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河間郡王府告辭離開,回家的路上,李牧一直沉吟不語。獨孤九知道李牧在想事情,便放慢了車速,時候尚早,也不著急回去。


    雖然李孝恭最後表示,如果李牧想要硬剛,他也不會坐視不理。但李牧卻不想欠這個人情,他能體諒李孝恭的情況,雖說是誰也不敢招惹的存在,但他所仰仗的,無非就是李世民心中的愧疚而已。


    這份愧疚管用嗎?不可否認,十分管用。但,並不是無限的。


    任何人都不可能為了一件事情愧疚一輩子,哪怕是救命之恩,報答一次,報答兩次……幾次之後,哪怕他報答得不夠,這個人的心裏也會覺得,我已經報答過了。當這個念頭出現的時候就說明,這份‘愧疚’的使用次數已經過了。


    李牧不能浪費李孝恭的使用次數,而且眼前這件事,也犯不上付出這麽大的代價。


    事情是一定要解決的,因為這涉及到他的大計。高昌連接西域,肯定能搞到很多珍奇的種子。種子,在李牧的眼中,是最珍貴的東西。因為他的係統買不到種子,指望‘福袋’希望渺茫,而且代價太大。他不能寄希望於概率這麽低的事件上。


    “不能自己去說……找誰去說呢……”李牧心裏琢磨著,腦海中晃過一個又一個人,最後定格在了長孫無忌身上。若論國家大事上,對李世民影響最大的人,絕對是長孫無忌莫屬了。


    而且這事兒,與長孫無忌還有些好處。


    就是你了!


    李牧出聲道:“調頭,去趙國公府。”


    獨孤九應了一聲,調轉方向,奔趙國公府而去。


    ……


    趙國公府,書房內。


    長孫無忌看著滿臉希冀的鞠智盛,不知道該怎麽回應他好了。


    彈丸之地,撮爾小國,竟然敢開口迎娶大唐公主……長孫無忌隻想笑,若非鞠智盛是‘外賓’,涉及兩國邦交禮儀,長孫無忌此時肯定已經笑得肚子疼了。


    不,他肯定已經趕人了,說不定還會命人給鞠智盛幾鞭子。


    就在他想如何委婉地拒絕的時候,管家進來了。長孫無忌心裏明白,這是有重要的人物登門,否則管家是不會輕易在他談事情的時候進入書房的。


    管家來到長孫無忌旁邊,看了鞠智盛一眼,湊在他耳邊低聲耳語了兩句。分寸拿捏得剛好,鞠智盛即便豎起耳朵,也什麽都沒聽清。


    長孫無忌起身道:“有點事需要處理,世子在此稍待。”


    鞠智盛忙道:“國舅盡管去,小王不著急。”


    長孫無忌離開書房,隨管家來到前院。李牧正在大堂喝茶,長孫衝在旁邊伺候著,看到長孫無忌來了,忙放下茶盞,道:“這麽晚叨擾國舅,實在是不應該,小子先請個罪。”


    長孫無忌笑道:“說得什麽話,咱們是親戚,自然是要多走動。你能來,我便高興。不要走了,我這就吩咐備酒宴,晚上就住下。”


    “不不不,酒宴就不必了,我娘想孩子都想瘋了,再三叮囑一定要努力……我必須得回家。”李牧訕訕一笑,話鋒一轉,道:“今日叨擾,是有要緊的事情要跟國舅商量。”


    “哦?”長孫無忌揮了下手,在大堂伺候的下人都退了下去,隻剩李牧、與長孫父子三人。


    李牧也不繞彎子,道:“國舅可見過高昌世子了?”


    長孫無忌想了想,如實答道:“見過。”


    “他找國舅何事?”


    長孫無忌微微蹙眉,他很不喜歡李牧這種審問式的口吻,但他更好奇李牧的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還是如實說道:“他想求娶大唐公主,想來我這兒請托。此事我是萬不能答應的,正要拒絕,你便來了。”


    李牧長出了一口氣,還好長孫無忌不糊塗,沒有答應鞠智盛的打算,若他真想幫忙,此事還不好說了。


    “除了和親的事情,他沒再提別的事情?”


    長孫無忌著實有些不高興了,冷淡道:“沒有別的事情,你今日來,便是來審問老夫的麽?”


    李牧忙道歉:“國舅言重了,小子過來,是有事相商。既然鞠智盛沒說,那就由我來說。”當下,李牧把鞠智盛的三個條件,都告知了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聽罷,眉頭緊皺。


    讓李孝恭猜中了,長孫無忌確實是起了防備之心。他不是沒有想到過李牧參與國家大事的一天,這是早晚的事情,隻是李牧現在就想參與,他還是覺得太早了一點。


    長孫無忌若有所指道:“這高昌世子倒是會尋門路,知道你在陛下麵前最能說得上話,嗬——”


    李牧趕忙道:“國舅誤會了,如此國家大事,當由朝中諸公決斷,小子豈敢參與。我今日來找國舅,是想提醒國舅一些事情。”


    “提醒我什麽?”


