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妖仰天狂嚎,從它口中噴出了一道黑綠色煞氣,濃鬱得近乎形成了一種液態,天地間那股詭異的煞風再起,腥臭無比的氣味裹挾其中,如潮湧一般崩騰而來!


    秋意泊想到方才一直聞到的臭味兒就是這家夥的口臭,真是惡心透頂,他屈指一彈卻邪,隻聽得錚錚錚三聲,第一聲沙啞輕微,第二聲有輕寒之氣彌漫四周,第三聲則如天地初明,三圈無形音波彌漫而出,那黑綠毒潮與之相撞,那潑天之勢居然在瞬間停頓下去,轉而隨著那錚然劍鳴一道反撲向那屍妖而去。


    劍鳴與屍妖相撞,隻聽錚得一聲,屍妖那如同蛇類的鱗甲上居然出現了一片刺目的劃痕,鱗甲寸寸翻裂,第二道劍鳴已至,暗紅幹枯的血肉橫飛而起,屍妖發出了一聲慘烈的哀嚎,第三道劍鳴緊接著將它一臂卸下!


    森然白骨在斷肢處隱現,空氣中又添血色,秋意泊輕嗤一聲,一手微抬,一道青霜之芒乍如弦月而出,所過之處如斷浪分海,諸般血色皆就此而落!


    屍妖哀鳴一聲,巨大醜陋的身軀在此時出現了一道駭然的裂縫,弦月自它身後化為了虛無,又成就清風萬縷,汙血如雨,簌簌而下。


    千機傘支起,如注血水自傘尖滾滾而落。


    秋意泊神色顯得平靜而淡然,帶著一種微微的笑意,就像是與好友相約的風雅郎君廊下聽雨一般。金虹道君微微睜大了眼睛,他伸手,幾近於無色的劍意溫柔而繾綣地在他指間如春風劃過,若非親眼所見,很難想象那般溫柔的劍意居然能有如此的威勢。


    再看那屍妖,屍妖赤血六瞳死死地盯著秋意泊,觸手自它斷肢出長出,將它身軀修補,竟然在幾個呼吸之間將傷處修複如初!秋意泊有些訝然,不過轉念一想喪屍原本就是科技與狠活,眼前這可是修真喪屍,那就是科技與狠活外加玄學的史詩級疊加,怎麽就不能恢複了呢?


    那就……讓它不能再修複就可以了。


    淡淡的青芒在空中顯現,如雲如霧一般在空氣中遊曳著,輕靈自在,又如遊魚矯龍,恣意遨遊,秋意泊仿佛存在那裏,仿佛又已經融入了天地,乍一眼看去,竟有自然之感。


    金虹道君雖非劍修,卻也能看出來這劍訣的不凡之處——看似散漫,卻有一股鋒銳無匹的灑然疏狂之意。金虹道君心想,怨不得有人說名劍如美人,今日他觀秋長生之劍意,亦覺劍意如人,風流入骨。


    這一瞬間,屍妖已經撲向了秋意泊,金虹道君微微搖頭,長生劍訣已成,不會叫它近身,果然那些劍氣在屍妖撲來的這一刹那,一改灑脫之姿,鋒芒畢露,颯然而去!隻聽叮叮叮幾聲,那劍氣如入無人之境,竟然將屍妖在刹那間攪得四分五裂!


    血霧彌漫。


    金虹道君眨了眨眼睛,不得不說,他確有驚豔之感。正打算看個清楚,卻見秋意泊的人已經出現在了屏障之內,那表情,就跟吃了敗仗逃回來的一樣,他還未開口,就聽秋意泊道:“我去,師叔,外麵太惡心了!”


    “還好我溜得快!這種情況有傘和沒有傘根本沒有區別!”秋意泊說著,轉而手指一動,凝出了一道水柱開始衝洗千機傘,“……這屍妖是臭水溝子變的吧?今天不洗幹淨誰也別想跟我回去……”


    莫說是他那把傘,連他用的卻邪劍都在被衝洗之列,秋意泊眉間一動,把外套也給脫了,扔了不算,還要逼逼:“噫,師叔要不我們換個道界吧?這道界惡心成這樣,誰要待啊!……早知道我就不該偷懶,仗著境界也無所謂一件法衣——這衣服是不能要了!”


