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泊看著此人,緩緩地說:“多謝前輩讚譽。”


    “很怕?”黃金麵覆去了他大部分的麵容,秋意泊隻能看著他過於殷紅的嘴唇上流露出的笑意,不辨善惡,拇指在他的頦上撫了撫,秋意泊微微皺眉,可還不得他反應,噠的一下,麵具又被重新覆蓋在了秋意泊的臉上,那人輕慢地鬆開了手,饒有深意地說:“我有些明白你當年為何要掩蓋真容了。”


    “癡夢,你要小心些。”


    秋意泊心中一動,可並不算是驚慌或者懼怕,隻是有些訝異,能叫出‘癡夢’二字來的,隻有當年棄城而走的血霧真君。


    沒想到會在山市上遇見他。


    血霧真君低眉淺笑:“或者是……秋意泊?”


    或許是知曉了他的身份,秋意泊很容易就在腦中描繪出了他的容貌,他說話時的神態,雖非他親眼目睹,可通過泊意秋的記憶,與他親身經曆也沒有什麽兩樣。


    秋意泊反問道:“真君不妨猜一猜?”


    血霧真君轉身帶著他往巷子深處走去,秋意泊也不必他囑咐,便跟在了他身後半步,他沒有想要逃——對方如果還是個渡劫期,他有實力一搏,不必跑,如果對方已經到了大乘期,他跑也沒用。


    血霧真君笑問道:“怎麽跟上來了?”


    秋意泊也笑,雖然隔著麵具看不見,他卻笑得猶為的靦腆斯文:“我想真君特意現身,應不是單純與我打個招呼那麽簡單。”


    “還當真不是。”言語之間,秋意泊周圍景象鬥轉星移,一扇漆得光可鑒人的桐木大門出現在了他的麵前,兩旁石獅威嚴,秋意泊下意識側臉打量了一下身後,他們方才還在巷子口,可就那麽一兩步的距離,巷口的光亮就隻剩了一個小點,血霧真君未動,大門卻緩緩敞開,再有一瞬,庭院回廊在秋意泊的視野中迅速後退,不過呼吸之間他們便到了廳堂。


    廳堂中有不少人,他們穿著血霧宗的弟子服飾,腳步匆匆,或捧卷宗,或提筆狂書,聽見響動便停下了手中工作,齊齊躬身行禮:“弟子等拜見掌門真君!”


    他們的神情很不自然,雙目無神,嘴唇卻保持著一個微笑的弧度,每個人嘴角上揚的角度都分毫不差,宛若被批量製作出來的木偶,隻會依照製作者的心意行事。


    血霧真君視若不見,聽而不聞,玄黑的披風在掃的一塵不染地青石板上流暢的劃過,他於主位落座,接過了一旁弟子奉上的茶,一手持盞,微微垂下了臉,正當銜盞之際,卻又抬首看向了還站著的秋意泊:“坐吧,癡夢。”


    秋意泊謝過了血霧真君,便在客座坐下,當弟子送上茶後,整個廳堂中人全又動了起來,繼續忙碌著自己的事情,秋意泊有一瞬間感到毛骨悚然,可又再下一刻退去了,體內太上忘情道統依舊按照既定的路線流轉著,將陡然出現的情緒清除,秋意泊微笑道:“真君,不知這違規擺攤應該向誰繳納罰款?”


    秋意泊自己也是秘境之主,能在秘境中做到縮地成寸,帶著對外來者有天然優勢的隻有兩個選項,一個是秘境之主,一個可能是道君……秋意泊沒有真真正正地見過道君,隻靠著秋傲天那本是沒有辦法太過完全的了解道君體係的——畢竟一本,一本沒什麽腦子的爽文,秋傲天到了道君光寫他如何無敵了,造化的事情他能幹,道君的事情他也能幹。


    他不認為血霧真君是道君,他若是道君,現在應該已經殺上血來宮或者大衍宗了,哪有功夫在這裏當縮頭烏龜?


    結論就很明顯了,山市主人是血霧真君?


