戮天道君五指微動,那一寸百萬金的天蠶石絲就化為了齏粉,消散在了天地間,他輕慢地眨了眨眼睛,任他秋長生貪圖什麽,他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這一日,秋意泊在山裏整了點小燒烤,他不好走得太遠,在護山大陣外裏找個安靜的地方卻是無虞的——要死了他是真的要死了,早知道當初就不任由秋懷黎安排了一堆淩霄峰的弟子來幫他打理宗門,一個兩個都悄悄來問他此舉到底有什麽深意,他說的煩了來一句‘自己回去領悟’,好家夥,他們還真的揣著自己領悟出來的寫了個論述來交作業!


    哪個好人喜歡批改作業啊?!啊?!


    反正秋意泊是不喜歡的,他把早年那個以成為寒山書院教書先生為目標的自己痛批了八百遍,隻怪自己當年太年輕,不知天高地厚,就敢胡亂開口。真以為修士沒有高血壓就不會被氣死是吧?!


    秋意泊歎了口氣,坐在河邊拿了小匕首把石頭插的亂七八糟,轉眼一看,發現自己放著已經處理好的野兔子的盆子已經隨著溪流遠遠地飄走了,想也未想就踩著溪水去追,等把兔子追回來,生好的火又滅了。


    秋意泊當場氣成了河豚。


    他出門在外弄吃的隻要不是急著吃,一概都是生點凡火,什麽天靈火地靈火好用是好用,就是太仙氣飄飄了,烤出來的吃的少了點煙火氣。秋意泊有個納戒裏專門裝木炭,什麽果木炭、鬆木炭一應俱全,專門用於野外吃燒烤。


    別說,那麽煙熏火燎的來一下,就是比沒有的來得香!


    好不容易把火重新生起來,等著木炭燃起來了,秋意泊這才串了兔子肉開始烤,順道把濕了的鞋襪都給踹了,反正這一塊地方自己收拾過,平整的岩石走起來一點都不割腳,不穿也沒什麽。


    秋意泊尋思著前幾年放養在這裏的魚應該也養的差不多了,是該網來吃了,結果秋意泊也沒有想到,自己這網子隨手一抄,就抄來了一條大魚,秋意泊還沒來得及開心呢,網兜裏那條大黑鯉魚一個靈活的鯉魚擺尾,自網兜衝一躍而起,陽光在它的背脊上映出了一條燦爛的金線,隻聽得噗通一聲,魚又跑了。


    秋意泊小聲罵了那條魚兩句,忽地一轉身,就看見一個男子立在他的身後,玄黑與暗金的長袍翻飛,一身麥色的皮膚映得那條華美到了極點的寶石鏈越發的奪目難言,若不是秋意泊見過此人,都想張嘴來一句‘臥槽魚成精了!’。


    “道友怎在此處啊?”秋意泊笑問道:“也是巧,沒想到又在此處遇見了你。”


    秋意泊為了躲避弟子,今日易容成了白胡子神仙老頭,恰好與那日遇見這位道君類似。那位道君也顯得有些驚訝,挑眉道:“道友竟在此處?”


    秋意泊剛想回答,忽地聞到了一股焦香之氣,他喊了一聲‘哎呦壞了!’,三步並做兩步奔向了自己的篝火堆,連忙撿著自己的兔肉給它們翻麵,這一翻,果然中心那兩串兔腿肉已經焦了,他頭也不抬地道:“哎,道友聽說了坊間傳聞沒有?”


    秋意泊那演起來是半點不講人情,那日當時他是沒想太多,等回去他就琢磨出一點味兒來,這位大兄弟穿的衣服與截雲道君極為類似,他要麽是他那個糟心的殺妻證道的師兄戰雲道君,要麽就是他們兩的師傅戮天道君。


    再加上他的修為明顯就是陽神以上,秋意泊自認自己在陽神境界沒什麽對手,但也不能撇掉戰雲道君就是一個和孤舟一樣的厲害人物可能性——那什麽,殺妻證道這種事兒一聽就像是男主角,厲害得非比尋常……說實話秋意泊覺得意外的很合理。


    不過應該還是戮天道君吧,畢竟他說過他有兩個不成器的徒弟,沒聽說過戰雲道君有徒弟。


    但不管是誰,都不妨礙秋意泊在這裏內涵對方兩句——他身後就是麓雲山,就有孤舟師祖,他怕個屁啊!


