倒也不用揭穿我。”


    泊意秋回眸含笑道:“好……那我也好生氣哦,走,現在就把秋奇黎拎出來抽他一頓家法,五馬分屍算完。”


    秋意泊:“……”


    泊意秋手指動了動,他很想抱住秋意泊,可他又有些猶豫,頃刻之間,背後一暖,秋意泊長長的衣袖覆在了他的身上,一隻修長瑩潤的手扣住了他的腰,秋意泊貼在他的背上,把所有的重力都壓在了他的身上,在他耳邊抱怨道:“就是覺得有點不太好……要是不生氣顯得我很無情一樣,到底頂了個一家人的名頭,真不管他我怕爹知道了罵我。”


    “罵就罵了。”泊意秋視角微微下垂,看著環在腰腹上的手,“爹知道我們在修什麽鬼東西。”


    他笑了起來:“也算是個合理的借口不是嗎?”


    秋意泊在他背上蹭了蹭:“……也是。”


    他們很清楚的知道就算沒有太上無情的道統,他們照樣也會對秋奇黎這樣冷漠,但太上忘情確實是一個理所當然的借口。


    不想讓人知道那就全部推給道統好了。


    秋奇黎……不過是一個用來維係他與所在意的人的感情的工具罷了。


    翌日,秋意泊他們打算走下一個劇情了,這個黑心古玩店的路子明顯是走不成了,他們也就標記一下,大不了過個十年二十年,等換了一個掌櫃再來試試也就是了。


    下一個劇情點是秋傲天的第二場機緣,他被古玩店小二帶著人胖揍了一頓,又被搶走了字畫和細軟,拖著傷勢無錢治療,也沒有地方住,而城中以往秋家得罪的人見秋家滅門一事風頭已經過去了,又因為在路邊看見了秋傲天還活著,便打算好好羞辱秋傲天一頓。


    根據原文,是打算把秋傲天雙手雙腿斬斷,拔舌刺瞎他一隻眼睛,讓他以後隻能靠匍匐乞討維生。


    秋傲天無疑是個聰明的,他察覺到有人跟蹤,便引著人一路出了城,他混進了一個破廟裏,這破廟算是一個乞丐窩,大多都是老弱病殘,他雖年紀輕輕,卻心狠手辣,將衣服送給了一個身形眉目都有些類似的小乞丐,又下狠手把自己的臉打得看不出原樣,那些跟來的人自然以為小乞丐才是他,躲過了這一劫。


    ——別問為什麽這麽巧就能遇上眉目身形都相似的小乞丐,問就是主角待遇。


    不過秋傲天本來就傷病加身,如此一來更雪上加霜,白日裏乞丐們都出去乞討了,他一人在破廟中動彈不得,憑借著求生意誌爬到外麵水井旁邊想找水喝,不想掉入井中意外尋得了一份機緣,修複了他身上大半傷勢,他才有機會去下一個劇情點尋得了一份體修無上道統,以他殘破的丹田也能以武入道,跨入道門。


    所以他們打算直接逃課,去了破廟就跳井,看看下麵是什麽東西。


    哪想到秋意泊一開門,就見到了昨天送泊意秋回來的老婦人,那老婦還是昨日的打扮,隻是神態越發恭敬,看樣子是打算敲門的,見秋意泊出來,她躬身道:“老婦無禮,冒昧上門拜訪,還望郎君見諒。”


    秋意泊眉目不動:“不知有何貴幹?”


