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泊目光流轉,仿佛想到了什麽,仿佛覺得極有意思一般的低笑了一聲,修長的手指卻卷著那根綴滿了寶石的將人拉得越來越近,多色寶石撞在了一出,叮咚作響。金鏈在蜜色的皮膚上勒出了深色的紅痕,某些地方磨破了皮,滲出了輕微的血點。


    或許就是因為剛剛那句話說得不大好,秋意泊下意識多看了兩眼。


    噫,他好變態哦。


    隻聽見一聲輕微的斷裂聲,秋意泊一怔,有一瞬間心想這鏈子啥玩意兒這麽牛逼,該不會是把戮天道君的脖子給勒斷了吧?下一瞬間才意識到是鏈子斷了。靈器護主,不願傷及主人,寧願自斷。


    戮天道君失去了項鏈的力道,重重地摔倒於地,他的頭挨在冰涼的青石磚上,瞳孔卻是一動,直勾勾地看向了秋意泊。


    此物對戮天道君而言應該是極其重要的東西,在這一刹那間,戮天道君看秋意泊的眼神宛若是在看一個死人。若非他身中奇毒,隻能任人宰割,秋意泊毫不懷疑他現在已經把自己的脖子給捏斷了——當然,這也得秋意泊身中奇毒,任人宰割才行。


    秋意泊也有點尷尬,這確實是有點意料之外。


    他瞅了一眼手上的鏈子,心想煉製這條項鏈的煉器師真不咋樣,連個鎖扣都沒有!哪怕是有個瓜子扣呢?這靈器要護主,直接斷鎖扣不就完了?至於從中間斷裂搞得那麽嚴重嗎?


    秋意泊微微笑了笑:“真是有靈性的小東西。”


    他垂眸與戮天道君的目光相對:“道君,也該同意了吧?你是個聰明人,該知道你若身死,戰狂崖是個什麽下場……身為掌門,還是要以大局為重的。”


    戮天道君漠然地說:“道界安危,區區一戰狂崖,不足為惜。”


    秋意泊搖了搖頭,知道他大概是這麽想的。也不能怪戮天道君,他這麽做確實很有謀劃道界的嫌疑。秋意泊伸手握住了戮天道君的肩頭,將他扶坐了起來,甚至溫和地替他擦去了臉頰上的灰塵,他笑著說:“我這人雖然混不吝一些,卻不是個愛撒謊的,我此前所說,句句屬實。”


    “你這十方道界,論起靈氣、產物都不如何……又有二十幾位道君相護,你就是打算送給我,我都嫌麻煩。”秋意泊撫平了他肩頭的皺褶,接著道:“反觀你戰狂崖,你一人堪稱擎天巨木,庇護門中上下,今日之事,你也當想一想,到底是誰在背後下手,又在貪圖你什麽……他們貪圖的,可比我貪圖的要多得多。”


    秋意泊直起身:“你不會以為到了這個地步,還是幾個陽神小輩,為了情情愛愛才鬧得死去活來吧?道君,你該謝我才是。”


    “我為何要謝你?”戮天道君眉間一凝,半點不信秋意泊所說。


    秋意泊旋身到了桌旁坐下,他平和地說:“也罷,總是要與道君結盟的,也算是我的一點誠意。”


    “此前我無事閑遊到了北風城,我喜歡買點地皮鋪子,也不算是什麽秘密。恰好去了牙行,恰好焰夢將鋪子掛在了牙行……恰好被我買了。緊接著就遇到了玄機,玄機與我說了說焰夢與你那個好徒弟的事情,此後又遇上了截雲,他給我們說了說這事兒的內幕。”


    秋意泊當時就覺得奇怪,這麽好的地段的鋪子,應該很搶手才對,怎麽能淪落到了牙行?那時不知焰夢境界,牙人說東主急著出手,他想著收就收了,大不了有些麻煩,他打點一二就是了,說到底也就是一間鋪子,能有多少麻煩呢?


    沒想到此事為戰雲道君知曉,還派人來為難他,最後還追來了麓雲山——這難道不離譜嗎?他來此道界,隻在南明城以及青雲劍宗附近活動,怎麽他到了北風城,人家一眼就認出他來了?還能眼巴巴追到麓雲山來?他麓雲山的名氣有這麽大?


