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緩緩飄來了一朵又白又大的雲朵,像一張特別大特別軟的床,似乎張開手臂就可以擁抱它,一頭栽進它的軀體。


    “我給大家夥變個戲法!”秋意泊偽裝成的老漢齜著牙指著天空,伸出手一抓一握,手中憑空便出現了一大團又白又軟的雲朵,旁邊圍著的小孩兒都興奮地拍起手來:“雲下來了!”


    “抓住雲了!”


    秋意泊笑嗬嗬將手裏的棉花糖分給了他們,每人隻分了一小口,可那甜甜的滋味兒卻叫每個小孩兒都眉開眼笑:“呀!好甜!”


    “原來雲是甜的!”


    秋意泊也分了一口吃,眯著眼睛隨口就是一個胡扯:“天上那是神仙住的地方,神仙是什麽?神仙都是不吃飯的!餐風飲露,可神仙也會餓呀,光吃點風和露水哪裏能管飽!所以這天啊其實是一張老大的酥餅,這雲就是裏頭的餡兒,今日咱們一道偷吃了,可不能說出去,不然神仙聽到了可是要怪罪的!”


    一眾小孩兒被唬得各個捂住了嘴巴,緊張得不得了,“那雲哥以後也是要去天上住的嗎?”


    “我娘說雲哥以後就是天上的神仙!”


    “那豈不是天天可以吃甜雲了?好羨慕他呀!”


    秋意泊哈哈大笑:“唬你們的!就是個戲法罷了!”


    小孩子們又笑鬧了起來,還揮著手作勢要打他,秋意泊仗著頂著一身猥-瑣老漢的麵貌,做出被打疼的樣子:“哎呦!哎呦!別打了!要打死啦!”


    這裏的熱鬧引得村民們都紛紛去看,指著秋意泊道:“那老貨郎怎麽還不走!”


    “難道還想留在村裏頭過夜?”


    秋意泊聞言便揚聲道:“走不得走不得!看這天啊,晚上必然是要下雪的,老漢現在走了,可就回不去嘍!少不得得叨擾兩日了!”


    村民們不由抬頭看天,晴空萬裏,一片澄澈,哪裏是要下雪的樣子?昨日確實是有一場小雪,可下了一會兒也就停了,可見那貨郎給自家小兒發糖吃,想了想也便罷了。


    不理會他,看緊家裏孩兒就是了。


    秋意泊又和小孩兒玩了一會兒,聽聞村中還有個李郎中做的蛇藥特別厲害,就拉著驢子去鬆山了。好不容易在天黑前見到了李郎中那竹屋,秋意泊便上去敲門:“李先生可在家嗎?李先生?!”


    “進來。”李郎中家大門敞開,露出裏麵搗藥的人來。秋意泊咧嘴一笑,雙手搓了搓,一臉討好:“李先生!老漢是過路的貨郎,聽說您這兒的蛇藥特別靈驗!老漢這不是走南闖北,哪曉得哪日就遭了長蟲的禍害,特意來問您求一些。”


    李郎中淡淡地道:“那些蛇若是能咬死你,倒是方便了。”


    秋意泊大笑了起來,他大搖大擺地在李郎中對麵坐了,一腳搭在另一條腿的膝蓋上,順道還把草鞋踹了,露出不太幹淨的腳來——甚至還將鞋子反過來倒了倒。他一邊扣著腳趾一邊說:“說的你盼著我死一樣。”


    不等李郎中開口,秋意泊就接著道:“也是,你就是盼著我死……哎,老李!咱們也是相識多年了!沒想到你居然居心叵測,想害死我圖我的遺產呐!”


    李郎中:“……”


    秋意泊也不指望他應聲,自己就已經樂開了花,倚在椅背上笑得開懷,露出一嘴大黃牙來,李郎中看著眼前這個頭發稀疏歪眉斜眼駝背羅圈腿滿口黃牙的老漢,真的很難與那個風姿蓋世的秋長生聯想起來。


    他是怎麽做得出來的?


    秋意泊已經自己拿了個新茶盞給自己倒了一盞涼白開,喝一口就搖頭晃腦,兩條腿還一抖一抖的,自得其樂得不行,“老李,你怎麽不說話啊老李!你是啞巴了嗎?”


    李郎中道:“作甚?”


