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大多是有趣的,它們會圍繞在主角的身邊,展開許許多多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趣事。若在外故事的主角是他自己,那麽在這個秘境裏,故事的主角無疑就是李雲和李郎中。


    李郎中不好盯,自個兒的徒弟難道好不好盯嗎?


    秋意泊揚眉而笑,悠然落座,那老者眼神一沉,麵上卻還是如春風和煦,他笑道:“我不過是與這孩子閑談幾句,怎麽落到道友口中便是扣著他不放了?”


    “哦?那看來是我誤會了。”秋意泊眉目一動,居然也表現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既然如此,雲兒,今日天色已晚,與這位前輩告辭吧……改日,我再帶雲兒來拜見前輩。”


    再沉著的人物,在將死之際總會有些意亂,老者眉間拂過一抹殺意,秋意泊見了也當是沒見到,帶著李雲起身便要離開,忽地他又轉身,笑問:“對了,方才聽前輩身受重傷,想要去尋李郎中瞧一瞧……我勸前輩還是算了吧,那就是個赤腳郎中,放在我徒兒眼中自然是妙手回春,賽過神仙,卻入不得前輩的眼了。”


    李雲悄悄扯了一下秋意泊的衣袖,正所謂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他師傅好囂張啊!


    真的不會被打嗎?


    “被道友這麽一說,我反倒是起了些好奇心,非見那位神醫不可了。”老者冷笑道。


    “請便,我就是怕……”秋意泊順手就將李雲塞入了裂縫之中,話鋒一轉:“我就怕前輩活不到那時候。”


    鋒銳無比的劍光裹挾天地之勢而來,卻又靜謐地像是一陣風、一滴雨,青藍色的長劍橫於老者頸間,秋意泊笑眯眯地說:“我看前輩也命不久矣,不如我送前輩一程?”


    “放肆!”老者喝了一聲,一股無名之火陡然焚燒著他的神智:“你可知道我是誰?對我出劍,可是不要命了嗎!”


    “要不是我那仇家,想我一世威風,怎會淪落至此!一個區區大乘真君也敢對我舉劍!”


    “若我能逃過此劫,必不惜一切代價報複他!”


    “那小孩兒必是個天賦絕頂之人,等我過了此劫,便將他抓來,他願意承習我的道統那是最好!若他不願意,這天底下多的是人願意!不過是區區靈根,我是道君,有的是辦法!不就是魂飛魄散?有什麽舍不出的!”


    “我不必知道前輩是誰,我隻需知道前輩重傷垂死就足夠了。”秋意泊悄悄收了幻境法寶,周遭的一切如春風化雨,不見半點痕跡。他含笑道:“聽說前輩有一身道統要傳?不如就傳於我可好?”


    但凡老者還有一擊之力,他也不會這麽說。畢竟是個道君,不論他是真是假,他理應謹慎——連一個幻境法寶都識破不了,是真的已經陷入天人五衰了吧?


    老者絲毫未察覺到有什麽不對,他聽著這話一怔,心中靈光頓現,豁然開朗,那股無名怒火頓時消弭殆盡!


    他眼中露出一絲清醒而銳利的光。


    是了,他不傳那小孩兒,可以傳了他師傅啊!此前不願,是當那小孩兒的師傅是個拘泥於禮教的正道,可如今一見,眼前這人看著清正,可絕非是那等死腦筋的傻瓜,他傳了他道統,隻消對方再進一步,一入陽神境界……他那仇人也不過是陽神罷了!總有一戰之力!


    他總是要死的,他既不想奪人軀殼,惹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又不指望什麽轉世重修,畢竟誰知道會轉成什麽阿貓阿狗呢?他這一生殺孽無數,還不如幹幹淨淨去了,死後到底化作什麽,總也與他不相幹了!


    再者,這窮山惡水之地,想必身帶靈根的孩童也少,看這樣子他是騙不到李雲了,若再要等下去,就隻能二選一了——要麽以魂飛魄散的代價化為殘魂等待有緣人,要麽就此身死道消,一身身家道統皆藏於此處,待日後不知誰挖出他來


    。前者還有機會報仇,後者那就是一切白搭,莫說尋到他的人願不願意給他報仇,能給他豎一塊無名前輩之墓的碑都算是他燒了高香!


