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裏過分了?”秋意泊還未看來者何人,先忍不住開一波嘲諷,“十塊上品靈石一塊的點心,味道不算驚才絕豔,也無甚天材地寶,怎得還不許人說兩句?你是這家的東家?管這麽多?”


    他說著,抬眼望去,那是個穿著一身深深淺淺的紫的男子,倒也是長身玉立,眉目有一種恰到好處的好看,修真之人想要醜其實是有點難度的,可想要有這一份恰到好處,卻是極難。他氣定神閑地站在那裏,有一種從容而閑雅的意境,流露出一份難以言喻的矜貴之姿。


    秋意泊看了一眼就覺得自己說話有點衝了。


    那男子削薄的嘴唇上流露出一點笑意,“正是鄙人。”


    秋意泊在內心緩緩打了個問號,有那麽一點尷尬,麵上卻不顯,隻道:“那又如何?”


    識相點的人,就該趕緊走。從禮數來說,秋意泊坐在這雅間,別管是誰,從這門前經過,聽到什麽也該當沒聽見,畢竟這又不是在商議什麽殺人防火的事情。從實力上來說,一大乘真君跟個道君爭論,不要命了嗎?


    不過很可惜,要是這東家識相,就不會接這句話。


    那東家往前一步,反手關上了本來大敞的雅間的大門,他輕輕笑了笑:“不如何,晚輩也不敢如何,道君未免太看得起晚輩了。”


    秋意泊拈起了一個綠豆餅嚐了嚐,細嚼慢咽地吃下去,這才道:“所以呢?進來作甚?難道是想請我這一頓?”


    東家眉目微動,有一種疏朗之態:“好。”


    秋意泊淡淡地應了一聲:“那你可以出去了。”


    東家卻未走,他聲音輕緩而溫和,問道:“道君不問問我有何事嗎?”


    秋意泊並未抬頭看他,心念一動,那東家身形倏地一僵,轉而就被毫不留情地扔了出去,精雕細琢的木門應聲而碎,秋意泊是半點臉麵都沒有給對方留下。


    二樓本就不多的客人為這聲音驚動,紛紛來看,偏偏這二樓設的清雅,移步換景,隔著重重屏風,也不能見得多少真相。


    秋意泊起身走了出來,平和地說:“要是我還年輕,陪你玩一玩也無妨。”


    問題是秋意泊現在也不年輕了,出門旅遊來玩的,誰愛遇上點謎語人啊?有事說事,沒事滾蛋。誰耐煩跟他玩猜猜猜,憑什麽?有獎競猜?還是憑這人臉大?


    摔在地上的東家有些狼狽,秋意泊垂眸看向他:“方才東家說做東,還算數麽?”


    東家躺在地上,並不起身,在那一刹那的驚訝後反而笑了起來,他對上了秋意泊的視線,坦然地說:“算數的。


    秋意泊頷首:“很好,裏麵的幫我打包了送到如意客棧天字一號房吧。”


    “是,道君。”東家笑道。


    秋意泊的腳步落在了這東家臉側,如水的衣物帶著輕慢地摩挲聲從他耳邊滑過,東家不知道想了什麽,側臉看了過去,卻隻看見了那淺青色的長衫,隻有一瞬,便什麽都不剩下了。


    小二和管事們這時候才衝了過來,要扶他起來,小二手腳麻利,嘴皮子也利索,下意識道:“東家!東家您沒事兒吧?!天啊,這世上竟有如此粗俗之人!您……”


    東家看了小二一眼,自己起身,甚至看上去心情還很不錯的拂了拂自己的衣袖,轉而笑道:“莫要這般說……管好自己的嘴。”


    那一眼平靜得令小二毛骨悚然,他連連點頭,不敢再說話。東家卻還是笑吟吟的,吩咐道:“將單子上的點心都打包一份,送到如意客棧天字一號房區……罷了,叫遊師傅親自來一趟吧。”


    這位客人到底是什麽人?居然要請遊師傅親自來做?


