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心念念綠豆涼粉到底還是吃上了。


    雖說何瑞雪帶回來的冰化得差不多,但江衍序做好後就一直放在水裏,吃起來也分外涼爽。


    倒扣過來時一團綠油油的碗狀膏體,用刀削成不規則的小條,加上辣子、醋和香菜。


    涼粉本身是沒什麽味道的,隻有綠豆的清香,江衍序調配的醬汁味道很好,讓人胃口大開。


    一家人試過後都覺得好吃,王桃枝還特意問他這醬料是怎麽調的,一問才知道裏頭香油香料都沒少放,頓時打消了念頭。


    乖乖,他們家裏一年的芝麻香油的定量才幾兩,蒸雞蛋的時候才會用筷子往上麵滴兩滴,平時是絕對舍不得放的。


    “真不會過日子。”


    她雖然這麽罵,卻是轉身又去添了一碗,“給我多放點辣椒,我樂意吃這個味道。”


    不怪用了那麽多好東西,香是真的香。


    廚房旁邊搭了個木棚子,用來碼放柴火,城裏許多人尤其是半大的孩子都會走街串巷做賣柴火的生意。


    曬幹的枯枝撿起來,枯敗的樹樁劈成大小合適的塊狀,一捆兩分錢,何瑞雪花一塊錢就能買到好幾個月的燃料。


    何春生此時站在柴火垛前麵抽煙,剛才老母親的突然發難有些鬱悶,他躲著醒醒神,順便研究眼前的大石磨。


    這玩意是何瑞雪搬來不久從石匠手上買的,請了三個壯漢才抬回來,跟別人專門磨豆漿做豆腐的磨盤一樣大。


    他琢磨著往後家裏磨棒子麵都能拉到這邊來,糧站裏買的總是磨得並不細,偶爾還摻了幾顆小石頭,又硌牙又剌嗓子。


    香煙快燃盡,突然一道清脆的聲音打破他的思緒,“大哥,在這幹什麽呢?去吃涼粉啊,我給你留了一大碗,快來嚐嚐。”


    回過頭,何瑞雪正站在屋簷下,笑吟吟地看他,眼底流出些許關切。


    何春生滅掉煙頭,點頭應了聲,“誒!我就來。”


    冬寶如今確實變得不一樣了,自從工作後就穩重起來,也能體諒他們的難處。


    時不時就送稀罕的好東西過來,他隻當是孝敬。


    東西讓他開心,小妹的心意更加讓他心中熨貼,隻覺得從前對她的好便都是有意義的。


    在他眼裏,冬寶真和自己的親閨女沒區別,甚至在何曉潔身上都不曾付出這麽多的心力,他媳婦也是。


    有件事他一直沒跟何秋生說,當年聽說冬寶差點落水,他連夜趕回村裏,又教訓了何曉團一頓,讓他的屁股傷上加傷。


    至於這個倒黴弟弟第二天不許吃飯的懲罰,是他親口暗示爸媽才敲定下來的。


    王桃枝坐不住,和他一起回村,那幾天恨不得把冬寶綁在身上。


    又是帶著她逛集市買頭花,又是買糖葫蘆和糖人,生怕她嚇到驚了魂。


    這些小事想必小妹都不記得了吧。


    走進廚房,他的鬱悶已經全部一掃而空。


    活了這麽大的歲數,曆經戰亂和饑荒,他還有什麽事情看不開?


    隻要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在一塊,別的都不用在乎。


    ……


    何瑞雪來到興澤縣,去問了火車站旁邊的招待所,結果已經滿員。


    後來經人介紹,他們才知道化工廠旁邊開了家自己的招待所。


    這並不罕見,尤其是在北方重工業地區,許多工廠為了招待客戶和外來人員,都會開設相應的廠辦招待所。


    隻是他們省裏這麽幹的大型工廠不多,才會顯得有些稀奇。


    招待所是新開的,環境幹淨,設施也很新,樓梯旁邊刷著新漆。


    櫃台後站著個上了年紀的阿姨,手上不停勾著棉鞋,抽空看了眼他們的介紹信。


    “咱們廠最近可熱鬧,招待所都差點住不下,得虧你們來得早,空房就隻剩下三間了。信上說你們是來工作的,不是夫妻,那就要兩間房是不?”


    “對。”


    她放下鉤針,登記了幾個字,又把發票和鑰匙遞給她,“拿好,三樓裏頭兩個房間,熱水到下麵打,打滿一暖壺一毛錢。”


    徐德寧悄悄說了聲真貴,揚起笑臉,發揮優勢找她打聽消息,不一會就把住在招待所的人員狀況以及各自來自哪裏都了解得七七八八。


    何瑞雪一邊感歎帶他過來是對的,一邊查看著手裏的發票。


    頂頭是熟悉的革命標語,之後便是印刷的幾行楷體字:


    招待所宿費收據


    人民幣壹元整住宿壹天


    興澤縣匯光化工廠招待所


    末尾寫著經辦人的名字和今天的日期,蓋過公章,一張票隻能管一天,繼續住要補辦,嗯,很嚴謹。


    兩人上樓,牆壁很白,門窗都是新的,不像何瑞雪從前住的幾家招待所那樣破,


    房間的擺設很簡單,一張單人床和一張書桌以及兩把椅子,桌上擺著個藤殼暖壺,靠近門是個洗臉架,上麵放著搪瓷臉盆。


    毛巾和拖鞋自然是不會提供的。


    徐德寧慶幸道,“這裏布置得挺好,床單被罩都是新的,何姐,咱們也是趕上了。


    我聽說有的招待所隻能睡大通鋪,和好幾個男人住在一塊,腳臭又打呼,我可受不了。”


    何瑞雪倒是沒有這方麵的煩惱,女性都相對來說愛幹淨,尤其是能被單位重視出差的都是有素質的青年。


    一個個把自己拾掇得相當清爽,後世的亂室佳人們在這年頭可是相當少見。


    他們有休息,而是抓住不多的時間討論著剛才徐德寧打探來的消息,明天會議就召開了,光是這間招待所都至少住了十幾個廠的幹事。


    何瑞雪快速記下,來不及慢慢了解那些人的身份性格,隻能做得心中有數。


    匆匆吃完午飯,他們去廠裏拜訪徐明宇。


    這人現在已經評上了工程師,坐在了專門的辦公室,手裏握著鋼筆,鼻梁上架著眼鏡,正對著一份資料寫寫畫畫,小拇指不知什麽時候沾上一團墨水。


    他分外忘我,完全沒注意到有人過來。


    帶他們過來的員工敲了敲門,“徐工,有人來找你。”


    “請進。”


    摘下眼鏡,徐明宇舒緩著眼眶,抬頭見到他們兩個,意外道,“你倆怎麽一起來了?”


    “我們現在是同事,當然要一起行動。”


    徐德寧從兜裏掏出兩封信,“這封是我爺爺寫給大爺爺,這封是寫給你的,他身體不太好不能親自來看你,讓我記得老家去祖墳上燒香,再去看一眼大爺爺,就當是全了他的心願。”


    徐明宇連忙客套地說,“叔爺也太客氣了,本該是我這個小輩去拜訪他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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