    看樣子他進階大乘了。


    血霧真君飲了一口茶,頗為讚許地看了秋意泊一眼:“癡夢向來聰明……隻是你我師徒許久未見,難免想留你多說幾句罷了。”


    秋意泊想了想,道:“師傅說得有理……那弟子今日便厚顏一回,要饒師傅一頓飯了……今日叫賣了半宿,弟子餓得厲害。”


    血霧真君口口聲聲‘癡夢’,說明了他不想挑明秋意泊到底是誰,秋意泊也就稀裏糊塗地應下,看看他想如何——多簡單的問題,之前沒有對他動手,那麽之後也大概率不會。


    特意出現叫住他,可能是有那麽一點不知道他是誰,但見了他之後還要特意帶他回來……應是有事相求。


    血霧真君微微頷首:“好。”


    不多時,飯菜便被擺了上來,血霧真君卻並不動筷,他點了點桌麵,秋意泊道了聲謝,也不跟他客氣什麽便用了起來,血霧真君靜坐在一旁看著,秋意泊當他不存在,一口菜,一口飯,吃得規規矩矩斯斯文文,血霧真君就這麽沉默地看著秋意泊把飯吃完,洗手淨麵,向他道謝:“多謝師傅款待,若師傅沒有其他要事,徒兒便先行告辭了。”


    血霧真君嘴唇微微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卻又隻是輕描淡寫地道:“好,你去吧。”


    秋意泊轉身離去,方走了兩步,又聽血霧真君道:“雖不知你是如何來的,可日後不必再來了。”


    秋意泊聞聲回頭望去,血霧真君卻不再理會他,起身向內走去。


    勸他不要再來蒼霧道界?


    這話還怪耳熟的,上一個這麽說的是淩霄真君。


    秋意泊看著他的背影,似乎是在自言自語:“我想來便來。”


    血霧真君的背影消失在了秋意泊的視野裏,秋意泊不以為意,出了廳堂還隨手抓了個弟子,問他在哪交罰款,那弟子木然地看著秋意泊,焦點卻不在他身上:“少君請隨我來。”


    秋意泊跟著他去了偏廳,繳納了一萬極品靈石作為違規擺攤的罰款,正欲出門之際,卻見兩個一身黑袍麵具掩麵的真君走了進來,秋意泊認得這兩個麵具,就是剛剛在街上打算抓他的那兩個。其中一人對著他伸出了手,手中是一枚納戒,那位真君道:“掌門真君請少君收下。”


    秋意泊眉目不動,將納戒收了下來,納戒裏麵是滿滿當當地天材地寶,另外還有一支玉簡,要求秋意泊以此做一百把化神期兵器,樣式不限,一年後放在白林城如月樓即可,至於多餘的材料就當是給秋意泊的費用了。


    一百把化神兵器。


    血霧真君手下有一百化神?不,應該沒有,哪個門派能一口氣拿出一百位化神修士?如淩霄宗也不過二十幾位化神修士,其中還有不少已經消蹤隱跡,不再出現在宗門中,一心尋求突破,真正算下來能動用的加上他們這一波也就是七八人罷了,青蓮劍派化神要比他們多一些,至少秋意泊見到的就有十二三人在宗門中行走。


    問天榜說到底是年輕人的活動,許多年長的化神修士並不願再上台爭鋒。


    血霧宗那有缺陷的赤血錄,在淩雲道界發展了千年都沒養出幾個化神來,蒼霧道界是比淩雲道界好一些,可也不見得兩三百年就能養出這麽多化神。


    秋意泊心中一凜……不,血霧真君他有。


    秋意泊放眼望去,滿庭牽線偶人,血霧真君他有——他不光有一百化神,他還有真君……是傀儡宗類似的神通或者其他,一入山市,隻要血霧真君有心,那麽他完全可以擁有很多手下,滿蒼霧界的門派都替他做了嫁衣。


    秋意泊慢吞吞地想著,應了一聲:“好。”


    “有勞少君。”兩人拱手一禮,便與秋意泊擦肩而過。


    秋意泊順利的出了大門,卻沒有急著離開山市,反而沿著路去了一家賣藥材的鋪子,對掌櫃的道:“來十斤極品鉤吻,十斤極品烏頭。”


    掌櫃的頓了一下,他抬眼看著秋意泊的狐狸麵具,反問道:“前輩要這些作甚?”


    秋意泊答道:“與你何幹?難道如今買什麽都要交代用途了?”