    還有一條路,便是趁死之前尋到一個願意承習他道統願意為他複仇的弟子,不過是魂飛魄散罷了,將李雲的靈根抽出,放到他的弟子身上……說來說去,繞不開一個魂飛魄散!


    可誰想魂飛魄散?!哪怕轉世後他已經不是現在的他,但到底是一條路,到底是個希望!


    如今有個大乘真君送上門來,願意接了他的道統,那就是要接了他的恩怨,雖說還是要等,可等一個練氣修煉到陽神和一個大乘修煉到陽神明眼人都知道哪個更靠譜一些!這哪裏是來打劫的?這是白送了他一個人情呐!


    老者相通此處,不禁頷首,未語先笑:“好好好!正合老夫之意!”


    “後生,你且收了劍!”老者越想越覺得妙,連眉目間都帶著笑意:“老夫道號綠楊,乃是定天神教太上長老,我那道統想必你也不屑於學,日後替我尋個有緣人傳下去便是,若尋不著也便算了,隻有一點,要你記著!”


    秋意泊問道:“仇家?”


    “是!”綠楊道君提及這一點,眼中便透露出一點冷銳的光:“淩霄宗焚月道君,此人你必殺……”


    話音未落,綠楊道君忽地沒了聲息,秋意泊緩緩地抽出了疏狂劍,鮮血自劍刃上滑落,秋意泊笑著說:“我不答應。”


    所以幹脆先一步殺了綠楊真君,這樣一來他的行為就是趁火打劫,而不是被托付遺願。


    笑死,焚月道君他有點記憶,是朔雲道君的師傅,按照正經輩分來算,秋意泊得管人叫師祖——如果按照這綠楊道君所說,他們所處的時代在接近四千年前,這時候焚月道君還活著,且已經是陽神道君境界,不過再有一千年,他便要隕落了。


    死於自盡。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洗劍峰無情道傳人大多都死於自盡。


    心魔叢生,不能自抑,故而在還有一絲神智之前自絕於世。


    綠楊道君所說定天神教,秋意泊毫無記憶,可見早已湮滅。


    秋意泊笑覺緣分有趣,也不毀了對方屍身,道君是何等人物,哪怕重傷,哪怕已死,一身血肉皆是最精純的靈氣所化,此地靈脈快要幹涸,哪怕抽了他的靈脈幾日也不過是杯水車薪,有了這一具道君屍骨滋養,想必還能多堅持幾年。


    這秘境當真有意思,說是李郎中做出的幻境,卻留下了硬生生有血有肉的人來,說是真的,可又是百年一個輪回,死者複生,天地重開。


    他收去了那綠楊道君留下的身家,有關道統的他看也不看,直接毀去。有赤血錄這樣的鬼東西在前,邪道魔道的道統秋意泊是看也不想看一眼,免得看一眼就成了人家的傀儡。


    秋意泊拉開縫隙一步跨回了自己的住處,李雲早就在等著他了,見狀連忙道:“師傅!你沒事吧?”


    “沒事。”秋意泊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頭:“做的不錯,以後遇上這般的千萬不能和人頂嘴,便是涉及師尊父母,也要掂量著來——你爹娘如何我不知,但有人罵我兩句,那就罵了,你要是有能力就替我抽回來,要是沒有,我也不願你為了幾句口舌是非送了小命去……回來告訴我,我親自去抽。”


    李雲煞有介事地點頭應道:“是,師傅,我記著呢!”


    “嗯。”秋意泊笑道:“玩去吧,今日你的心得免了,不是什麽大事,別放在心上。”


    “好!”


    李雲是個心大的孩子,帶著咪咪飛一樣的跑了,生怕跑慢一步秋意泊就後悔了——見鬼了,不管是練劍也好跑圈也罷,亦或者四書五經、琴棋書畫他都不怕,就怕寫這每天一千字的心得!


    李郎中從暗處走出,淡淡地問道:


    “你做了什麽?”


