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突厥勇士的戰鬥力到底是強悍的,麵對倒戈的俘虜兵,沒有絲毫的慌亂,在各自的主將帶領下,揮舞彎刀,如死神之鐮一樣,進行著有序的斬殺。俘虜兵如麥子一樣,被一茬一茬地割斷喉嚨,而這些訓練有素的突厥勇士,臉上仍然一點表情都沒有。


    他們是同娥的嫡係精銳,訓練多年的殺人機器,他們已經沒有了正常人的情感,隻會聽從同羅的意誌,完成他的命令。


    鮮血浸透了他們的鎧甲,從鮮紅,轉為暗紅,最後凝固在鎧甲的縫隙裏。同娥看著這一幕,嘴角勾起一絲詭異的笑容,似乎非常的享受。


    收兵的號角聲響起,敢倒戈的俘虜兵已經死得幹幹淨淨,剩下不敢倒戈的,在突厥勇士的嗬斥之下,快速的退回到突厥人的偏營中,在那裏,他們的妻子兒女早就翹首以盼……突厥人驅趕著那些被他們武力降服的部落,劫掠來的人口一起出征。婦孺除了作人質,逼迫男丁為他們拚命,要挾男丁不敢逃跑外,還可以給突厥勇士發泄用,這是從達頭可汗時就傳下來的老套路了……


    飽受摧殘的婦孺們,緊張的盯著那一張張滿是血汙的麵孔,乞求著其中有自家男人出現……但是大部分的人,注定是失望的。那些幸運返回的男人,回到自己家人身邊,緊緊摟住自己的妻兒,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眼中滿滿都是慶幸,慶幸自己又多活了一天……雖然不知明日是生是死,至少今日可以和妻兒團聚。


    至於那些到最後也沒等到自家男人的可憐人兒,則或是抱頭痛哭,或是啜泣不已,或是麵無表情站在那裏……其實她們如何反應都沒有區別,因為這世上,根本沒人理睬她們的痛苦。時不時有想不開的,撿起地上的石塊砸頭尋死,旁邊的人也不阻攔。與其行屍走肉般活著,死亡對他們來說,也許是一種解脫。


    城牆上的龜茲人,看到突厥人退去了,都脫力一般倒在城牆上。剛才有不少信鴿掉下來,他們已經知道唐軍快要到來的消息,眼下一家日暮西垂,隻要再堅持幾個時辰,唐軍就會來救他們了。


    眼下城牆下,都是死屍。俘虜兵已經嚇破了膽,不可能再攻城了。而突厥人都是騎兵,死屍會讓他們的馬跑不起來,清理也不是一臉個時辰能完成的事兒,所以暫時,還能喘口氣。


    他們的家人趁機爬上城牆,給他們送飯。雖然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讓他們吃不下去。但是他們必須得吃,這樣才能保持體力迎戰。有人把唐軍要來的消息告訴家人,婦孺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歡喜的神色。他們中很多人,其實並沒見過唐軍。隻是從來往的行商口中,聽說過唐軍的勇武,大唐的富饒。如今,這已經成為了他們唯一的信念,堅持下去的信念。


    很快一傳十十傳百,最後所有人都知道了。城中的氣氛,前所未有的歡快起來,就連那些痛失至親的家庭,似乎也感覺悲傷沒有那麽濃重了……


    突厥大營。


    營中的氣氛變得十分凝重,上層的頭領、下層的兵卒,都忍不住竊竊私語,議論著剛才的戰鬥。他們倒不是擔心能不能打贏,這次西突厥傾巢而出,騎兵就有十五萬,戰鬥沒有任何懸念。他們隻是想不明白,為什麽同娥要在龜茲浪費時間,雖然龜茲富庶,但在現在糧草已經夠用了,軍事上,龜茲自保尚且不足,是沒有能力跟大唐呼應的。與其在這裏浪費時間,不如直接揮軍東進,與大唐決一死戰。


    “恭迎大汗!”


    一個聲音響起,所有將領都站了起來,同娥邁步進來,身後跟著阿實木。


    所有人都看向他,連滅數國,已經建立起了同娥的威嚴,突厥人的天性,讓他們更加喜歡同娥這樣的大汗,而不是泥孰那種和平主義者。


    同娥在主位坐定,看著將領們,並沒有說話。隻一味陰著張臉,兩眼直勾勾盯著帳外……他好像在等著什麽,大帳內的氣氛,更加凝重了。


    “信使到!”突然的一聲喊,同娥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他看了眼阿實木,阿實木起身走到大帳門口,帶進來一個人。


    “參見大汗!”