    “前輩息怒。”掌櫃的一頷首,拱手道:“烏頭小店倒是有,極品鉤吻……也是巧,剛好有一位道友在,就是那位道友手中的貨不知道入不入得了前輩的眼,若是前輩不棄,剛好做了這一單生意,晚輩收半成掮費便是。”


    掌櫃的帶著秋意泊一路向內走去,這山市並不能久居,房屋也顯得簡樸,並沒有太多的庭院回廊,往裏頭經過一個拐角後便是一道房門,秋意泊伸手推開了房門,裏麵早有人等候多時。


    兩人的臉上皆扣著狐狸麵具,對望之時甚至分不出誰是誰來,那人起身迎來,秋意泊不動聲色地避了開來,自那黑衣人身邊擦肩而過,回身問道:“掌櫃說道友手中有極品鉤吻?”


    那人悶著聲音應道:“是有,隻不過鉤吻易得,極品卻是難得,前輩若不是誠心來的,還是不必看了。”


    鉤吻別名斷腸草,是一種劇毒中草藥,放在修真界也照樣是,而且毒性愈發猛烈,本來那點藥性被抹得幹幹淨淨,一般情況下在城裏的正常的靈草丹藥鋪子裏是買不到的。


    “先看了貨再說。”秋意泊道。


    那人微笑道:“前輩隻管放心便是。”


    說著,那人手在桌上一揮,便出現了一麻袋極品鉤吻,皆是風幹處理妥帖,秋意泊隨手撿了一枝來看,滿意地點了點頭:“果然不錯。”


    “作價幾何?”秋意泊問道。


    對方伸出一手,靜靜地看著秋意泊,秋意泊便伸手握住了他,長袖落下,掩住了兩人交握的手。在這一瞬間,他們思維瞬間相通——來人自然是泊意秋。


    不必多說什麽,秋意泊見到了什麽,聽到了什麽,這般一接觸,泊意秋自然都明白了。兩人白日裏說了,晚上聚金商行見,這藥材鋪上有聚金商行的暗標,泊意秋在白林城盤踞二十餘年,難道還能不知道有個山市嗎?有這樣的活動,秋意泊會不去嗎?他自己會不去嗎?


    自然便是在山市見了。


    方才秋意泊進門時與掌櫃說的暗語,他本該‘燉湯’,但他答得不對,掌櫃便有疑慮,可看著與泊意秋一個模子出來的狐狸麵具還是帶著他進來……既然見到了,就沒有認不出來的情況。


    泊意秋這才明白為什麽秋意泊要說錯暗語,還要提示他要買斷腸草。


    血霧真君是山市秘境之主,但凡他有心,有什麽能逃過他的感知?秋意泊既然已經被他撞見了,又發現了身份,他如果是血霧真君,也會關注著秋意泊的一言一行,他在這裏等待……已經很引人注目了。


    血霧真君實在是一個大變數……可他也是一個好的變數。


    他們目標一致,別管他們之前是不是仇人,但現在仇人的仇人,應該是朋友。


    泊意秋和秋意泊隔著兩重麵具對視了一眼,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不必管血霧真君,不要讓血霧真君礙事就行了。


    通過小小的眼洞,兩人看見了對方的眼睛,不禁流露出一點笑意,秋意泊抽回了手,突然之間卻覺得掌心癢了一癢,他反手握住了泊意秋的尾指向後彎去,泊意秋手腕翻轉,順利的從他掌中逃脫。秋意泊麵不改色地道:“還算是實在。”


    泊意秋道:“多謝前輩照顧生意。”


    兩人互換了納戒,錢貨兩清,秋意泊微微點頭示意,便轉身離去——他還不能走,他在這裏買到了他想要的東西,那麽接下來還應該再在山市上逛一逛,他就是喜歡這種地方,陡然離去才會叫血霧真君覺得他的心亂了。


    待到山市上人影稀寥,秋意泊恰好遇上了忘音真君,便跟著一道回去了。


    山市的入口快要關閉了,泊意秋靠在一個巷口,似乎在等待著什麽人,忽然有一人出現在了泊意秋麵前,聲音低啞:“這位道友,山市即將結束,還請道友盡快離開。”


    泊意秋摘了麵具,道:“有勞稟報一聲,我想見師傅。”


    那人頓了頓,隨即聲音便成了沉鬱而優雅的:“癡夢,怎麽還未離開?”