    一提坊間傳聞,戮天道君就想到了自己那個糟心徒弟,他頷首道:“聽過一些。”


    “聽過就好,我就是來看看這麓雲山之主到底長成什麽模樣的。”秋意泊怪笑了一聲,用小刀割掉了烤焦的那一部分,見裏麵的還有救,十分滿意的搖頭晃腦了起來:“這流言霏霏,聽著怪有意思的,道友,來坐!我這兔子也差不多了!”


    戮天道君略微有些遲疑,就見秋意泊又掏出了個小馬紮,往旁邊一擺,他雖未說出口,那種‘別客氣啊’的感覺已經躍然而出,戮天道君在小馬紮上坐了,秋意泊就將兔腿分了他一隻,戮天道君猶豫了一瞬,還是接了過來。


    秋意泊沒急著吃,在旁邊又擺了一張矮幾,擺了兩個碟子和酒盞,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打著旋兒,戮天道君一聞這香氣,就知道必然是難得的好酒。


    戮天道君咬了一口兔腿,緩緩咀嚼咽下:“隻是如此?”


    “那肯定不止這樣啊!”秋意泊樂嗬嗬地說:“聽說麓雲山是個煉器門派,老夫剛好來交流一番!”


    戮天道君又問道:“那道友為何在此?”


    秋意泊聞言一拍大腿:“別提了,你是不知道這個麓雲山多過份!”


    戮天道君:“……怎麽?”


    秋意泊一臉鬱悶地說:“門派小成這樣,行事還怪講究的,那兩個守門的小孩兒說什麽我一沒拜帖,二無知會,三無親朋好友引路,庭院未掃,房屋未清的,實在是不敢做主放我進去……嘖,話是真漂亮,誰聽不出來他們當我是戰狂崖來的打手?”


    戮天道君低頭吃了一口肉,秋意泊也拈起了拇指大的酒盞仰頭一飲而盡,還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來:“這酒夠味兒了!道友你嚐嚐!那我能怎麽辦?隻好當場寫了張拜帖,等著麓雲山放我進去嘍。”


    戮天道君淡淡地道:“為何不硬闖?”


    “我硬闖作甚啊?”秋意泊捧著兔腿,一邊還繁忙地給肉串翻麵:“我又不真是戰狂崖的打手,硬闖人家護山大陣,我是來見識見識他們煉出來的法寶的,又不是來搶他們道統的。弄的我跟個邪道似地,聽說這麓雲山主交友廣泛,真要引來一二道友追殺我,我這身老骨頭可吃不消!”


    戮天道君平靜地說:“恐怕不會。”


    “怎麽不會?到時候真有人來追殺我,我怎麽辦?”秋意泊笑道:“道友神出鬼沒的,到哪裏去尋你?”


    戮天道君反問道:“你不是已經清楚了嗎?”


    戮天道君垂眸飲盡杯中酒,世上巧合太多了,那就是必然。一個善於煉器的道君,第一次在北風城外遇見應是巧合,第二次在麓雲山遇見,卻不見得真的是巧合。這世上哪裏來那麽多道君境界的煉器宗師?麓雲山起得太快,其山主大手筆贈送陽神法寶也不是什麽太大的秘密,稍微一聯想,眼前這位還算是符他脾性的老道,大概就是麓雲山幕後之人。


    喝完這杯酒,也就差不多該有動作了。


    秋意泊:“嗯?”


    秋意泊忽地一抬手,打斷了他的話:“我怎麽覺得道友接下來不是什麽好話,你且莫出聲,莫要浪費了我這麽好的酒和肉!”


    戮天道君微微一頓,當真沒有出聲,低頭不緊不慢地吃了起來。秋意泊也不與他客氣,慢條斯理地該吃吃該喝喝。兩個大男人吃一隻不算太肥的兔子,再慢也有限度,很快架子上就被吃得隻剩下骨頭了,秋意泊滿意地理了理自己有點礙事的胡須,打了個飽嗝,這才道:“怎麽,道友真是戰狂崖的戮天道君?今日來殺人來了?”


    戮天道君平靜地道:“雖不中,亦不遠矣。”


    秋意泊眉間一動,轉而歎息了一聲:“這……這可真是啊……太巧了!哎!”


