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老頭的經曆之後,江洺沒有多說什麽,隻是看了一眼身旁的韓四平,輕聲叮囑道:“你在這裏盯著他,我回一趟學校的宿舍。”


    韓四平先是一愣,旋即好似明白了什麽,認真地點點頭:“是,先是。”


    這樣的稱呼,是他們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商定好的,所以韓四平說的自然,江洺聽著也沒有覺得怪異。


    畢竟這隻是一個稱呼而已。


    可是一旁的老頭,卻被這個非同一般的稱呼怔了一下。


    因為在大夏國,無論是普通人之間,還是修煉者之間,“先生”二字都是一種敬稱。


    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對著一位看上去隻有十七八歲的青年使用這樣的稱呼,尋常人都會覺得奇怪,更不用說老頭這種曾經叱吒商海,也算見過大世麵的超級富豪了。


    不過老頭也隻是怔了一下而已,並沒有作出太大的反應。


    畢竟到了這個時候,他連生死都已經看破了,這個世上便再也沒有什麽能夠真正引起他的興趣了。


    廣陵中學距離這座大樓比他們在半山腰上租下的那座民宿距離這座大樓要更近一些,所以江洺離去之後,一個小時不到就重新返回了。


    不過他在大樓頂上停下的時候,明顯有些喘息。


    畢竟這一路上,他一刻都沒有停歇過。


    停下之後,他將那張一直攥在手中的銀行卡直接遞給了身前老頭,道:“這張卡裏大概有二十多萬,我也就這麽多了,不過這些錢給你愛人注射三針強生劑,然後帶著你的愛人去金杭郡城看一次煙花盛會,應該足夠了。”


    看著江洺遞過來的銀行卡,聽著江洺的這番話...


    眼前的老頭頓時深深地怔住了。


    與此同時,老頭的整個身體也跟著不受控製地顫抖了起來。


    足足怔住了五六息的時間,老頭才稍稍回過神來。


    不過老頭並沒有迫不及待地接過江洺朝他遞過來的那張銀行卡,而是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江洺,問道:“小夥子,我們曾經認識嗎,或者說我們曾經見過麵嗎?”


    他之所以這麽問,是因為這種事,在這樣一個社會,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更何況,他幾乎可以確定,自己對眼前這位看上去隻有十七八歲的年輕人,沒有一點印象。


    江洺看著他,答道:“不曾認識,也不曾見過麵。”


    老頭的呼吸驟然急促了起來,他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聲音顫抖地再次問道:“你的意思是...你我素昧平生?”


    “是的。”


    江洺認真地點了點頭:“你我素昧平生。”


    “那...那你為何要幫我?”


    老頭本就顫抖的身體抖動得越發厲害,由於太過激動,他的喉管已經變得有些僵硬,近乎發不出聲音。


    江洺看著他,認真說道:“我是一個重感情的人,也喜歡重感情的人。”


    “就...就這麽簡單?”老頭被驚詫到了,再次瞪大了眼睛。


    “就這麽簡單。”江洺看著他,平靜說道。


    老頭完全呆住了。


    他看著身前的江洺,久久不能回神。


    這一刻他終於能夠理解,一旁那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為何會對眼前這位看上去隻有十七八歲的青年以“先生”二字相稱了。


    僅是青年這一非同一般的思想境界,便足以當得起“先生”二字。


    他深吸了一口氣,緩了緩過於激動的情緒,有些猶豫地說道:“可是如今的我已經一無所有,將來未必能夠還得上你的錢...”


    江洺看著他的眼睛,微微笑了笑,很認真地說道道:“你我素昧平生,我既然給了,就沒有打算讓你還,你不必多想。”


    “可是...”


    “不要再可是了!”


    老頭正想再說什麽,卻直接被江洺給打斷了,“你的愛人眼下還在醫院躺著呢,有些醫生並不一定會信守承諾,時間緊迫,你還是趕緊回到你愛人的身邊吧,以免發生意外!”


    老頭渾身一個激靈,頓時徹底清醒了過來。


    他果斷接過江洺手中的銀行卡。


    而下一刻,他卻撲通一下,直接跪倒在地:“先生大恩,徐福沒齒難忘!”


    江洺並沒有阻止老頭下跪,直到老頭連著磕完三個響頭之後,他才俯下身子,趕緊將身體還在不住顫抖的老頭緩緩扶起,說道:“俗話說,男兒膝下有黃金,更何況你比我年長的多,這一跪,你便不再欠我什麽了,以後也不要再有任何心裏負擔了。”


    “這...”老頭頓時老淚縱橫,哽咽得根本說不出話來。


    如果說一開始江洺給他遞上那張銀行卡,對他說出那番話的時候,他隻是純粹的感動,那麽這一刻他便是發自內心的敬畏。


    江洺看著他的眼睛,感慨道:“你的感受我能夠體會,你的心意我也能夠明白,什麽要不要說了,趕緊去吧!”


