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那又如何呢?


    別人的事情,與他關係不大,別說在這兒是半生不熟的李郎中,就是溫夷光站在這裏,他也無可指摘。


    秋意泊敲定了送糧一事,到了第二天周生便帶著幾個壯漢上山來取,見了秋意泊,身形不自覺地瑟縮,眼神避開了與秋意泊的對視,一個個都低著頭,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見過秋相公。”


    秋意泊看著他們,搖頭笑道:“怎麽說也是五六年的鄉鄰了,何必如此客氣。”


    “應該的、應該的……”那幾個漢子顫顫巍巍地應了,仍舊是不敢抬頭直視秋意泊。秋意泊見狀也不再強求,他是沒什麽熱情去貼人家的冷屁股的。


    村裏的人呢,熱情時是真的熱情,可愚昧時也是真的愚昧。這麽幾年他尋常也不下山打擾他們,不曾問他們索要過錢財糧食,更別提童男童女了——妖怪不都吃這個嗎?


    他送他們良種,平素來找他買鍋碗瓢盆他也是半賣半送,他哪怕是個妖怪,那也是一個好妖怪。不過是一個偶爾來此的修士說了兩句他的種子種出來的東西會引來邪物,所以就將已經快長成的莊稼一把火燒的精光,畏他如蛇蠍?


    真要是有骨氣,今天就別來留山,寧願餓死也不吃蹉來之食,那他還能高看他們幾分。


    也罷,到底還得在這裏住上許久,山下饑荒鬧得屍橫遍野也確實不是很好看。


    或許他應該閉關,免得看得礙眼。


    秋意泊這般一想,又覺得意興闌珊了起來,懶得隨他們一道下山,擺了擺手讓他們自己搬去了。等看見他們滿臉喜色的下山,陡然又覺得不太對,雖說村子裏的人就是愚昧,可照樣有心善的,比如周家。村裏聽了那道士的話,顯然不會對與他關係最好的周老漢一家有什麽好臉色,可這次下山,周老漢依舊熱情相待,不曾失了禮數,他又憑什麽為了一群愚昧之人而放棄周老漢一家呢?


    一碼歸一碼。


    而且他憑什麽出了力還不討好?他為了這群人被困在這裏百年,這才五年,他已經無聊得摳腳了,還得忍九十五年呢!憑什麽不去村子?他就是要去!還得光明正大的去!就是要當著他們的麵發糧食,讓他們當麵感謝他,哪怕是裝,也得給他裝出一個感激涕零的樣子來!


    秋意泊微微一笑,打了個響指,替自己整了個清塵咒。雲樣的錦緞在陽光下流轉著如水一樣的光澤,有些蒙灰的長發也煥發出銀色的微光,這幾年愜意的生活將他養的越發唇紅齒白。不必多看,走出去就是個翩然眾生的妖怪——他對當妖怪可有心得了!


    笑死。


    “大家排好隊,家家都有!管夠了——!”周生扯著嗓子讓村民排好隊:“按人頭,一個人能得精米五十斤,栗五十斤,二十斤臘肉!都是上好的!家裏有七十歲以上老人,三歲以下小孩的還能拿十斤糯米!”


    “這麽多?!我沒聽錯吧?”村民們還以為是自己聽差了,連忙又問了一遍,周生肯定地說:“沒聽錯!秋相公親口吩咐的!就是有這麽多糧!我們幾個搬了一上午呢!”


    “那妖……秋相公怎麽有那麽多糧食?!”有人下意識地道:“莫不是什麽蛇蟲鼠蟻變出來哄我們吃的吧?!我們會不會一吃就腸穿肚爛了?”


    周生聽罷不由怒火中燒,他平素是個寡言少語的木訥人,如今也忍不住破口大罵道:“我看你是豬油蒙了心,眼睛也瞎!秋相公可是秀才相公,是有功名在身的!又是世家郎君,見我們可憐才施舍我們一些糧食!秋相公在我們這兒破地方住著也有五六年了!他害過誰沒有!叫我們上供童男童女了沒有?還是禍害了誰家小娘子了?秋相公不光什麽都沒有問我們要,還給我們良種,又見咱們買不到鍋碗瓢盆,又搭了窯子特意替我們燒!那麽好的海碗,一個大錢可以拿十個,村裏頭誰沒拿過?!不過一個外頭來的道士說了幾句,你們就就覺得秋相公是妖怪,這世上哪有那麽好的妖怪?!”