    “……”金虹道君緩了緩,沒有說話。


    秋意泊見他不吭聲,有些奇怪地回頭去看:“又活了?不至於吧?我把它的神魂都攪成粉末了,這都能活?……算了算了,這麽惡心我是不出去打了,方便點吧!”


    說罷,他打了個響指,金虹道君忽地發現陰沉昏暗的天空變得明亮了起來,一圈細小純透的火焰自秋意泊腳下蔓延出去,春風野火一般在刹那間將肉眼可及之處盡數吞沒,所過之處仿佛有細微的爆裂聲而起,又有無數陰影在火焰中扭曲翻滾,須臾之間,那些陰影又如流沙一般簌簌而落。


    秋意泊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我們快走吧!”


    “來都來了。”金虹道君搖頭道。


    秋意泊:“……也是。”


    天可憐見,為什麽他這麽多年過去了,人都從普通人變成修仙大能了,還是對‘來都來了’這句話毫無抵抗力啊!


    金虹道君一手負於身後,瞧著很是閑適從容:“這麽簡單就死了?”


    秋意泊隨口道:“應該吧?我也不太確定……不過才剛摸到陽神的東西,連話都說不利索,空有個力道,連天地法則都隻靠本能掌控了這麽一點,師叔你指望它能有多厲害?”


    金虹道君含笑道:“長生真厲害。”


    “你誇我也沒用。”秋意泊重新換了一件新的外衫,“再不走我真的要吐出來了。”


    金虹道君失笑,“走吧。”


    兩人也沒有太糾結往哪個方向走,道理很簡單,就撿靈氣密集的地方走,過去要麽是修士要麽是屍妖,走錯了大不了就是殺屍妖唄。這荒郊野地的,逮個人來問,萬一又遇上屍妖偽裝的修士呢?有這時間浪費還不如自己走。


    淡金色的屏障一直籠罩著他們,金虹道君指了指屏障:“不收起來?”


    秋意泊解釋道:“一次性的,收起來也是廢了,還不如就這麽放著,擋一擋怪味兒也好。”


    金虹道君道:“長生真是太奢侈了。”


    “……?師叔,你沒事吧?”秋意泊斜眼看他:“一個教我用無定奇霞製香,無定真泉泡茶的人,居然說別人奢侈?!”


    “那我可沒有用鎖光陰釀酒。”金虹道君慢慢地說:“也沒有用無涯仙芝炒菜。”


    “你那是沒有嗎?”秋意泊給了他一個‘你別裝了’的眼神:“要不師叔你發個天道誓言?你發了,我今天晚上就把我的庫存全給你。”


    “我不敢。”金虹道君臉不紅氣不喘地說。


    秋意泊輕笑了一聲,隨著二人離那靈氣聚集之地越近,天色就越好,地上也能看見一些枯草枯木了,等到終於見到一抹綠意的時候,他們終於看見了他們想要的東西——一道城牆。


    一道高聳入雲,囊括視野所及的城牆,兩人側目而視,居然都看不到城牆的邊緣在哪裏。城牆用巨石壘造,上麵布滿著斑駁的金色的符文,想必就是此界修士所建立的屏障了。


    秋意泊搖頭道:“感覺不那麽容易進去。”


    “自然。”金虹道君頷首,這是當然的事情,方才他們見到的那個黑衣青年,瞧著也是言笑晏晏,還會說笑,結果是個陽神境界的屍妖,且聽它胡言亂語,大概就能猜測它所說的話就是它吃過的人身上習得的。有這樣的屍妖在,誰敢隨意放他們入城池?


    果不其然,有一道聲音問道:“兩位道友從何而來?!”


    秋意泊揚聲道:“我二人遊曆途中,被卷入了這魔域之中,不知如何驗明正身?”


    那聲音沉默了一瞬,陰測測地說:“道友可觸碰前方照妖鏡。”


    秋意泊一聽就笑了起來,他見金虹道君望來,便解釋道:“之前去過一個道界也有這麽一個照妖鏡,那時我才知道原來我家祖上還有人與妖修結為了道侶。”


    金虹道君:“嗯?然後呢?”