    老婦人微微直起了身形,說起了原由。原來是昨日那夫人帶著泊意秋的畫回去後也沒放在心上,看了一看發現工筆皆是上乘,想著求個吉兆便叫人掛了起來,結果那家老爺晚上回來一看那畫就驚為天人,那家老爺本就對這方麵造詣頗深,取下細看後更是認定此為真跡,連忙問夫人畫從何來,夫人便說了白日的事情。


    那家老爺才知道是自家夫人賞了小孩幾兩銀子,那小孩送的,人都快傻了。


    老婦人道:“我家老爺著實愛白山先生那一筆畫,平生有一心願便是親眼見一見白山先生真跡,不想陰差陽錯,今日便成了真,這些是我家老爺的謝禮,謝郎君成了老爺心願。我家老爺譴老奴來問一問郎君,是否能將此畫借給老爺欣賞兩日,兩日後便原樣奉還。”


    說著,她擺了擺手,身後的家丁抬著一箱箱重禮,言下之意就是要送給秋意泊的。


    秋意泊笑道:“禮收下了,畫不必還了。嬤嬤回去帶句話,就說謝他家夫人善意。”


    秋意泊曾經在官場混了近百年,這點事情他還不懂嗎?恐怕那家老爺不細想還好,細想便覺得哪裏都不對勁,這白山先生真跡萬金難求,怎麽幾兩銀子就送了?那孩子是普通人嗎?會不會是有人故意要攀誣他收受賄賂強奪民財之流,畢竟什麽叫做路上救了個孩子,孩子給送的?這話有人信嗎?就是宮中皇子也沒這份氣魄說送就送個上萬兩黃金啊!但這家老爺可能確實喜歡白山先生,所以才特意派人送禮來把事情圓過去。


    秋意泊收了謝禮,不管是還還是不還,日後都能說是借來觀賞的,要是秋意泊不收這幾箱謝禮,估計今天之內那畫就能送回來。


    老婦人得了句準話,心下大安,低眉斂目地應了一聲是,便叫人將謝禮抬進去。


    送完了禮,老婦人就告退了。


    泊意秋這才出來,他隨手開了個箱子看了看,這一箱都是七八歲小孩的玩具,什麽孔明鎖之類,但說它不貴重吧,這些東西都是上好的木材、金玉所製,隨便一件也造價不菲。他道:“倒是挺有心的。”


    秋意泊看了一眼也笑,他調侃道:“小泊啊,人家一片善意,你也別客氣了,快跳進去玩吧。”


    泊意秋瞪了他一眼,也沒忍住笑了起來。


    他揮揮手把東西都收進了納戒,不大的院子裏門窗隨著他的動作自動閉合上鎖,“走吧。”


    “嗯。”秋意泊應了一聲,他們兩出了門去,關於那破廟所在有詳細的描述位置,順著城南出城六裏路就是了,算下了就是兩公裏,這距離走走也就到了。現下剛到中午,滿大街都是吃食攤子,秋意泊和泊意秋對視了一眼,決定擺會兒爛,吃了再慢慢過去。


    畢竟秋傲天是到了未時(下午1-3點之間)才去喝水的,為了嚴謹,他們也打算這個時辰再去。


    絕不是因為味道太香了!


    秋意泊走了兩步,突然笑出了聲,泊意秋順著他的目光往旁邊看去,發現那是個賣饅頭片的攤子,上麵掛了一個布幡當招牌,上書了三個大字:炸饅頭。


    旁邊還有一行小字:鶴頂紅。


    泊意秋:“……?”


    這是什麽詭異的吃法?不會吃死人嗎?


    但這攤子買的人還不少,都是穿長衫的讀書人。


    或許是他們兩的目光太過奇特,惹得那正在炸饅頭片的小販吆喝了起來:“兩位郎君可要來一份炸饅頭片,足糖足量,吃了保準歲星高照,說不得還能沾幾分歲星爺的文氣呢!”


    “店家快點吧!買完了我們還得回去上課呢!”


    “好嘞好嘞!這就上了!”


    泊意秋噗嗤一聲也笑了,他想起來是哪件事了,他雖然當時不在,卻也時時關注秋意泊的動向,鶴頂紅炸饅頭片,不就是當時別人用來構陷秋意泊的嗎?他用胳膊肘推了一下秋意泊,“就是你那個……?”