    不少人聞言羞愧地低下了頭,那好用好看又便宜的大碗至今還在家裏頭用著呢!有人低聲道:“可那不是普通的道長,是仙師啊!”


    那仙師能浮於空中,呼風喚雨,引雷劈火,怎麽能是個普通的道士呢!


    周生罵道:“我呸!什麽仙師不仙師,我看那是個妖道還差不多!我早就想說了,哪有仙師能放火燒快熟了的莊稼的?燒了我們吃什麽?!拿什麽養活一家老小!兩片嘴皮子一碰倒是容易得很!怎麽我們現在快餓死了也不見你那仙師出來施舍一些糧食叫我們好歹有個水飽?!那莊稼種了大半年,哪裏來的邪物!不是太平得很?反倒是那妖道一來,還真是邪乎!邪乎得要了我們命!”


    “一群烏龜鑽了王八殼的不要臉的貨色!秋相公的善心也不施舍你這樣的黑心爛肺的下賤人!誰叫你活命誰叫你死都分不清楚,趕緊滾!免得髒了我的眼!”


    一群村民叫罵的臉色發青,可看著米糧又實在是挪不動腳,家裏頭都餓得眼睛發綠,能吃的樹皮草根都快吃幹淨了,再過幾日怕是要吃觀音土,但那可不是能多吃的東西,吃多了人的肚皮就會慢慢地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最後人就真成觀音了。


    更何況不提那黃燦燦的粟米,隻看那雪白的精米——他們哪裏吃過這樣好的米?就算是城裏的大老爺,也吃不是上這樣好的米啊!


    忽地,一道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即是怕腸穿肚爛,那便不要吃了。”


    眾人聞聲轉頭望去,便見秋意泊不知何時已經到了村門口,他襯著一把極其風雅的傘,青玉為骨,絹絲為麵,那傘麵上的畫大家也說不上來,但隻能說是好看到了極點,更襯得他風姿出眾,皎然如仙。村民一時大駭,連方才那人也不敢再吱聲,秋意泊緩步而來,神態閑適立在了周生身邊,周生見狀麵色發紅,嘴唇顫抖,一時之間居然說不出一句話來:“我、我……”


    秋相公該不會都聽見了吧?!


    秋意泊溫和地笑道:“我來看看發的怎麽樣了,沒想到今日你們手腳慢了,怎麽還沒開始?”


    “快些吧,不然一會兒天就要黑了,耽誤大家回去做飯。”


    平素村民們晚上是不吃的,可現在是餓了許久,拿了糧食回去肯定是要做一頓的。


    “……哎!我、我這就發!”周生連忙道,他看向村民,再度喝道:“要的人來排隊!”


    一時間居然無人敢上前,周生一時大窘,秋意泊卻不以為然,笑吟吟地道:“是要謹慎一些,畢竟是要命的東西。”


    突然,有個婦人上前,對著秋意泊跪下了磕了三個響頭:“小婦人敢要!小婦人男人前年死了!現在家中小兒快餓死了!公婆水米不進,說要早死了好省下口糧來!小婦人多謝秋相公大恩大德!永世難忘!來世當牛做馬也要還您的恩情!”


    秋意泊笑道:“好,家中小兒幾歲了?公婆又幾歲了?一共幾口人?”


    婦人口齒清晰地說:“小婦人家中一共五口人,兩個小兒都是兩歲,公婆七十出頭!”


    秋意泊頷首,看向了周生,周生立刻麻利地將說好的米糧點了出來:“一共兩百五十斤精米,兩百五十斤粟米,一百斤臘肉,再有四十斤糯米!黃家嫂子,你怎麽拿回去?給您送過去吧?”


    婦人當即應下,又對秋意泊磕了個頭後這才吃力的將屬於自己的糧食拽到了一旁,周生叫了平素與自己關係好的兩個漢子幫人扛回去,也就一人扛個一百來斤,村裏又不大,跑個兩三趟也就完事兒了。


    村民們眼饞的看著那些米糧,可依舊無人上前,此刻又有個美貌的小娘子上前,她相貌清秀可人,眼睛大而明亮,但卻瘦得有點脫相。她也是端端正正給秋意泊扣了三個頭,清脆地道:“秋相公!翠兒來領了糧了,我家一共三口人,就我和我娘還有我妹妹,沒有三歲的也沒有七十的!”