    秋意泊聳了聳肩:“差點被人攔在門外了唄,當我是人妖混血,還把我騙到拍賣會上要買我回去當爐鼎呢。”


    “那想必結果不太好。”金虹道君笑道。


    “確實。”秋意泊想了想,也跟著笑:“虧得那時那道界的道君不在,否則我可能就要丟掉半條命了。”


    “長生運氣一向不錯。”金虹道君調侃了一句,秋意泊翻了個白眼:“這運氣我給你要不要啊?”


    金虹道君居然還想了想,笑吟吟地說:“好啊……這般的事情我也沒有試過,體驗一下也不錯。”


    秋意泊道:“那你別進去了,一會兒就在城外待著,回頭要是屍妖來抓你,你也千萬別反抗,說不得把你拎到屍妖老巢裏頭,師叔啊,你看啊這屍妖隻剩下生存的本能了,除了吃就是繁衍……”


    金虹道君:“……倒也不必。”


    “噫。”


    兩人依次到了城門口拜訪的一個血跡斑斑的法寶麵前,金虹道君率先甩了一滴精血上去,那法寶散發出一道金燦燦的光芒,看著挺宏偉正大的,金虹道君笑道:“看來我家祖上恐怕無緣與妖修結為道侶過。”


    秋意泊隨手甩了一滴精血上去,見法寶依舊是散發出金光,道:“唔……可能是這個法寶不太靈敏?我認識個妖修道君,師叔若真的想看看,回頭找他玩兒去。”


    “也行。”金虹道君隨口就應了。


    城門中人可能是見了這兩道金光,皆是放心了不少,提醒道:“還請兩位道友入城門。”


    兩人並未見城門敞開,秋意泊瞧了兩眼,大概明白了原理,徑自向前走去,金虹道君見狀也跟著走了過去,秋意泊嫌惡地說:“噫,這個城門真的好髒……”


    話音未落,他已經被城門吞噬,緊接著就是金虹道君,兩人眼前景物一變,便見幾個修士守在一旁,而他們所站立之處居然是個防禦陣法。為首的修士有大乘修為,他見到二人,隨即一愣,躬身拱手道:“不知兩位道君駕臨,敢問名號?”


    金虹道君溫溫和和地說:“不敢當,我二人遊曆至此,誤入魔域,多謝小友為我二人開城門。”


    “晚輩不敢。”那位真君聽金虹道君沒有直接告訴他名號,也就沒有再追問。如今天地這般慘狀,是正道還是魔道又有什麽區別呢?是活人就很好了。


    那大乘真君頓了頓,又道:“晚輩方才還在想今日塗血境為何如此安寧,想必是二位道君誅殺邪魔,這才得以安寧。”


    秋意泊笑道:“都說了,我二人初到此處,就不要繞關子了,直說就是。”


    大乘真君這才解釋了一二,大概就是這道界從三百年前為魔域入侵,這種入侵並非是什麽其他道界或者魔(邪)修打過來了,而是天生魔煞之氣,浸潤土地,使草木枯亡,屍橫遍野,死去的一切有形體的生物都將為魔煞操控,化為隻知道吞噬血肉的怪物。


    這些屍妖若是無人壓製,就會無限製的擴張出去,道界中幸存的凡人被圈入了以宗門為首的城池內,勉強生存。至於要解決這魔煞之氣也好辦,一般而言,魔煞之氣出現後會經由一個擴張的過程後,逐漸開始向範圍內最強的那個屍妖聚攏,若能殺掉那個最強者,再將魔域清理一番,養上幾十年的也就好了。


    這個道界其實真的蠻岌岌可危的,因為這魔煞之氣出現的地方不太固定,今天可能出現在凡間無人荒野,明天就有可能出現在凡人聚集的城池中,再後天也可能出現在修仙界宗門裏。人力有限,這魔煞之氣不可能回回叫人發現,可一旦出現就是損失慘重,放任不管更是為禍一方,慘烈無比。


    據說這塗血境最開始是一片凡人的城池,魔煞之氣一出現就感染了郊外無數屍體,那時魔煞之氣才剛剛出現,也未曾引起修士的注意,還當是有什麽妖物作亂,拍去了幾個金丹修士解決此事,哪想到這裏頭早有練氣修士死於其中,又經過一番吞噬,等到金丹修士到的時候,那屍妖已經有金丹修為,再重視起來的時候就來不及了——因為那時候天地間魔煞之氣頻發,眾宗門自顧都勉強,哪裏能顧得上凡界?