    要知道麓雲山上一次露麵,還是十年前寄葉節的時候,就算當時有人見過他一麵,對他記憶尤深,就這麽巧能在同一間牙行撞見了?


    可那會兒確實是有人知道他的身份的,比如玄機道君,比如後來來的截雲道君。


    “聽說你那弟子被你關在水牢,都得半夜才能悄悄化個分神出來找焰夢的麻煩?你默許的吧?青天白日的,為了這麽點兒女情長鬧得滿城風雨,確實丟人,可到底是自己的徒弟,也不能就此看他心魔深種,晚上隨他們鬧去……你是這麽想的吧?”秋意泊微笑著說:“你說,你那個好徒弟是怎麽知道我的身份的?還一路追到了南明城去?”


    有時候人就是一葉障目。


    焰夢道君要出手一個鋪麵這事兒已經夠離譜的了,她真想斬斷孽緣,一個鋪子燒了砸了不行嗎?她親自去賣?還掛到了牙行?就算這能說得通,怎麽玄機道君這等手握商行,人脈深厚至極的人,還要去牙行跟他搶鋪子?玄機與焰夢……不是老相識嗎?


    就算焰夢不願意將鋪子賣給玄機道君,他去牙行又有什麽用?到最後不也得東主到場才能簽契約嗎?他若是想走讓門人屬下替他買了的心思,怎麽還能讓這個消息流通出來?


    退一萬步,假設上麵都合情合理,玄機道君作為一個深愛焰夢道君還求而不得人,把焰夢道君的傷心事跟個無關群眾一樣熱熱鬧鬧地說給他聽?這想一想,難道不是很有意思嗎?


    昔日他當玄機是朋友,不曾過多以惡意揣測他,今時再想,全是破綻。


    “玄機錯算的,就是沒想到我會送帖子去戰狂崖斥問你戰狂崖管束不力的罪名。”秋意泊屈指在桌麵輕叩:“他立刻意識到這是個好機會,他將事情傳揚出去,鬧得愈演愈烈,又叫焰夢道君將他們二人的事情透露出去,惹得你戰狂崖不得不出手。”


    “我也很好奇,玄機不太像是個蠢人,他若有心贏得美人,早該親上戰狂崖與你那好徒弟決一生死,左右他有個師傅,聽說是你的好友,你也總不見得眼睜睜看師侄死在自己理虧的弟子手裏吧?現在想想,他對焰夢之情有,但絕對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麽情根深種。”


    “他第一步本想用我麓雲山害你戰狂崖的名望,再如何,為了兒女私情,你戰狂崖滅我麓雲山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世人或許不敢多嘴,但誰不敢再暗處嘀咕幾句?難道你還能時時聽著他人議論你戰狂崖不成?”


    “等傳出你大弟子心魔深種的時候,他帶著焰夢上門來哭求我助他們一臂之力。”秋意泊不禁露出了一個帶著嘲諷的笑意:“我境界低微,再聰明,那也不抵你戰狂崖一力破萬法,我自然隻能回家去求助,免得我麓雲山哪天無聲無息就沒了。”


    “待我回來,我第二封帖子送去……玄機應當去你那兒求過情吧?是不是還透露了幾分我背景深厚的事兒?有道君相護,真君來得再多也不過是送死,你大弟子水牢裏關著呢,二弟子恐怕也打不過數位道君,當然隻能你親自來我麓雲山探一探究竟。”


    “他猜,死我一個,老祖或許不會大動幹戈。”秋意泊笑道:“他第二步,便是叫我尋了幫手來,總歸是道君,擱在哪裏都不至於無足輕重,你若殺了我,又殺了我師侄,我家老祖定然是要來尋你麻煩的。”


    秋意泊忽地垂目看向了戮天道君:“戮天,我實打實的告訴你,我麓雲山是在借你戰狂崖立威,貪圖的是你戰狂崖的名望……你說,玄機是在貪圖你戰狂崖什麽?你戰狂崖有什麽是值得玄機貪圖的?”


    其實他還能說得更多。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便是殺人為樂的邪道魔尊還有幾個親朋好友,若天下人人斷情絕愛,不動凡心,還修什麽仙,直接集體飛升得了。


    戰狂崖是正道,戮天道君也不是個蠢貨,戰雲道君若真的心性敗壞至此,就如秋意泊當時聽了這八卦就說,今日能為證道殺妻殺子,他日為何不能因為證道欺師滅祖?戮天道君活了幾千年,難道這一點看不出來?