    遊師傅可是他們這兒最頂尖的師傅了,他老人家可是大乘真君,若不是當年受了東家的恩惠,怎會來他們這兒當什麽白案師傅,如今遊師傅將手藝教了兩個徒弟,也不大親自來店鋪裏頭了。


    一眾管事與小二一時之間也不敢再說什麽,各自散去做事,有的安撫客人,有的收拾破碎門窗,不過短短幾個呼吸之間,二樓又恢複成了那清幽雅致的模樣。


    東家瞧了一眼,輕輕笑了笑,也跟著離去了。


    秋意泊吃了頓點心結果吃出了半肚子火氣,哽得慌,所幸他這個人愛與恨都來的比較淡薄,等按著地圖買到了一種巨甜還沒有籽的葡萄後就已經將剛剛不怎麽愉快的小插曲拋之腦後。


    這賣葡萄的攤主也不知道怎麽想的,也很有做生意的頭腦,仗著這葡萄比較大,弄了個法寶專門給葡萄削皮,十幾顆葡萄就能裝滿一個竹筒,又弄了竹簽子,可以拿在手上插著吃。甚至還能幫忙搗成果汁,另外加茉莉茶湯……秋意泊愣是站在攤子前麵喝了兩杯才舍得挪步。


    完了完了,他開始有點喜歡這個道界了,雖然這個道界破破爛爛喪屍橫行物價離譜人口密集,但都知道自製果茶了,隻要別的水果攤主有樣學樣,距離奶茶自由的夢想就不遠了!


    哪個好人能在有點熱的天氣裏抵禦一杯葡萄果茶去冰七分甜呢?


    大概是沒有的吧。


    秋意泊仗著修為,硬是從街尾一路吃回了街頭,等再回到客棧的時候,他都覺得有些走不動路了,感覺肚子裏一晃都能聽到水聲。


    “師叔,我回來了。”秋意泊敲了敲金虹道君的房門,很快就被放了進去,金虹道君正躺在長塌上,神色慵懶,看上去是被秋意泊的敲門聲給驚醒的。他半闔著眼睛:“這麽快就回來了?”


    “也不算快吧?”秋意泊出門的時候是下午,如今月亮都掛的老高了,他將一堆吃的一一放到桌上,催促著道:“師叔,別躺著了,都是我排了好久的隊買的!你快來試試!”


    “唔……”金虹道君懶懶地應了一聲,掀了薄被到了桌旁坐了,麵前堆滿了各種冰的熱的吃食,金虹道君看了一眼吃的,又看向了秋意泊,見他目光灼灼,顯然是在等著他吃得好誇他了。


    金虹道君剛睡醒,難免有些口渴,他率先嚐了嚐那清甜的葡萄茶,涼爽微甜的果汁順著喉嚨入了胃袋,他舒服地眯了眯眼睛,頷首道:“確實不錯。”


    “嘿嘿,我就說沒有人會不喜歡!”秋意泊也給自己來了一杯,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我可是排了好久的隊,要不是攤主見我長得美貌,都不賣我第二杯……還有那個春卷,你試試,皮居然是軟的,裏麵包的都是素材,清爽鮮甜得很,這個虎皮鳳爪也好吃……”


    他絮絮叨叨地說,金虹道君也頗有興趣地聽,時不時去嚐一嚐秋意泊說的好吃的小吃,末了悠悠地來了一句:“長生怎麽還跟個孩子似地。”


    秋意泊:“……?那我確實還小啊!”


    秋意泊笑眯眯地接了一句:“師叔,你聽過一句話沒有?”


    “什麽?”


    “別人的八百歲,是愛恨情仇,是國仇家恨,是生殺予奪。”秋意泊道:“我的八百歲,是這個好吃,那個好吃,這個也他娘的好吃!”


    金虹道君愣了一下,隨即笑得花枝亂顫:“這什麽亂七八糟的……你這般說,也不怕你師祖聽見了要教訓你……”


    秋意泊得意洋洋地掀了掀自己的衣袍下擺,翹了個二郎腿:“那我師祖也知道我這個德性,畢竟我從三歲開始就是這麽個德性了。”


    “我還記得小時候,我家裏那些仆婦最頭疼的就是叫我吃飯。”燭火搖曳,秋意泊那雙漂亮到了極點的眼睛被燭光映得像是閃爍著星光一樣,他輕笑著說:“兩三歲的時候,牙齒還沒長好,也不能吃什麽,廚下自然是不敢虧待我,可兩三歲的小孩還能吃點什麽?今天這個菜葉子蛋羹,明天就是個肉末粥,又不敢多加調味……嗯,味道不能說難吃,但也不能說好吃,天天吃得我都吃吐了。”