    如果說最慘的還得是八大城之一,這魔煞之氣不知道怎麽的集中出現了某一處,然後那處剛好有一位閉關的道君,最後那位道君將整座城的修士都吞吃了。


    “那些屍妖就是如此?”秋意泊搖頭:“我就說那個煞氣有些古怪。”


    “是。”大乘真君有些疑惑:“道君是如何知曉屍妖一名的?”


    秋意泊道:“來的時候遇到個道君,瞧著很是爽朗熱情,告知我等在何處,又為我二人指路,不想皮囊裏居然是個屍妖,打算半路偷襲我們。”


    那大乘修士一頓,連忙追問道:“敢問道君,那屍妖可是穿著一身黑衣,姿容俊美?”


    “正是。”秋意泊頷首:“怎麽,你認識?”


    大乘修士聽罷,身後修士等齊齊頓首行禮:“多謝二位道君除我塗血境之大患!”


    大乘真君呆呆地看著他們,眉間一動,居然是喜極而泣!


    秋意泊挑眉,就聽大乘真君泣道:“那位道君……本是齊陽宗的燦雲道君,為塗血境中屍妖所騙,殞命此處,叫屍妖吞吃後,那屍妖便化作了燦雲道君的模樣在塗血境中行走,凡遇見它的修士幾乎都殞命了。”


    金虹道君問道:“既然它已死,那塗血境……”


    大乘真君伸手擦了擦自己的臉龐,道:“晚輩等這就組織人手,清掃塗血境,再有幾十年,塗血境……便可不複存在了——!”


    秋意泊與金虹道君對視了一眼,眼中有一模一樣的疑惑之色。但他們也不曾多言,問這位大乘真君一些問虛道界的所用貨幣之流就離開了。


    這城名喚廣陵,名字十分好聽,入內之後瞧著也如同普通道界中的景象一樣,隻是家家戶戶大門上都有金色符文,或多或少罷了。這道界用的也是靈石,秋意泊和金虹道君尋了個客棧落腳,各自洗漱後叫了一桌席麵,兩人就聊了起來。


    “師叔,你的消息是不是有誤?”秋意泊道:“若真是人才輩出,為何不來清理這塗血境?那屍妖你也看見了,不算是難殺。”


    金虹道君淡笑著說:“長生不是已經猜到了的嗎?”


    秋意泊啃了一口蘋果,含糊地說:“八成是有更要緊的地方要處理吧……剛剛那個真君倒也不至於騙我們,可能這種級別的屍妖太多了,來不及處理。”


    金虹道君垂眸細思一二,隨即笑道:“當真是一片渾水。”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金虹道君自然不會說如秋意泊這般厲害的道君少見,畢竟那屍妖確實算不得強,這道界都能有道君死在這裏頭,多少是不怎麽缺道君的,沒人來管這塗血境的原因太多了,他們兩隻是來探一探秘境虛實的,並不打算摻和裏頭的渾水。


    有時候,就是因為道君太多了,反而壞事。


    “咄咄咄。”門被敲響了,兩人同時側目看去,金虹道君揚聲道:“進來。”


    房門被推開了,進來的是一個身穿黑衣的青年,那青年容貌普通,眉目冷肅,化神修為,他負劍入內,手捧一錦匣,道:“兩位道君,此物乃是我家主人贈予兩位道君的謝禮,還請笑納。”


    兩人就是怕被人盯上,入了城也不是老老實實用腳走路的,他們隨機找了一家客棧,想是有人來找他們也得耗費一點時間——畢竟這座廣陵城中人實在是太多了。


    多到了一個令人咋舌的地步。


    秋意泊反問道:“你家主人是誰?”