    秋意泊放下茶盞,兩條手臂抖了抖,將袖子抖落了下來,然後雙手往裏頭一插:“上回不是有個元嬰還是金丹進來了嗎?人呢?”


    “死了。”李郎中道:“他本是強弩之末,進來也保不了命去。”


    “豁!”秋意泊抬眼看向他:“你就沒救一救?”


    “為何要救?”李郎中道:“與我有何關係?”


    “我懂了。”秋意泊煞有介事地說:“那就是圖人家遺產了!不是我說,一個元嬰的遺產頂了天有多少?你好歹也是個大乘真君,還要不要臉了?說出去丟不丟人啊?”


    李郎中不動如初,依舊慢條斯理地捶打著石臼中的草藥:“你死了就沒人知道了。”


    秋意泊先是一愣,隨即眨了眨眼:“哎?”


    “這話從你嘴裏說出來,明明是個玩笑,但聽著總感覺你是真的要殺我。”秋意泊搖頭歎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果然是殺人放火金腰帶,造橋鋪路無屍骸,也罷也罷,我現在就去宰了你那個雲哥兒,管他是誰,先讓你也心疼心疼!”


    “隨意。”李郎中淡淡地說:“他早已是個死人,如今再在這裏殺他幾千次,也不過是殺一個木偶,你喜歡你就去。”


    秋意泊挑了挑眉:“哎?看來是真的在意了。”


    不然李郎中哪裏能說這麽多字來。


    有時候秋意泊懷疑李郎中和溫夷光都是中了同一種蠱毒,那就是‘一句話超過十個字就會死’蠱,當然了,其實他們都是‘嬪妾不笑,是生性就不愛笑,不為別的1’。


    “與你無關。”李郎中道。


    秋意泊一手支頤,一手摳腳:“行行行,與我無關無關,說點正經事啊,今天我驢車給你放這兒了,你替我看著,別叫它跑出去吃人啊!”


    李郎中:“……?”


    秋意泊挑眉:“你居然沒看出來?”


    他哪來的驢子啊,這破地方要什麽沒什麽,全靠障眼法又很沒有意思,這不幹脆從離火境裏拖出來一隻類似驢子的妖獸嘛,反正是吃肉的,到底吃不吃人他不曉得。


    李郎中無言以對,誰會認真去看秋意泊帶的那頭驢子?


    “你呢?”


    秋意泊道:“我當然回去住啊,你這破地方送給我住我都不住。”


    李郎中:“……?”


    秋意泊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自顧自的解釋道:“一會兒下大雪,我跟村裏頭說了來你這兒,雪大了我當然隻好住在你這兒,驢子放在你這兒充個門麵。”


    “嗯。”李郎中總算是應了一聲,秋意泊笑道:“哎對了,村裏頭還缺點什麽?我這輩子就沒住過幾日村子,你跟我說說看,我看看我有的話下次再帶給他們。”


    李郎中沉默了一瞬間,輕聲問道:“何必?”


    在他眼中,秋長生所做的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不過是將百年如一,算下來也不過是今日生,明日死,與今日死又有什麽區別呢?今日秋意泊舍米舍糧,明日教書育人……又有什麽用呢?待百年後依舊還有這一場饑荒,還會餓死許多人,村中人依舊目不識丁,依舊一如往昔。


    他明明清楚,為什麽還要這麽做?


    秋意泊還是在摳腳,聞言笑道:“我樂意。”


    “我不管你這裏是什麽章程。”秋意泊道:“今日我在你這兒,我見他們饑餓困苦,便想發發善心搭一把手,我管他們百年後如何?難道我做個好事還得考慮人家一輩子?我又不是他們爹娘!”


    李郎中看著他:“可百年後一切如舊。”


    “關我什麽事?”秋意泊反問道:“你這人真有意思,按照你的說法,人總是要死的,那你也別修仙渡劫了,老老實實躺土坑裏等著死不就完了嗎?咱們直接一步到位,從出生到入土……我要的是他們現在過得好,他們這樣的人,你說什麽讀書考狀元都是白瞎,我說句實話,能吃飽穿暖就不錯了,現在過得好比什麽都強!我在,我就喜歡看個太平盛景,等我不在,我管他們餓死還是病死?再說了,這些不是該你管的嗎?”