    “這麽小的時候你還記得住?”金虹道君問道。


    “那是自然,我從小就聰明。”秋意泊笑吟吟地說:“我爹那會兒還在劫數裏呢,其實也不大管我,後來我鬧著不肯吃飯,仆婦無法,隻能求到我爹那裏,我爹能有什麽法子?他就隻能帶著我一道吃飯,結果我看見他碗裏有一顆糖醋裏脊,趁著我爹不注意就抓了吃了。”


    金虹道君聽到此處也不禁低笑了起來,他也是世家出身,怎麽不知道兩三歲的小郎君吃飯是什麽模樣?兩三歲的小孩本來就站不穩,能老老實實坐著叫大人喂飯的都少,哪裏夠得著桌上的飯菜?秋意泊那描述應該是客氣了幾分,沒直接說他自己其實是撲到了桌上搶了應真君的飯碗。


    秋意泊失笑,他比劃了一下:“我爹當時都驚呆了,不過他聰明嘛,看出我喜歡,他也不攔著我,由得我去啃那顆糖醋裏脊。那糖醋裏脊是幹炸的,你也知道……虧得我爹是個修士,不然我應該當時就被噎死了。我還記得我爹當時還說了一句,說是虧得養在了秋家,否則一般人家還真養不起我。”


    金虹道君笑得前俯後仰:“確實,三歲看老。”


    他笑夠了,又問道:“那你現在還愛吃糖醋裏脊嗎?”


    秋意泊點了點頭,滿臉認真:“噎著我是因為我咬不動,跟糖醋裏脊有什麽關係?”


    金虹道君瞬間就懂了他的意思,他雙目燦爛如金陽,看著人的時候隻叫人覺得溫柔,他喃喃道:“……真是個大寶貝。”


    人生在世,若有一二長久的喜好,怎麽不能算是一樁幸事呢?


    秋意泊:“所以師叔你現在還吃得下嗎?”


    “怎麽?”


    “我打聽了幾家館子,都有拿手好戲,來都來了,擇日不如撞日,我們現在就過去如何?”


    金虹道君看著桌上的油紙:“……?”


    秋意泊跟著看了過去,麵不改色心不跳:“嗐,這點東西,用點靈氣消化消化得了。”


    “……”


    等二人心滿意足地回來的時候,如意客棧的小二連忙跟了上來,他手中還提了兩個大食盒:“兩位前輩,還請留步!”


    秋意泊腳步一頓:“怎麽?”


    小二點頭哈腰地道:“前輩,這是周記點心遣人送來的,說是前輩擱他們那兒訂的,這東西金貴,晚輩不敢隨意放在門口,您看一看是不是這個數。”


    周記點心鋪的規格明確的很,三個下品靈石一包的點心都是油紙包,隻有能上二樓的貴客的點心才是用這樣的食盒裝的,更何況這食盒上還描著金線牡丹,這可是周記點心鋪最高的規格了,貴客中的貴客才有幸得這麽一個金線牡丹的食盒。


    小二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這兩位前輩,雖然這兩位前輩一看就是不凡,修為更是高深莫測,但誰知道原來是貴到了這麽個程度呢?


    秋意泊應了一聲知道了,隨手塞進了納戒就與金虹道君上去了,金虹道君問道:“怎麽都不看一眼?吃不下了?”


    “倒也不是。”秋意泊笑嘻嘻地解釋道:“味道是還不錯的,就是人討厭。”


    “尋到你頭上來了?”金虹道君問道。


    “師叔閉門午歇,誰敢來打攪你?”秋意泊調侃了一句:“那隻能是我倒黴了。”


    金虹道君心中明白,自然也不會多問,兩人回了各自房間休息去了——天上哪裏有白掉下來的午餐?能叫秋意泊反感至此,想必是觸了他的黴頭。總之兩人來這問虛道界也是為了那個秘境,對其他的事情是一點興趣都沒有,更加不必與這等人接觸。


    問虛道界的事情太過複雜,光是那個塗血境都不知道要揪出多少事兒來,秋意泊不想接觸,金虹道君自然也不想。


    還是那句老話,出門來玩的,誰樂意搞得那麽累?