    似乎兩人中間並沒有什麽望來城,沒有什麽血淩、血華、血河之仇,他還是一手興建望來城的血霧宗少君泊癡夢,血霧真君依舊是血霧宗之主,他的師傅。


    泊意秋笑道:“我思來想去,覺得還是要送師傅一份大禮,以謝當年師傅不計前嫌點撥我之情。”


    “你哥哥告訴你了?”


    “是啊。”泊意秋伸手整理了一下鬢發,將微微有些淩亂的頭發理到了耳後:“師傅想要兵刃,何不來尋我?”


    血霧真君沉默了一瞬,輕歎道:“你還未至真君。”


    他語氣中似有失望之意。


    “快了。”泊意秋將一個納戒交到了血霧真君手中:“師傅要的兵刃在此,剩下的天材地寶我就不給師傅了,徒兒也窮著呢。”


    血霧真君輕輕地應了一聲:“這就是你說的大禮?”


    “自然不是。”泊意秋笑道:“那份大禮,師傅隻管等著就是。”


    血霧真君摘了麵具,陌生的容貌上因有了不同的靈魂而顯得格外突兀,他伸手碰了碰泊意秋的肩頭:“你很好。”


    泊意秋頷首:“師傅不記仇當年一事,我已是十分感激。”


    “再送師傅一條消息。”泊意秋說到此處,眉峰一動,道:“師傅想不想聽?”


    血霧真君反問道:“重要嗎?”


    “不大要緊。”泊意秋想了想:“不過應該是管用的。”


    “那便說。”


    “大衍宗少君張雪休似是與大衍宗不睦。”泊意秋頓了頓,調侃道:“似乎邪門歪道的少君都與門派不睦。”


    血霧真君頷首:“這很有用。”


    泊意秋道:“我告訴了師傅一條消息,師傅也該告訴我一條消息才對。”


    “你想問什麽?”


    泊意秋看著他的眼睛,“赤血錄到底是血來宮所傳,還是大衍宗所傳?”


    血霧真君沉默一瞬:“都是。”


    泊意秋也覺得是,今日不過是印證了一番而已,血霧真君道:“你似乎並不覺得奇怪。”


    “這有什麽奇怪的。”泊意秋答道:“當年我也沒少建立下處。”


    望來城就是血霧宗的下處,望來城一事……到現在還有許多修士隻知道是望來城主有問題,不知道背後是血霧宗,淩霄宗為了秋意泊的名聲沒有刻意宣揚過,知道就知道,不知道的也不主動去傳。


    泊意秋想了想,又將一枚納戒給了血霧真君,卻沒有說納戒裏是什麽,他拱手道:“消息已經傳到,徒兒告辭。”


    說罷,泊意秋便走向了山市出口,消失在了血霧真君眼前,血霧真君看著他的背影,又看了看納戒——納戒裏全是靈石。


    至少一億極品靈石。


    他突然笑了起來。


    ——果然是天命注定!


    在他當年私心把癡夢留下之時,他就預料到早晚有一日,癡夢必然會來到蒼霧道界,成為他的助力之一,助他覆滅大衍宗和血來宮!


    兩日後,青蓮劍派與淩霄宗共同曆練之時到了。


    秋意泊今日是逃不了了,他得全程陪同,兩門早就對弟子有所囑咐,真到了入秘境之時,也沒有再贅敘什麽,簡簡單單地送了他們入秘境,秋意泊、流宵真君、玉清道君、忘音真君四人一並進入秘境,於雲巔而視。


    畢竟是第一次一道進秘境,再怎麽謹慎都不為過。


    四人閑來茶座,自然由秋意泊動手,畢竟論輩分在座都是他師叔。說實話,秋意泊還是有點緊張血霧真君一事,這兩天都關在住處裏煉器,血霧真君問他要兵器,他當然給,結果到了淩晨才想起來今天還要進秘境,剛眯了半個時辰就被流宵真君早早拎了起來,如今感覺自己又困又餓,他就本著擺爛的心情架起了一個小煤爐,擱了鐵絲網烤年糕吃。


    早知道就不眯早上那半個時辰,不睡還好,睡了下去沒睡醒簡直要人狗命。


    那年糕是真·手工千錘百煉製作,能拉絲,秋意泊撒了一把紅糖上去,很快就被碳火烤化了,成了一層焦脆香甜的糖殼,流宵真君專心和玉清道君職業互吹,還以為是秋意泊故作風雅烘的點心,也不管他。忘音真君倒是聞著香甜,隨手用銀簽子插了一塊,以手掩口,輕輕一咬……沒能咬斷,拉出了一道長長的絲。