    他如今將戰雲道君困於水牢,聽著好像是對他失望,可誰敢說戰狂崖的水牢跟淩霄宗的寒牢不是同一類型的玩意兒?


    戰雲道君一恢複記憶就直接二話不說殺妻殺子?這其中當真就沒有什麽原由?戰雲道君與焰夢道君當真是良緣天定?今日我要封鎖記憶修為下凡曆劫,明日你也封鎖記憶修為下凡曆劫?還能在毫無記憶的情況下去了同一個凡間國度乃至城池,還能相遇,最後結成夫妻?這麽巧的嗎?


    凡間不是修仙界,修仙界隻要你有手有腳,豁得出去一條命,哪裏去不得?可凡間不是這樣的,在凡間,百姓出門是要路引與引薦信的。你是哪裏人,到哪裏去,去做什麽,你的擔保人是誰,在這地方可有什麽親戚朋友,都是要寫明的。要是沒有路引和引薦信,別說從一個城去另外一個城,你連這個縣都出不去!


    這都不必秋意泊去看,門中弟子大多是來自凡間,閑聊的時候說個一字半句的,秋意泊還能有什麽不懂的?他好歹也是當過官的人。


    隻不過這些事情他沒有證據,全憑猜測罷了,所以他也就不提了。


    “與你無關。”戮天道君嘴唇抿成了一條線。


    “這當然與我有關係。”秋意泊嗤笑道:“我麓雲山還要與你戰狂崖結盟,你戰狂崖須得平平安安才好,否則我活捉你作甚?你知道那萬寶大陣動用一次要燒多少靈石嗎?我麓雲山一個外道門派,弟子貴精不貴多,又不用爭什麽天下第一。我真殺了你,滅了你的戰狂崖,對我有什麽好處?你戰狂崖上下積蓄,恐怕還不夠我麓雲山燒百年的。”


    戰狂崖上下積蓄有多少?還不夠他麓雲山用百年?


    若旁人說這話,戮天道君定然嗤之以鼻,可這秋長生說這話,他卻莫名想起了那本由天蠶石絲製作而成的帖子——有一種微妙的可信度。


    秋意泊也沒有說假話,他對無悲齋上心,必然對弟子上心,弟子隻要正經入門,那就得鑄造一座萬寶爐,這已經是天價,緊接著每日如流水一般的天材地寶供著。如今還好,弟子們境界還低,等到弟子們境界越來越高,耗費的天材地寶的品階也隨之上升,那更是一個天文數字。


    他自己不用,是因為他自己能賺,總不能指望每個弟子都跟他一樣靈活,多的是有埋頭煉器的,總不好斷了他們的資源。


    秋意泊意味深長地道:“我和玄機做了一個交易,我替他殺戰雲,他給我悅來商行,然後他毀約了。”


    “你與我,本無仇怨。”


    戮天道君深深地看著秋意泊,許久才有些沙啞地道:“我同意。”


    “很好。”秋意泊綻放出一朵笑容來。他俯身將寶石鏈重新掛在了戮天道君的頸間,指尖順著金鏈一路落到了他的衣襟處,戮天道君隻覺得衣襟內微微一燙,那根寶石鏈便完好無損地掛了回去。他心中一動,霎時間看向秋意泊,秋意泊道:“暫時就這麽先掛著,回頭我請我師兄替你修一修,好端端的極品,叫人煉成了個什麽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秋意泊也不曾計較什麽,他伸手將戮天道君扶了起來,那根捆得戮天道君動彈不得的繩索如靈蛇一般遊入了他的袖中,戮天道君依憑秋意泊站穩,他道:“你不怕我趁此殺你?”