    “我家主人乃是廣陵城主,絕弦真君。”黑衣青年說罷,將錦匣恭敬地放在了一旁的桌上後就告退了。秋意泊一手一抬,錦匣便被淩空打開了,裏頭裝著幾本帖子,秋意泊瞧了一眼,帖子飛入了他的掌中,“沒什麽事兒……哎?這絕弦真君當真是個妙人。”


    秋意泊輕笑著將帖子分給了金虹道君一起看,金虹道君掃了一眼也笑了起來,讚道:“確實知情識趣。”


    他們拿到的不是金銀財寶,也不是什麽道統法訣,而是一遝介紹道界情況的資料。秋意泊手中拿的是有關於魔煞之氣的調查,金虹道君手中的是廣陵城的地圖,至於另外幾本帖子寫得也很清楚,是有關於問虛道界的宗門、勢力分布,道界地圖等物。


    有了這幾本帖子,隻要裏麵說的不全是假話,也夠秋意泊和金虹道君在這個道界裏浪了。


    秋意泊掃了一眼,關於魔煞之氣果然與那位真君說的差不多,還增添了一些地圖標識,上麵寫了某處魔域內有什麽品階的屍妖,秋意泊記了下來,又換了一本帖子,剛看了一眼就忽地噴笑出聲,他指著帖子上一處道:“這帖子絕不是那位真君自己整理的。”


    金虹道君湊過來看,一看也沒忍住,這本帖子是有關於廣陵城特色的,風景、美食都一一注明,讓他們兩笑的是在城西的煙花柳巷那一道,上麵特意用紅筆標注了一行字:此處汙穢,還請慎入。


    言下之意,有髒病,推薦別去。


    但是城東標注的煙花柳巷就沒有這一行紅字。


    秋意泊對著金虹道君那是一點邊界感都沒有:“呦,瞧著城東應該不錯,師叔要不要去享受一番,尋個人雙修?這樣多的人,想必出絕色概率不小。”


    金虹道君含笑道:“那我為何不尋漱玉?”


    秋意泊:“……?不是,你和漱玉師叔真有一腿?!”


    金虹道君微微一笑,並不否認,秋意泊一臉目瞪口呆:“……我以前怎麽不知道?”


    金虹道君道:“與我有過一夜露水的人很多,長生難道還要一一知曉不成?”


    秋意泊傾身過去:“哎,不是這個意思,師叔你跟我說說唄,合歡道道統真的有傳聞中那麽厲害嗎?”


    金虹道君想了想,“與我無用。”


    秋意泊了無生趣地應了一聲,大概知道是什麽情況了,估計就是金虹師叔那會兒渡劫期死活突破不了,就試試雙修唄。反正漱玉師叔也不在乎床上多一個,金虹師叔也不介意——話又說回來,若不是真的被磨礪到了絕望的地步,誰又會輕易拿自己的血脈、摯友去證道呢?


    金虹道君微微挑眉:“怎麽?長生還想修煉不成?”


    秋意泊托著腮說:“還不是為了阿濃,你看,我和阿濃本就是一個人,我如今都感覺要摸到合道邊緣了,他還在大乘,我出門你也知道,容易遇到點事兒,他麽和我一個性子,一日兩日的還好,時間長了也不耐煩受人掣肘,我這不尋思著要不我給他多采補采補,讓他早日陽神了也好啊。”


    “你與他是同一人,還不耐煩受自個兒的管束?”金虹道君也聽得饒有興致:“他愛你,譬如你愛他,為何不願?”


    “那我就是這麽一個人。”秋意泊很坦然地說:“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反正要是我是阿濃,我也不耐煩我自己天天管著我。師叔如今你進了陽神,應該也明白,陽神與大乘之間天壤之別,我師祖……”


    秋意泊說到這裏突然頓了一下,然後才反應起來孤舟道君已經不在了,這才接著道:“就拿我師祖舉例,我師祖很厲害吧?大乘無敵,可他若如今還是大乘,遇上我這般的陽神,我可以說他連我一片衣袖都沾不到就得被我摁死。”


    金虹道君想了想,突然道:“誇張了些?”


    秋意泊摸了摸鼻子:“……那衣袖估計還是要被砍掉的。”


    但除了沾不到衣袖之外,其他都是真的。秋意泊擅於掌控天機,又善法寶,若孤舟道君隻有大乘境界,無論他的劍意有多厲害,都會被秋意泊不是那麽輕描淡寫的摁死。


    “阿濃若是能有陽神境界,他出門遊曆,我多少也放心些。”秋意泊接著道。


    金虹道君輕笑了起來:“話雖然糙,理卻不糙。”


    “你沒有問問他?”