    “可有什麽轉圜之地麽?”秋意泊苦著臉問他。


    “我之前,還欠你一個承諾。”戮天道君道:“就拿來換你的命吧。”


    言下之意,他不插手,他就安然無恙。


    秋意泊搖頭道:“那不行,麓雲山好不容易才建起來,我若真撒手不管,回頭我師祖知曉了非劈死我不可。”


    秋意泊今日嘴裏沒什麽實話,這一句話卻是真的不能再真了——他費勁心思把孤舟師祖請過來,如今戮天道君來了,他啥也不管,兩手一攤,任由戮天道君把麓雲山毀了,孤舟道君非劈死他不可。


    戮天道君微微皺眉:“那你換一個。”


    秋意泊忽地古怪地笑了笑:“要不這般,道友要滅麓雲山,大家立場不同,我也不為難你,不管今日麓雲山最後如何,你把戰雲給我殺了,如何?”


    戮天道君抬眼看向了秋意泊,眼若利刃,鋒銳無匹,仿佛在問他為何能說出如此厚顏無恥的話來。這還是‘大家立場不同,我也不為難你’?


    他若把戰雲殺了,今日為何還要滅麓雲山?


    戮天道君道:“不可能。”


    秋意泊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甚至還順手幫戮天道君倒了一杯,隨即一飲而盡:“你說說看,這事兒平心而論,你徒弟錯了沒!”


    “是他有錯。”戮天道君平靜地道:“可這世上並非隻論對與錯。”


    “怪隻怪秋長生識人不清,為他人手中利刃。”戮天道君接著道:“今日我折他,也是應當。”


    秋意泊道:“那就是沒得談?”


    戮天道君沉默不語,秋意泊歎息了一聲,又笑道:“所以,我家小師叔費盡心思讓你親來,你就沒有一點點疑惑嗎?”


    緊接著,麓雲山飛了。


    是的,在戮天道君的麵前,近在咫尺的麓雲山倏地騰空而起,飛起來了!


    一圈又一圈的光暈點亮了整座麓雲山脈,連帶秋意泊此處也有光暈亮起,秋意泊慢悠悠地抬手斟酒,細細地品味著,他微笑道:“既然請你來,自然是有拿下你的把握。”


    果然戮天道君是不太聰明的樣子,但總算也不是太蠢,他從所有可能性中選擇了一種最穩妥的辦法——他親自來。


    畢竟是合道道君,還有比他親自來更穩妥的法子嗎?


    可惜了,秋意泊本想兵不血刃,今日怕是不能了。


    一件又一件的法寶在整座山脈中隱現,一隻仙鶴從秋意泊袖中飛出,繞著他在空中盤旋了一周,隨即落在了他的左右,親昵地蹭著他的長袖,秋意泊一撫長須,笑道:“我麓雲山乃是外道門派,不善鬥法,這真刀真槍的,還是叫它們替了我們吧!”


    “戮天道友,你先闖過了我這萬寶大陣,再想後麵的事情吧!”


    戮天道君仰頭看著高高懸浮於天際的麓雲山,再看周圍光華萬千,或飛禽走獸,或才子佳人,在陣中現身,陽神境界者,細細一數,居然有十位之多!


    戮天道君緩緩地道:“就憑它們?”


    “就憑他們。”秋意泊端坐在了遠處,一派的閑適:“道友也不必想著先殺了我,這大陣才是麓雲山真正的護山大陣,與我關係是不大的。”


    戮天道君道:“試試就知道了。”


    他話音未落,人已如離弦之箭奔襲而來,秋意泊不動如初,兩人本就隻有幾步之遙,可這幾步此時卻已經成了天塹地壑,戮天道君的身影在這一刹那便消失了去,再有一瞬,他的身影出現在了極遠極遠的山脈邊角處,長風一起,便有一紅影殺到,那劍靈一身血色,雙目亦是猩紅難言,手持一柄銅錢長劍,絲絲縷縷地紅線纏裹劍上,妖異翻飛。


    有一把沙啞的嗓子似乎呢喃了什麽,但根本不成字句,以戮天道君的耳力根本不必他特意去聽,已經將那聲音聽了仔細,忽地他腦海之中極其突兀地出現了一聲銅錢脆響,化作一柄無形之劍,直攻他的神識而去!