    “君子一諾。”秋意泊扶著他一臂,帶著他往外走。戮天道君沒有說話,踉蹌著跟著秋意泊走出了地牢,待明媚陽光落在了他的眼中,他眯了眯眼睛,忽地覺得體內的冰霜開始消融,凝滯的靈力又重新開始流動,力氣一點一滴的恢複著,被金鏈勒出的傷口也在呼吸之間消失。


    戮天道君側目看著年輕人風流姣好的側臉,現在要殺秋長生,簡單至極,甚至隻需要心念一動,這顆漂亮的頭顱就會與他的身體分離。


    秋意泊知道他在看他,可他並不覺得害怕。


    戮天道君要是沒有被他說服的話,是不會答應他的。


    既然答應了,就說明戮天道君已經被說服了,他不會動手。


    反正在麓雲山的地頭上,秋意泊可以放心的說一句——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戮天道君微微一動,秋意泊便鬆開了自己的手,他們麵前站著一人,那人青衣素袍,身負玄黑之劍,見他們出來,便對著秋意泊微微頷首。


    戮天道君見得此人,身軀不自覺地繃緊了。


    孤舟道君居然在這裏。


    秋意泊心中有些觸動,乖乖巧巧地走過去往孤舟道君身後一站,這才道:“師侄,戮天道君已然想明白了,勞煩師侄送他回戰狂崖吧。”


    孤舟道君用一種莫名的眼神看了一眼秋意泊,淡然地應了一聲:“知道了。”


    秋意泊明白,那眼神叫做‘一言難盡’,再翻譯一下就是‘你又在搞點什麽鬼名堂’。


    “這一路,恐怕不會太平。”秋意泊微微側臉:“一路小心。”


    “嗯。”


    既然玄機是在圖謀戰狂崖,那麽戮天道君死在麓雲山最好。可麓雲山水潑不進,他無從下手,那麽戮天道君一旦出現在麓雲山之外,那就是最好的時機了——一個重傷的戮天道君,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孤舟道君目光平靜地看向了戮天道君,戮天道君頷首:“多謝道友護送。”


    “嗯。”孤舟道君應了一聲,轉身離去,戮天道君自然也跟著他一道離開。秋意泊突然想到了什麽,笑吟吟地道:“一碼歸一碼,回頭你在麓雲山打壞的法寶,我把賬單送到戰狂崖,記得賠錢——!”


    戮天道君回首,一言難盡地看了一眼秋意泊,轉身走了。


    秋意泊目送他們離去,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子去散步了——他再看看有沒有不該有的小東西留在麓雲山了,順道看看有沒有哪裏山啊水啊沒給修複好。雖說當年煉製麓雲山的時候就有準備,但這不是第一次用這功能嘛,肯定會有bug的!


    還沒走幾步,秋意泊就發現自己身後跟了一串弟子:“山主山主,事情怎麽樣了?”


    “師叔,這是我寫的策論您看一看啊!”


    “師叔,您別走啊弟子們還等著你上課呢——!那群小兔崽子昨天看花了眼,都坐不住,還得要您才管得住啊!”


    秋意泊聽到這裏實在是沒忍住,怒罵道:“剛天亮呢上什麽課!滾!都給我滾!”


    一群弟子嘻嘻哈哈地說:“那我們確實不用上課啊,師叔,快跟我們講講這到底談得如何了呀!戮天道君怎麽就走了啊!您就這麽放他走了?!師叔——您別跑啊——!”


    秋意泊落荒而逃。


    要死了,誰教的這群兔崽子規矩,他雖然不是他們師傅,也是堂堂道君,也敢這麽追著他跑?!


    秋意泊一個旋身,臉一板,皮笑肉不笑地說:“這麽想知道是吧?”


    一群弟子跟個呆頭鵝一樣紛紛點頭。


    秋意泊:“行啊,那一人一篇策論,五千字以上,明天交,我看了再給你們講。”


    哀鴻之聲頓起,隔壁青雲劍宗的弟子路過麓雲山脈,不禁側臉看了一眼——這不是聽說麓雲山沒有死傷嗎?怎麽哭成這樣了?


    弟子心中一動,頓覺自己悟到了什麽——他們好慘,他們一定是在逞強!


    如秋意泊所料,戮天道君這一路並不太平,孤舟道君戰了個痛快,回來的時候渾身浴血,把秋意泊嚇了個半死。秋意泊噌的一下就站了起來,圍著孤舟道君緊張兮兮地說:“師祖,你沒事吧?”


    “別人的血。”孤舟道君淡淡地說:“幸不辱命。”


    秋意泊盯著孤舟道君,由衷升起了一股不明覺厲之感,不禁道:“師祖牛逼!”