    秋意泊說罷不由輕笑了起來:“你嘴上說的冷情冷性,真不在乎你在這兒搭個破藥爐做什麽?成天治病救人,少死了多少人?村裏頭誰不知道你妙手回春,村裏隻有老死的,沒有病死的,連被野獸吃的都少……你要說混在村裏頭方便一點,那你住鬆山幹什麽?你堂堂大乘真君,難道還有人能越過你去打大陣不成?”


    “哦,我是可以。”秋意泊說道此處,指著他笑道:“你知道外頭怎麽叫你這樣的人嗎?——死鴨子嘴硬。”


    李郎中撇開了目光,道:“滾。”


    “豁,惱羞成怒了?”秋意泊反問道。


    下一瞬間,一道劍光凜冽而來,秋意泊本想長袖一卷,奈何今日穿的短打窄袖,他大笑著逃出門去,揚聲道:“幫我看好驢子啊!還有,缺什麽列張單子!我明天一道來取!”


    李郎中看著他揚長而去的背影,微微皺了皺眉頭,靜靜地拿著藥杵倒藥,隨即又微笑了起來。


    秋意泊回了留山,先撤去了一身偽裝,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其實他身上那些黃泥什麽的也不是真的,純粹是弄出來的手段,不過腳上沾了土是真的,天知道那個草鞋有洞啊!別說土了,小石子兒都能進來,今天真是把他硌得慌。


    虧得他是個修仙的,不然今天一天下來肯定要起血泡。


    天色還未黯淡,便已經下起了小雪,秋意泊伏在岸邊,細小的雪粒落在了他瑩白的背上,隨即又被體溫暖化成了水珠,滾入了溫泉之中。氣溫也降了下去,便顯得泉水越發滾燙,兩廂一加,便是正正好好。


    簌簌地雪聲就像是最好的催眠曲,他打了個嗬欠,沉沉地睡了下去,睡著前最後一個想法是——果然白天要多動動,消耗點精神。


    翌日起來,天地一片銀裝素裹,雪卻是已經停了。秋意泊從水裏起來,披了件白狐狸毛的鬥篷,正睡眼惺忪打算去弄個早飯吃,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麽……哦對,要去鬆山領自己的驢子去。


    他想了想,算了,還是先吃一頓早飯吧。


    昨天聞見村裏米麵香,招得他也想吃,他將小米糯米都扔進法寶裏自動打成米糕,又弄了個豆沙春卷下鍋——哎,想吃榴蓮了,但修真界目前也沒有找到和榴蓮相似的水果,回頭等血來宮的事兒完了,他說什麽也得多走幾個道界,不為別的,就為了一口吃的。


    還想吃又大又甜的櫻桃……菠蘿蜜和黑布林也行啊!他不挑的!有的吃就行了!


    可能是在這裏待了一段時間,秋意泊也喜歡上了炒一盤菌子當下飯菜,現在泡幹貨是來不及了,秋意泊就用了點玄學手段趕緊把菌子發了,一切料理全部塞給料理法寶搞定。


    好不容易整好了早飯,秋意泊已經迫不及待地捏了一個豆沙春卷吃了起來,春卷外麵餅皮被炸得酥脆,裏麵的豆沙卻是又甜又沙,又炸得滾燙,油脂的香氣和豆沙的甜潤組合在一起,是一種樸素的好吃。秋意泊一邊叫燙一邊指揮著菜肴全部上桌,正打算再來一口春卷的時候,忽地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秋意泊沒理會,笑死,天大地大吃飯最大,有事就等著,沒事就自己走。


    不想外麵飄來了個婦人的聲音:“秋相公可在?”


    見裏麵沒有聲響,那婦人又道:“雲哥,許是秋相公進山了,這樣一來一時半會兒的是回不來的,我們明日再來吧。”


    小孩子軟軟糯糯地說:“好,多謝嬸子帶我來。”


    “與我客氣什麽呢?你這孩子真是……”


    秋意泊默默地把豆沙春卷吞了下去,哎?是那個雲哥。


    ……算了算了,還是見一見吧。


    秋意泊去開了門,叫住了那婦人與雲哥:“方才有些事情絆住了腳,尋我何事?”


    婦人背著一個背簍,見了他便驚喜地道:“原來秋相公您在啊!”


    “雲兒拜見秋相公。”雲哥也像模像樣的抱拳。


    “不必多禮。”秋意泊點了點頭:“何事?”