    戮天道君舌尖一痛,霎時間清醒了過來,識海之內波濤翻滾,他冷哼了一聲,不得不讚一聲這器靈確實是有些能耐在身上,怨不得麓雲山渾然不懼!


    ——他算是吃下了這個暗虧。


    正當此時,那血色虹光已然殺到,猩紅的劍意驅使了天象,濃密的黑雲遮天蔽日,天地間仿佛唯有此處煌煌,戮天道君手中金光一閃,一柄純金之劍出現在了他的手中,隻聽叮叮叮幾聲,金戈交鳴之聲若金風急雨而來,他近乎氣定神閑地應付著卻邪。


    忽然之間,他驟然看向了秋意泊的方向。


    秋意泊依舊坐在原處,見狀舉杯相和。


    戮天道君淡淡的撇開了目光——果然來麓雲山,吃的虧不止這一個!


    也是應當的,畢竟也是有道君的門派,怎麽令天機落入他人之手?麓雲山少說在此盤踞近百年……他看,卻並非是因為此事,而是他看,麓雲山居然當真有道君能在天機上勝他一籌!


    秋意泊老神在在,笑死,這是他的地方,戮天道君搶不過他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啊!若是連這點自信都沒有,他如何敢與戰狂崖做對?!


    “你在看誰?”有一道沙啞的聲音將戮天道君的目光吸引了回來,那猩紅劍氣刁鑽詭異,威力著實驚人,戮天道君平靜地與那雙血紅的雙目對視著:“在看你。”


    “可惜。”戮天道君話音未落,手中長劍倏地起了一道燦燦金芒,所過之處,連天地亦為之變色,至剛至烈之氣瘋狂地吞噬著那烏雲腥風,化作一道遮天蔽日的弦月殘日,所向披靡一般的向卻邪而去!


    然而這堪稱無可抵擋的一擊,卻落了空。


    卻邪的身影出現在了一座山峰之上,猩紅的人影隱沒在金光熠熠的銅錢劍之內,正當此時,那弦月殘日忽地完好無損地出現在了戮天道君身後,戮天道君此時再想躲避,已是為時太晚,那金光橫掃之下,隻見血芒橫飛於天際,戮天道君的身影出現在了另一塊巨石之上。


    他的肩頭,已經出現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他似乎與秋意泊離得極近,近到了哪怕是個普通人,一低頭,都能看見秋意泊桌上擺了點什麽——一盤葡萄,一盤石榴,三碟子茶點,甚至一旁還有個美豔的劍靈正跪坐在一旁,將葡萄一顆顆剝幹淨了,放置在華美的小碟中,供他取用。


    戮天道君也看在眼中,不知為何心中起了一絲波瀾——他怎麽能這麽悠然閑適?


    對他有那麽一點點的尊重嗎?


    秋意泊吃了一顆葡萄,搖頭道:“道友,我麓雲山這大陣,可不是那麽簡單的擺上一萬個法寶一起打你啊……”


    哪有這麽簡單粗暴的大陣啊!那是秋意泊小時候才玩的東西。


    畢竟小時候哪裏來的時間學什麽大陣。


    如今他都是道君了,一通百通,陣法自然不會跟當年一樣了。


    無悲齋為數位道君一同覆滅,秋意泊建這麓雲山,怎麽可能一點後手都不留下?他這個人,連泊意秋的幾把都懶得吃,別說吃虧了。


    天邊倏地再變,烏雲為青、赤、白、黑、黃五色光華所破,那五色光華在空中一旋,霎時間天地為之一劃為五,青為東方青龍,赤為南方朱雀,白為西方白虎,黑為北方玄武,黃為中央麒麟,五神獸在同時間破雲而出,身形之浩大,甚至將此方天空盤踞的分毫不剩!


    戮天道君向來平靜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點慎重之色!這五方神獸不同凡響,應是五位陽神器靈,若是普通五個陽神道君,或許戮天道君還不放在眼中,可這五方神獸不知為何,讓他心中莫名警惕萬分!


    秋意泊唇畔笑意不減,瞧著還是一副飲酒作樂的老者模樣,若不是他目光深邃,旁人還當是遇上了什麽樂善好施的仙人。他也看著那五方神獸——其實嘛,是看著怪唬人的。


    戮天道君真正需要防備的是他,是他在操控這五神獸。


    秋意泊不想再拖下去了,抓戮天道君一事,一定要快——打多了,打壞了他們家的花花草草那可太難受了。畢竟當時他也花費了不少心思來構建了不少風景,總不能說麓雲山宗門裏是鍾靈毓秀、璿霄丹闕,到了外麵就窮山惡水了吧?