    這是什麽話?


    孤舟道君一眼橫來,身上劍意未收,隻聽裂帛聲頓起,秋意泊被孤舟道君裝的這個逼震撼,避開的沒那麽及時,法衣下擺被劍意劃出了一道巨大的裂痕,右大腿上出現了一條血痕。


    問題不大,稍微破皮的那種。


    秋意泊咋舌,他隨手撩了一把自己的法衣,看了一下傷勢,隨即把破損的法衣打了個結,他總不能光著腿吧?他道:“師祖,我不在的那些日子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你突然就愛上了砍人家的大腿?”


    孤舟道君:“……”


    算了,懶得理他。


    孤舟道君不打算搭理秋意泊,秋意泊卻不能放著孤舟道君不管,他見孤舟道君一身是血,強行帶著孤舟道君去洗漱一番,他自然有舌燦蓮花的本事,張嘴就說這血裏頭有問題,非要孤舟把衣服脫了進放了藥材的浴池裏洗沐一番祛毒才行。


    秋意泊在這種事情上不怎麽開玩笑,孤舟道君自然也無所謂,等藥池一到,他便去了身上衣物,秋意泊趕緊看了兩眼,看了前後,見孤舟道君身上確實沒有什麽傷口,才算是放心了一些——可能有,但估計已經愈合了。


    孤舟道君被他看得不禁皺眉:“作甚?”


    帶血的青衫落在了池邊,秋意泊打了個響指,燒掉了髒汙的衣物,轉而將幾瓶藥液倒進了池子裏,這藥液一入池,整座浴池就散發出了一種淡淡香氣,凝化出了一抹清透的綠意,靈氣大盛。秋意泊指著池子說:“師祖你先下去療療傷。”


    孤舟道君並未反駁,徑自入了池中,可見確實是受過傷的。


    秋意泊將自己破損的法衣也脫了,光著腿坐在了池邊,兩條腿探進了池子裏,順道養養大腿的傷,他一手伸出,孤舟道君未曾遲疑,便將右手遞了過去,秋意泊小心翼翼地搭上了脈門,確定孤舟道君除了靈氣有些虧損外並無什麽大礙,這才鬆了一口氣。


    他知道孤舟道君八成沒事,但誰知道玄機那幾個老陰比能做出什麽來?萬一真出了什麽事他罪過可就大了。


    秋意泊鬆開了手指,這才問道:“是玄機嗎?”


    孤舟道君閉目而坐,道:“共三次截殺,兩人、兩人、三人,第三次有一合道境,跑了。”


    秋意泊挑眉道:“碧瓏道君?”


    他怕孤舟道君不知道碧瓏道君是誰,補充了一句:“就是那天穿白衣服一臉人模狗樣的那個。”


    “不是。”孤舟道君道:“另一人。”


    “第三個合道?”秋意泊盤算著這第三個是從哪裏來的……也不用太細思,二十多個道君,不興再出現一個合道?再者,外界來的幫手也是有的。他笑道:“師祖居然讓人給跑了,好少見。”


    孤舟道君眉目不動,他盤坐於池中,被碧綠的藥液一映,如同一尊無喜無悲的神像。


    忽地,聽他道:“快死了。”


    “哇哦,師祖好牛……好厲害!”秋意泊下意識就想說一句‘師祖牛逼’,強行給忍住了,他不是真的很想被砍大腿。


    “……”孤舟道君很幹脆的不理他了。


    既然戮天道君成功返回戰狂崖,接下來的事情應該就很快了吧?或許等不了多久,就有好消息傳來。


    秋意泊也不是煩人精,孤舟道君剛經曆幾日大戰,自然疲憊,他有什麽好多說的。他等著孤舟道君吸收池中靈氣,自己則是很自覺地起身披了一件浴袍,坐在一旁收拾出一些靈氣較為豐沛的食材,正所謂藥補不如食補,多少吃一點比較好。


    他的東西多,頂尖的食材大多全是在味道上的,要靈氣多到能供給到陽神這個境界的還好吃的可不多,大多數還是一些藥材——這也正常,你說境界低的時候,秋意泊去打個鹿啊捉個魚啊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現在境界高了,大家都有人形,這還怎麽下得去嘴。


    比如伴月道君好好一頭熊,秋意泊從沒生出過把他片了烤了吃的意思……就不提這個特例,秋意泊要是去野外遇到個什麽道君打劫,人英俊瀟灑亦或者嬌豔如花,殺了之後變成好大一條魚,吃肉的時候真的不會浮現出人家人形的相貌嗎?反正秋意泊做不到,比狂林鹿好吃一百倍也不行!