    秋意泊忍著笑壓低了聲音說:“要不是我克製住了,這地皮能讓我摳出一座七星魯王宮。”


    泊意秋笑得前俯後仰:“那要不要試試?”


    “我才不試!”秋意泊掐了一把他的胳膊:“反正我不排隊。”


    “那行,我去排,你接著摳啊,別把燕京給摳塌了就行。”泊意秋說罷便三兩步去了隊伍最後排,秋意泊無奈,也隻好跟著過去了,這攤子可能是老生意了,吃得人多,攤主每次都是往油鍋裏下一大筐切好的沾滿了紅糖的白麵饅頭,火又燒的旺,不到半分鍾就能撈出來了。沒一會兒就輪到了他們,他們就要了一份,因為秋意泊對當年那跟吃塑料泡沫一樣的饅頭片還存在心理陰影,打死不要。


    這一份饅頭片就是五片,這種重油重糖的東西吃掉五片也差不多有個七分飽了。


    剛出油鍋的饅頭片隔著油紙也燙手得很,泊意秋吹了吹又咬了一口,滾燙的饅頭金黃酥脆,入口香甜,散發著濃鬱的米麵香氣,他一邊吃一邊嗬氣:“沒吃早飯吃這個倒是挺香的……”


    他將饅頭片湊到了秋意泊唇邊,“試試唄?真的好吃,不會騙你。”


    秋意泊狐疑地看著他,自己的性格自己懂,他又不是做不出來明明不好吃為了讓別人也一起遭殃而表現出非常好吃的模樣,泊意秋見他不吃,又低頭咬了一口,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神情。


    饅頭片又湊到了麵前,秋意泊想了想,還是就著泊意秋的手吃了一口。饅頭片一入口他就眯了眯眼睛。他就說,他當年絕對就是心魔劫影響了味覺,這種饅頭怎麽可能不好吃呢?


    兩人就這樣你一口我一口的吃了起來,還幹脆找了個茶攤又要了一碗小餛飩,一籠包子吃了起來,等到兩人吃完,見時間也差不多了,便往城外去了。


    這一路上秋意泊隻覺得右眼眼皮子狂跳,但他覺得左眼跳財是好兆頭,右眼跳的是封建迷信,也就沒放在心上,等到了所謂的城南出城六裏破廟,他才知道知道果然右眼跳果然是有不太好的事情發生,畢竟他都能修仙了,封建迷信隻能改為確有此事了。


    在他們眼前的不是什麽破廟,而是一座金碧輝煌,人聲沸騰的廟宇,還沒進廟門呢就能看見裏頭飄出來的香火煙氣,廟門上匾額描金繪彩,上書三個大字——歲星廟。


    秋意泊尷尬地扯了扯嘴角:“這還進去看嗎?”


    泊意秋看表情是想很嚴肅的說話,奈何人都快笑出鵝叫了:“來都來了,見廟不拜,歲星爺怪罪怎麽辦?你說是吧?鵝鵝鵝……”


    秋意泊還沒說話,旁邊經過的老婦人便道:“正是此理,我看兩位郎君也是讀書人,拜一拜歲星爺那是理所應當的事情,見廟不拜那就是不恭敬!萬一歲星爺怪罪起來那可怎生是好?”


    秋意泊:“……”


    繼自己給自己下葬,自己給自己上墳,自己盜自己的墓後他秋意泊又有了一項新的成就:自己給自己進香。


    這都是什麽破事啊!


