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西飛,冰輪懸空。


    秋意泊總算是在又一日的夕陽升起之前,進入了凡間。


    往日裏的仙凡大陣感覺像是一層隔膜,修仙界這一頭是水,凡間那一頭是空氣,而現在修仙界這一頭依舊是水,而凡間那一頭的已經成了嗆人的毒氣,彌漫著怨恨與死亡的氣息,讓人聞之作嘔。


    更簡單來說——到處都是腐爛的屍體的味道。


    秋意泊將飛舟以禁製包裹,掩去了龐大的身影,降低了飛船的高度後,地上的一切都變得分毫畢現了起來。


    他出來的地方距離凡人生活的地方並不算遙遠,隻相隔了三座山,根據羅盤的指向,到了第二座山時就有一座凡人的村莊了,約莫生活著十幾戶人家,出了山再行三十裏,就有一座較為繁華的小鎮,居住在周邊的人家都喜歡往這座小鎮裏來趕集。


    而如今那嗆人的氣味的來源,就是那座小鎮。


    秋意泊知道那裏發生了些什麽,也不是特意去看一眼,隻是回燕京恰好要從小鎮上方穿過罷了。沒想到這一看,卻讓他有些說不上來的感覺。


    那座小鎮已經化為了一片墳場。


    小鎮中應該是發生了大火,處處皆是焦土,斷垣殘壁上橫七豎八地躺著上百具已經腐爛到了極點的屍首,天空中盤旋著的烏鴉與禿鷲時不時地降落,在那些腐屍上啃食著,老鼠、野狗在城中穿梭著,如豆的眼中是冰冷的光。


    是一種飽嚐了人肉後的嗜血的光,這樣的動物,按照慣例是要撲殺的,因為吃過了人肉,難保它們日後不會對活人發起攻擊。


    不過現在來看是不需要了,因為這座城裏應該已經沒有活人了。


    秋意泊的指尖在船舷上敲了敲,是瘟疫?還是天災?亦或者?還是說三者都有?


    古代不比現世,哪怕是現世某處發生了類似於鼠疫的瘟疫,也是要阻斷感染源的。古代更是如此,而且局限於古代的物資缺乏與醫療手段,對掌權者來說最簡單也是損失最小的的方式就是放火。


    秋意泊沒有下去看一看,沒有必要,他也沒有什麽起死回生的能力,下麵也沒有活人,他下去能做什麽?總不能假模假樣的替人收收屍,上柱香吧?


    越過了這座小鎮,秋意泊一路往南邊去,所見村莊城鎮十室九空,荒蕪一片,一路上餓殍遍地,到處都是逃難的百姓。山上有馬匪,地上有路霸,想走到哪裏都不容易。


    秋意泊也見到了突厥人,很容易辨認,畢竟從衣著到語言到麵部輪廓都與朱明國人不同,況且到處都是餓得皮包骨頭的難民的時候,出現一隊衣著整齊,膘肥體壯,騎著高頭大馬的漢子是那麽萬眾矚目。


    百姓們看見那一隊人馬經過,驚慌卻安靜地躲到了路邊的野草堆裏,大人捂住小孩的嘴,小孩兒幹巴巴地在哭,秋意泊注意到到了這裏的時候,難民裏已經幾乎沒有老人了。


    秋意泊不必別人告訴他,他就知道這一片地方恐怕已經被突厥人占領了。


    再往南走,總算是見到了一個還算是有人在正常生活的城市,秋意泊估算了一下,這裏應該是江河府下的明江城,已經距離燕京不遠了,他記得明江城旁邊就是運河,順著運河不過隻要七日就能到燕京。


    他有意在明江城停留了一陣,明江城應該還在朱明國治下,裏頭的百姓人人臉上都是麻木,步履匆匆,城防明顯變得異常森嚴,而城外……到處都是難民搭的帳篷。


    明江城的城門是關著的,因為難民太多了,明江城供不起。且,明江城是軍事重地,把控水運碼頭,如果難民中混有突厥探子,誰又能擔得起呢?


    誰都擔不起,結果就是難民會被拒之門外,凡擾亂治安者、硬闖城門者殺無赦。


    秋意泊不覺得有錯,可也不覺得是對,這個時代隻能做到這一步,至於還能不能往後,就要看中央的調度,是否能及時開倉放糧,是否能及時的奪回失地,遣送難民……能做到其中一點,那這些難民還有的活,做不到,大概十不存一——可就算是做到了,也不過是十存二三罷了。


    聯係在破廟裏聽到的消息,秋意泊想恐怕朝廷是沒有這個能力了。


    再往南邊去,情況又逐漸好了起來,有農田,有旅商,百姓有說有笑,好像戰亂從來沒有來過一般。隨著距離燕京的路程越來越短,秋意泊也看見了如花的少女,華美的長裙上綴滿了珍珠與寶石,卻薄如蟬翼,少女穿了整整十幾層,走動之間裙擺翻飛如蝶,無邊燦爛。


    燕京到了。


    往日的教訓言猶在耳,秋意泊尋到了那棵標誌性的銀杏,直接往自個兒家裏跳。常年閉門不開的聽泉小榭今日敞開了大門,路過的侍女見到裏麵清雅的庭院時愣怔了一瞬,連忙前去稟告家主。


    秋家家主來時,秋意泊正在祠堂上香,他執著三炷香,抬頭仰視著又多了許多的牌位,看了好一陣,才尋到了瀾和叔他們的牌位,他將三炷香舉過頭頂,躬身拜了三拜,將香火插-入了香爐之中。


    祠堂的牆壁上還懸掛著幾幅畫像,有他的,有瀾和叔的,有大伯的……畫紙都已經被熏得焦黃,上麵的色彩也變得黯淡,彌漫著一種古舊的氣息。


    這時秋家家主才敢行禮叩拜:“孫兒秋辟雲拜見老祖,不知是哪位老祖歸家?”