    一夜安然無事,後或許是兩人態度擺得很明確,在這廣陵城中遊玩也算是盡興,沒有什麽不長眼的人來打擾他們,秋意泊成天拉著金虹道君東吃吃西吃吃,總算是吃出一點問題來了。


    原因很簡單,金虹道君登高望遠,詩興大發,而秋意泊在樓下啃榴蓮。這榴蓮是泊意秋給的,秋意泊近幾日跟金虹道君混在一起玩,他既然討厭這個味道,他也沒有特意去啃,今日見金虹道君上了高樓,尋思著他在樓下啃個榴蓮總沒事,一時大意忘記設一個禁製,開心起來甚至還烤了烤,這風一吹……


    到了這個境界的人,誰不是五官靈敏至極?金虹道君聞了味道,再看秋意泊,嘴唇微微動了動,秋意泊知道金虹道君想說什麽,他默默擦了擦嘴,剛想開口,就沒忍住打了個嗝,於是金虹道君也默默往後退了一步。


    秋意泊:“……?!不是,師叔你這麽嫌棄我的嗎?!”


    金虹道君:“嫌棄的是這果子,著實難聞。”


    秋意泊:“你之前不也吃了?”


    金虹道君剛想說什麽,卻聽有人嘟噥道:“今日真是見了鬼了,這青天白日的,廣陵樓裏哪裏來的屎味?!”


    那人還有同伴,聞言不禁大為讚同,喃喃了一句:“不光是屎,還是有人熱騰騰的屎,才能有這般的味道……”


    金虹道君眉峰微微動了動,含笑看著秋意泊,隨即攤了攤手,意思很明顯:這可不是我說的。


    秋意泊:“……”


    半晌,秋意泊才問道:“真的那麽像屎嗎?”


    金虹道君看著他,也不否認,也不讚同,但秋意泊明白金虹道君的意思。他頓時大受打擊,心如死灰:“你們是真的不懂的欣賞,活該沒有好吃的!”


    金虹道君輕笑了起來,意味深長地道:“有人天生沒有這個福分。”


    秋意泊瞪了他一眼:“算了,那我去換一身衣服。”


    金虹道君自無不可,秋意泊一眨眼就進了自己的秘境換衣服去了,金虹道君憑欄而立,端的是一派風華絕代,惹得過往之人無不側目——一般而言,如果有秋意泊在,這種眼神都是看秋意泊的。


    金虹道君難得也享受了一番這等待遇。


    他卻是比秋意泊還要坦然。


    忽地,他輕聲說:“跟了這麽久,也該出來了吧?”


    有一黑衣青年在樓中出現,他麵容平淡,毫無特色,正是之前給秋意泊他們送廣陵城地圖的那人,自稱是廣陵城之主絕弦真君門下。那黑衣青年上前行了一禮:“君上派晚輩與二位道君傳個話,廣陵城二位道君已經玩得盡興了,可去其他城池一遊。”


    “哦?”金虹道君微微側目,饒有興致地說:“這是在威脅我們?”


    不知何時起,這座樓中已不見了人聲。


    “晚輩不敢。”黑衣青年頭也不抬地說:“二位道君為我廣陵城滅殺塗血境魔君,廣陵城上下感激涕零,隻是此事已經傳開,若二位道君不願入此泥潭,還是趁早離開得好。”


    金虹道君眯了眯眼睛:“看來,你家真君是一片好心啊……”


    黑衣青年並未應答,隻躬身站著,金虹道君慢慢地說:“你家真君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你且回去這般稟報吧。”


    “是,晚輩告退。”黑衣青年轉身離開了,隻一瞬間人就已經消失無蹤,金虹道君瞧了一眼他離開的方向,心道修為不如何,身法倒是好。


    正在此時,秋意泊從秘境裏出來,他一出來就發現了樓中詭異之處:“這這麽幾句話的功夫,人都走完了?”


    他在一語雙關。


    “或許是沒有那等福氣?”金虹道君調侃道。


    秋意泊怒道:“師叔,你再拿榴蓮說事,我跟你沒完了!”


    “你就那般愛吃那個臭東西?”


    “青菜蘿卜,各有所好!”秋意泊翻了個白眼:“那天你盯著臭豆腐猛吃,我也沒說你在吃屎啊!”