    婦人反應過來連忙蹲了蹲身算是行了禮,拉著雲哥上前了兩步,放下了身後背簍道:“秋相公莫怪,今日本該是我男人帶著雲哥來的,但這不快入冬了,男人去打獵了……您是咱們村裏最有學識的人,婦人是這麽想的,雲哥也到了該開蒙的年紀,想請您教雲哥讀書,不求能考上秀才舉人,但求他不做個睜眼瞎就好。”


    她推了推背簍,裏頭是滿滿當當的幹貨,什麽筍幹菌子,都是春天裏才有的貨色,放到現在就是緊俏的了:“這是咱們幾家湊的,都是今年春天的貨,都新鮮的,就算是您的束脩。”


    秋意泊本來就是這麽想的,不過他是打算換個身份去的,聞言道:“我住在留山,上山來也不便利。”


    婦人早就考慮到了這個,道:“秋相公,婦人也不見外了,既然是要讀書,哪裏有怕苦的呢?秋相公若是願意,隻管說個時辰,雲哥便是天不亮上山也是肯的。”


    秋意泊看向雲哥:“那你呢?我可是妖怪,拜我為師,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婦人聞言有些慚愧地低下了頭,雲哥卻脆生生地說:“我不怕!秋相公就算是妖怪,那也是快要得道飛升的大仙。”


    秋意泊輕笑了起來,之前換個身份的想法作罷:“那便這樣吧!”


    婦人驚喜地說:“您真的應下了?”


    “應下了。”秋意泊道:“他幾歲了?”


    “七歲快八歲了。”雲哥道。


    “那有些晚了。”秋意泊想了想說:“你回去收拾一下,明日來留山與我住吧。”


    這話說出口他自己都有些驚異,與這個與李郎中有莫大因果的小孩兒同住,怎麽說都不太好,哪怕退一萬步,這小孩兒和李郎中沒有關係,但他與他同住,也是不方便的。


    比如秋意泊如果直接從三樓跳進溫泉池呢?比如懶得燒飯用法寶全自動炒菜呢?比如今天整了個法寶不小心閉關了三年呢?這些怎麽解釋?


    他又看了看雲哥……他摸了摸鼻子,話已出口


    ,也不好當麵反悔,他看著這個小孩兒總覺得順眼,想來是有些緣分的——先處一段時間看看吧,要是不習慣,就再讓他下山好了。


    也就是區區幾年罷了。


    秋意泊見婦人和雲哥千恩萬謝地下山去了,慢吞吞地把鬥篷變成了短打的襖子,鞋子嘛還是得換一下,換成靴子吧,不然這山路是真的吃不消,走一會兒就得倒一下鞋子裏的砂石,不然就得忍著。


    等到了鬆山,秋意泊就把事情給李郎中說了:“對了,我收了雲哥當弟子。”


    李郎中費解地看向秋意泊,感覺是越來越看不懂他了:“不必,你若想知道什麽,可以問我。”


    “你想什麽呢?”秋意泊拿了塊肉喂驢子:“早上人家求上門來了,我看著順眼就答應了……說起來我要是真教他修仙,你說到了百年後他會不會死?”


    “他早已經死了。”李郎中淡淡地道:“就算他百年內修到大乘,百年後亦是六歲孩童。”


    秋意泊應了一聲,問道:“那你透個底……我確實覺得與他有緣,他是在你這兒死了,還是確實已經死了?有轉世沒有?……哎呦!”


    秋意泊忽地叫了一聲疼,隨即扭頭一看,發現驢子已經張了一張血盆大口把他小臂都吞進去了,他沒好氣地抽出來,甚至很殘忍的把肉都從人家喉嚨管裏拖了出來,暴打了一頓驢頭,把驢子打得半死不活後又狀若無事的把肉塞進了對方嘴裏,然後在驢頭上揉了兩把,斯裏慢條地洗手,再看李郎中,他那表情寫著‘不忍直視’四個大字。


    可能大部分人都沒見過大乘真君用肉塊打妖獸的。


    李郎中也沒有。


    秋意泊理直氣壯地道:“看什麽看?我還年輕呢!自然不能和你這樣的老家夥比!”