    老頭的這種經曆,他在自己所生活的那個世界的時候,曾有幸親身體會過,所以他說這話的時候,沒有絲毫矯揉造作的痕跡。


    老頭已經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隻是渾身顫抖地給江洺鞠了一躬,然後匆匆下樓去了。


    ......


    站在大樓樓頂,看著那位名叫徐福的老頭,逐漸消失在夜色和絢麗的燈光中,韓四平忽然緩緩開口道:“你這麽做真的救得了他嗎?”


    江洺的目光也在看著那個方向,“應該沒什麽問題。”


    “我看有點懸。”


    韓四平輕歎了一口氣,道:“一個決心想死的人,一般是很難轉變觀念的,更何況他唯一的精神支撐,也就是他的那位老伴,最多也就隻能活一個月,我很難想象,一個月後他該怎麽讓自己繼續活下來。”


    江洺道:“他之所以決心想死,實際上並不是因為他愛人的離去,而是他愛人的離去,讓他的人生徹底陷入了黑暗,再也看不到一絲光明。”


    “這兩者之間有區別嗎?”韓四平微微一愣,旋即側過頭,有些疑惑地看著江洺。


    “有。”


    江洺肯定的點了點頭:“如果他決心想死,隻是因為他愛人的離開,那麽這個世上將再也沒有任何力量能夠讓他改變自己的決心,可是倘若他決心想死,隻是因為他愛人的離去讓他人生徹底陷入黑暗,看不到一絲光明,那麽隻需讓他看到光明,或者隻是給予他看到光明的希望,他就有可能會改變自己想死的決心,繼續活下去。”


    韓四平眸光微微一亮,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就像我一樣。”


    “我有些好奇,你是怎麽看不來的?”稍稍頓了頓,他又有些狐疑地看了江洺一眼。


    要知道,當時他就在一旁,卻並沒有覺察到那位老頭有什麽變化。


    江洺看著他,微微笑了笑,道:“就在最後一刻,他轉身離開的時候,他原本黯淡無光的眼眸驟然亮了一下。”


    “這麽細微的變化都被你注意到了!”韓四平瞪大了眼睛,不禁驚歎道。


    江洺笑笑不語。


    “那你覺得他會回來找你嗎?”短暫沉吟了片刻,韓四平看著江洺問道。


    “會,一定會!”江洺語氣堅定道:“隻要他還活著。”


    “這麽肯定?”韓四平眉宇微微挑了挑。


    江洺看了他一眼,沉聲道:“如果他還活著,那就證明我的感覺沒有錯,他一開始的決心想死,確實是因為自己的人生徹底陷入了黑暗,既然如此,他沒有理由不回到讓他看到光明或者光明希望的地方。”


    “所以,隻要他還活著就一定會回來。”


    韓四平點點頭:“似乎有點道理。”


    “什麽叫有點道理,應該是很有道理。”江洺看著韓四平,一本正經地糾正道。


    韓四平微微一愣,旋即笑了起來:“你小子現在是飄了,誇你胖竟然還喘上了啊!”


    “什麽叫你小子。”


    江洺也嗬嗬笑了起來:“我可是你大哥,別沒大沒小的。”


    “我還是你韓叔呢!”韓四平咧著嘴,笑得更歡了,甚至還不忘對江洺動起了手腳。


    韓四平一動手腳,江洺就躲,而江洺一躲,韓四平就追了上去。


    這一躲一追,一追一躲,嬉笑且諧的一幕,給人的感覺,他們就是這座樓頂上正在追逐嬉鬧的兩個孩子。


    .......


    “接下來有什麽安排?繼續去喝兩杯?”下了樓,走出大門,兩人完全褪去了先前在樓頂上的那份“童真”,神情驟然成熟了起來,韓四平看著江洺一眼,問道。


    “不了。”


    江洺搖了搖頭,道:“今晚我還得特意請一個人好好喝一杯呢!”


    說話間,他原本平靜、溫和的目光中,不經意地閃過一絲寒芒。


    聽到江洺這話,韓四平原本還以為江洺是真的有什麽其他安排,可是注意到江洺逐漸變得冷漠的目光,便立即打消了這個想法。


    他表情微微一肅,認真問道:“要不要我陪著你一起去?”


    “不用了。”


    江洺微微笑了笑,說道:“隻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一聽這話,韓四平稍稍鬆了一口氣,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參合了。”


    江洺輕輕嗯了一聲。


    “不過一旦有任何意外,一定要告訴我,千萬不要一個人去冒險。”稍稍一頓,韓四平認真看著江洺,又補充了這麽一句。


    江洺微微笑了笑,道:“放心,我不會那麽不惜命的。”


    “你能這麽說我就放心了。”韓四平肅穆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意,微笑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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