    金虹道君側目道:“那不是因為你也愛吃的緣故?”


    秋意泊:“……這一茬能不能不要再提了?!”


    兩人對視了一眼,決定達成休戰協議。這廣陵樓少了遊客,反而顯得更有意境,兩人正兒八經賞了會兒景色,就打算打道回府了,哪想到剛下了樓,就聽見鬧市區有喧嘩聲傳來,連地麵都有微微的震動。


    秋意泊率先看向了天空,便見方才還好端端的豔陽高照,如今卻已經是漫天陰沉血色。金虹道君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皺眉道:“出現了?”


    兩人沒有說太多,而是往鬧市區趕去,不過幾個眨眼之間,他們就看見了鋪天蓋地地狂奔逃逸的居民,奈何人太多了,又是仙凡混雜,不多時就有人被推搡於地,轉眼間就沒了聲息。而在他們後方,則是另一群瘋狂的居民,他們口舌流涎,五官扭曲,瞧著活人見人就撲。


    “已經變成屍妖了啊。”秋意泊慢慢地說。


    這才過了多久?一分鍾有嗎?天地驟變,他們是有直觀的感受的,魔煞之氣爆發之機就出現在了他們下樓的那一瞬間。從下樓到他們趕到鬧市區,真的連一分鍾都沒有超過。


    可一分鍾之內,肉眼可見的屍妖就已經上百了。


    忽然之間,奔逃的人群中又出現了慘烈至極的尖叫聲,兩人側目望去,便見一個金丹修士身上驟然爆裂出了一嘭黑氣,血紅色經脈刺破了他的皮膚,將他包裹,扭曲的經脈形成了新的血肉,毛發消失,衣衫破裂,牙齒暴漲成臂長,一條粗壯的舌頭從他口中飛出,刺穿了築基修士的身軀——不過幾個呼吸間,他就成了一頭金丹期的屍妖。


    這修士不是第一個異變的。


    金虹道君心中一動,倏地底下的人群身上就多了一個禁製,眾人驚叫了一聲,發現自己被圓圓的禁製托到了半空,莫說是與屍妖,就是連旁邊的親人都被分隔了開來。也不必秋意泊勞心,被包裹住的屍妖忽地在禁製中炸成了一團血霧,秋意泊眨了眨眼睛,讚揚了一聲:“師叔好厲害。”


    能將眾人分開隔離不難,分辨出屍妖殺了它們也不難,難就難在了是這麽多人,又是瞬間了結——說白了,這是一個計算力的問題,人需要有這麽大的算力,去分辨要布置多少個禁製,又要在刹那間分辨出來禁製裏的是人還是屍妖,才能辦得到這樣的事情。


    要是叫秋意泊來做,他也做得到,不過在做之前,他得想好用什麽樣的條件去進行篩選分辨,才能做的這麽幹淨利落。


    金虹道君側目而笑,溫柔得像是未曾被血雲掩蓋的陽光:“有什麽厲害的?不過是將所有人都抓起來罷了。”


    秋意泊不與他爭辯這些,笑著說:“還不幸誇兩句了?”


    “說起來,這魔煞之氣還真是危險。”秋意泊又看了兩眼下麵的慘狀,就是因為金虹道君將所有人活人都困在了禁製裏,所以才顯得下麵那些死去的人們格外的慘烈,地上積壓了一層血色,是被活活踩成了泥漿,就這麽一眼,秋意泊都能分辨出來被踩死的都不下百人。


    這就,還是因為他們兩來得及時,幾乎可以算是第一時間將所有人和屍妖都控製住的情況,否則還不知道要造成如何的慘狀。


    金虹道君目光微微有些冷凝:“是啊……”


    此前看帖子上說這魔煞之氣出現得毫無征兆,也有可能在鬧市中出現,當時還不覺得如何,等真的親眼見了,才知道其中慘烈。


    金虹道君也不是沒有七情六欲的怪物,前一刻還是他眼中的紅塵煙火,下一刻血肉成林,他哪裏會舒服?他平靜地說:“長生,你覺得是意外嗎?”