    玉清道君和流宵真君看著忘音真君放在桌上的右手,又看著長長的一道白絲一直延伸到忘音真君掩口的左手,兩人一時之間都忘記了要說話,目光驚奇。


    忘音真君:“……”


    秋意泊不怕燙拈了一塊烤得膨脹的年糕:“兩位師叔嚐嚐?我覺得很不錯。”


    流宵真君是實在沒忍住,瞪向了秋意泊,風雅就風雅,他弄的什麽東西!有這麽讓人家出醜的嗎?!


    玉清道君撫了撫胡須,嗬嗬地笑了起來:“看著確實是不錯,我也試試。”


    流宵真君也隻好賠笑,也跟著來了一塊,兩人有了忘音真君前車之鑒,都很認真的把年糕給咬斷了,濃鬱的米麵香氣混合著細軟粘糯的年糕,甜絲絲的焦糖引出了年糕中原有的甜味,讓那種糧食獨有的香氣越發明顯。


    忘音真君見狀默默把剩下半塊年糕也塞進了嘴裏,然後喝了半杯茶,又拿了一塊。


    她也學乖了,這次直接用力咬斷了,忽地她眼睛一亮,然後看向了秋意泊。


    經過福袋一事秋意泊秒懂忘音真君,道:“師叔,這裏麵最好吃的是奶漿餡兒的,用的是淩雲道界鹿野林獨有的青乳果熬製而成,師叔可以試試是哪一塊。”


    於是忘音真君吃完了口中的紅豆餡兒又伸手往下一塊去了。


    玉清道君笑道:“這糕餅倒是很有意思,返璞歸真。”


    秋意泊聞言,一手一伸,就是一枚納戒:“師叔,還請您笑納。”


    玉清道君收了,裏頭果然塞滿了各色糕點,他笑著搖了搖頭:“長生,你啊……”


    流宵真君笑罵道:“道君不必理會他,他閱曆淺薄,還當自己還小。”


    言下之意:孩子還小,別跟他一般見識。


    玉清道君笑道:“長生與我比起來,確實是小著呢……我看長生行事妥帖周到,他也是當我是他師叔,聽我說吃得好,便想多送我一些。”


    言下之意:孩子確實還小,我沒介意,還挺高興。


    流宵真君道:“還虧您慈和,容得下他放肆。”


    “流宵小友過譽了,長生這般很好。話又說回來,若我門下能有長生這般的弟子,放肆些算什麽?”玉清道君一臉心痛地搖了搖頭說:“可惜了,我滿門弟子放肆是放肆了,一個比得過長生的都沒有。”


    玉清道君又道:“流宵小友恐怕不知,他昔日來我青蓮劍派便閉關三年不出,一出便叫我青蓮劍派半年不見天光。”


    流宵真君:“……?”啥情況,她不知道啊!也沒聽說秋意泊在這兒渡劫了啊,秋意泊在人家門派裏搞什麽了?!怎麽弄的半年不見天光?!她瞬時看向秋意泊,秋意泊交代道:【法寶渡劫,渡得比較多。】


    玉清道君顯然是聽見了,恍若無事地接著道:“當時我便想著究竟是何等宗門才能養出他這般的全才,後來才知道是淩霄宗所出,果然名門出高徒。”


    流宵真君笑道:“您太客氣了,就這皮猴子哪裏算得上是高徒,掌門師兄被他鬧得天天頭疼,偏偏他輩分又高,不好管教他,隻好氣得去給祖師爺上香,好叫他少鬧騰鬧騰。”


    不是,她淩霄師兄是給祖師爺上香讓小師叔多鬧騰鬧騰,最好能多鬧幾個秘境回來,他受得起!淩霄宗也受得起!


    秋意泊警告道:“流宵師侄?”


    稍微拿他做筏子可以,但也沒有必要這麽損他吧——就算他知道流宵真君隻是遵循了在別人家麵前使勁說自家孩子不行然後瘋狂誇別人家孩子好的傳統藝能,但他依舊覺得不舒服。


    流宵真君下意識應道:“小師叔?”


