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煙散盡,李尖早已失去了知覺。


    身旁站著的兩人,仔細觀察著他的身體,正在緩緩變化。耳朵逐漸縮小,十指變短,毛發變細,身材矮了幾分。少頃,他終於恢複了原貌,而兩人卻看傻了眼。


    比起他們給李尖帶來的震動,此刻的李尖可謂十倍、百倍地奉還了。


    “怎麽辦?”


    “我哪裏知道?”


    此刻兩人隻要隨便動動手指,就能殺了李尖,可麵對如此奇景,卻顯得手足無措。


    “此事如果傳揚出去,必定引來萬界震動,四族的絕頂人物齊至,絕非我二人可以應付的。以我的意見,此人藏著驚天動地的大秘密,我們不應該牽涉其中。”


    “他救了我二人一命,我也不想恩將仇報,先把他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吧。”


    陳聆風忽然耳朵一動,道:“不用我們動手了,有人正在趕過來。”


    兩人躲在吞沙獸留下的深坑裏,見到楚笙帶人找來,知道是流沙穀內的人,才默默退走。


    運輸的車隊在極遠處望見身後黃沙滿天,驚爆聲陣陣傳來。於是他命車隊繼續前進,自己帶了幾個護衛留在原地查看。


    直到戰事結束了很久,他才大著膽子摸了回來。


    可是見到眼前的景象,楚笙整個人都驚呆了。方圓數裏全都是血汙和腥臭,幾個大坑錯落橫在遠近各處,十丈寬的巨型吞沙獸屍體,半截埋在土裏,另外一半碎成了肉粉。


    還有那些屍體,以及趴在正中央,光著屁股生死未卜的李尖。


    “李兄!李兄!”


    楚笙拿了件衣服給他裹上,回到車隊時,已經是一個時辰以後,而李尖直到晚間才醒來。


    他躺在一大車金陵礦上,貪婪地吸吮著散發出來的陣陣靈氣,腦海裏不斷回蕩著戰場上的一幕幕。他被吸入撼日凝天鼎之後的事,並沒有多少記憶,隻剩一些殘片。他大致隻記得一手劈了個討厭的,黑乎乎的東西,卻不知道是個什麽,至於變身的事,半點沒有印象。


    應該是那兩隻蝴蝶,最後施了什麽絕招,將向問鼎擊敗了吧。


    回到流沙穀,聶錦時和二隊的人也已經回複功力,苦等兩天了。眾人圍著他問東問西,可惜除了向問鼎是燕國細作,其他事沒人能得到答案,最後的事連李尖自己也不清楚。


    其餘兩支小隊的人也終於回到流沙穀,一隊開始組織恢複生產工作,另一隊趕往決戰地點,調查事情經過。禦金衛全體被關在一些密室裏,等待處理。據說消息已經飛報給了皇城,這次事關重大,欽天監將會有大人物親來處理。


    李尖將自己封閉在房間裏,長鳴劍立在身前,盤膝而坐,靈力運轉。


    他在努力回憶那一切,不放過每一個小細節。從遇上每一個敵人的一刻,每一次出招選擇,靈力運行,敵人的反應和兵器寶物等等。


    想到寶物,他所有的神思都集中在了那口大黑鼎的身上。最後是被吸入鼎內的情況,周圍一片寂靜,心髒不自覺地跳動到了奇怪的頻率,仿佛連接到了鼎中世界。


    轉眼,身前劍光大盛,充滿了整個房間。一幕幕浮現在眼前。一個身材高大的靈族人,隨手一揮,撼日凝天鼎頃刻化為兩半。


    那是我!?


    李尖簡直不能相信,那真的是我嗎?他需要求證。


    他怔怔看了一眼手中長鳴劍,究竟是自己體內的力量詭異,還是這柄劍神奇,竟能令他想起一些大戰時的情景。


    其實這道理很簡單,即使是現代人,受到劇烈重創也會出現短暫失憶的情況,之後慢慢便會想起一些。


    李尖閉關了十幾天,每一刻都在複盤這些天的戰鬥,越是回憶,越有心得,不禁心中喜悅。直到聶錦時第一次進來,才打斷他的冥想。


    “有人要見你。”


    李尖知道皇城派來主持大局的人到了,想問是誰,但見聶錦時麵色古怪,喃喃道:“真不明白,怎麽會驚動他老人家。”


    李尖直走到城外荒漠,才發現一卷黃沙飛來,在他麵前變幻成天漠尊者的模樣。


    李尖也不知道是喜是憂,隻能故作驚喜地道:“尊者您老人家出關啦!”


    天漠好整以暇地打量了幾眼,玩味般笑道:“你可知本尊為何要親自來走一趟?”


    “不是來流沙穀主持大局嗎?”


    “區區流沙穀而已,十個加一起,也不值得本尊走上一遭。”


    李尖不敢苟同。天漠眼神極厲,淡然道:“你是在想,本尊既可帶一個小姑娘,萬裏之遙去南明國尋夫,為何像流沙穀這種幹係整個皇城所有修行者的重鎮,卻說得好像不屑一顧。”


    李尖做了個微不可察的詭異表情,心想的確如此。


    天漠尊者忽然道:“小子你知道嗎,單是看你的表情,也是件愉悅之事。”


    他若有所思道:“本尊已修行千年,何事看不透?世間爭鬥無非庸人自擾,若稱雄爭霸便是天道,這世間之人早已被殺盡了。”


    見他仰頭望天,神思飛舞,李尖不知為何,竟起了一絲敬佩之心。無論他話中幾分真假,單憑這種氣度和詞鋒,就使人心折。他始終處在一種完美的姿態當中,每一下動作都暗含天地至理,雖然不明所以,但就是感覺很厲害。


    “修行在心,不在身。本尊早已經修煉到無血無肉,無骨無心,超脫肉身的境界,有的隻是神和念,你可否教我,接下來那一步該怎麽走?”