    李郎中:“……”


    那也有五百多歲了。


    “你還沒說呢,到底是個活人不是?”秋意泊道:“要是還活著,等我出去了花點時間去找他。”


    “你找他做什麽?”李郎中不禁問道:“你就這麽缺弟子?”


    秋意泊想也沒想就說:“當然!你是不知道,我手裏道統都快湊夠一百個了,各個都要我傳道統,我現在都大乘了,再不還因果什麽時候還?你兄弟我是多少徒弟都不夠啊!”


    李郎中一時居然無言以對,沉默一瞬才道:“死了。”


    秋意泊聞言遺憾地歎了口氣:“得了,又沒了一個。”


    李郎中淡淡地說:“他便是還活著,也不適宜你的道統,莫要大材小用。”


    “嗯?”秋意泊問道:“他日後修的是什麽?”


    “劍修。”李郎中道。


    秋意泊瞬時笑道:“這就是你不懂了,難道我還缺劍修的朋友嗎?我有個朋友就是淩霄宗的,他本命劍都是我幫他打的,他好意思不幫我帶徒弟?到時候我就把他往我朋友那裏一送,平時也不用我帶著,傳他個道統一道學著,有我這個師傅在,他當劍修豈不是更便宜了?人家劍修都在辛辛苦苦攢材料鑄本命劍,他不必,等到了築基,我這師傅不就眼巴巴的鑄好了本命劍送給他了?”


    李郎中想了想,居然說:“是很有道理。”


    “對吧!”秋意泊話鋒一轉:“可惜了,已經死了,隻好換個人了,哎,我可憐的徒弟啊……”


    李郎中不禁說道:“他若還活著,修為因比我高,你不過才五百歲,便是他活著,也輪不到你收他為徒。”


    言下之意,就算人活著,按照歲數來算,隻有秋意泊喊人祖師爺的份,沒有人家喊他師傅的道理。


    秋意泊一愣,隨即又樂開了:“那我不管,反正他明天上留山,正兒八經給我磕頭拜師,日後還得給我端茶倒水,洗衣疊被,說不得還得給送水洗腳。”


    秋意泊頂著一身老漢的模樣,說這話的時候滿嘴黃牙招搖,當真是猥-瑣至極。


    李郎中隻覺得許久未動的心境平生波瀾——具體表現為太陽穴突突地跳,他道:“……隨你。”


    秋意泊笑吟吟地看著他:“聽你的口氣,你與他還是同輩,如今我是他師傅,你也當我稱我一聲師叔。”


    別的不說,就這一點,爽啊!


    他拿出一枚陣盤:“來,師侄,叫一聲,師叔的見麵禮都備好了。”


    回答他的是冷漠的關門聲。


    秋意泊大笑著將陣盤扔到了門外,隨即牽著自己蔫了吧唧的‘驢子’往山下走,走之前還記得自己跑到露台上放蛇藥的箱子裏打了一大包出來掛在了貨車上,作戲做全套嘛。明天有徒弟上山拜師,今天他這貨郎怎麽都得走了。


    行至半路的時候,身後突然飛來了一支玉簡,秋意泊接了玉簡一看,裏麵清清楚楚列了一份清單,包括棉花、布匹之類他想到沒想到的,秋意泊翻了翻玉簡,隨即在心裏罵了一聲李郎中真是一天到晚給他找麻煩事兒,棉花他是沒有,布匹倒是有不少,但那些都是存著打算送到燕京老家的,自然錦繡輝煌。誰都知道肯定不能拿著絲絹來村裏當麻布賣吧?得了,棉花種子倒是有,回頭種一批,然後弄個法寶去織布吧。


    哎。


    真是造了孽了。


    秋意泊時常覺得自己上輩子一定是欠了李郎中的,這輩子來還因果的——可能還不是上輩子,上輩子人在現世享受現代科技呢,八成是上上輩子或者再往前。


    貨郎趁著雪停離開了村落,飄逸如仙的秋相公回到了留山。有些事情是得知道就當即做,不然八成是要忘記的,所以秋意泊趁著人還沒上山,用法寶趕緊開辟了兩畝田來,先用靈氣催熟了幾批棉花出來,算著至少能織個十匹布來才停了手,然後又播種了一批下去,這一批就慢慢長吧。


