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梅丫口沫橫飛把全家人都數落了一通,最後到底沒把江衍序怎麽著。


    愛屋及烏,冬寶的對象在她的心裏的排位起碼能越過幾個親孫子。


    她的神情緩和下來,“小江,嬸子不是對你有意見,冬寶多虧你照顧,坐吧。”


    “好,謝謝嬸子。”


    他坐在八仙椅上,仍然有些拘謹。


    何瑞雪扭頭去倒了幾杯水,放在茶幾上,“媽,你們這次來幹什麽嗎?”


    “還不是你三嫂,不知道吃了啥東西,肚子老是疼個沒完。


    村裏的赤腳醫生沒學出師,我尋思與其跑去公社,還不如直接來市裏,你不是有個當醫生的朋友嗎?找他幫忙瞧瞧得了,能省點錢。”


    當然,她主要是為了來看閨女,所以路上的花費在她眼裏是必需開支,不能省。


    “行,我帶她過去。”


    “用不著你操心,你嫂子帶她去找劉醫生看了,說是闌尾發炎,要去醫院切掉,不然吃多少藥都不能好全乎。


    你嫂子聽到要動刀子害怕得要命,堅決不肯,我懶得管她,不治就不治,反正又不是我疼。”


    或許是因為疼痛,潘舒玉的臉色不怎麽好,泛著憔悴的淡黃色。


    她捂著腹部右下方,比劃著道,“聽說要在這塊劃拉一刀,多疼啊,再說,萬一長不好,往後我腸子都要跑出來。”


    何瑞雪哭笑不得,“哪有你說得那麽誇張啊,嫂子,這病還得要根治的,往後還會發炎都是小事,一旦出現急症就非切不可,萬一拖的時間長了人都活不下來。”


    “真的?”


    “是啊,你也別怕痛,會打麻藥的,就是後續養傷會難受些,不過長痛不如短痛啊。”


    潘舒玉被她說動了,“那我就去做手術吧,會不會很花錢?”


    “應該有點貴的。”


    三嫂沒有工作,不能讓廠裏報銷醫藥費用,“你和三哥這些年應該攢下來一些錢了吧?”


    “哼,哪來的錢,他們兩個平時要吃好的穿好的,夏天的零嘴冬天的毛衣,日子過得比誰都舒坦,連曉華的玩具都要專門去找木匠做,隨便一扔就是一兩塊塊錢。”


    趙梅丫不停數落,“一年到頭從村裏分的錢隻能供他們三口人花,到了年根底下兜裏精光,你以為他們為啥不生第二個,還不是養不起。”


    說著就來氣,他們村收成最好的那年,滿工分的分紅是一天五毛錢,女人幹的活少些,每天掙個七八個工分。


    夫妻倆加緊幹,一年到頭下來能掙個三百多塊錢,再加上每人一年的定量糧食和工分糧食也有三四百斤。


    青菜在農村自己種不花錢,鹽和火柴全指望雞屁股裏的蛋,農村人一年到頭除了婚嫁喪葬花不了太多錢,大頭花在買肉和置辦衣服上麵。


    節省點的人家肉都不買,每年等著分的豬肉嚐個葷腥就成,算起來一對夫妻養活四五個孩子綽綽有餘,想要送去讀書的話,養三個也夠了。


    他們幹活就躲懶,何秋生是會計能拿滿工分,潘舒玉呢,去割豬草人家都嫌她手腳慢。


    這倆掙得少花的多就算了,趙梅丫冷眼瞧著他們三天兩頭往供銷社跑。跟過了今天就不顧明天似的,從來想不到存錢。


    不過她也真不能見死不救,“我這次給你借點,記得盡快還,不然你們就分出去另外去找塊地蓋房子,我倒要看看能把日子過成什麽樣。”


    潘舒玉略帶感激地坐在她另一邊,把水端起來,輕輕吹了吹,舉到她嘴邊討好。


    “就知道媽心軟呢,您是最好的婆婆,別家誰會花這麽多錢給媳婦看病啊,我和秋生一定記得您的情,往後讓曉華給您養老。”


    她從前是地主的女兒,家中發生變故之前從在裏帶了些首飾金條出來,但臨時不好換成錢,婆婆肯幫忙是再好不過。


    “別,曉華就一個人,往後還要養你們兩個,本來就夠苦了。他肩膀小,挑不起太重的擔子,你們也不怕把他壓垮。”


    笑話,她養老有冬寶呢,其他人都別來沾邊。


    何瑞雪倒是有些意外,“媽,三哥怎麽沒來?”


    何秋生雖然懶散,但對媳婦是真心的,見她生病應該會過來親自照顧才對。


    “村裏剛收了糧食,正忙著交公糧,你哥要清點糧食,還要安排人去送到糧站,實在抽不開身,你爸留在家裏給他幫忙,不然早過來看你了。”


    “往年他不是隻要負責統計工作就行了嗎?”


    趙梅丫來了精神,拉住她的手說,“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那個愛往寡婦家跑的知青不?”


    “媽,人家隻是愛幹淨,去河邊打水洗腳而已。”


    她媽明明是傳謠的人,反而把自己騙了過去,她也是服氣。


    “管他呢,我跟你說,他幾月前跟大隊長的閨女結婚了,有這層關係在,村裏今年工農兵大學名額有他一個。


    這小子去了就不想回來,還在大學談了個新的對象,大隊長發電報問他,結果這人說他和那閨女沒扯證,不算是結婚。”


    她不忘拍著大腿感歎,“我就說他不是個好東西吧,你爸還偏偏說我看走了眼。”


    “那大隊長不去他學校找人去?”


    “正趕上農忙,地裏的事哪能耽誤?他本來是想著等秋收過去再說,誰知道他不爭氣的閨女鬧著上吊,人差點沒了,他氣得病了兩天,帶著她去城裏找人,這才把那堆事交給秋生。”


    何瑞雪也能理解,在村裏的幹部裏,隻有三哥文化最高,公社裏的熟人最多。


    另外,她還得知這事和自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本來村裏每年隻有一個工農兵大學的名額,自然是留要給本村人。


    因為她幫忙聯係多買了幾袋化肥,他們村今年的糧食產量有所增高,公社領導一高興,就多給了個名額。


    這事不知怎麽被知青們打聽到了,在村裏鬧起來,這回必須給他們一個名額,不然就去知青辦討要說法。


    大隊長怕麻煩便答應了他們的要求。


    其實他不想把名額給自己女婿的,男人最了解男人,見識到外麵的花花世界,拋棄糟糠之妻的可能性很大。


    奈何對方太會說話,說自己畢業後有工作就是城裏人了,又說要把他女兒也接到城裏去過好日子。


    大隊長的閨女又在耳邊不停勸說,不答應就鬧絕食,他隻能半推半就地同意。


    誰能想到造成了如今的這個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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