    秋意泊點了點頭,吩咐道:“都是婦人,平素恐怕也不好過,多給一些吧。”


    周生也不問題秋意泊多給是怎麽個給法,他早就數過了,就算按照這個標準發下去也還有的多,他直接翻了一倍給——就是最後少了,不也有人怕吃了腸穿肚爛嗎?那幹脆就不要了!給那些不怕腸穿肚爛的人吧!


    翠兒領了糧食,抬頭看向秋意泊道:“秋相公,翠兒記得小時候還吃過您給的鬆子糖,村裏頭的人都被那妖道蒙了心眼,您不要聽他們胡說,什麽妖怪不妖怪的,說您是神仙還差不多!”


    秋意泊輕笑著搖了搖頭:“好了,回去吧。”


    怎麽說,雖然就是衝著被誇來的,但真有人誇他還有些尷尬。


    很快,好幾個婦人都來領了糧,都是家中做主的那種婦人,哪怕自己男人不樂意,又擰又罵也拉著男人來跪下磕頭謝恩,領了糧米就走,不多時村中就聞到了甜絲絲的米飯香氣。


    村民一聞見這味兒,就知道這絕對都是上好的米,雖說平素他們不舍得吃這樣的,可怎麽分辨好壞卻是每個人都懂的,有一個漢子咬了咬牙,上前撲騰一聲跪了下來:“秋相公,此前旁人說您是妖怪我也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左右與我無關便不曾與人爭論,論起來今日也無顏來領您的米糧,但家中老父快撐不住了,隻能厚著臉皮來求一求您!日後再有人敢說嘴,我上去就是一腳!”


    秋意泊笑問道:“那你覺得我是妖怪?”


    那漢子看著秋意泊,思慮再三,還是點了點頭:“是有點像!畢竟您一個人搭起來那麽大的宅子,從不打獵,也不管那些田,更不見有人來替您送東西,我也不敢昧著良心說不像!”


    “你不怕你吃了我的糧就腸穿肚爛?”


    漢子毫不猶豫地說:“那也是個飽死鬼!不必餓死鬼來得強?!”


    秋意泊笑道:“是這個理。”


    漢子領了糧,又給秋意泊磕頭,隨即扛著糧食回去了,剩下來的就都是些不願來領糧食的了。有的人一臉鄙夷,哪怕被自己家婆娘又哭又罵也不樂意來低這個頭,梗著脖子就是不上前。


    周生是嘴上木訥,人卻聰明,他看出來了秋意泊今日前來的意思,等了一會兒就揚聲道:“還有人要沒有?沒有就算了!秋相公,我替您都扛回去!”


    秋意泊道:“不必了,要真沒有人來領了,剩下的你們幾人分了吧,今日你們也辛苦了,來來回回跑了幾個時辰。”


    周生道:“這怎麽好意思……”


    秋意泊眉間一動:“我還是樹哥他幹爹呢,有什麽不好意思的?難道叫我幹兒子多吃一些也是不能的?”


    言語之間,兩人就要將剩下的糧食去向都敲定了,終於有人按捺不住了,大聲道:“別——!別!我、我還沒領呢!”


    周生鄙夷地看著他:“你不怕腸穿肚爛了?”


    那漢子心虛地不敢看周生:“我、我……飽死總比餓死強!”


    周生冷笑了一聲:“就你這樣沒有三分功夫也敢充大頭蒜的,你想要,那也沒有!秋相公一片善心,就不是給你這樣爛心腸的王八的!”


    “我……我……”那漢子沒話說了,反而是他身旁的婦人被他推了一把,當即就跪了下來,大吼道:“秋相公,是我家那漢子眼瞎,信了那王八犢子的妖道!這才誤會了您!您就大人有大量,就饒了我家一回吧!”


    秋意泊沒說話,周生靈機一動,喝道:“我可是看得清楚,平素就你男人罵秋相公罵的最來勁,遇上什麽事兒都要罵秋相公兩句,家裏摔破了個碗都要咒秋相公兩句!又不是你罵的!”