    秋意泊撇了撇嘴:“我看他一點說的意思都沒有,我也就沒追問下去了,管太多了惹他心煩。”


    金虹道君搖了搖頭說:“情愛小道。”


    “智者不入愛河。”秋意泊收斂了一絲笑意,他側目看向了窗外,見窗外人聲鼎沸,摩肩擦踵,不由又輕笑道:“師叔,阿濃不光是我道侶,他也是我自己,你這麽說,俗了。”


    金虹道君揚眉:“你自己心裏有數就好。”


    “算了,不提他了。”秋意泊捏著帖子:“上麵說我們這條街走到底有個小吃鋪子,裏頭的奶酥一絕,師叔要不要試試?”


    “我就不去了。”金虹道君道:“我等你帶回來與我嚐便是。”


    秋意泊一口應下了,高高興興地下樓去了。金虹道君倚在窗口,見他輕鬆的背影,心道他果然不懂太上忘情這種道統,誰見了秋長生,能猜到他修的其實是與無情道同源的太上忘情道?


    可不知為何,他近日也有些覺悟,他能明白為何秋意泊偶爾會提一嘴對道統的迷茫,可日常間卻從不放在心上,從未聽他說過要為了參悟道統而閉關、遊曆的說辭——區區道統,又何足一提?


    道統的確重要,自小習承宗門,一路修行參悟,誰敢說道統不重要呢?


    可一入陽神,他便多少有些明悟了……所為道統,亦不過是人參悟的。


    今日之道,亦不過是在走他人之道罷了。


    另一頭,秋意泊是很快樂的帶著帖子去找特產的,來都來了,這不得帶點土特產回去?而且奶酥這玩意兒他認識的人當中就沒有人不愛吃的,連孤舟道君都能吃上兩口,他買點回去送人一點錯處都沒有,送不完自己也能啃兩口,這多好?


    秋意泊一直把態度搞得很清楚,之前出來遊曆,那多少是為了修行,如今出來遊曆,他對外說好聽點叫尋找突破合道的機緣,說實話就是他就是出來玩的!


    笑死,他才多少歲啊!進陽神才多少年啊?!這都辛辛苦苦修煉到陽神這個境界了,還要卷?卷成天下最年輕的合道有啥好處嗎?天道給成就獎勵嗎?那明顯沒有啊!


    反過來說,如果一心想著卷成合道,等真的合道了,下麵還有個造化呢,怎麽辦?接著卷?


    欲-望是沒有終點的,沉淪於滿足欲-望之人,終將為欲-望所吞噬。


    其實在客棧樓上看看,這廣陵城中人已經多得讓人咋舌了,等真的下了樓,擠進人群了,秋意泊才知道這人到底有多少——他貼著牆走,都快被人給擠死了!


    秋意泊心中默念了兩句‘我沒有道德’,然後撐開了一個隔離禁製,隔得不多,就隔開了周身兩掌的寬度,雖然距離他的心理安全範圍還有點距離,但這個情況下也不能要求太多。


    周圍的人因為他陡然撐開了屏障,不由怒目而視,見是個眉目風流至極的年輕人,很多人看了兩眼就不吭聲了。


    有時候美貌也是一個很好的實力的象征。


    能頂著這般的容貌出門,不易容,不掩麵,就這麽正大光明地走,也說明了此人的實力如何。


    而此間絕大多數人,活著就不容易了,更不想招惹麻煩。


    秋意泊見太陽太烈,還有點想撐個傘,可惜他不是那麽沒有道德,隻好遺憾作罷,好不容易人擠人到了街尾,就見到那家名為周記點心的鋪子門口那人至少排隊排了半條街。


    點心鋪子非常大,乍一眼看去至少比他們住的那個客棧還要大,但架不住人多啊!


    或許是他站著不動太礙事了,有人不耐煩地道:“走不走!別擋路!”


    秋意泊:“……”


    來都來了,那怎麽辦?


    ……來旅遊,不就是這麽冤種的嗎?!