    泊意秋把秋意泊給扯進去了,還在裏頭花了重金買了六根特別高特別粗的香,將什麽登雲香。他分了秋意泊三根,拉著他到了歲星廟正殿去拜,進了正殿以後倒是很安靜,進來進香的民眾都很守規矩,幾乎不與人說話,兩人抬頭望去,便見上首端站著一座描金繪彩,身披彩綢的神像,左手牽著牛,右手拿著書卷,容貌俊美,神情端肅,瞄著金線的眼睛視線微微下垂,似是俯視眾生。


    神像前香案供奉著鮮花蔬果,殿中懸掛七彩經幡,蒲團前的地磚顯得猶為的光亮,應該是被人磕頭時磨得拋了光。泊意秋倒是不介意,他是一個很知道變通的人,有些時候他和秋意泊互為半身,密不可分,到了這種時候則是秋意泊是秋意泊,他泊意秋是泊意秋,秋意泊尷尬,關他泊意秋什麽事?


    他不光不替秋意泊尷尬,還想看他更尷尬。


    泊意秋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抱著登雲香對著歲星神像念念有詞,狠狠地磕了三個頭,把地磚磕得砰砰響,轉而進了香,扭頭狀若無事的催促秋意泊:“快點啊,後麵還有人等著呢。”


    秋意泊不必回頭也知道後麵人估計都在對他怒目而視了,他隻好上前拜了拜,趕緊進了香就走,走的時候他和泊意秋都聽見後麵的人念叨什麽現在讀書人對歲星爺都不恭敬了,簡直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讓歲星爺不要保佑這種人金榜題名,他不配。


    泊意秋低聲念道:“他、不、配!”


    秋意泊慢吞吞地說:“謝謝,我死了。”


    泊意秋大笑了起來,拉著他就在廟裏逛了起來,這廟應該是修了很多年了,但顯然供奉的人十分用心,什麽瓦片、地磚有破損缺角都被換掉了,或許在別人眼裏看不太出來,在他們眼裏卻能很明顯的分辨出哪裏是新換上的,哪裏是上了些年頭的。


    “該不會井被人填了吧?”泊意秋有些不確定的說。


    原著裏破廟就一個正殿,是個標準的小廟,眼前這歲星廟可就大了,前後至少有三四進,剛剛還聽見有人說什麽東西兩邊各有庭院可以用來賞景什麽的,按照這個標準來看,廟肯定是被重新規劃擴建過了,既然要擴建,這年頭都講究風水,廟大和小風水是不一樣的,機緣井很有可能在擴建途中被填了。


    秋意泊想了想道:“先逛一圈再說?”


    泊意秋搖了搖頭:“真要被填了,那就是你的鍋了。”


    秋意泊:“……這梗我們能不能過去了?”


    泊意秋伸手在嘴上一劃拉,表示閉嘴不提了,秋意泊道:“你那個覓寶鼠呢?掏出來看看?”


    反正能治傷但凡人又能直接吃的也就那麽幾種,甚至很可能就是青靈草,直接用覓寶鼠道統看看有沒有不就知道了?


    泊意秋挑了挑眉:“你幹嘛不自己看?”


    秋意泊答道:“渡劫的時候把我惹火了,我就把它們都卸載了。”


    “笑死。”泊意秋頓了頓,眉目間流露出一點凝重的意思:“真的到了那一步?”


    “你什麽表情?”秋意泊無所謂的傳音說:【你看我現在不是也好好的嗎?區區幾個道統奈我何?我現在用的是無悲齋,它跪的比較快,其他冷冷再說。你爹天賦異稟,就是用個爛大街的功法不也照樣能渡劫?】


    說到這裏,秋意泊又問道:【你當真沒聽見?】


    泊意秋搖了搖頭:【可能是我之前在寒牢專心屏除赤血錄的關係,我現在是太上無情為主,沒聽到什麽聲音。】


    秋意泊輕笑道:【豁,那你以後不是想走比殺夫證道更絕的路吧?】


    【殺自己證道?】泊意秋反問道:【真有那一天,你分個分神出來讓我殺一殺不就完了?反正你分出來我也認不出來,騙過自己就算完了。】


    秋意泊嗤笑道:【想得美……那你覓寶鼠還能用嗎?不能我再學一下。】


    【能,不用麻煩了。】畢竟秋意泊要是再學了又聽見什麽亂七八糟的聲音怎麽辦?還是他調出來用吧。


    泊意秋掃了一圈,道:【東邊有個雷擊木,別的沒了。】


    【雷擊木也不能治傷啊。】雷擊木是用來煉器的,嚴格來說它本身就是一種極好的天材地寶,都不需要煉製就有驅邪破煞之用,煉器的話更佳,不過這玩意兒煉丹都不大用得上,畢竟蘊含了天雷至陽至剛至烈之氣,更別說直接吃了——沒事吃一口也就有事了。