    “沒做什麽。”秋意泊落座,擺出了茶具,示意李郎中也坐。他往茶壺中扔了兩顆青柑普洱,一邊泡茶一邊說:“殺了個道君,抓著雲兒要抽他的靈根呢。”


    李郎中神色不動:“哦?還有此事?”


    “你裝什麽裝?”秋意泊挑眉道:“難道你還能不知情不成?”


    “我是知情。”李郎中反問道:“那又如何?”


    “不如何。”秋意泊抬手,青綠的茶水自壺中滾入茶碗:“我想你也看習慣了,估計是沒放在心上罷了,總之我遇見了,順手殺就殺了,你特意跑來難道不是想聽我嗆你幾句?你活該。”


    李郎中答非所問:“你怎知我沒放在心上?”


    “你放在心上雲兒能遇到這種事兒?”


    “與你無關。”


    秋意泊毫不留情麵的戳破他:“說不過我了就是與我無關?”


    李郎中起身便要離去,秋意泊輕哼了一聲:“坐下!茶泡好了,你還沒喝呢。”


    李郎中聽若未聞,徑自離去,秋意泊不以為意,隨手將那一盞茶潑在了地上,喃喃道:“喂狗也不喂你。”


    又是兩年過去,李雲十二歲了,正是春光爛漫的季節,李雲趁著休假跟小夥伴們打獵歸來,就見村中難得齊聚一堂,男女老少一個都沒落下。見他們歸來,就立刻叫住了他們。幾人有些疑惑,上前問道:“李爺爺、周叔、王叔……這是怎麽了?發生啥了?怎麽大家都站在這兒呢?”


    為首的李老漢已經近八十歲,是李秀的太爺爺,他的臉上滿是皺褶,幾乎看不見眼睛在哪裏,他拄著拐杖,聞言就先笑了起來:“來來,就等你們回來呢!秀哥、雲哥、柱哥……你們都站好了聽!”


    眾人不明所以,但還是站回了自家爹娘旁邊,李雲沒爹娘,隻好隨意挑了個地方站了,李老漢抬了抬手,周圍的村民便停止了交頭接耳:“鄉親們,明天隻要是我們村兒的,都不許離開村子!什麽打獵洗衣一概都不許!就在村裏待著,不要誤了大事!”


    “老叔,什麽事兒呀?”


    “老叔,是不是天不好?”


    李老漢擺了擺手,又道:“這可是一件大好事,明日仙長就要到我們村了!年不滿十六的,都好測一測仙緣!要是有仙緣,就可以隨著仙長去當神仙了!”


    話音落下,村民們才反應過來是到了仙長來的日子,匆匆十年一晃而過,眾人激動了起來:“是啊!咱們村還有雲哥呢!雲哥是仙長送來的,他肯定是可以當神仙的!”


    “就是就是!有雲哥的仙氣帶著,說不定還能出幾個呢!”


    還有人紛紛來恭喜李雲:“雲哥大喜!你終於可以回到天上當神仙了!”


    “雲哥!你當了神仙可不能忘本啊!”有人拍著李雲的肩膀說:“你可是我們李家村裏出來的人,自你小,我們從牙縫裏也要省出一點吃的來供著你!就等著你當了神仙,帶著大家夥吃香喝辣了!”


    “哎呦我的天爺哎!終於熬出頭了!”


    李老漢也以一種鼓勵的目光看著李雲,李雲尷尬無比,可小時候那一年多的養育是真,他也不好就此拒絕,他做不出這種事來,師傅也常教導凡事論跡不論心,不論心是如何的,但若是做的事情對他好,那也該寬容幾分。


    秋意泊是這麽說的,但其實還有下半句,下半句是:本來要五馬分屍的留一個全屍,該打死的那就痛快的讓他們死,不該死的隻打斷條腿的,那就打斷半條。畢竟都叫你想殺他們了,可見在論跡也是無用。


    但很明顯村中人也沒到那個份上嘛。


    李雲隻能尷尬地點了點頭,李老漢拄了拄拐杖:“好了,那就這樣吧!大家都回去替娃兒收拾收拾,該洗的洗,該涮的涮


    !別鬧得一身牛糞臭氣惹得仙長不愉快!還有一條,這是我們村兒的大事,隻要年不滿十六的娃兒明日都得露麵,誰要是藏著掖著的,那可是要村規處置的!”