    再者,秋意泊還是想跟戮天道君談一談,他無意將戰狂崖收入囊下,他麓雲山人手都不夠了,哪有功夫去管戰狂崖?總不能說‘走,滅了戰狂崖’吧?那他麓雲山成什麽了?邪道份子啊?


    所以最好還是能怎麽來的就怎麽把人送回去。


    秋意泊輕笑了一聲,一滴酒水自盞中飛出,在樸素的小幾上陡然拉伸,錯落縱橫於矮幾之上,秋意泊一指落,五獸霎時成陣,以五方之勢將戮天道君圍剿其中,隻聽龍吟之聲傳來,龍首含劍,向戮天道君橫掃而去!


    戮天道君自然不懼這麽簡簡單單的一劍,可在這一瞬間他便察覺到了不妙,高天之上法則異軌,重重加覆於他之身,這本是一個縱躍之間便可避開的劍,可他每一寸都變得異常艱難,猶如深陷泥潭,越是掙紮,就也是動彈不得。


    一滴酒液落在了矮幾之上,化作白子,也正在此時,戮天道君周身氣勢一變,劍意衝天而起,居然硬生生將天道法則劈了個粉碎,他本人也借此從中甩脫而出,長劍一甩,劍氣便要直取龍首!


    秋意泊有些訝異,隨即又轉化成了更深的笑意——原來,天道法則不光能掌控,還能破去。


    這就是合道之力嗎?


    合道究竟是一個怎麽樣的境界呢?


    秋意泊甚至還有功夫想著這些——算啦,不如先抓下了他,再慢慢想。


    極遠之處,有人淡淡的看了過來,秋意泊知道那是誰,雙方的神識在高天之上互相觸碰了一瞬,秋意泊的意思是:師祖,放心,我能搞得定。


    孤舟道君的意思是:小心,別死了。


    孤舟道君的神識與秋意泊一錯而過,轉而滌蕩四方,麓雲山被秋意泊掌握的水潑不進,卻不代表著周圍就沒有人了。


    麓雲山動用萬寶大陣,這樣大的威勢,這樣大的陣仗,又有戮天道君在此,別人或許太遠了不知道,但又怎麽瞞得住本界道君?


    孤舟道君甫一出現,周圍的天道法則就鬆動了許多。孤舟道君在警告他們,看可以,若想趁機做些什麽,便要掂量著來。


    青雲劍宗中,有一名溫柔如水的白衣道君有些愕然地看向了卓豐道君,隨即笑道:“卓豐,若非你在我麵前,我還當是你。”


    卓豐道君微微垂首:“師叔過譽了。”


    這白衣道君身後還跟著一男一女兩位道君,男的便是玄機道君,能叫他站在身後執弟子禮的,這白衣道君的身份也不必多猜了,正是本界第二位合道道君,碧瓏道君。


    而另一位道君自然就是璐琳道君了。


    碧瓏道君道:“不可太過自謙。”


    碧瓏道君與卓豐道君之師有舊,故而卓豐道君亦是執晚輩禮。他認真地說:“此人我雖未與他交過手,這半月來也算是接觸過一番,此人劍意猶在我之上,若非麓雲山有事,我早已尋他切磋去了。”


    碧瓏道君笑道:“麓雲山的事,也不見他插手。”


    卓豐道君想到了什麽,黑著臉說:“就是他肯,秋山主恐怕也不願意。”


    “怎麽,難道秋山主還能挾製這位道友不成?”碧瓏道君問道。


    卓豐道君:“……那是他師侄。”


    碧瓏道君那張微笑如水的麵孔愣了一下:“……啊?”