    他轉頭看向那漢子:“你要還是個男人,就自個兒站出來說話,推個婆娘出來算什麽!躲婆娘裙擺裏的孬種!”


    秋意泊心想他這門幹親認得真好,這叫什麽,這叫三次元嘴替啊!


    你讓他自己來罵,他是罵不到點子上的,畢竟他平素也不跟村民生活在一起,還是周生跟他說了他才知道此事,嚴格來說不過就是聽了一嘴表麵上的,要是換了他來,這婦人來低頭,他也就算了唄,哪裏知道人家裏摔破了個碗都得咒他兩句?


    而且薅著袖子站在村門口和人對罵,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有點丟人。


    有些臉可不要,但有些臉他還是想要的。


    那漢子臉色發紫,一旁的一個小兒抓著他的下擺不斷地叫著‘爹,我餓’,那漢子終於還是憋不住了,上前跪下磕頭,道:“是我做的事兒!要打要殺我隨你們了!我家裏婆娘孩子卻是沒說你們什麽!還念著你的好!是我不聽勸!有事兒衝著我一個人來就是了!”


    周生還想再說兩句,秋意泊卻已經轉身走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周生應了兩聲,又罵了這人好幾句,這才將糧食發了給他。


    ……


    秋意泊在村中漫步著,他打算去一趟周老漢家裏,周老漢人不錯,不過命不久矣,他這幾年也煉製了點凡人能吃的人參丸什麽的,每日複用,多活個幾年不是什麽太大的問題。今日周生辦事辦的他順心,他也悄悄給他家一點好處。


    正想著呢,他忽然感覺到一到視線,他敏感地看了過去,便見旁邊的屋子裏有一個小孩子,小孩子看起來隻有六七歲的樣子,但他明顯是和村民們不同的。


    村子之前隻能說是剛好夠吃飽,攢一攢還能攢下一點小錢來,可那也是進山打獵,下田耕種才能做到的。再小的小孩也得幫著打草摘菌子,沒有哪個不是黑黢黢的,又是風吹日曬,哪有皮膚細膩這個說法。哪怕是之前那個貌美的小娘子,那也隻能說是比其他人白上一些,可能天生就不容易黑。


    而遇上現在這樣的災年就得餓死人,畢竟貨郎一年隻來兩趟,一趟在春季,一趟在秋季,錯過了這兩個時間,有錢也沒用,村子是封閉的,秋意泊已經觀察出來了,村民們根本就沒有出山進城裏的概念,所以他們就隻能硬挺著進山去找吃的。在這樣的情況下,大部分人都餓得脫相了,精神自然也不大好,一個個撘攏著眉眼。


    可這小孩不同,他膚色雪白細膩,濃眉大眼,臉上還有些肉,扒在窗戶上的手指更是平滑,不見半分粗糙,這種手秋意泊很清楚,就是養尊處優來的,平時不幹農活,不洗衣做飯,自然手就不會粗糙,骨節也不會因為長年受力而變形膨脹。


    如他一般。


    那小孩見他望來,不好意思地向他行了一禮,看樣子很是大方。


    素來倉廩實則知禮節,衣食足則知廉恥1。


    村裏還有這樣的人?


    他有些好奇。


    秋意泊緩步上前,問道:“你是誰家的孩子?你爹娘呢?”


    那小孩仰著頭看著秋意泊,似乎有些懼怕:“我……我沒有爹娘。”


    秋意泊微微挑眉,沒有父母還能在災年吃飽穿暖?好稀奇啊!


    別說在這種鬧饑荒的村子了,就是放到現代都不一定能養成這樣。正想接著問,忽地聽見隔壁院門吱呀一聲開了,走出來了個婦人,婦人臂上挽著衣服,雙手捧著一個大海碗,碗上麵的肉堆得都快冒尖了,她似乎也沒看見秋意泊,喊道:“雲哥,來吃飯了!”


    那小孩兒對著秋意泊不好意思笑了笑,隨即轉身跑去打開了大門,迎了出來,那婦人這才看見秋意泊在,驚得差點手裏的碗都沒捧住,秋意泊心念一動,暗中用一道靈力扶住了婦人,那婦人站穩了又捧住了碗,連忙低呼:“罪過罪過,要是砸了可是太罪過了……秋相公,您怎麽到這兒來了?”


