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五年,十月廿八。


    洛城的大街小巷都變得忙碌起來,本就是江南北路重要的經濟軍事中心,平時往來的商賈軍民一直不在少數,如今交流大會召開在即,繁華的街道更顯擁擠,主街之上到處是車水馬龍,人頭攢動,街巷間彌漫著歡樂的氣氛。


    這時節,除了搭建場地的工匠,籌備大會各項事宜的官員,天南海北前來參會的青年才俊們也都早早來到了洛城,大家都緊鑼密鼓地為著三日後的交流大會進行準備,更為這南北樞紐之地增添了許多生機。


    商販們也是更為忙碌地布置著攤位,擺放上琳琅滿目的商品,準備迎接來自五湖四海的客商。洛城這般的空前盛況可不是年年得見,要是能在這五年一度的大會期間好好做上幾日生意,那都夠他們踏踏實實地過大年了。


    今年的大會大宋全國上下共設立了七個會場,礙於江北近年來動蕩的局勢,最北方的會場便設立在了臨近三川道的洛城。因此今年的洛城人潮尤為壯觀,不光是江南北路各地的青年才俊匯聚一堂,三川道各地的少年們,甚至像嶽鵬舉這樣的江北人都將前往此地參會,人數較之往年和其他地區的會場都要多出一倍不止,可想而知,今年的競爭會有多麽激烈。


    大會一向實行簡潔明了的規則,說是交流會,不如說成淘汰選拔更為貼切。按往日的流程來看,多是參會人員兩兩比鬥,勝者晉級,敗者淘汰。


    當然,為了照顧某些運氣不佳的選手,比如一開始就碰上了奪冠熱門的種子人物,那敗局自然無可避免,首次戰敗的選手都會獲得額外的一次機會,如此進行層層篩選,最終將在各大賽區決出前三的優勝者,統一前往京城進行最終的殿試。


    不知是因為邊疆連年的征戰以致國力衰減,又或是某些掌權者覺得時政昏暗沉悶,這次的交流大會為了廣羅人才,還特地放寬了參會標準。在以往隻許年齡不超過二十,實力達到丙等武人的基礎上,又增加了一種亂鬥的方式,允許二十以下不限實力的人員參賽,堅持到最後的十人一樣有資格參與到之後的兩兩淘汰賽中。


    這項規定一出立刻受到了廣大參會者的歡迎。畢竟這可是為一些野路子之流的特殊人員提供了參與的機會,能夠與天下能人異士一較高下,這是每個武人都不願拒絕的,何樂而不為呢?


    這場大會其實從來都沒有輸家,究其原因,是交流大會舉辦的初衷本就是朝廷為了彌補空缺,選拔人才,籠絡關係的一種方法。無論能不能最終勝出,曆年在這場大會中表現出色的青年才俊都會贏得不同形式的褒獎,或是揚名立萬,或是收獲錢財,總歸是一件好事。因此,五年一度的交流大會也成為了年輕人中,除了文武科舉之外又一條出人頭地的好去路。


    “聽說沒,這次大會的新規定,咱是不是也能有機會去參加了?”寧禮把玩著張承楓的寶劍,有些躍躍欲試道。


    張承楓瞥了一眼寧禮,有些不以為然。


    “咱倆去看看得了,你這腰傷還沒好利索,怎麽下場?”


    要說不想參會,那是假的。這麽難得的交流,絕大多數人一輩子也頂多有一次機會,畢竟二十歲的年齡限製擺在那,人生能得幾回少?


    可現在寧禮的傷勢未愈,再有張承楓其實多少是有些不自信的。自從上次在後山的崖底西風告訴他,他有下丹田先天缺陷,無法凝聚內力之後,張承楓在心中便一直留有那麽一絲遺憾。


    畢竟古往今來這麽多年,也未曾聽說過有不修內力能夠問鼎武道之巔的人,現在自己修煉的這個玄元訣,回來後打聽了一番也沒人聽說過,如何能完全信任這本來曆不明的功法。


    “還是老老實實去主會場觀賽吧,畢竟咱這會兒還有鵬舉兄不是麽?”張承楓笑嗬嗬地看著正在後院習練武藝的嶽鵬舉,後者正舞動長槍來回戳點橫掃,一招一式生猛有力,虎虎生風,一看便是武藝嫻熟的練家子。


    “嘖,可惜咯!”寧禮也抱著頭看起嶽鵬舉來,“你還別說,倒是挺期待這家夥的表現的,這可是貨真價實的丙等武人啊,少年天才。也不知道人家是怎麽練的。”


    “誒我說楓子,你這把劍真不錯啊,那什麽西風真是瞎了眼了,把這玩意隨便送人。”寧禮將涵淵劍拔出一截,在太陽光下仔細地觀瞧著,滿眼都是貪婪,“要不你這劍送我吧,我出錢買也行啊,這玩意我爹都不一定能做得出來。”


    “你不玩刀的麽,要我的劍幹嘛。”


    “這可是寶貝啊!寶貝還分什麽種類,多好看呐。”


    “鵬舉小心!”