    “免禮。”同娥看著信使,道:“你家主人,可有話?”


    “主人有書信一封,請大汗過目。”信使從貼身的衣襟裏,拿出來一封信,交給阿實木,阿實木轉交給同娥,同娥把信打開,看了一眼,臉色更加陰沉。


    他拔出彎刀,刀光似電,信使慘叫一聲,左耳掉了下來。


    “回去告訴你的主人,如果他敢毀約,西突厥的勇士便直接揮軍北上。他如果能承受得起本汗的怒火,他就試試!滾!”


    信使倉皇而逃,同娥深吸了口氣,道;“各自回營備戰,天亮後,若唐軍沒來,放棄龜茲直奔高昌!本汗倒要看看,高昌他們救不救!”


    ……


    大帳中,油燈忽明忽暗,阿實木在為同娥烤羊腿,阿實木的燒烤技術,顯然一流。彎刀紛飛之下,羊腿肉變成葉子一般一片一片散落到盤子裏,竟然是一般大小。


    “大汗,多少吃一點吧?”阿實木輕聲問道,把盤子和小刀遞了過去。


    “無人時,不必叫我大汗。”同娥喝了一口酒,道:“你是我的義子,不會因為身份而改變。”


    “多謝大汗。”阿實木還是沒有改口,同娥確實是他的義父這不假,但是同娥當了大汗之後,喜怒無常,他必須得小心謹慎。否則一句話說錯,很可能就成為來日命喪的緣由。


    同娥看了眼阿實木,也沒有糾正他,幽幽說道:“看來這次,有些艱難了。”


    “啊?!”阿實木萬沒想到,同娥會這樣說,兩眼圓睜,難以置信道:“大汗,咱們可有十五萬大軍,而且咱們的糧草也是足夠的,不可能不勝啊?”


    “夷男那個混蛋,讓信使告訴我。來馳援的人是洛陽侯李牧,他已經被大唐皇帝封為驃騎大將軍,率兩萬兵馬來援。”


    “才不過兩萬,夷男便不敢打了?”阿實木難以置信,腦海中冒出一個可怕的可能性,顫聲道:“大汗,該不會夷男一開始就是騙咱們,他早已經和大唐串通一氣……”


    “不會、”同娥擺手,道:“夷男貪婪成性,見縫插針,如果有機會,他斷然不會放過。他打退堂鼓,是因為來的人是李牧,他阿畏懼李牧,所以如此。”


    “為何畏懼?”


    “你可還記得駱駝穀?”同娥看向阿實木,道:“相傳那有天雷之威的神物,便是李牧所造。李牧來了,那東西必然也帶來了,夷男畏懼,便不奇怪了。”


    “他原本的打算,是派出一股騎兵,偷襲馬邑。但李牧沒有上當,他們大軍緩步推進,讓他沒有可乘之機。”同娥神情鬱鬱道:“李孝恭老奸巨猾,隻派了把錢騎兵增援,定襄都護府實力未損,他在那邊下口也沒機會。眼見著沒了肉吃,他升起了退兵之意也是正常。他那種小人,若沒有這個心思,才是奇怪了。”


    “對付大唐,必得兩麵夾擊才能奏效。夷男不出兵,我們即便有十五萬大軍,也會被耗在定襄,再過幾個月就是冬天了。我們拖不起,所以,他必須得出兵。”


    同娥狠狠道:“如今我們跟大唐,還沒有正麵的交鋒。對夷男也是一個震懾,如果他不出兵,我便真發兵北上。李世民肯定也樂於見到咱們跟薛延陀打起來。反正,這次東進,我不想再回去了。突厥子民,是長生天的兒女,怎能生活在漫天黃沙之中?大唐的草原我們拿不到,我們就搶薛延陀的草原!長生天的兒女,一定要生活在水草豐美的地方!”


    “願做大汗先鋒!”阿實木狂熱道,正是同娥的這份意誌,讓他甘願在明知道其殘暴的情況下,仍然效忠於他。“大汗容稟!”阿實木大聲道:“請大汗給我五千勇士,今夜我必滅大唐援軍。”


    五千對八千,用得還是‘滅’而不是‘勝’,足以說明阿實木的信心。怕同娥不同意,阿實木上前一步抱拳道:“阿實木敢立下軍令狀,若不能勝,當自刎於陣前!”