    他才不管入冬是不是種地的時候呢,反正死不了就完事兒了。


    翌日,雲哥上山來拜師,秋意泊問了他的全名,雲哥想了想說:“仙長曾說不要叫我拿真名出來,否則會引起仇家注意,不過告訴師傅無妨。”


    秋意泊很能理解這種情況,畢竟他自個兒姓秋,這姓氏是真的少見,在這個世界就不提了,反正姓秋的至今他還沒見過和他沒親戚關係的,放在現世有網絡查詢的情況下都搜不出來姓秋的,算上曆史名人加起來都沒十個。


    “說說看。”秋意泊道。


    “徒兒本家姓晏,現在隨著村裏人姓李。”雲哥道:“單名一個雲字。”


    秋意泊一聽果然是個生僻字,隨即便想了起來,笑著說:“怪不得總覺得你我二人有緣,我的師傅也姓晏,要真算起來說不得你我二人本就是自家人呢。”


    雲哥也有些驚喜:“原來是這樣嗎?”


    秋意泊頷首,也覺得巧。


    他笑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日後不必再提,你見你模樣,也不像是未曾讀過詩書,我先說一說我這兒的規矩。”


    雲哥點了點頭,“但憑師傅吩咐。”


    秋意泊這才接著道:“每日辰時起身,洗漱用飯後早課,到了午時休息一個時辰,未時上課,酉時下課,你便可自行休息,七日可有兩日假,逢年過節則是另行安排。另每月需小考一回,七月與一月大考,若是不過便要責罰。”


    秋意泊又道:“至於學中學什麽,由為師安排,你隻管聽從便是,若有異議,現在可說與我聽。”


    雲哥立刻搖頭,靦腆地笑道:“沒有,師傅的安排比我在家中寬鬆了不少呢。”


    秋意泊想著你到時候也能這麽說就好了,然後當即掏出了一張大概有兩米長的綜合卷宗,給對方兩個時辰作答,下午他還準備了一張進階版,下午接著考——嗚呼,正兒八經當人家師傅的第一天,就這麽混過去了呢!


    其實秋意泊也挺開心的,他自己也沒正經教過人,更沒有從小帶過,他跟李郎中說的也是真的,他都大乘了,確實得開始找徒弟了。要這李雲是個活人,他還真有些不敢下手實驗,畢竟事關人家一生的大事,要是把人逼瘋了或者憋壞了那就不好了畢竟擱現代被逼得心裏出問題的學生也不少嘛。但現在李雲是個死人,他可就放心大膽的實驗了。


    沒有負擔,非常快樂。


    秋意泊去廚房倒騰點早飯,李雲來得太早了,他都是人到家門前一刻才一個鷂子翻身起來的,別說早飯了,不管山下村民一天吃幾頓,反正他是要一天三頓帶一頓點心一頓宵夜的。等法寶炒出幾盤色香味俱全的菜來,他想著李雲會不會也沒吃早飯?


    第一天就讓人餓著肚子先考四個小時的摸底試卷?


    呃,好像裏頭也沒準備水。


    太慘了太慘了。


    秋意泊提著東西過去看了一眼,發現李雲正在奮筆疾書,秋意泊也就不打擾他,悄悄走過去將水和點心放在了桌上,見李雲抬頭來看,便微微搖頭道:“若要方便可以自行出門。”


    李雲露出了一個感激的目光,反而秋意泊愣了一下——不對啊,他的宅子裏好像沒有廁所。


    ……算了,現在出去搭一個吧。


    ……要不還是提早摸摸人家有根骨沒有吧?提前修仙,擺脫五穀輪回的煩惱,這樣他閉個關,也不怕小孩兒一個人待山上被餓死了!


    行,那就這麽辦了!


    秋意泊摸了摸鼻子,算了,還是得先搭個廁所,練氣前期還是得上廁所的。


    對哦,既然要廁所,還得幫人弄個浴室,他是不想和李雲一道泡一池子溫泉的,別問,問就是潔癖。他趁著現在李雲還埋頭考試,挑了一件屋子收拾了一下,在套內加裝了個衛浴出來,又在以後打算用來上課的外書房外頭也加裝了一套衛浴,弄的自己緊張兮兮地,還生怕被李雲看見。


    見那小孩頭也不回,他還鬆了口氣——回頭也沒用,他加了禁製的。


    笑死,真以為誰都跟泊意秋一樣,辦事都不記得加禁製?