    秋意泊道:“隨便走走,這位是?”


    “您稍候,我先叫雲哥吃上飯。”婦人說罷又看向那小孩兒:“雲哥,這位是秋相公,是我們村裏最有能耐的讀書人,今日能吃上這樣好的飯,全賴秋相公恩德,快謝謝秋相公。”


    那小孩聞言便點了點頭,拱手道:“多謝秋相公。”


    秋意泊頷首,道:“不必客氣。”


    婦人一笑,帶著那小孩兒進了屋,聽她道:“雲哥兒,快吃飯吧!衣服替你洗好了,放在櫃子裏,想你這半個月來恐怕也沒吃到什麽好的,我都看著呢!那幫挨千刀的也不怕遭了報應……”


    “嬸子,沒有,各位嬸子都有給我吃好吃的。”


    “你啊!就是心眼太好!”婦人一邊說著一邊趕緊將裏頭的事情忙完了,這才出來,與秋意泊道:“秋相公,這是個無依無靠的孩子,是一位仙人寄養在我們這兒的,說是這孩子有仙緣,以後要接他去當神仙的。”


    秋意泊微微揚眉:“原來是這樣?什麽時候的事?”


    其實這種事也不少見,畢竟是這種與世隔絕的村莊,滿打滿算也才二十戶人家,真來了仙人那是瞞不住的,更別提還帶個小孩子過來,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還不如幹幹脆脆的攤開了說。


    “就是去年的事兒。”婦人笑得很溫柔,眼中似有了些光彩:“一開始咱們也不信的,可後來李先生指點我們去翻了老族誌才知道確實有仙人,沒想到咱們村兒還能出個仙人呢!”


    秋意泊問道:“那他爹娘呢?”


    “仙人說是遭了難。”婦人道:“一個孩子罷了,也不是養不起,咱們東家出一碗飯,西家出一碗飯,也就能養出來了,隻盼著雲哥日後念我們的好,就一切都好了。”


    怪不得大家都餓得眼睛發綠的時候,還能養出一個白白胖胖的孩子來。


    秋意泊心中好笑,他老大一個大乘真君站在這裏被全村當做妖怪,李郎中那麽大個大乘真君被當做普通郎中,這村子其實很臥龍藏虎好不好?


    他突然想到李郎中的事情,其實李郎中將這一段輪回強行留下,不管他目的到底是什麽,這村子裏麵不是有對他很重要的人,就是他自己也在裏頭。畢竟大家都是修仙的,凡人很難留下太極端的印象——撐死了十六歲就得入修仙界修行了,從此仙凡隔絕,等能下山至少也是個築基修為,資質好一點的或許十來年也就是了,資質不好的硬是拖個七八十年也有,不管是十來年還是七八十年,都不見了這麽久,除了爹娘親人外還能有什麽深情厚感?


    所以如果這裏有李郎中在意的人,要麽是父母親人,要麽就是同為修士的人——眼前這個看著其實比較像是李郎中小時候。


    也不對,李郎中麵貌憨厚,以這小孩兒的容貌就算大了也很難變成他那樣。


    難道李郎中和金虹師叔一樣都是為了子嗣?這小家夥是李郎中的兒子?


    好像也說得通啊!


    秋意泊想著好人做到底,便囑咐了一句:“既然他無爹娘,你便帶他去找周生另一份米糧吧,既然是有仙緣,也不好薄待了。”


    那婦人一迭聲的應了,對著秋意泊千恩萬謝,秋意泊也沒放在心上,去周生家替周老漢把脈去了,順便看看自己的幹兒子。


    ……唔,不對啊。他給了米糧,但按照村裏這個情況,恐怕貨郎秋天來的時候他們也沒什麽餘糧去換東西,沒有油鹽醬醋……沒有油還好說,臘肉有,但鹽是人體必備的,長久不吃鹽是要出問題的。