    李尖聞言愕然。天漠尊者的話也在開啟他的靈智,向他展示一種從未有過的世界。如果眼前的世界是宏觀的,那麽天漠尊者就在娓娓道來一個微觀的世界,看不見,摸不著,卻實實在在地存在著的世界。


    “小子無知,請尊者訓示!”李尖誠懇起來,戒心也消散了幾分。


    “難得你如此謙卑,讓本尊有種不吐不快之感。你可知何為天道?”


    李尖再一愕:“我怎麽知道?”


    “哈哈哈哈哈!正是這一句。老子怎麽知道?真正踏入天道之人,不會再戀棧塵世片刻,故而也不會留下任何經驗之談。而我們這些達到了一定高度之人,已經超脫了對生死的恐懼,喜悅、悲傷、憤怒、憎恨等等情緒,不再能影響到我們。任何事情經曆過一千遍,便不再是事了。”


    李尖沉思道:“您說的這些,字麵上我也能懂一點,但是……”


    “你能這樣說,已經很難得,比起那些隻懂點頭之人,強上百倍。當一切情緒都變得可控,世間之事自然就變得索然無味。此時,天道便成了唯一目標,所以世間強者,最後都無可避免地走上了修仙之道。這便是自然之理,天道輪回!那麽如何追尋天道,就成了每位強者必須思考的事。”


    天漠尊者頓了頓,再道:“本尊不才,悟到天下萬種情欲,皆逃不脫一個情字。怒極也好,喜極也罷,特定的情緒會使人實力倍增,超脫以往能夠達到的實力臨界點,實現飛躍式的暴漲。此事不難理解,當人憤怒到了頂點,與敵人對戰的力量自然提升。你可知我在說什麽?”


    李尖震驚地道:“難道您對落雪……”


    天漠悠悠歎道:“你想到了。雪兒是純陰之體,然你隻知她多愁善感,卻不知當她悲極之時,也會釋放出難以遏製的力量。隻不過她並無內息,無法以靈力的方式將這股力量展現出來罷了。本尊正是以無上之力,將這股力量汲取出來,不但為我所用,也可保她不為這股力量所反噬,就如那些傷心過度,丟了性命的人一樣。”


    李尖歎道:“當初江魚兒死後,您幫落雪療傷,之後她身體虛弱,像是被吸幹了什麽……”


    “沒錯,就是那股力量,如同天道一樣,看不見摸不著,也無法用言語解釋其萬一的東西。”


    李尖想了想:“您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而且說實話,這種天方夜譚,我實在不懂。”


    “當然是不想你誤會。本尊知道,你體內住了另外一個生命,一個靈族生命。此事古今未有,天下奇譚。將來你若不死,或許便可踏破天道桎梏,謫仙而去,成為活著的‘經驗’。別人或許想除你而後快,希冀能在你身上得到些什麽,但本尊不會。你隻有活著,隻有一直強大下去,對本尊才有價值!”


    李尖頭次聽到如此荒謬之言,但卻感覺十分可信,問道:“此前尊者也想過殺了我吧?就像落雪的前幾任一樣。”


    “本尊也是閉關多日,直到前不久,才終於想通,於是專程趕來告知。若隻為雪兒那點陰力,就將你殺了,實在可惜。”


    “小子何等榮幸,能得尊者看中,我自己倒是沒有那麽大膽子,敢想天道之事。”


    天漠嗬嗬笑道:“你膽子還小嗎?把燕國潛伏的探馬整個端了,連撼日凝天鼎都毀了。”


    李尖驚道:“這您都知道?”


    “本尊親自去了現場,發現了一點殘骸,那對雌雄大盜可沒這個本事。但凝天鼎被毀,北嵐楓此人必然不會善罷,你要小心了。”


    “北嵐楓又是誰?”


    “燕國百年來最出類拔萃的天之驕子,拜在元成子門下。本來是本燕國皇室當成下一任的王來培養,沒想到實力一日千裏,已可同那些長老們並駕齊驅。十年前,他曾單人獨騎殺到羽族,鬧了個人仰馬翻,還安然歸來。連本尊都對他的掌故知之甚詳,可知此人名頭之盛,隱為年青一代第一強者。”


    “撼日凝天鼎是他的隨身之物,元成子當年賜給他的。他就是憑著這口鼎,在羽族力保自己不失。”


    李尖不解:“那為何此鼎會出現在這裏?”


    “我剛不是說過,他本是北燕皇族,未來的王,想必對皇室的事也不能全然不理。賜寶給下麵人,讓他們死心塌地來當臥底,也是正常。幸虧如此,如果撼日凝天鼎在北嵐楓手裏,就算你化身靈族,也未必是對手。”


    李尖有些擔心道:“他怎會知道那鼎是我毀的?他又不在這裏。而且那鼎被劈成了兩半以後,明明被陳聆風和肖暮雲拿去了。”


    天漠尊者淡淡一笑:“可惜,當時的北燕探馬並未全死,你們大戰時有人逃了出去。前幾日本尊已追上了那人,並令他相信,凝天鼎是被你毀掉的。”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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