    人是有底線的!


    秋意泊找了半天,終於在犄角疙瘩裏翻出了好久之前在蒼霧境裏弄的蒜蓉大蜃妖,這個人家就沒什麽神魂可言,秋意泊尋思著孤舟道君也不是個講究人,幾百年前的東西……他應該不介意吧?


    秋意泊想了想,又尋了幾個味道比較好的靈草讓廚師機炒了兩盤菜,再準備一壇好酒也就齊活了。剛弄好,一抬頭就見孤舟道君在怒視他,秋意泊知道是香氣擾了他的清靜,笑眯眯地說:“師祖,快泡完上來吃飯。”


    孤舟道君閉上了眼睛,意思很明顯:收起來,他不吃。


    秋意泊哪裏是這麽就認慫的人,當即弄了個托盤出來,將菜色都放了上去,帶著托盤入了池子,這一來,孤舟道君是徹底坐不下去了——看看秋意泊弄的都是些什麽玩意兒。蒜蓉的海鮮,蒜蓉的炒菜……整個浴池現在都是大蒜味兒的了。


    秋意泊也沒注意,他炒菜手藝又不行,都是廚師機覺得怎麽做適合他就怎麽吃,其中有一種靈草,名喚紫雲仙果的,長得有點像茄子,裏頭軟嫩,外麵有層皮,廚師機就給整了個蒜蓉烤茄子。還有鎖光陰,廚師機也給炒了一盤,按照野生菌的方式來的,下蒜片,下辣椒,下寬油!香是香得不得了,就是一個沒注意,今天全是加了大蒜的。


    秋意泊摸了摸鼻子,指著那盤已經徹底看不出啥玩意兒的菜低聲道:“這個,鎖光陰,一口能增長壽數五十年,靈力極其溫和,滋養身體最好了。還有那個是紫雲仙果,雖然看著磕磣了點,不過這可是堪比無涯仙芝的好東西,還難找的很,裏頭那個一道烤的小紅丁焱雲聖草,解百毒的……師祖您就賞臉用一點?”


    孤舟道君一言難盡地看了一眼秋意泊,終於拾起了筷子。


    秋意泊看見這個眼神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個眼神的意思是:你這個敗家子是怎麽養出來的?


    秋意泊可是號稱無情道劍修語言翻譯器,哪裏看不出來?


    孤舟道君應該也不討厭蒜蓉,他吃的很是自然,看起來還是吃得很香的,不是因為這個靈草珍貴而強行逼自己吃下去的那種情況,幾盤子菜很快就被吃完了,秋意泊陪著喝了兩杯酒,跟著趴到了池邊上,要睡不睡的。


    他側臉看了一眼坐在對麵的孤舟道君,見他臉上透著一種健康的血色,知道他應該也是喝多了酒如今應該有點上頭,他渾身一個激靈,立刻就清醒了。


    秋意泊假意打了個嗬欠,起身走到了孤舟道君身邊,孤舟道君看了他一眼,又閉上了眼睛——兩人都隻披了一件浴衣的情況下,秋意泊這個行為雖合理但有病。


    他皺眉的弧度比之前要大一些,可見是真的喝的有點多了。


    秋意泊下意識摸了一下自己已經愈合的右腿,好奇地蹲了下來,讓池水掩住了身體,低聲問:“師祖啊,你近幾百年到底為什麽開始喜歡砍人大腿啊?”


    孤舟道君閉目不言。


    “師祖,你理理我唄。”秋意泊笑著說:“我真的好奇死了。”


    孤舟道君依舊不理他。


    秋意泊納悶地說:“也沒見你砍其他人的大腿啊?總不能是我腿好看,你就專門來砍我腿吧?”


    “放肆。”孤舟道君平靜地道。


    秋意泊調侃道:“師祖,我們這輩分各論各的,我叫你師祖,你叫我師叔,師祖,你小師叔想知道,你就說說吧!”