    村民們連聲應是,急吼吼地帶著自家閨女兒子回家收拾,李雲本來是想留宿在村裏的,但看著一眾人忙碌,也不好再叨擾,幹脆回了山上。


    然後一回去就見到他師傅衣衫不整泡在溫泉池裏飲酒作樂。李雲這些年也沒少撞見過,秋意泊更不怕人看了,他伏在岸邊笑道:“今日怎麽回來了?不是說要宿在村中?”


    李雲將村中聽說的事情說了,隨即又接著道:“師傅,我應該不用去了吧?”


    仙人就是修士,是來篩選有靈根的小孩的,他已經是練氣九層的修士了,再去測試也沒有必要了。況且他也有師傅了……說句不怕忌諱的話,他怕他一現身,對方就發現他是練氣修士,然後追問師傅在哪,萬一一上來看見師傅就喊打喊殺怎麽辦?


    他總覺得他師傅不像是個好人哎!


    哎,也不是那種不是好人,就是冥冥之中感覺他師傅估摸著不是正道人物,就看他光天化日袒胸露乳飲酒取樂的做派,怎麽看都不像是那種傳說中威風八麵剛正不阿的仙人啊!


    這要是打起來了可怎麽好?


    雖然他覺得師傅不會輸,但胡亂殺人總是不好嘛!還是少造殺孽為妙!


    李雲覺得秋意泊一定會一口應下,畢竟這種事他向來不管他,哪想到秋意泊張口便是:“去,你得去。”


    李雲:“……啊?”


    秋意泊笑得猖狂:“你現下可能不明白,但春宴有趣萬分,一生恐怕也隻能參與一次罷了,錯過了這一次,可就沒有了!你自然得去!到時候不必提我!便說是一無名前輩路過時見你根骨清奇,便指點了你一番!”


    其實他想說的是天靈根哎,這都不裝個逼,等年紀大了會想起來多可惜啊!


    他現在就很覺得很懊惱,當年他自己是天靈根的征兆那麽明顯,自己硬生生沒發現,風頭全讓溫師兄出了!但無可奈何,他現在都一把年紀了,還是個大乘真君,總不能再臭不要臉到處說自己是天靈根,然後讓人誇他,他還得裝出一副‘前輩謬讚/過譽’之類靦腆的表情來吧?!


    其實要是現在還有人提及他時將他的一切歸咎於靈根,歸咎於天賦,他不光不覺得臉上有光,甚至會覺得惱怒——他為之努力過的汗水,付出的血汗,難道都不算數了嗎?他又不是躺著就上了大乘!


    話又說回來,哪怕作為修士的一生可以獲得幾乎無限的壽命,可年少依舊隻有那麽短短幾年,最需要風光榮耀這些虛假的玩意兒的時候沒有獲得,便是以後再得到了,回想起來總是一個缺憾。


    李雲既然有了他這個師傅,那麽該出的風頭他自然要幫他安排好!


    秋意泊招了招手,示意李雲上前,李雲很自覺地挽了袖子下水,幫秋意泊捶背捏肩,秋意泊眯著眼睛慢慢地說著:“春宴是很有意思的,幾乎所有門派都會在這個時間開放試煉,招收弟子入門,太虛門、淩霄宗、百煉山、合歡派、歸元山……這些素日裏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宗門,也隻有這時候才會敞開山門。”


    “到了春宴的那一段時間,四大城都會張燈結彩,各色的攤販能擺滿幾條街,賣果子的、賣點心的、糖人糖畫,應有盡有。”


    “不光如此,還會有許多老怪藏在春宴中,若覺得哪個孩子有緣,別看他們平日裏一派高山仰止,那是什麽哭求耍詐都做得出來,甚至還有偷偷擄了人就跑的,有些弟子直到築基還不知道自己是被自己師傅騙回來的呢!”


    李雲聽得目瞪口呆:“真的?這……這怎麽好意思的?”


    “修行講究一個緣分,有什麽不好意思?”秋意泊趴在自己的臂上,笑


    道:“若當年你不上山來拜我為師,再有不久,我也要想個法子來接近你了……你還記得你上山那一年冬天來了一個歪眉斜眼的老貨郎嗎?他在你家門外徘徊了許久,還叫你出去玩,你偏偏不理會的那個?”