    兩人一邊聊一邊轉悠,在其他香客眼中就是兩人光顧著賞景也不說話,地方一大,井也是真的多,光他們肉眼可見的就有六口,其中有兩口分布在應該是廟祝住的地方,畢竟這麽大的廟是要有人日日打理的,也肯定不止一個人,其他四口分部在各個院子中,感覺主要用途是用來澆灌花草樹木。


    兩人有誌一同先去了西邊院子,順手將雷擊木收入了囊中,再到了水井,兩人就僵持不下了——誰跳?


    倒不是為了其他,這水井是上窄下寬的造型,井口直徑約有一尺半,剛好就是一個水桶能下去,還能略微有一點挪騰的空間,下麵則是黑漆漆的一片,井口太小,進去的光就少,偶爾能看見底部泛起了一絲波光,而四周井壁是用磚頭壘起來的,如今想是天長日久,井壁上全是各種苔蘚和蕨類植物。


    或者這麽說,這玩意兒跟個馬上要鬧鬼的洞一樣,感覺隨時都有一隻鬼爪子從裏麵伸出來。


    泊意秋說:“反正下麵也沒有什麽……不然我們就下一個?”


    秋意泊好聲好氣地說:“你覺得行嗎?”


    泊意秋:“是你要查的,我陪你來的。”


    “我們兩還分你我?”


    “當然,你是你,我是我。”泊意秋強調道:“你跟我不一樣,你是大佬,我是菜雞,遇到這種事情你不上難道還我上?”


    兩人對視一眼,決定用傳統方法解決問題。


    “石頭!”


    “布!”


    泊意秋得意地挑了挑眉,舉手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布’,“得嘞,您~請——!”


    秋意泊抹了一把臉,認命的往裏頭跳,這個寬度正常人是不好進的,小孩都困難,但跟他關係不大,轉眼間人就已經在井裏了,他周身飄著幾朵極光金焰,但凡是挨著他的草木都被一把火燒了個精光,真要遇上什麽鬼手估計也得跟草木一樣立刻化成飛灰。


    井很深,秋意泊一直往下沉了幾乎十米才到頭,下麵什麽東西都有,什麽簪子、帕子、水桶、洗衣棒、銀兩銅錢、香火、竹蜻蜓……但就是沒有什麽靈草。


    為了鄭重一點,秋意泊把井底所有破爛玩意兒都收了起來,一股腦得扔進了一個全新的納戒,甚至還搜刮了一下井壁,這比較簡單,燒幹淨就算結束,甚至他還在周圍刮了刮,把井底淤泥都刮到了底,直到看見出水口了才算完。


    一眨眼之間他就又回到了泊意秋身邊,別無異樣,泊意秋給他豎了個大拇指,讚了一句:“牛逼!”