    秋意泊輕輕笑了笑,李郎中做初一,他就做十五唄,糧食都發了,也不在乎再扮一次貨郎了。


    秋意泊已經想到接下來怎麽玩了。其實農家樂他有點玩膩了,你讓他真的下去種田吧他下不去這個手,泥巴可以糊手但不能糊腿。本來還想著再無聊下去幹脆閉關得了,專心研究研究怎麽整出一個全是泥巴的秘境,可現在不一樣了。


    可以在村子裏看看這個小孩兒嘛,要真是李郎中的兒子,他還能和李郎中嘮上兩句——倒也不是什麽救人的菩薩心腸,主要是看個樂子。


    那他就換個身份,幹脆改頭換麵,也不弄個白發招人眼球了,他就當個正兒八經的讀書人好了,背景的話就編一個考科舉落第的心碎讀書人,從此不會再愛,遊曆四方,然後看這裏山清水秀,就在這裏定居。


    不急,先用貨郎的身份跟村子裏混熟,然後帶著秀才過來這樣才好取得信任嘛。秀才也是一份天然好工作,能教人讀書寫字,這樣一來他就在村裏帶幾個小孩兒玩,教教他們讀書寫字,平時和村民接觸也容易。


    至於後麵怎麽脫身……還要怎麽脫身?玩膩了就弄個意外身亡出來,換個身份就是了。


    就這麽決定了!


    秋意泊瞬間又覺得快樂起來,看過周老漢和周嘉樹後就回了留山,專心致誌給自己設計一個貨車,然後開始想貨車要準備什麽貨,他很久之前就很向往那種神秘商人了,平素是個正常的商販,然後某天由某位角色說出了某個關鍵詞,於是商販就成了什麽都賣的大能,亦或者抬頭對著人一笑,輕描淡寫的說‘少年郎,你想長生不老嗎’……之類的,逼格直接拉滿!


    所以他要賣秘籍!哎嘿!一個大錢一本的道統和神通法門!用一百斤菌子幹貨可以開啟特殊商店!還要賣神秘種子!賣靈泉水!既然連靈泉水都賣了,他再賣一個秘境!


    秋意泊想到此處,不由笑了起來,隨即又撇了撇嘴,賣出去,被人學會了又怎麽樣,這裏全是假的……得了,不是還有意外進來的修士嗎?他可以賣給那些人啊!


    說起來上次李郎中不是說有人進來了嗎?後麵他專注看秘境渡劫也沒想到要注意下,對方後麵怎麽樣了?出去了?還是死了?


    應該是死了吧……李郎中沒必要把他關在秘境裏不讓他出去吧?


    秋意泊根本不慌這一點,李郎中不是不可殺。


    正是深冬,天寒鴉寂,一輛驢車沿著山路慢吞吞地往上爬,主人是一個歪眉斜眼的老漢,一臉的老人斑,幽暗的夜色襯得他越發詭異。驢車前頭吊著一根蘿卜,誘騙著驢子拖著沉重的貨物一步步往上爬。


    “站住!你是何人!”忽地有人喊道。


    “籲——籲——!”老漢勒停了驢子,側臉看去,就見兩個獵戶打扮的年輕人站在林間看著他,老漢佝僂著背,雙手攏在袖筒中,嘴一張就露出一口殘缺不全的牙齒來:“老漢是走鄉的貨郎,兩位好漢,老漢可是交過了過路費的!可不能再要了!”


    “呸!誰要你的過路費!”年輕一些的那個青年疑惑地看著他,低聲道:“貨郎?劉二麻子今年不是來過了嗎?他是哪裏來的?”


    另一人喝道:“你是怎麽知道我們這兒的?”


    老漢道:“是劉二麻子叫老漢來的!說是秋天的時候沒賣出什麽東西,就說冬天可能還能賣點,老漢就來嘍!”


    此話正戳中了兩人的心思,今年遭了災,秋天貨郎來時確實沒有能買多少,現在有了秋相公補貼的糧米,大家也總算是騰出手來了,這段時日家裏也沒有鹽,好不容易逮著的獵物也不能醃製,隻能捏著鼻子趕緊分了,可惜的不得了。


    畢竟誰也不想真等到過年還得出門打獵。


    “行吧!你就跟我們走吧!”兩個青年人道:“我們村兒就在前麵!給你帶路,否則你還摸不進去!”


    老漢咧開嘴笑了起來:“那是最好不過!咱們走!”