    秋意泊決定這個隊伍他排了!


    秋意泊在這裏硬生生等了一個半時辰,才終於輪到他進了點心鋪,一進門,門口一小廝就提著一包點心懟到了他的麵前,說:“三個下品靈石!”


    秋意泊一愣:“不能挑的嗎?”


    “就三個下品靈石還挑什麽挑?”小廝的語氣不太好:“想挑的話去買正價的點心啊!”


    秋意泊:“勞煩,正價的點心在哪買?”


    小廝也是一愣,隨即指著一旁的樓梯道:“上去就是……那你排什麽隊啊?”


    秋意泊還想說什麽,就聽身後的人催促道:“前麵的你買不買?別耽擱大家的時間啊!”


    “小哥,他不買我買!真是的,周記鋪子這麽便宜的點心就是來做善事的,怎麽還有人挑三揀四啊!”


    “就是!”


    秋意泊沒有什麽道德心,當即掏出了三個下品靈石:“誰說我不買?我買!”


    那小廝也沒料到秋意泊能要,傻愣愣地遞了過去,秋意泊提著點心就往樓上走,一上樓,那就是另外一幅景象——窗幾明淨,清幽雅致,就秋意泊這一抬頭,甚至都沒有看見一張椅子和桌子,入目的第一眼,就是一副極其爛漫的牡丹圖。


    有個小廝自屏風後繞了出來:“前輩,裏麵請。”


    秋意泊道:“有雅間嗎?”


    小廝恭敬地道:“前輩想是第一次來,我周記二樓隻有雅間,不設堂坐。”


    秋意泊悟了,頓時覺得這個周記還怪會做生意的,一樓是便宜大碗,二樓是專割韭菜,不過他也樂意花錢買個服務,就跟著進了雅間。果不其然,如他所料,那小廝送上來的菜單都是玉雕的!這還不止,上麵的點心那都是用各色的寶石削成薄片給鑲嵌出來的,就這麽一本菜單,價值都不知道幾何。


    秋意泊不是沒見過好的,也不是沒用過高科技的,更不是沒有好的,但是這麽奢侈的玩意兒他真的是第一次見!


    不是,真有人拿玉做菜單,寶石鑲嵌菜品啊?啊?!


    不過講道理,秋意泊震驚過後還是覺得挺好的,一般也沒有人會特別反感這種奢侈體驗,他也不客氣,將菜單從頭到尾點了一遍。小廝那叫一個輕聲細語,氣定神閑,聽他這般說,半點都沒有震驚之色,隻問了他一遍確定要這麽點,就拿著菜單下去了。


    不多時,就有人送了點心來,他們送來的不是盤子,而是一個點心架子,四麵都是鏤空的,一層一層地擺著,裏頭的架子還是可以轉動的,秋意泊以為自己點了不少,安心等著,沒想到送來兩個點心架子就告訴他點心上齊了,然後還奉送了一壺清茶一碟果盤用來解膩。


    秋意泊看了看,不自覺地數了一下,這點心加起來也沒二十個,大多都是一口一個的量,確實和他點的品種一致——哪有點心鋪子一種點心就給一個的啊?!


    秋意泊道:“把菜單給我。”


    “是。”小廝又將那本玉製的菜單送了上來,秋意泊又掃了一眼,確定價格——是一個離譜的價格,一塊點心要價基本在十個上品靈石,最貴的要二十五個靈石。


    好家夥。


    秋意泊敢說自己這輩子都沒吃過這麽貴的點心。


    他隨意撿了一個嚐了一口,豆沙細密,奶味濃鬱,酥軟可人——但是這玩意兒要十個上品靈石?


    他又嚐了一口,確定裏麵沒有什麽了不得的材料,就是很普通的食材,頂多就是品質好了點,跟天材地寶那是完全掛不上鉤。


    他這是……被噶韭菜了嗎?


    秋意泊恍恍惚惚地想:那……也不是不行,畢竟他也不差這個錢,人家服務態度好啊,就當是服務費了吧……


    另一邊在想:不是,這家店收我這麽貴的價格,東家給我跪下叫爹了嗎?


    “這位前輩,此話就有些過了。”忽地有人道。


    秋意泊這才意識到自己不當心把話說出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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