    “小子竊以為,高昌若能歸附大唐,對國舅來說,是一件大好事。”


    “嗬、”長孫無忌笑道:“還是當說客來了,你不是說不參與麽?”


    李牧神色淡定:“小子是不能參與,但國舅卻非參與不可。”


    “這又是為何?”


    “隴右路。”


    李牧緩緩吐出三個字,長孫無忌凝起了眉頭。


    “若高昌歸附大唐,便等同於打開了通往西域的門戶。西域的客商從此將會絡繹不絕,這些客商經過高昌之後,穿過沙漠和草原,來到長安。他們走的路,便是隴右路。”


    “國舅回想一下,築路如何賺錢來著?”


    長孫衝搶著答道:“收取過路費!”


    李牧笑著點點頭,又道:“那過路費是怎麽收法?”


    “按照貨物的價值……”長孫衝徹底明白了過來,道:“父親,若是打通西域商路,隴右路上的商賈將會絡繹不絕。他們從西域來長安,咱們能收一份過路費,從長安回西域,咱們還能收一份過路費。而且這些商賈往返,必定都是帶著大量的貨物,如此一來,過路費也多——”


    “我知道!”長孫無忌瞪了眼急切的長孫衝,心中暗罵,這個不學無術的小子,這是什麽樣子!看看人家李牧,如此氣定神閑,你還比他大兩歲,一點也沉不住氣。


    長孫無忌看向李牧,尋思了一下,道:“你說得有道理,但我還有疑問。你說的這種情況,與高昌歸附有何關聯?若我大唐出兵滅了高昌,不是一樣可以通商麽?”


    李牧正色道:“有三個理由。”


    “說。”


    “其一,出師無名。”


    長孫無忌笑笑,道:“這不算理由,成王敗寇,強者為尊,也許會有人議論一時,但是過不了幾年,就沒人會提起了。”


    李牧並不急,繼續道:“其二,高昌距長安七千裏,途徑草原、荒漠,大唐剛打了一場打仗,國庫空虛,糧草無以為繼,若強行興兵,對百姓來說,無異於敲骨吸髓。”


    長孫無忌不語,他也知道,李牧說的是實情。


    “其三,若大唐攻滅高昌。西域諸國,必人心惶惶。試問,這樣的情況下,他們還會來大唐做生意麽?”


    長孫無忌想了一會兒,點點頭,道:“我明白了。”


    李牧起身道:“國舅,此時對我李牧來說,無關緊要。如今工部和內務府的事情,已經讓我焦頭爛額。但事關國舅,我不得不提醒一聲。天色不早,這便告辭了。”


    長孫無忌對長孫衝示意了一下,道:“既然你有母命在身,我也不留你了。提醒之情,我記下了。讓衝兒送送你,我再思量思量。明日朝議,你——”


    李牧接話道:“明日朝議,我會參加。”


    長孫無忌笑著點點頭,道:“甚好。”


    長孫衝送完李牧回來,看到仍在思索的長孫無忌,忍不住道:“父親,這次李牧倒是做了件好事,看來他也是怕了您,想要緩和關係才特意過來——”


    “啪!”長孫無忌突然站起來,給了長孫衝一下。


    長孫衝捂著後腦勺,呆道:“父親,為什麽呀,孩兒又哪裏做錯了?”


    “看到李牧,再看你,我便氣不打一處來,你能及他一分麽?蠢材,蠢物!胖成這副樣子!我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兒子!”


    長孫衝快要哭了,委屈道:“父親,我、我也……在減肥了啊!”


    “晚飯不準吃!”


    長孫無忌哼了一聲,甩袖離開,長孫衝欲哭無淚,隻好在心裏碎碎念,又把李牧罵了個底朝天。


    ……


    “阿嚏!”


    回到鳳求凰,李牧從馬車上下來,連聲打噴嚏。


    “又誰罵我了——”李牧嘟噥著,四處尋摸白巧巧的影子,忽然一股惡風襲來,黑燈瞎火也看不清楚,李牧嚇得大叫,差點鑽到車底下去。獨孤九也拔出了劍,但看清了來人,卻沒有動,又把劍收了回去。


    “何、何人?”


    “是我!”一個粗大的嗓門響了起來,李牧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長出了一口氣,道:“程伯父,人嚇人嚇死人,您幹嘛呀,答應您的事情不是都做到了麽?坊門快關了,您快回家睡覺吧……”


    “還敢說?”程咬金拽住李牧的衣襟,瞪著一雙牛眼道:“你竟然拿馬場的份子置換平康坊的青樓,腦子進水了不成?這事兒為何不與我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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