    老漢讓那兩個青年跟在車旁一道走著,驢車慢慢悠悠的,走路也跟得上,一青年道:“快要過年了吧!老翁你怎麽還要出來?”


    “這不是多賺點錢好過年麽!”老漢比劃著道:“唉!等開春老漢那孫子要娶媳婦兒嘍!又要出彩禮又要蓋新屋,手裏沒點錢怎麽行?劉二麻子與老漢說了,你們村兒的幹貨皮毛都是一等一的好,現在可都是城裏的俏貨!好賣得很!老漢就麻利地過來嘍!”


    “那劉二麻子怎麽不自己來?”青年疑惑地道。


    “他啊!”老漢勾了勾手指,示意二人湊上前來,他這才小聲說:“這話可不能對別人說啊!老漢給了劉二麻子那小兔崽子兩貫錢,他才肯把你們村兒的地頭告訴老漢!”


    兩人恍然大悟,有了這兩貫錢,這事兒就合理了起來,老漢又道:“也得虧是冬天!那些蟲啊蛇的都貓著呢,不然老漢也不敢進你們這地方啊!”


    兩人聞言不禁笑了起來:“這怕什麽!要是你的貨好,以後叫我們來接你都成!”


    老漢一口應了下來:“成啊!生意哪有不做的道理!”


    “村子就在前麵了!叫你的驢走快一點!”


    “快不了嘍,它就這麽點能耐……”


    三人說話之間就到了村子,此時天色還未亮,兩人也是聰明的,請老漢吃了一碗幹飯配了點臘肉,見老漢吃得滿口生香,立刻要收他們家的臘肉,兩人便對視了一眼,將此前自家存的臘肉都取了出來給他——秋相公給的可不舍得賣,那臘肉也不知道是怎麽做的,就是比他們做出來的好吃,還有一絲果香味兒,不論怎麽吃都香得不得了。


    反正都是肉,這老翁也看不出來!


    哪知道老漢捏著臘肉聞了聞,就搖頭道:“看你們長得忠厚老實,怎麽這麽不實誠!給我吃的這個和賣的這個明顯不是同一種貨色吧!”


    一人麵不改色地笑道:“就是這種啊!”


    “不對不對!”老漢道:“你們給我吃的這個肉色鮮亮油潤!再看這個,都發黑了!哪能是一種貨!”


    另一人這才道:“那種可是我們留著自己吃的!用的是最好的鬆木熏的,不賣!也就是見你大老遠的跑來才給你嚐一嚐!”


    老漢盯著他們,那張臉在燈火搖曳下越發詭異,他有些沙啞地說:“好吧,既然如此……不過價格肯定就沒那麽好了!”


    兩人被老漢盯得心裏發毛,正巧此刻天色亮了起來,再看這老漢也顯得醜得平平無奇,兩人撇了撇嘴:“愛要不要!反正劉二麻子來我們這裏可最喜歡這種臘肉!”


    三人一番爭執,老漢才用一個比較公道的價格拿下了二十斤臘肉,再多就不肯要了,此時村裏也熱鬧了起來,老漢嘿嘿地笑了笑,拉著韁繩拖著驢子在村中行走著,大聲喊道:“賣貨嘍——賣貨嘍——便宜的鹽巴!上好的五花油——!擦頭抹臉的香粉油膏一應俱全嘍——!”


    村中人也被其所吸引,紛紛圍了上去,“鹽巴怎麽賣啊?”


    “娘,我要花繩!”


    “花頭繩有嗎?拿出來挑挑!”


    老漢摸了一把臉,笑得合不攏嘴:“都有,都有——!慢慢得來啊!一個個來——!”


    “你這鹽巴怎麽那麽貴啊!”


    “這不要過年了嘛!都是年節裏哪有不貴的?”


    村民們來了又走,老漢忙得腳不沾地,明明是大冬天,還熱的滿頭是汗,見油鹽醬醋賣的差不多了,他又喊道:“武功秘籍有要的嗎?學了強生健體,百病不沾——!”


    “多少錢一本?”


    “一個大錢!”


    “呸!那麽貴!不就是小人書嗎?一個大錢都能在劉二麻子那裏買三本了!”


    ……


    李郎中收回了視線。


    秋長生,這個人是真的無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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