    秋意泊很適時的起身給三人添了茶水,還在烤爐上加了各色糕點:“師叔,喝茶!”


    三人皆笑而不語,開始吃點心喝茶——畢竟好歹也是淩雲道界第一宗門和蒼霧道界第一宗門的合作項目,雙方領導見麵總不能眼巴巴的看著對方不說話吧?現在有人帶頭喝茶吃點心,那正好!


    雲海之下是漫無邊際的蒼霧海,時不時有哪出爆出了閃耀的光,四人又被吸引了目光,專注的看著自家弟子。


    下方似乎是雙方弟子遇上了同一隻合體期大妖,不光沒有敵對,反而立刻達成了共識,共同對敵,將大妖斬於劍下後更是決定一道走——殊不知兩邊真君各自鬆了一口氣。


    流宵真君:還好自家弟子沒給自家丟人!


    玉清道君:還好自家弟子沒給自家丟人!


    門下弟子表現如何就能反映出一個門派的門風如何,這也是幾人要進來的根本目的之一,否則他們吃飽了撐著在雲上坐十幾天就為了看雙方弟子安不安全?進了秘境,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往難聽的方向說,玉清道君境界擺在那兒,居高臨下,秋意泊和流宵真君加起來都不是他的對手,他根本就不必親自進來,難道秋意泊還能用自己的命去殺幾十青蓮劍派弟子不成?


    進來還是為了看看對方門風如何——秘境象征著天材地寶、機緣、道統,生殺掠奪,如此情況之下人性昭然若揭,畢竟以後還是要長久合作的,大批量的材料、法寶交易,門下弟子往來……對方門風好就約等於人品好,當然是親眼看著才覺得安心。


    秋意泊看了一天後就很老實的開始打坐了,看菜雞互啄看得他發困,但又不能真的睡著,他借著入定翻檢著泊意秋給他的東西,他覺得吧……泊意秋估計後麵應該會去找血霧真君,說不定還會送錢送法寶,畢竟大家同病相憐,都是被禍害,都是境界不夠直接打上門,他動用一點私產援助一下血霧真君還是很合理的。


    若等位替換,他也會這麽做,甚至還能做的更放肆——畢竟‘秋意濃’的這條命是假的。


    他一邊琢磨著怎麽做個簡單好用還能上流水線的化神法寶,一邊想著該如何應對。


    要告訴掌門真君嗎?


    告訴掌門真君一定會被嗬斥胡鬧的吧?


    但還是要告訴掌門真君,血來宮和大衍宗多了一位大乘期真君仇家……最妙的是血霧真君是個邪道。


    淩霄宗做到現在也不過是一邊在蒼霧道界建立勢力,收集消息,一邊老老實實等著宗門有人突破道君再正大光明上門尋仇,因為說到底淩霄真君有顧忌,他不能為了上一代的血仇葬送了所有的弟子,他還有宗門,他還要延續。


    而血霧真君則不同,他要報仇,他就大大方方用傀儡神通控製他人,根本不顧忌別人的生死,秋意泊甚至覺得血霧真君要是耐心一些,就會派手底下這些被控製的弟子煽動自己的宗門與大衍宗、血來宮為敵,一個化神期弟子,在宗門裏也說得上話了,畢竟以後很有可能就是自家數得上的戰力了,在這個基礎上,再叫那些被控製的人殺上血來宮或者大衍宗,自爆元嬰,換一個不虧,換兩個血賺,那些宗門又會如何?


    在自爆元嬰之前,血霧真君還可以派這些傀儡四處去搜尋血來宮、大衍宗門下弟子,見一個殺一個,血來宮有血來道君坐鎮,但畢竟弟子是要出門遊曆的,血來道君再厲害,也不能跟著每一個弟子吧?


    這樣一來,足夠他們頭疼了。


    不得不說,秋意泊想到這裏是很痛快的。


    因為他自己不可以這麽做,不能這麽做,不想這麽做。他身後站著一個宗門的師兄弟,他是宗門悉心教導傾盡資源培養的,他還要自己的命,也不喜歡無辜之人因為這件事喪生,所以他不可以如血霧真君一般,修習邪道術法,不計代價讓無辜之人去送死,給仇家製造麻煩。


    但並不妨礙他覺得很痛快。


    那些人因為不是死於他的手,他半點都不覺得如何難過。若有人問他,他必然說血霧真君牽扯無辜,滿手血債,罪不容誅,但實際上他並不覺得如何,甚至連在心裏用道德譴責都懶得譴責一下。


    秋意泊自問道:是他自己這般想的,還是太上忘情讓他這麽覺得的?