    李雲下意識地回答道:“對,我記得啊……我當然記得!那老漢一看就知道不是個好人,還非要哄我出去說話,像是個人販子!還變什麽戲法!應該說的就是他吧?”


    秋意泊幽幽地道:“那是我。”


    李雲替秋意泊捏肩膀的手都僵住了:“……師傅?”


    “這沒什麽不好說的。”秋意泊笑道:“你已經在這裏生活了許久了,你也該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你師傅我故友遍天下,你若真看中了什麽門派也好說,我送你進去便是了,也不影響我們師徒情誼。”


    李雲感覺人都是麻的:“師傅?”


    什麽意思,他師傅不要他了?!


    秋意泊接著道:“李赤腳曾經與我提過,你是個與劍有緣的,這天下第一劍派便是淩霄宗……淩霄宗窮是窮了點,累也累了一點,要日揮萬劍——但我看你也習慣了,進去後想必如魚得水。”


    李雲:“……???”


    “歸元山有一門道統也是劍修,很是不錯,你也可去看一看……”秋意泊連續說了幾個門派,忽地李雲問道:“師傅,你是哪個門派的?我從沒聽你提起過。”


    秋意泊答道:“百煉山。”


    李雲不禁感歎道:“百煉成鋼,這個名字聽起來就很威風!可見宗門門風!”


    秋意泊心道那確實是門風,物理上的門風,百煉山修行第一步,先把鐵淬煉成鋼。要是連這一步都做不好,更不必提進一步的神兵利器。


    “與你說了這麽多,你可想好去哪處沒有?”秋意泊笑問道:“春宴百門共開,可試煉卻隻能去一個門派,時間有限,再多了恐怕就要來不及了。”


    李雲道:“我自然是去百煉山!”


    “李先生說你適合修劍。”


    “不,我就要去百煉山!”李雲道:“我還是想當師傅的弟子,不想要其他的師傅!”


    秋意泊看他說的堅定,也不禁有了些許溫和笑意:“隨你吧!”


    反正真上了百煉山哪怕過了宗門試煉,最後也會被調劑到淩霄宗的——修煉這回事,自然還是選擇更適合本人的方法,就李雲這資質,百煉山試出來就當即通知淩霄宗、歸元山等涉及劍修的門派來搶人,他們也好賣個人情。


    不光百煉山是這樣,大部分門派都是這樣的,隻有少數宗門是那種‘不入門就死’的類型。


    收徒講究的是結善緣,結香火情,不是結孽緣結仇怨來的。若是一聲不問,把適合其他宗門的弟子留在了自家宗門,待日後弟子心生怨懟,又是怪誰?要是問過了,弟子還是執意留下,那宗門也是問心無愧,仁至義盡。


    且看那些強逼人入門的門派有幾個好下場便知!


    李雲聽到秋意泊同意了,也是眉開眼笑,又努力給秋意泊捏了半天,見他呼吸均勻,似是睡著了,這才小心翼翼出了池子,咪咪過來迎他,他還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噓——師傅睡著了。”


    話音剛落,一隻錦囊與一隻樸素的銀戒指便落在了他的懷中,秋意泊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自己收著。”


    “多謝師傅!”李雲也沒推辭,高興地拿著東西走了。


    翌日起來,他自然是神清氣爽的下山,還按照秋意泊的關照特意換了件布衣——可能是為了讓他看起來盡量和村中的小夥伴們接近吧!他平日下山也是這麽穿的。


    等到了村中,果然人人穿了新衣,靠近便能聞到皂莢的香氣,等見了李秀他們,李雲還覺得耳目一新——平時大家都是蓬頭垢麵慣了,今日一梳洗,


    似乎都有些陌生起來了。


    其中當屬李秀穿的最破舊,大家都問他怎麽回事兒,李雲也是好奇,問道:“嫂子不讓你打扮?”