    玄機道君低聲道:“那位據說就是夷光真君的師傅,也是秋長生的師侄。”


    碧瓏道君弄明白了其中關鍵,笑著搖頭道:“哎,也不知道誰家的孩子,弄的這般寶貝。”


    一個化神給陽神道君,而且是這般舉世無雙的劍修做師叔,虧那位老祖做得出來。卓豐道君沒說太多,他覺得關於夷光真君給秋少爺削果子這種事還是別說了比較好。


    不然很容易給碧瓏道君造成一些震撼。


    麓雲山。


    有了孤舟師祖幫忙,秋意泊壓力大減,能更專注地對付戮天道君了。戮天道君忽地隻覺得方才還破碎了一地的天地法則此刻又如同蛛網一般層層疊疊的鋪展而開,將他困得猶如網上蝴蝶,隻能垂死掙紮。


    秋意泊一手微抬:“疏狂,去試試。”


    疏狂劍啼鳴一聲,化作一道白影飛入了雲端,秋意泊還跟個老媽子一樣提醒道:“小心點,別折了回來。”


    雲叢之中,有一聲啼鳴傳來,似乎是在回應他。


    但仔細一聽,好像是‘你煩死了!’的意思。


    秋意泊唇畔笑意愈甚,好吧好吧,他也知道他自叩問煉虛合道之後鮮有動手的機會,疏狂劍、卻邪劍都跟著他一道吃吃喝喝玩玩,要不是秋意泊還有點講究,不然它們幾個劍靈可能觸碰的最多的是什麽兔子血、鹿血之流的。


    疏狂劍一出,五大神獸自覺讓出了一方天地,戮天道君正被那五大神獸糾纏得壓力不清——哪怕因為他們隻有陽神境界,對他而言傷害沒有那麽大,但就算是細如發絲的傷口多了,也是要爛的,更何況並不止細如發絲。


    此時壓力驟然減輕,抬眸便見方才見過的那隻仙鶴於天際遨遊,他眯了眯眼睛,此劍靈能常伴於那人的身邊,定然不凡。忽地隻聽一聲錚鳴之音,天地之間風雲突變,雲海繁星驟起,那五色光華在這一瞬間被吞噬殆盡,而遠比那五色光華更為絢爛的劍芒如群星閃爍而起,繁星之間似乎也為劍芒所鏈接,組成了一張玄妙無極的劍網,自九天之上籠罩而下!


    戮天道君神色驟變,他周身陡然出現了無數劍軌,無數有形無形的劍軌凝聚如潮,向天而去狂撲而去!


    秋意泊仔細地看著那些劍軌,當這些劍軌終於凝結在一處的時候,秋意泊才看清那是無數無形之劍!那劍許是劍氣,許是劍意,亦或者是天機,它們變幻莫測,它們勢不可擋,衝向天空之時,橫掃了目之所及,目之不可及的一切!


    乃至每一縷靈氣,每一寸空間!


    天地間金白二色對撞在了一處,光耀燦燦,煌煌難言,秋意泊眼中的這無比絢爛的一幕已然令一切都退去了顏色,這一劍,演盡了無窮奧妙!


    他麵前矮幾白子驟然自動,成合圍之勢,將其中黑子絞殺!


    秋意泊目中有青光一閃而過,他很難清楚的告訴別人,他學會了什麽,隻是在這一瞬間,他知道自己掌握了一些什麽,酒盞之中又有一滴酒水憑空飛起,落於矮幾之上,化作一顆黑子,黑子與黑子之間連成了一條長龍,也在此時,籠罩於整座麓雲山的萬寶大陣也動了起來,它們各自綻放出了光華,這些光華籠罩了目之所及的一切!


    戮天道君一劍為之破去的、毀去的,皆為秋意泊所填充、所掌控!


    金白浪潮發出轟然巨響,劍意橫飛之下,激起了無數水汽,白霧隨狂風在麓雲山脈中盤旋著,秋意泊低眉淺笑——論劍意,那他確實打不過戮天道君,但他為什麽身在主場,高居萬寶大陣之中,他為什麽要拿自己的短處去攻戮天道君的長處。


    應當反過來才是!


    整座麓雲山在這一瞬間為法寶的華光所吞噬了去!