    同娥看向阿實木:“軍令狀可不能隨便立,完不成是要掉腦袋的!”


    阿實木正色,高聲道:“軍中無戲言,要是完不成,也無顏麵活在世上!”


    “這可是你說的!好!”同娥起身,把自己的彎刀交給阿實木:“你拿著我的彎刀,自己去選人,今夜若唐軍來犯,把他們的頭砍下來,八千顆頭顱,我記你第一功!”


    “多謝大汗信任!”阿實木激動不已,同娥的彎刀,就如同大唐的尚方寶劍一般,不但代表權力,也是一份榮耀。


    “有信心是好的。”同娥看著阿實木,囑咐道:“打仗不可逞勇,要用腦子。必須小心謀劃,不能浪費本族兒郎寶貴的生命。”


    “大汗放心,阿實木明白該怎樣做。”


    同娥拍拍阿實木的肩膀,道:“去吧,本汗等你的好消息。”


    “大汗放心,阿實木定然不會讓您失望!”


    ……


    龜茲燈火通明,守軍點著無數火把,甚至用火箭引燃了扔到城下的木梁,把個城池上下照得亮如白晝。這是為了防備突厥人的夜襲,也是為了給唐軍指路,茫茫大漠草原,如果沒有光亮,很容易迷失路途。殘酷的攻城戰,已經把守軍快速地訓練了出來,已經幾乎不用指揮,就知道在什麽時候該做什麽事情,才能讓敵人無機可乘。


    盡管如此,龜茲王莫哈姆還是親自登上城頭,巡視每一處,提醒守軍警惕,不可掉以輕心。


    莫哈姆是一個油膩的胖子,腰圍比身高還長,任誰見到他的第一眼,都喜歡不起來。但他在西域的威望,卻是數一數二。就像看到神祗一樣,崇敬而狂熱,這不隻是因為他龜茲王的尊貴身份,是因為他一手締造了龜茲這個商業之都,給了絲綢之路上的商賈百姓最溫和的庇護,作為絲綢之路上的‘中立國’,龜茲以‘服務商賈’聞名。


    龜茲城中,不但可以交易貨物,還有各種消費場所。很多往返的商隊,龜茲就是終點。他們會在這裏交割貨物,這樣雖然賺的少點,但是不用跨越大漠,還是劃算的。


    龜茲幾代王,都奉行這種政策,積累了大量的財富。他們用這些財富,不斷擴建龜茲的城池和市場。論城市規模,儼然是西域第一。


    若無這等城池,他們也扛不住西突厥的進攻。也是因為有這等規模,莫哈姆有信心,大唐一定會來救。如果沒了龜茲,大唐的絲綢之路恐怕就斷了。


    莫哈姆的心情有些激動,入夜的時候,他又收到了一封飛鴿傳書。這隻鴿子被塗成了黑色,黑夜之中完美地掩蓋了,突厥人沒能發現。


    信不是定襄都護府來的,而是來自那位傳說中的侯爺。


    莫哈姆雖然是龜茲王,但他的骨子裏是個商人。來往的客商,把李牧的種種手段傳得神乎其神,莫哈姆早就心向往之,想見一見這位絲綢之路的商人口中的財神到底是何模樣。


    眼睛看著茫茫的夜色,莫哈姆緊張得直搓手。


    按照約定,再有兩個時辰,唐軍就來了。隻需要再守住兩個時辰,龜茲就得救了。這一戰的損失,莫哈姆還沒來得及統計,但他不在乎,隻要龜茲城在,錢就會源源不斷。等這次突厥之圍解了,他還要繼續鑄城,把龜茲的城牆加寬一倍,加高一倍。讓龜茲徹底成為一個攻不破的堡壘!


    這都是後話,眼下還是要警惕,撐過這兩個時辰。


    忽然,眼前亮起星星點點的光,正是突厥大營的方向。莫哈姆皺起眉頭,喃喃道:“他們在搞什麽?”


    隨著他的話音,隻見這星星點點越來越亮竟然連成了一片,莫哈姆皺眉看著,忽然驚覺,不好,突厥人還是要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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