    “沒有,你嫂子讓我穿好的呢!是我不肯。”李秀笑道:“我反正是不抱希望了!隻要不丟人就行了!我六歲的時候就測過一次了!哦對……你那會兒還沒來我們村子呢——害!你就放心吧!你可是仙人親自送來的,肯定會有仙緣的!”


    李雲不是緊張,是愧疚。這些年他瞞著村子裏,也瞞著這些自小一塊長大的夥伴,他硬著頭皮說:“誰知道呢?”


    李老漢早就叫人把村中那家最亮堂的大屋借了出來,打掃一新,瓜果鮮花的擺上,眾人都在外頭候著,等著仙長的到來。大約等了快小半個時辰,天邊才出現了一抹彩霞,緊接著便有兩位仙長自天而落,他們身穿白衣青袍,不論男女皆梳道髻,隻用一枚簡單的木簪別在腦後,可無人覺得他們穿著簡陋,隻看他們背後負著那幾柄閃爍著微光的寶劍便已比什麽錦衣華服來的震撼許多。


    那四位仙長徑自入了堂屋,其中一人眼睛一掃,手翻蓮花,一個擺著鮮花素果的香案便到了他們麵前,引得門外村民連連驚呼,卻又很快地捂住嘴,深深地低下頭去,不敢多言多語。


    李老漢跟著他們進了堂屋,顫顫巍巍地拱手:“老朽拜見諸位仙長!李家村共十九戶人家,適齡的孩子一共二十七人,都在外麵了!”


    這幾年生活好了,家中有餘糧了,自然可以多養活幾口人。


    那為首的仙長點了點頭,道:“好,可錄有名冊?”


    李老漢連忙道:“有的有的。”


    說完,李老漢就將一本冊子遞了出來,這玩意兒還是昨天李雲被抓著謄寫的,仙長接了冊子看了幾眼,道:“善!”


    那仙長長袖無風自動,陡然從中飛出了一枚閃爍著銀光的寶珠以及一本金光閃閃的龍鱗冊,他道:“二二一組,上前來試仙緣。”


    李老漢還在愣神,聽罷過了一瞬才反應過來,趕緊應了,邁著老腿出去抄著拐杖就打在了最近的人的腿上:“愣著做什麽!按照昨天安排過的,快啊!”


    那人也被那寶珠龍冊所震撼,驟然腿上一痛,這才回過神來,趕緊叫後麵的小孩兒趕緊上來。李家村是按照這麽個規矩,年紀小的先上,畢竟年紀太小的小孩兒不好看管,叫他們安靜一會兒是好辦的,讓他們一直安靜那是辦不到的。


    後頭排在第一的王家夫妻趕忙牽著自己一雙剛好滿六歲的雙胞胎兒女上前,對著幾位仙長行了個禮:“李家村王小雲,王小龍拜見仙長們!”


    那兩個小孩兒也迷迷瞪瞪地被按著跪下了,為首的仙長點了點頭,“王小雲,上前。”


    王家媳婦就牽著女兒上前一步,握著她的小手放在了寶珠上,寶珠毫無動靜,那仙長便道:“王小虎,上前。”


    王小虎也毫無動靜。


    王家夫妻不禁失落,王家漢子道:“仙長,您看這……我們家這兩個娃娃誰見了都說有靈氣,要不要再測一測?說不定是這寶珠……”


    “住口!”那仙長顯然是見多識廣:“沒有仙緣就是沒有仙緣,休要在此胡鬧!退下!”


    王家夫妻被喝的一愣,心生懼怕,連忙抱著孩子就跑,李老漢用力拄了拄拐杖,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昨日就說了不許糾纏!不許糾纏!簡直就是丟了他們村的臉!


    下一對小孩兒也被帶了上來,同樣也是姐弟,不過差了一歲多,同樣還是沒有靈根,於是又立刻退下,換人再來。李秀剛好和李雲排在一起,他探頭看了一眼,和李雲比劃道:“那明珠可真好看啊!有這——麽大!雲弟,你說這麽大的珠子是怎麽長出來的啊?這要是給我媳婦做個花冠我都怕她壓折了脖子!”