    ……


    玄機道君等人此刻看向麓雲山,隻能看見一片迷霧與偶爾隱現的華光,就如同一隻巨大的碗,倒扣在了整座麓雲山脈之上。其中發生了什麽,他們不得而知。


    碧瓏道君見此,歎道:“麓雲山,有高手在。”


    “戮天道友,輸了。”


    ……


    光華散去,秋意泊笑眯眯地走上前,拿了跟繩子將戮天道君五花大綁了起來——儀式感,總要有,雖然通常這並沒有什麽卵用。


    他提著戮天道君回了麓雲山主峰,將戮天道君扔在了椅子裏,並拱手道:“師祖……”


    孤舟道君這時有些說不上來的感覺,秋意泊又哭又鬧的要他來替他出頭,結果他自己就把人給收拾了,也不知道他當時到底是做什麽。不過秋意泊一屆陽神,若不是他無意,今日便能將戮天道君當場擊殺,也不算是不能誇了。


    幸好淩霄師兄不在此處。


    孤舟道君淡淡地想著,正想著能聽一句幸不辱命,就見秋意泊撲了上來,滿臉難過的說:“師祖,他欺負我!”


    孤舟道君平淡地說:“一劍殺了他。”


    孤舟道君可不像是秋意泊這樣光嚎不做的人,言語之間劍氣已經到了,秋意泊立刻拽了一把戮天道君,戮天道君好歹是避開了致命一劍,但大腿上被開了個血洞。


    秋意泊看了一眼,幽幽地道:“師祖,你是不是對砍人大腿有什麽愛好?”


    說罷,還未等孤舟道君有什麽回應,秋意泊已經拽著戮天道君跑了——笑死,留在這裏幹什麽,等著被砍嗎?


    他就是想,也沒那麽個福氣——看了這麽久,也該上門了吧?


    遠處群山若隱若現,淡青色的霧氣在山間縈繞,猶如流動的煙,如慢跑的馬,如長著翅膀的精靈。陽光此時照耀大地,霧氣卻沒有散去,反而隨著水汽的蒸騰一直翻滾不休。


    雲海之中,群山露出了個半圓的頭顱,一座又一座,像是廣茂大海中的浮島,又像是雲中的仙府,隨雲而流,隨風而走。


    溪水淙淙,山草莽莽,從群山之中鑽出的溪流們逐漸匯聚成一條小河,小河又蜿蜿蜒蜒地一邊滋潤著土地一邊奔向更遠的遠方。


    耀眼的金光落在河麵上,整個河麵都在閃閃發光。無人知道河流經過了哪裏,又見到了什麽樣的風景,最後才變成這般令人讚歎的模樣。


    眾人一進這麓雲山,才發現麓雲山居然在方才一戰中分毫未損,甚至靈氣充裕,更勝以往。麓雲山山門處,有一劍靈含笑道:“塗朱恭迎各位道君,山主在內等候,還請移步。”


    眾人隨著劍靈入內,見其中移步換景,神霄絳闕,譬如人間仙境,來往弟子雖不多,卻舉步從容,怡然自得,見了他們也不過是行禮問安,毫無怯色。


    不多時,他們便到了這麓雲山的主峰,山主所住之處,泉園。


    玄機道君看著這兩個字,神色複雜。


    劍靈道:“請。”


    眾人這才入內,一入大堂,便見戮天道君倚在椅中,人事不知,而那位大名鼎鼎地秋山主,如今正懶懶散散地坐在主座,一旁器靈來往侍候,皆是陽神境界,一眼望去,竟然有七八位之多!


    秋意泊懶散地說:“不知各位道君陡然造訪,所為何事?”


    碧瓏道君微笑道:“你就是傳聞中的秋長生?果然是一副好相貌,不怪戰……”


    他話還未說完,一旁塗朱喝止:“還請道君慎言!”


    碧瓏道君果然不再繼續,隻是道:“是在下失禮。”


    碧瓏道君身後的玄機道君與璐琳道君都露出了不忿之色,卻無人敢動手——戮天道君堪稱是本界戰力第一,卻在半個時辰內‘好好的’坐在了這裏,又有誰敢再動手?


    卓豐道君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雲影道君小聲道:“我能坐伐?”


    秋意泊沒點頭也沒搖頭,他想了想,沒敢坐。


    秋意泊也跟著笑了起來,帶著一點慵懶地不在意,“無妨。”


    他一指輕輕叩了叩桌子,轉而看向塗朱:“哎,你看,果然做什麽都要有些實力,前些日子玄機還在對我大呼小叫,如今他師傅對我卻十分有禮。這人呢,就不能裝,還是攤牌吧。”


    他接著道:“這一聲‘在下’,本少爺可不敢當。”


    他抬眸看向了碧瓏道君,眼中盡是輕蔑之色。:,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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