    “嗯?”秋意泊想了想:“或許是,或許不是?但若真的不是意外,那就代表著大麻煩。”


    這種魔煞之氣可不是什麽好操控的玩意兒,秋意泊是見識過的,也領略過的——上回天榜他們去的是凶溟穀做客,凶溟穀下方就有這麽一個魔煞之氣形成的深淵,一直為凶溟派所鎮壓,他那時已經入了陽神,在下麵撐死了待個一年半載,大乘期隻能在裏麵熬七八日就要入魔,可見其中凶險。


    凶溟穀那法寶誰弄出來的秋意泊不清楚,但很顯然是個至寶,要不是那法寶要用於鎮壓魔煞之氣,又是凶溟穀的東西,以秋意泊的好奇心說不定真要摸兩把探探其中究竟有什麽寶物才能有這般的效果不可。


    而現在迸發出的魔煞之氣秋意泊也親眼見過了,那瞬間的密度,其實也不差凶溟穀下方墨淵多少了,根本不能怨那些凡人和低級修士瞬間就被異變成了屍妖——不是他們堅持不了,是真的不是應該他們這個階層觸碰的東西。


    唯一幸運之處是那麽高強度的魔煞之氣,也就隻有一瞬而已,如果再多冒出來一段時間,整座廣陵城恐怕就要淪為死域了——他們在也沒什麽用,當所有人在一瞬間都已經死了,他們兩個哪怕救了這座城,也救不了這座城裏的人。


    金虹道君淡淡地說:“是大麻煩。”


    此時廣陵城的守衛終於趕到了,不怪他們來得晚,來得早的都已經死了。金虹道君見狀,又將方才還未變異但現在已經變異的人都殺了,這才將禁製撤去。秋意泊看著他們收拾殘局,忽地問道:“師叔,你說這裏的魔煞之氣會不會和塗血境有關?”


    金虹道君道:“願聽其詳。”


    秋意泊舔了舔嘴唇,他取出了之前的地圖,指著上麵道:“我也隻是猜測,你看塗血境就在廣陵城外,嚴格來說廣陵城應該是被塗血境環抱的,塗血境裏頭的那個屍妖魔君被我殺了,大多屍妖也被我殺了,如果說這源頭是魔煞之氣,那玩意兒我可沒信心說我的火也能燒掉……”


    秋意泊的指尖在地圖上一劃:“若魔煞之氣之前大部分聚集在那個屍妖魔君身上,小部分分散在低級屍妖身上,我這一殺,魔煞之氣自然是要溢散的,經過這十天半個月的,是否再度凝聚了呢?”


    “之前他們說隻要殺了魔境中魔君,再清掃其餘屍妖,養上幾十年,這魔域就不複存在了。”秋意泊想了想:“現在距離幾十年還早,會不會就是那一股魔煞之氣凝聚後為什麽東西吸引,就流竄來了最近的廣陵城?”


    “這個吸引,可以是人,可以是靈氣……我對這東西沒有研究,現在還說不準。”


    忽地,有人答道:“是靈氣,也是人。”


    兩人皆是聞聲側目望去,因著周圍都是人來來去去,忙著善後,他們也未曾特別注意是否有人在他們附近,如今有人插嘴,也算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


    秋意泊目光一動,道:“原來是你?”


    周記點心鋪裏的那個東家。


    那東家依舊是一身紫衣,上麵的繡樣卻換了,那日是蝶穿牡丹,今日是千山流雲。殘陽如血,襯托得青年蒙上了一層詭秘之氣,他拱手道:“鄙人廣陵城主,絕弦,見過二位道君。”


    秋意泊挑眉:“‘原來是你’這四個字我想我今日要說倦了。”


    絕弦真君微笑了起來,明明下方是人間煉獄,他卻笑得閑雅疏淡,仿佛端坐如花雲端,半點不染塵埃。他道:“道君說笑了……晚輩方才路過,聽得道君猜測,便耐不住多聽了兩句。”


    秋意泊對這人奇異的沒有什麽好感,要說沒見到人之前,有那幾張帖子打底,秋意泊對此人還是挺有好感的,如今一見麵,秋意泊隻想說要不是曾經他愛喝的奶茶叫伯牙絕弦,他都嫌棄這人道號怎麽這麽不吉利,聽著就不是什麽好東西,看著也不怎麽像是個好東西。


    秋意泊嗤笑了一聲:“你這聽人牆角的毛病怎麽還沒好?”