    秋意泊想到泊意秋又忍不住微笑了起來,早知道有這麽個好地方,也不急著送泊意秋去蒼霧道界了,先帶他過來擺個爛不香嗎?


    他喜歡的他一定喜歡,這都不必說。


    要是跟他一起在這裏住著,肯定會很有意思的。


    秋意泊快樂地將這一條也列入未來計劃。


    等到兩個時辰過去,李雲交了卷,秋意泊早已備好了飯食,比較簡單,都是山上有的菜色,但也是村子裏過年才能吃到的配置了,李雲在村裏僅限於別人吃不飽,他能吃得飽,但要說多麽多麽好那是沒有了。見此他感動地看著秋意泊,見秋意泊行動之間優雅從容,又有些莫名的愧疚,強迫自己大口吃飯的衝動,也盡量緩慢著來。


    ——其實秋意泊也痛苦死了,他已經後悔讓人上山了,李雲要是不在,他一個人吃飯那都是想怎麽吃怎麽吃,翹著腿一邊看看書一邊吃飯更是家常便飯,真有人一個人吃飯也正襟危坐目不斜視斯文優雅嗎?呸!那絕壁不是他一個人!


    秋意泊想著晚上開始就分餐製吧,他吃他的,李雲吃李雲的。


    下午李雲考完了第二場,秋意泊就囑咐他可以回房間休息了,李雲回到房間就發現桌上已經擺著熱氣騰騰的飯菜,心中更是感動莫名——師傅對他真好,他在那裏學習,師傅卻幫他做飯。


    秋意泊一個人貓房間裏,一邊批試卷一邊吃火鍋,第一張試卷寫得很滿,可以看出李雲在家中時是下過苦功夫學過的,可能是因為一兩年沒溫習,有些錯漏的地方,但也不多。第二張進階卷子則是寫得更滿了,然而仔細一看發現大多言不達意,應該是沒學過,所以大部分地方都隻能盡可能去寫。


    讓秋意泊覺得驚喜的是他的算數不錯,幾道數學題寫得都對,從筆跡來看很是流暢,應該是心存信心寫下的。


    秋意泊想了想,他的弟子,總得按照寒山書院的配置吧?琴棋書畫詩酒茶一樣不能少了,那以後上午就化為文學課,下午第一堂課教習琴,第二堂課則是戶外運動……嗯,以後不管能不能修仙,他們淩霄宗的傳統不能丟!繞山跑圈,日揮萬劍,介於徒弟是個凡人,那就按照百分之五,跑個三公裏,揮個五百劍來,不過分吧?


    秋意泊撣了撣卷子,得意之情溢於言表,隻覺得自己神了。


    忽然之間,他聽到了一聲鍋碗瓢盆破碎的聲音,還有人跌倒的聲音,不必想,必然是李雲,秋意泊瞬時去向了聲音傳來的地方,便見李雲摔倒在了廚房門口,身邊碗碟碎了一地,他半支著身體,顫抖著指著廚房裏的景象,見秋意泊推門出來,立刻閉著眼睛大喊道:“師、師傅……你、你快跑!鬧、鬧鬼了!”


    秋意泊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便見廚房裏法寶正在自動洗碗。


    秋意泊:“……”


    媽的,雖然知道早晚會有露餡的一天,但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麽快。


    秋意泊心念一動,廚房裏的一切都停了下來,法寶偽裝成一塊抹布安靜地躺著,他上前道:“沒鬧鬼,雲兒,你怎麽了?”


    李雲道:“不不不,真的鬧鬼了!師傅你快跑!”


    秋意泊捉住了他的手腕,煞有介事地把了把脈,道:“哎?是吃了有毒的菌子?雲兒別怕,現在就帶你去找李郎中。”


    李雲顫顫巍巍地說:“……真的嗎?”


    “真的,不信你看一看。”秋意泊說。


    李雲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見到十分正常的廚房,放心的翻了個白眼暈了過去。


    秋意泊:“……”


    李郎中看著秋意泊懷裏暈倒的李雲,不禁皺眉:“……”


    秋意泊:“我說,你回頭就說他不慎吃了有毒的菌子。”


    “到底是怎麽了?”李郎中問道。


    秋意泊輕描淡寫地道:“沒什麽,他看見我的法寶在廚房洗碗,嚇暈了。”


    李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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