    李雲也跟


    著看了一眼,那麽遠的距離,明珠的光輝也依然清晰可見,他低聲道:“可能是仙家手段吧……”


    他師傅也有,雖然比這個小,但是比這個亮多了!而且不是一顆,是好多顆!也不知道他師傅到底多有錢,這麽大的明珠就隨便扔,他每次上二樓幫師傅打掃,少則能撿出來一兩顆,多的能撿一匣子。除了明珠,還有什麽雞蛋大的寶石、能當桌子使的水晶、青綠色的長得和翡翠一樣但他師傅說其實是一種鐵礦的石頭,最好看的是一塊隻有巴掌大的石頭,就擺在書案上當鎮紙,在陽光下反射著星光,好看得不得了,他每次想拿起來仔細看看但都不能成,那玩意兒重得跟焊死在書案上的一樣。


    他師傅說那是無定辰星,等他到了金丹境界差不多就能拿得動了。


    兩人正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著話,忽地前麵有人驚呼了一聲:“亮了!亮了!”


    他們應聲望去,便見一位仙長頷首道:“黃品靈根,尚可,姓何名誰?記下。”


    另一位仙長屈指憑空一點那龍鱗冊,金光閃閃的冊子憑空而立,被選中的女孩兒激動地說:“我是李小花,今年十二歲,我爹叫李明朗,我娘……”


    仙長打斷道:“可以了,到後麵等著吧。”


    那女孩兒連忙站到了祠堂的一側,眼神卻不自覺地看向了屋外,屋外李老漢正興奮地直跺腳,她爹娘更是相擁喜極而泣,她眼中也不禁冒出了一些淚意,卻又不敢苦出聲,連忙用袖子抹了抹眼睛,將那些濕潤的水汽擦去了。


    隊伍又動了起來,也就二十來人,再慢也慢不到哪裏去,很快就到了李秀和李雲這裏,兩人對視了一眼,一道進去了。進去之後兩人各自對仙長叩首,李秀悄悄掐了一把李雲的手臂,用眼神示意:你先!


    李雲也用眼神示意:你先!


    為首的仙長咳嗽了一聲,眼神有些古怪地看著裏李雲。李秀當是仙長看破了他們的眉眼官司,隻好上前碰了一下明珠,明珠一動未動,仙長道:“下一個。”


    李雲站起身碰了一下明珠,隻接觸了一瞬,明珠便爆發出了如日中天一般的光輝,兩位仙長先是一愣,隨即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目光柔和地道:“天靈根,我等恭祝道友仙途坦蕩。”


    門外頓時爆發出一片歡呼聲,村民們皆是高興不已,天地玄黃他們還是懂的,天是最好的那個!他們村裏的李雲是最有仙緣的人!連仙人都祝賀他了!


    李雲也不禁有了些笑意,那仙長又道:“隻是我看道友已有練氣七層修為,不知是何緣故?”


    李雲坦坦蕩蕩地說:“曾有一位仙長路過此地,見了我便說有緣,指點了我幾句,我便按著那位仙長的話一直修煉至此……”


    他心想那位仙長現在還住在留山上。


    仙長頷首:“原來道友還有如此奇遇,氣運潑天!”


    兩名仙長都不約而同在心中想到:不愧是天靈根啊!


    天靈根千年難遇,修仙界中幾位道君都是天靈根,那麽眼前這一位……他們越發顯得溫和恭謹,也不知道眼前這一位以後會不會是他們的師叔?


    緊接著仙長又交代了李雲和李小花一些事兒,無非就是如何交代家裏,又給了銀錢之類的,讓他們各自回家,待明日一同離去。


    李郎中看著村裏熱鬧非凡,他頭也不回地說:“都是你幹的好事。”


    秘境隻有這麽大,他們要走,走到哪裏?


    他哪裏變得出來四大城,上百宗門?


    秋意泊難得穿得工整了一回,羽冠玉帶束縛著層層疊疊如水青衣,白色的長衫上繡著銀色的令符,將他襯得居然有了幾分威嚴。他意有所指地說:“沒有,那就變出來。”


    “我不會。”李郎中平靜地說:“你弄出來的爛攤子。”


    秋意


    泊悠悠地道:“是,所以我來解決……你當我今日穿成這樣是為了好看?”


    李郎中看著他錦繡燦爛的法衣,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秋意泊:“去你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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