    金虹道君眉間微微一動,問道:“長生?”


    這就是問要不要離開的意思——秋意泊如果有興趣,那就接著再聽聽,如果沒興趣,他們就此離開也無妨。秋意泊這樣能隨意推測出來的東西,難道這個道界被魔煞之氣摧殘了三百餘年,還沒人能猜的出來?以他們兩人之能,不過就是緩一步知道真相罷了。


    秋意泊想了想,也自覺不必舍近求遠,便道:“說吧,你聽出什麽來了?”


    絕弦真君道:“方才道君猜測,半點不錯。魔煞之氣會被靈氣所吸引,廣陵城本就是一大目標……故而,晚輩今日才派人請二位道君早日離開廣陵城。”


    金虹道君頷首道:“原來如此。”


    廣陵城這般的人口數量,絕大部分都是凡人,修士在其中占千分之一都不到,但饒是如此,也已是一個極為龐大的數量了,不過城中高階修士不多,以他之能,大概能談查到廣陵城中約有五位大乘真君,再往下渡劫期三人,合體期七人,再多就沒有了。


    他和長生,是廣陵城中唯二的道君。


    此前不覺得稀奇,隻以為是這廣陵城勢力薄弱,如今想來,可能是有意為之。


    秋意泊微微皺眉,這因果怎麽說著說著就到他們頭上了?


    絕弦真君接著道:“廣陵城中法陣,本可以隔絕魔煞之氣,但二位道君在此,我這小小廣陵城著實是有些吃不開了,這才有今日慘案——也是晚輩自大了些,算著應該還有些日子,沒想到這次魔煞之氣聚集得如此之快,不同往日。”


    秋意泊一手微抬,不動聲色地攔住了金虹道君,他微微笑了笑:“依廣陵城主的意思,那原由似也與我二人有關了?”


    絕弦真君一頓,溫和地道:“晚輩不敢。”


    他哪裏是不敢,他分明是哪裏都敢。


    秋意泊輕笑道:“以往魔煞之氣聚集需要多久?”


    絕弦真君一頓,道:“晚輩也不甚清楚,約是二三十日。”


    秋意泊和金虹道君來廣陵城,算上進門的那一日,也不過十三日罷了。秋意泊微微點頭:“差了一半,廣陵城主,不若從你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絕弦真君笑了起來:“這也正是晚輩的來意。”


    他接著道:“此次魔煞之氣聚集得如此之快,應當是有人特意引導的緣故,我廣陵城雖小,卻也總有人覺得我廣陵城礙事,想必此次正是借著二位道君來鬧事。”


    “不瞞二位道君。”絕弦真君目中有一種淡淡的光,他的目光穿過了秋意泊與金虹道君,望向了不遠處的屍橫遍野:“二位道君那日來我廣陵城,我便推測二位道君應當是聽說我問虛道界有秘境即將開放,故此前來……二位道君有所不知,問虛道界中有道君二十七位,而這秘境隻容二十位道君入內。”


    他微笑著問道:“這魔煞之氣既是衝著我廣陵城來的,也是衝著二位道君來的……”


    金虹道君淡淡地說:“哦?”


    “這等小事,二位道君有心,一查便知。”絕弦真君一手微抬,他指著下方:“我也不過是借著二位道君的光,想叫對方還我廣陵城一筆命債罷了……道君,可願做一筆生意?”


    秋意泊道:“什麽生意?”


    “我助二位道君成功入那秘境,二位道君助我廣陵城要回這一筆血債。”絕弦真君含笑道:“我隻要血債血償。”


    絕弦真君將一支玉簡交給了他們:“這是我的誠意,二位道君可先收下。若有意與我交易,可來廣陵城城主府尋我。”


    說罷,他沒有再久留,轉身就離開了。


    金虹道君看著他的背影,問秋意泊道:“長生,你覺得如何?”


    秋意泊道:“他的話,最多隻能信九分。”


    金虹道君想了想,輕笑道:“我怎麽覺得,他與你行事頗為相似?”


    秋意泊身形微微動了動,他挑眉道:“要不然,我怎麽說他的話能信九分?”


    九分真,一分假,所以那才要小心了,往往那一分假才是最致命的地方。:,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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