    “啊!怎麽了!”寧禮慌慌張張地坐起身來朝小院看去。張承楓趁機一把奪過寧禮隨手放在床沿的涵淵劍,“喀噠”一聲入了鞘。


    “呸,你也知道是寶貝,還想從我這搶走。”


    開玩笑,這可是絕世神兵,你說要就要了,真當我鑄行這麽多年白待的?再說了人家也沒答應就送我了,沒準出門拐角就碰上人來討債了。


    張承楓“嘁”了一聲,收好寶劍走了出去。


    “誒不是,楓子,咱倆啥交情,犯得著嘛真是。”


    楊叔一大早就出了門。好不容易從古城的任務中抽出身來,回到撫嶽也依舊是有忙不完的事情。奇石契約一事的調查,每日尋常的執契工作,隨著年關將近和交流大會的召開,也是愈發繁雜起來。


    臨近中午,想著大家的午飯還沒個著落,張承楓便出了殿門溜達著去何大姐家買了幾碗綠豆湯和一些吃食,正回到主街向家中走去,還未來到近前,便遠遠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天平殿前向內張望著。


    “曲叔!”


    張承楓眼睛一亮,撒開腿就朝門前奔去。


    “哈哈,小楓啊,我說你去哪兒了,店裏門還開著。快來給我瞧瞧!”


    張承楓才撂下手上的東西,便被眼前的中年男人一個熊抱攬入懷中,這寬厚的臂膀著實給人一種安全可靠的溫暖。


    來人正是鐵馬鑄行虹字號大師傅,曲文和,也正是從小收養張承楓的曲叔。


    比起亦師亦友的楊叔來說,曲文和更像是一位慈祥嚴厲並存的老父親。曲師傅和梅嬸膝下無子,從收養了張承楓的那日起,便把他當作親兒子一般對待,無微不至的照顧和學識技藝的教授,才培育了如今正直敦厚的張承楓。


    所以盡管張承楓至今都不知曉自己的親生父母到底是誰,自己當年又是為何會出現在鐵馬鑄行的門口僥幸被曲師傅發現收留,他也從未感受到一絲孤獨和寂寞。曲師傅和楊叔如同二位盡職盡責的老父親,梅嬸是慈祥溫和的母親,而鑄行的小阿五、寧禮、馬三等等,則是陪伴他一同長大的兄弟手足。在這樣一個溫暖有愛的大家庭中成長,又如何會不喜世間的美好呢?


    “好孩子,許久不見,又長高不少啊!看來跟著老楊是每天吃香的喝辣的了?怕是把咱跟你梅嬸都忘咯!”


    “哪有的事兒,快進來說吧,阿禮跟鵬舉兄弟都在裏頭呢。”


    “哎我就先不進去了,主要不是想我家小楓了嘛,路過來看一眼。”曲文和擺了擺手,接過張承楓遞來的綠豆湯抿了一小口,“我這會兒來是找你楊叔有事兒,晚些再來店裏,晚飯可記得給我留一份啊!”


    曲文和同張承楓簡單說了兩句,問詢了一些近況,並告知了此次交流大會行司的一些準備,便又匆匆離開了。


    總而言之,曲文和的意思是讓張承楓他們幾個若有機會也要盡量試上一試,畢竟這大會機遇難得。這次的大會在洛城舉辦,對三川道來說可謂近在咫尺。在自己家門口辦上了交流會,那說什麽也不能落了排麵。


    上一屆元和初年的交流大會,三川道就有兩位青年英才橫空出世,可謂給行司掙足了麵子。一個是玄機門人稱“器宗小神童”的孫啟明,另一個便是鐵馬鑄行的“般攔鐵掌”馬鎮遠。若不是當年遠興鏢局的顧琰惜敗馬鎮遠,其兄長顧霜在外從軍曆練,說不準元和七子的位置還要給三川道讓出一個。


    但五年時間畢竟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今年的情景就略微有些尷尬了。上一代的青年才俊剛剛出世,到了張承楓這輩,稍顯有些青黃不接。就單鑄行來說,張承楓與寧禮已經算得上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了,可尚未能晉入丙等武人,放在往年可是連參會的資格都沒有。


    質量不足,隻能數量來湊了,行司這幾日也是煞費苦心,盡力在挖掘一些潛力不俗的少年,希望能在這次交流大會上不落三川道的名聲。


    張承楓回到店內,把曲叔帶來的消息同寧禮和嶽鵬舉一說,二人都覺得可以為之。畢竟亂鬥的選拔與正常的兩兩對決不同,若是能夠拉攏三川道的子弟們抱團對外,說不定還能有幾個名額搶入淘汰賽中。再加上現在有這麽一位天生神力的江北少年,如今也算是加入了鑄行,以行司的名義參會,一時間三人信心大增,都開始為著三日後的交流大會籌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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