    秋意泊道:“秋意泊。”


    秋辟雲已經是年過七旬,聞言並不沒有顯得驚訝,隻是越發顯得恭順,他恭恭敬敬地叩頭:“拜見老祖。”


    “嗯。”秋意泊又往裏麵走去,道:“隨我進來。”


    秋辟雲跟著秋意泊進了去,他是秋家家主,自然知道祠堂裏還有一個小祠堂,秋意泊點燃了三柱清香,邊問道:“如今如何?”


    他一問朱明國如何,二問秋家如何。


    秋辟雲低眉斂目第道:“不大好。”


    那就是這兩個都不大好的意思。


    他又接著道:“近二十年來,帝位已換了五任,最短不過三個月,最長也不過六年,如今禦上的這一位,患有頭風,頭風發作時便喜殺人解痛,暴虐非常。”


    他說道此處,頓了一頓,“老祖見諒……非長久之相。”


    秋意泊頷首,示意秋辟雲接著說下去,秋辟雲道:“這幾年來,家中謹慎又謹慎,也不過是僅免刑焉。”


    僅免刑焉?


    秋意泊淡淡地看了過去,那就已經是很不好意思的意思了。僅免刑焉不是字麵上的意思犯了罪免除刑罰,而是指不必當眾戴枷鎖,不會當眾執行。


    他記得自他出生起,家中無論男女老少哪怕是做下了叛國叛族的罪業,想保也是能保住的,不過這種一般他們秋家回頭自己就殺了,毒酒一杯,送這人上路。澤帝在時,瀾和叔也在,就算是當著澤帝的麵不恭敬,澤帝也隻能笑著放過了。瀾帝在時,他在,他就算是當麵嗬斥瀾帝,瀾帝也隻能應是……不過幾百年,他們家就成招惹了人照樣會死,頂多就是不在人前受刑而已?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是好的,畢竟這代表著皇權高度集中。可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也代表著不好,第一,皇權高度集中,無人能轄製皇權,皇家一家獨大,皇帝就會逐漸膨脹失控。第二,他秋家無能人,或者說整個世家都無能人——或許有,但他們對如今也沒有辦法。


    秋意泊覺得這是個死局。他當年之所以不懼皇權,並不是因為他多厲害,多聰明,而是因為他掌握了瀾和叔留下的權利,又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占盡了聲名,自己武功又高,同時秋家又有足夠的自保之力,讓皇帝從任何角度都不能夠對他產生有效的威脅。


    如今無人能夠,那麽大概率說明他也不能,更何況他已經是個‘死人’了。


    “戰事如何?”秋意泊又問道。


    “我朝連敗二十年,自江河府向北,皆歸突厥。”秋辟雲猶豫了一下,接著說:“諸王皆有反義,民間亦有英豪起義……家中也看中了幾位,有意扶持。”


    秋意泊聽到這裏才覺得心氣順了一點,這才像話——朱明國想要延續,就要看那幾位王爺中有沒有雄才大略者了,但是這其實很難,畢竟經曆了五朝昏庸的皇帝,天下對皇室的信任已經降到了極限,就算是王爺當中有聰明的,那又如何?百姓不會信,商賈不會從,更不會有一呼百應。


    反而是那些曾經的將軍、宰相,要是有賢名,反而容易取而代之,還有那些民間起義的……秋家想要扶持其中幾位作為投資,是應該的。


    要不是秋家有他們這一群修仙的老祖在,秋家也未必沒有揭竿而起的心思。


    秋意泊輕聲道:“替我去準備一個身份,合理一些,我會在燕京留一段時間,到處看一看。”


    秋辟雲自無不應,他略微沉思了一會兒,便道:“若老祖不棄,孫兒有一嫡親弟弟,年三十八,因先天不足寄居於江南府療養,數年不曾顯露人前。”


    “還有呢?”秋意泊道:“年輕一些的。”


    “家中七郎早夭,除卻族中外少有人知。十二郎病弱,去歲也走了。”秋辟雲頓了一頓,接著道:“還有更年輕一些的,待孫兒稍後將族譜呈與老祖。”


    秋意泊側目看去,提醒了一句:“心不要太狠。”


    秋辟雲的意思是,一會兒捧著族譜來讓秋意泊挑,秋意泊看中了哪一位秋家子弟的身份,就取而代之,他會妥善安排——隻是如今風聲鶴唳,秋意泊選了一位還在世的秋家子弟的話,那位秋家子弟應該就不會活在世界上了。


    秋辟雲聽得此言,躬身應是,心中也不禁鬆了一口氣。


    秋意泊道:“那就秋七。”


    “是,老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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