    他覺得各有一半,自己負主要責任。


    不必想太多,走一步看一步,若時時糾纏自己心性如何,那就是心魔隔空對你發來了祝電,說‘你好嗎?’,並表示‘我還有三秒鍾到達戰場’。


    泊意秋給他的納戒中除了極品鉤吻外,還留了一張紙條,紙條上寫:【準備齊全,通過鏡湖走偏門,用最強最快的招式,然後立刻回來——切記,真男人從不回頭。】


    【ps:時效是三天內,一旦超過三天就當我沒說過。】


    【pps:愛你呦-3-。】


    秋意泊看到最後不禁輕輕笑了笑——好久沒看見顏文字了,還怪想念的。


    真男人從不回頭什麽?秋意泊凝視著紙條……真男人從不回頭看爆-炸。


    鏡湖境的出入令牌泊意秋有一塊,但他從來不用,秋意泊給他是為了讓他防身的。而且這段自上次閉關後秋意泊就很注意沒有再進過鏡湖境,生怕泊意秋有事而他剛好打開了通道,誤了泊意秋的狗命。


    他掐指一算,今天剛好是拿到紙條的第三天,這個天數一定是按照自然日算的,絕不是按照十二時辰算的——如果是按照時辰來算,泊意秋就會寫三十六個時辰,而不是三天。


    要去嗎?


    秋意泊心中的答案當然是去。


    秋意泊睜開了雙眼,走到了流宵真君身邊:“師叔,我有些事,要離開一盞茶的時間。”三人聞言不禁都看向了他,尤其是玉清道君,秋意泊二話不說掏出了蒼霧秘境的主人令牌扔給了流宵真君:“師叔你先替我拿著。”


    流宵真君:“……啊?”


    忘音真君:不是,這不是蒼霧秘境的令牌嗎?雖然沒有經過滴血認主等一係列炒作,但誰拿著誰就至少是蒼霧秘境半個主人了啊!這麽隨便就把令牌給別人了嗎?!就算是同門師叔也……


    玉清道君道:“既然是急事,長生快去吧。”


    秋意泊頷首,當著眾人的麵打開了鏡湖秘境,兩個秘境本不能互通,但誰叫它們都是同一個主人,還都被主人親自大折騰過一回呢?凝成水霧的靈氣從裂口噴湧而出,秋意泊一步便跨入了鏡湖境中,裂口封閉。


    玉清道君喝了一口茶:“……”


    流宵真君尷尬地解釋說:“道君別見怪,他喜歡煉器,秘境就多了一點。”


    忘音真君:喜歡煉器所以秘境就多一點?這話說得通嗎?她現在就去學煉器還來得及嗎?


    秋意泊一入鏡湖境就立刻察覺到了泊意秋所設置的錨點所在,一步便至,他心中一動,腳下便出現了一隻樸素的小茶幾,他立於其上,天空在霎時為一片暗影所籠罩,秋意泊還有些驚奇的挑了挑眉——之前為了恢複小鏡湖的靈氣種了不少無涯仙芝,現在看起來好像效果好過頭了,隕星凝結的速度這麽快的嗎?


    他按照泊意秋的吩咐,通過偏門打開秘境直接把隕星給砸了出去,然後關秘境,回蒼霧秘境一氣嗬成。


    一盞茶還沒過一半時間,他就回來了。


    流宵真君問道:“這麽快?”


    秋意泊點了點頭:“有一棵無涯仙芝險些被妖獸啃了。”


    眾人:“……”


    而在他們不知道的地方……


    血來宮上空陡然出現了一顆巨大的隕星,直直砸向了血來宮,就在隕星落地的同一時間,血來宮四周忽地電閃雷鳴,火光衝天而起,奢華的血來宮化作了一片廢墟。


    蒼霧道界地動山搖,泊意秋立在店門口看了一眼,不禁微笑。


    雖然現在還沒辦法打上門,先收點利息還是可以的。


    可惜了,這煙花秋意泊是看不見了——就當是……秋意泊放給他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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