    秋意泊沉著臉給自己身上撒了點香料,沒辦法,井裏頭多多少少都會有點味道,“走了,下一口。”


    下一口井好一點,沒那麽恐怖,秋意泊還是堅持和泊意秋靠傳統方法決定誰下井,等到將六口井全部搜刮完成,他們也沒打算回去,就充作香客問廟祝租借了兩天廂房,打算晚上再出來看看會不會有其他問題。


    “我覺得是不剩下什麽了。”泊意秋躺在塌上百無聊賴的說。


    剛剛兩人趁著夜色又把幾口井都看了一圈,他還用覓寶鼠道統都掃了一遍,確實和白天沒啥不一樣,兩人想著也覺得不是事兒,也不能真就守在井口吧?這什麽時候能到頭?就留了個感知靈氣的法寶在幾口井裏,如果靈氣有所異動他們就會知道了。


    秋意泊也點了點頭,兩人到現在也沒心思去篩選井底搜刮出來的玩意兒,講道理井底陳年老淤泥那味道可真是……反正他們覺得東西是醃入味了。


    不想看。


    想擺爛。


    秋意泊靠在另一頭,手中拿著一卷最新出的話本看,隨意地說:“多住兩天就是了,實在不行下一個。”


    泊意秋感歎道:“哎,想當年咱們隨便上哪都有機緣,如今年紀大了,天道不愛我們嘍!”


    秋意泊仔細想了想:“我覺得也是,天道爸爸肯定愛上別人了。”


    確實很久沒有機緣了,突然有點懷念當年走兩步就能遇到一個機緣,機緣他都沒聽過的事情。


    不過沒有機緣也是一件好事,以他回望過去來說,剛開始的時候機緣主要是白給,越是往後他所遇到的機緣越危險,離火境有翔鳴道君,蒼霧境有幻夜龍魚,都是一著不慎就要喪命的。


    拿命換機緣,值得嗎?


    有時候值得,有時候不值得。


    秋意泊突然輕輕笑了笑,他伸腿踢了踢泊意秋的腿:“有什麽好感慨的,爸爸現在都改行給人發機緣了……說起來你遇到什麽好苗子沒有?手裏道統太多,也該找徒弟發發了。”


    “你之前不是說遇到一個把無悲齋道統傳下去了嗎?現在怎麽樣了?”泊意秋也踹他。


    兩人你踹我一下我踹你一下,還能把天聊下去,也是人才。


    秋意泊可疑的沉默了一瞬:“沒注意,叫啥我都忘了,我就記得他好像有個九陰絕脈還是九絕陰脈,現在可能已經死了吧?”


    泊意秋嗤笑道:“你能不能上點心?”


    “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秋意泊一攤手,端了碟點心出來擱小幾上放了:“我不管別人家師傅,反正在我這裏就這麽個待遇,愛學學不學滾,你有耐心你去教唄。”


    “我才不去,我沒有耐心,我不是個好師傅。”泊意秋非常利索地表態,還給自己尋了個歪理:“有緣分的人不教也能學會,沒緣分的飯喂他嘴裏都不吃。咱們修仙之人,萬事要講個緣——啊——”


    兩人都笑了起來,吃了點心洗漱後就各自睡了。


    睡得正香的時候,秋意泊突然感覺被人推了推,他還以為泊意秋作亂,啪的一下把他拍開了:“別鬧!”


    “醒醒!快醒醒!”


    泊意秋也啪的一下拍了過去:“別鬧!秋意泊你要死啊我好不容易睡著!”


    “不是你推我的嗎?!”秋意泊閉著眼睛罵道:“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很難得才能睡著!”


    兩人突然睜開了眼睛,翻身坐起,就看見他們原本幹淨整潔的廂房現在滿滿當當都是人。


    湊五桌麻將都有剩。


    知道的知道他們在廂房,不知道的以為他們在老年活動中心。


    為首那個老道殘魂笑眯眯地說:“擾了兩位道友清夢,真是對不住了。”


    秋意泊:“……”


    泊意秋:“……”


    秋意泊想警惕的,但是入目所見,最高也就合體期,也就是剛剛和他說話的那個老道,其他的頂了天就化神,可以放肆一點說,這裏的人加起來都幹不過他一個人。


    說好的天道爸爸愛上別人了呢?


    秋意泊現在已經不是在想掏出花名冊讓對方挑了,而是把對方信息采集進花名冊,以後讓弟子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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