    孤舟道君:“……”


    秋意泊已經感覺到周圍的空氣變得不太對勁了,充滿了一種焦灼之感——是那種再敢廢話一個字就削死他的焦灼,劍氣和劍氣碰撞之間火星子四冒,非常符合物理定律。


    秋意泊摸了摸鼻子,默默地後退一步,感覺他師祖喝多了是喝多了,但是很明顯理智還在。他也知道他這一劍要是落下了,八成要觸動護山大陣,護山大陣那法寶一動,就是上億級別的極品靈石沒了。


    沒辦法,畢竟是守護山門的最後手段,光靠抽取地底下天靈脈的靈氣可撐不了幾次。


    秋意泊也沒敢再放肆,乖巧地貓一旁去了。他低聲道:“我與戮天道君結盟了,他那人我約莫看得出來一些,此後的事情他自然會去辦……師祖,兩百年後萬界大比,我要他用五個名額來換他的命。”


    “嗯。”孤舟道君應了一聲,秋意泊接著道:“師祖你看,你是待在我這兒遊曆遊曆,還是要回宗門?我這邊都可以。”


    “你?”孤舟道君問道。


    秋意泊想了想,慢慢地伏在了岸邊的石頭上,池水有些熱,將石頭也烘得暖融融的,他道:“大概是要遊曆一番的吧?”


    他含糊地說:“等戮天將此界穩定了,麓雲山有他和卓豐照應,我也能脫得出身來,我在反而招人耳目,我不在反而會好些……我都在這裏待了近百年了,有些無趣了。”


    孤舟道君沒有吭聲,秋意泊知道他在聽,他笑了笑,接著說:“此前不覺得師祖和淩霄師叔厲害,如今才曉得師叔和淩霄師叔的耐性比我強了不知道多少。”


    莫說道君,到了真君境界本就是可以遊曆了,真君這個水平去哪兒都不算太低,如今覺得真君不如狗,主要還是因為他已經到了更高的境界而已。他自己個兒到了真君宗門那是一刻都不想呆,隻想出門一個人自由自在的,可淩霄道君與孤舟道君卻實實在在的在宗門待了上千年,如今成了道君,也時常有一人留在宗門中。


    這種自由自在的感覺恐怕沒有人會不喜歡。


    秋意泊知道其實孤舟道君也可以離開遊曆了,真要算起來,應該是他坐鎮宗門,然後長輩們出門遊曆,如今為了他的性子,反而是他們二人輪流坐守宗門。秋意泊小聲說:“……師祖,我是不是有時候做的不太好?”


    他本是隨口而問,也不指望孤舟道君會作答,打了個嗬欠便欲睡去,倏地,他聽見孤舟道君說:“還有何處不好?”


    秋意泊想了想:“不怎麽看顧宗門?”


    孤舟道君淡淡地說:“你如今又在作甚?”


    就是指萬界大比的事情了。


    秋意泊輕輕笑了笑:“這是隨手施為……不能作數。”


    孤舟道君靠在巨石上,慢慢地說:“我等為尊長,你為弟子,你有不足,我等自會教你。若無,便是沒有。”


    秋意泊沒有說話,孤舟道君也不再開口,許久之後,忽地聽秋意泊道:“……師祖,你說了好長一段話!不會影響道心嗎?”


    孤舟道君:“……”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秋意泊嗷了一聲就躥出了池子,他溜得極快,好懸歹懸才避開了孤舟道君的劍氣,聽著他一路大笑走遠後,孤舟道君才露出一點笑意來。


    他確實已經很好了,不必更好了。


    三年後,戰狂崖來人拜訪麓雲山。


    秋意泊請人進了門,見到了一個老熟人:“截天道君?”


    截雲道君頷首:“秋山主,又見麵了。”


    秋意泊笑道:“今日怎麽是你來?”


    “師傅怕別人來顯得不鄭重。”截雲道君聳了聳肩:“我師兄又曆劫去了,有事弟子服其勞,我不來誰來?”


    “也是。”秋意泊問道:“今日道君特意前來,可有要事相商?”


    截雲道君取出一物:“這是悅來商行的東主信物——碧瓏已死,剩下的師傅叫我來問一問山主,可有想要親自見一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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