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動作很輕,俯低身子給小高樂掖好被子後,手掌在他的額上撫了撫,從許娉婷的角度看,他冷硬的線條和緩不少,倒是讓她想起了第一次見到他時的場景,也是這般難得的溫柔。


    長期以來的疑問再次浮上心頭,而兩人的樣貌也的確相像,且小高樂也曾在她麵前一口一個爹地地提過。許娉婷已經認定,這孩子恐怕真的是他的私生子。


    “五年不見,你的父親形象有模有樣多了。”她倚靠在門邊,輕笑道。


    高城聞言動作頓了頓,隨即轉過身來,眸中精.光一閃,單刀直入:“許董事還不知道她的寶貝侄女回國了吧?”


    許娉婷笑意未減,站直了身體,不緊不慢地回應:“多謝高總百忙之中還抽空管我的事。”


    “許家小姐,”高城已經走到了她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緊逼不放,“你和你叔叔的關係不是很好嗎?怎麽你回國了不回許家,反而住在這裏?”


    毫不避讓地對上他充滿譏誚之意的星眸,許娉婷緩緩綻開笑容,美麗的杏眸風情畢露,不以為意地說:“你盡可以大膽地發揮你的想象力來猜測我的目的。”


    高城眯了眯眼,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頷,饒有意味地問:“所以,你承認你是偷偷躲在英國磨利你的小爪子?”


    “高總,‘老鷹的利爪不是與生俱來的’,是你教我的,審時度勢,伺機而動……”她順勢湊近了高城的臉。


    明明是嫻靜而溫柔的笑容,高城卻覺得無形中透露出一股利齒森森,然待他凝睛細看,近在眼前的麵龐眼波似水,夾雜著清香的溫熱呼吸噴在他的臉上,隻覺得滿是煙雨纏繞般的柔緩,並無剛剛的冷然。


    “你這麽坦白,就不怕我告訴許世安,讓他提防你?”高城不由緊了緊手上的力道,陰惻惻地問。


    像是聽到了笑話般,許娉婷突然咯咯地笑了兩聲,目光堅定地搖了搖頭,一字一頓道:“你、不、會。”


    高城正被她淺淺忽忽笑容裏的光影所吸引,就見她突然收斂了所有曖.昧蕩漾的神色,撥開了他的手,拉開兩人的距離,繼續說:“坐收漁翁之利才是你會選擇的。”


    雖說擎天這幾年勢頭大盛,但許氏畢竟是經曆了歲月的老企業,在某些方麵的影響力還是擎天這樣的新星無法抗爭的。以高城這樣宏圖遠大之人,放在封建社會,就應該是個崇尚專.製統治的君王,許娉婷不認為他會容許在a市的地盤裏有其他公司威脅擎天的地位。所以,如果許氏內部管理層出現混亂,該會是他樂見其成的。


    “許娉婷,是你太天真,還是以為我太傻?”高城冷哼一聲,“如果你能為了奪回許氏煞費苦心籌謀五年,那麽你會任由許氏在你手裏衰敗?既然許氏始終都會威脅到擎天,我又為何不在現在就拔掉你的利爪而非要等到你對我磨刀霍霍?畢竟比起對付一個還未mo透底細的對手,許世安更容易把握。”


    許娉婷雙手環xiong靜靜地聽著他說完,心下不由佩服高城時時刻刻保持著的冷靜而清晰的思維。


    今天與他的碰麵雖然隻是意外,但心中早有計較,所以在他麵前並不刻意隱瞞,況且,恐怕也逃不過他的眼睛。所以,比起愚蠢地遮遮掩掩,不如直接攤開來說。


    而且,這場遊戲,本就需要他的參與……


    房間裏一時安靜下來,她的神情始終淡然,閱人無數的高城竟察覺不出她的一絲.情緒,也因此更加確定,五年後的她,和以前真的不一樣了。


    “高總,如果你要為了擎天高瞻遠矚,我不介意奉陪到底。”她先行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將一句頗具挑釁意味的話用淡淡的語氣說出來,仿佛他的考慮對她來說毫無意義。


    還是說,她根本不在意他的任何態度?


    他向來不是衝動的人,但不知怎的,想到這種可能,心中頓時有一股無名火騰騰燃起。在理性思維作出判斷前,他已經用力拽回正欲轉身.下樓的許娉婷,臉色黑得像鍋底般難看:“許娉婷,你真的長本事了!”


    可不是?五年前,明明是向他尋求幫助,卻非要搞出一套看似公平的利益交換,但她再偽裝、再不甘示弱,也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少女,那點小心思早被他看得透透的。可現在,她這般淡漠而無所謂的表情,反讓他琢磨不透。而琢磨不透,代表著無法完全掌控!


    許娉婷被迫停下腳步,掙紮了兩下,手腕依舊被抓得緊緊。他的無故發難令她心生薄怒,“高城!”


    高城星眸眯了眯,臉上浮起一絲桀笑:“原來你記得我叫高城啊。”


    從兩人碰麵起,她就一直以“高總”稱呼他,似在無形中刻意與他拉開距離。


    許娉婷並不與他在稱呼上作糾纏,冷了冷臉,問道:“你究竟在在意什麽?如果是因為我可能成為你未來的競爭對手,我不是都說了,隨便你。你還想怎樣?!”


    她瞥了眼他抓在她手腕上的手,臉上有稍縱即逝的厭惡,高城迅速捕捉到,頓時愣了愣。


    五年前,他們最後一次見麵,他也從她身上察覺到了相同的厭惡。


    “許娉婷,你又究竟在厭惡我什麽?”


    銳利如刀刃的目光直透她的眼底,冰冷如雪的語氣瞬間凝固了四周的空氣,也將許娉婷的記憶轉回五年前在門外偷聽到的高城和vivian的對話。


    過去是她沒有辦法,隻能暫且將身死之謎和亡父之恨深埋心底。可是,它們都沒有隨著時光的流逝而淡去,反而因為壓抑的生活而愈加如烙鐵般在她的五髒六腑都刻下了猙獰的痕跡。


    這兩年她的個人情況逐漸好轉後,她也曾嚐試雇傭私家偵探調查過周小芙的死,但仍然沒有任何實質性的進展。


    哦,不對,還是有發現的。


    許娉婷下意識地眯了眯眼。


    周母和周濤都認為周小芙死得蹊蹺,可警察就是堅持認定周小芙是意外墜樓。周濤曾經上訴過,卻一次次地因為證據不足而被駁回。


    所幸,大筆大筆的金錢還是換來了一條線索——上頭有人打過招呼。


    錢多,敵不過權大。


    而她立即就想到了高城,這個有著神秘政治後台的男人。


    零散的蛛絲馬跡日日夜夜在在她的腦海裏縈繞。高城,vivian,還有那個自周小芙死後就不見了蹤影的徐強,這幾個人連成了密密麻麻的網,構成了周小芙身死的關鍵!


    眼見麵前的女人溫和的眉毛慢慢挑起,挑出淩厲的弧度,水潤的杏眸裏有深不可測的精.光凜凜飛出,隻覺得那目光相當複雜,千纏百繞的情緒都在裏麵,卻偏偏理不出來。


    高城忽然有種錯覺,或者說,根本就不是錯覺。


    他從來就不認識她。


    “你從來就不認識我。”


    與他心中所想的同一時刻,乍地一句話差點令高城以為他情不自禁脫口而出,愣了愣才發現是出自許娉婷之口。


    “我們倆的交集本就屈指可數,並且真要追究來說,還是我擅自闖入你的生活。你是幫過我的,至少酒店裏那次……”頓了頓,許娉婷繼續說,“雖然最後沒有達成交易,但總是得到過你的點撥。”隻見她神色轉瞬間便找不著一絲剛剛的複雜情緒,反似略有些無奈而疲倦地軟聲說道。


    劍跋扈張得突然,眼看就要爆出火花,卻又陡然平和,劇烈的起伏變動讓高城竟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爹地,你和姐姐在幹什麽?”


    恰在這時,略帶迷糊的清脆聲音跳動在空氣裏,兩人都聞聲轉頭,正望見小高樂坐在chuang上,揉著惺忪的睡眼,奇怪地看著他們,顯然是被兩人剛剛的動靜吵醒的。


    凝滯的空氣因小高樂的打岔恢複了流動,許娉婷壓低了聲音,說:“高城,也許是剛剛我的口氣讓你覺得不爽,我道歉,但你真的有些失去理智了。我姑且把它理解為你昨天整夜加班的後遺症,睡眠不足的人的確容易情緒失控、脾氣暴躁。算我倒黴撞到槍口上,現在,你放鬆了下來了嗎?”


    她臉色平靜,口吻隱隱有循循誘導的意味,令高城因小高樂而才緩過來的臉色又黑了黑——任誰被一個小自己八歲的丫頭用這樣的口吻教訓,心裏都會有些不舒服吧!


    “許娉婷,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高城也將嗓音略微壓低,麵容僵硬地回應。


    聞言,許娉婷昂起光潔的下巴,挑了挑眉。


    先管好自己?他話裏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她和許世安的內鬥,他隻會暫且坐山觀虎鬥。


    聳聳肩,許娉婷遠遠地對睡眼朦朧的小高樂露出一抹恬靜的笑容,隨即轉身.下樓。


    高城卻因她千變萬化的姿態深了深眼眸。


    將他若有所思的目光丟在身後,背過身去的許娉婷,嘴角邊立時不易察覺地勾了勾。


    帶點嘲諷,帶點狡黠,更多的是詭計如預料中得逞的驕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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