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無暇要下去照顧染病的百姓,不放心泣月與謝衡之同處一室,確認了幾次謝衡之成了傻子,真的不會對泣月造成什麽傷害,他才放心走了出去。


    虞禾關上窗,問她:“你的嗓子,是幾時恢複的?”


    泣月聽她提起這個,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思索了一會兒才說:“前些時日,魔族的梅芳遠圍攻了瑤山弟子,這件事前輩聽說過嗎?”


    她似乎是有印象,於是點點頭,說:“聽人講他被謝衡之引去瑤山的轄地後,還遭到玉玲琅的暗算,被瑤山弟子除去……”


    “是我殺了他。”


    泣月的語氣裏,帶著手刃仇人的痛快和自豪。


    自落霞山被滅門,她從未感到如此暢快過。


    虞禾麵上露出些驚訝,畢竟她對泣月的實力了解不多,唯一的印象還是她在三秋競魁被輕鬆打敗。


    而作為琴無暇的未婚妻,除了姿容以外,最讓泣月受人譏諷的,是因為她沒有如眾人所願一般,堅強地站起來為落霞山報仇。


    甚至常有人說,如果死的是她,而不是她兄長,至少悲風泣月雙劍還能傳下去,不至於就此斷絕。


    泣月微微報赧地低頭,說:“那一次你在烏山斷後,就像我哥哥一樣,其實我一直覺得哥哥沒有死,我經常能聽到他跟我說話。”


    她抱起自己的劍,撫著其中一柄,說:“哥哥就在這兒。”


    虞禾的眼神已經變得迷惑了。


    “逃出烏山以後,哥哥跟我說,我已經學會這套劍法了,我可以做得比他更好……”


    虞禾越聽,越覺得泣月是有點心理問題。


    她記得當初在三秋競魁,有修士竊竊私語,說泣月神神叨叨,經常一個人對著空氣比劃,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沒想到是有這麽一層原因。


    畢竟經受過被滅門的打擊,又一直受人欺辱,沒變得心理陰暗已經很難得了。


    她小心翼翼地問:“那你的哥哥,如今還在這裏嗎?”


    泣月搖搖頭:“烏山之後,他出現得越來越少。我去魔域那一回,差一點死在魔族手上,哥哥說,我能保護自己。”


    那個時候她渾身都是血,胳膊被撕咬下一大塊肉,連控劍都難了,哥哥卻不肯再跟她說話,也不像從前一樣,操縱著雙劍替她驅走傷害她的魔族。後來她總算堅持住,撐到了邽州,被謝衡之撿了條命。


    “上一次對戰梅芳遠,哥哥說他要走了,他說他沒有看錯人,我能傳承這套劍法,也能做得比他更好。”


    泣月的目光始終落在劍身上,並沒有看虞禾,語氣也沒有太多的起伏,就像她隻是在平和地講述一個故事。


    “殺死梅芳遠報完仇,我忽然就能開口說話了,那之後再沒有見到哥哥。”


    人死了就是死了,不會有多餘的感受,即便留有魂識,也是無知無覺。虞禾猜想,泣月所說的“哥哥”,是支撐她走過無助歲月的一抹殘念,也是讓她無法麵對自己的心魔。等她終於勇敢起來的時候,她的哥哥才會徹底消失。


    虞禾歎了口氣,想要抬起手拍拍她以示安慰,哪知手才伸出去,在屋裏靜默得像影子的謝衡之,忽然就起招打了過來。


    她連忙用掌風推開泣月,助泣月躲過一擊,而後迅速起身擋住謝衡之。


    “停手!”


    話說完,方才還下手凶狠的人,幾乎是迅速地收斂了殺氣。


    謝衡之在虞禾麵前站得筆直,濕潤的發絲貼在頰邊,顯得他安靜而無害。


    泣月心有餘悸地後退了幾步,白著臉一言不發,門外傳來慌亂的腳步,虞禾連忙將謝衡之掩到自己身後。


    琴無暇猛地推開房門,見到完好無損的泣月,這才鬆了口氣,然而察覺到她麵上的驚惶,立刻上前拉著泣月往外走。


    泣月無奈回頭說:“我還要照顧百姓,前輩先在此處歇息,你的事我很快就去辦。”


    門吱呀一聲又合上了,虞禾將的謝衡之按在凳子上,幹看著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方才隻顧著與人說話,竟也忘了幫他把衣裳弄幹。


    她抬手使了一個術法,在靈力的作用下,他的身上很快開始緩緩冒出白氣。而他依然呆坐著不動,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


    謝衡之不笑的時候,雖然不至於像鶴道望一樣陰沉,渾身上下透露著拒人千裏的冷酷,但也稱不上什麽親近。


    他的鋒芒吸引人,卻也傷人,遠遠地仰望就好,不適合走得太近。


    等謝衡之身上的衣物變得幹燥,虞禾扯了扯他的頭發,小聲道:“謝衡之?”


    他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虞禾一隻手臂撐著腦袋,看了他好一會兒,忽然又鬼使神差地說:“謝筠?”


    除了跟著她和殺人以外,什麽都不會做的謝衡之,在這一聲後,忽然垂下眼,輕輕側過腦袋,貼在她拽著一縷發絲的手上。


    虞禾舒展開手指,他就像狗一樣,一隻手托住她的手掌,而後臉頰貼著她的掌心,緩慢地蹭了一下。


    兩顆黑玉似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她。


    虞禾僵了一瞬,疑惑道:“謝衡之?你恢複了嗎?”


    他沒有回答,還是保持著同樣的動作,直到虞禾將手抽回來,他又重新端坐好,似乎一切都不曾發生。


    “謝筠。”她試探地輕喚一聲,謝衡之抬起眼看著她,本來略顯木然的眼裏,似乎又有了光彩。


    “原來是喜歡這個名字……”虞禾自言自語道。


    沒想到謝衡之腦子壞掉以後,對謝筠這個名字的記憶反而最為深刻,還能給出點反應來。


    她忽然間有點感慨,這還是他們兩人之間,難得不存在落魄草,也不存在強迫與恐懼的共處。


    雖然吃下落魄草後,她將許多心事如實告知了謝衡之,卻始終沒有提起,他離開婆羅山後,她那個時候在想什麽。


    謝衡之入魔五十年,早就不是她記憶中的模樣。


    或許就像泣月一樣,她也成了謝衡之的心魔,是他修道路上的一道劫數,等他真正參破,能夠破滅執妄的時候,他也能像付須臾一般得道飛升。


    但現在的謝衡之,也不知道會不會好起來,或者是什麽時候才能好起來。


    她現在救了謝衡之,已經徹底成了仙門叛徒,無論生死都要和他綁在一起了。


    到現在為止,虞禾想到當日在借花之陣中的情形,她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自己到底是哪來的勇氣,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麽,竟然腦子一熱就衝了上去,在外人看來簡直是一副要殉情的姿態。


    或許是八寶避厄瓶的效用,亦或是其他的什麽,保住了她跟謝衡之的最後一口氣。讓尚善搶在其他聚集的魔物之前救下了他們。


    她當時隻是想起了以前的謝衡之,這樣一個舉世無雙的劍道天才,合該一生立於頂峰,除魔衛道,受盡世人的讚譽。


    就算要死,他也該死於他執著半生的劍道,而不是迎著世人的罵聲,在混沌的魔域中黯然隕落。


    倘若謝衡之當真是為師清靈走到今日,或許她心中還能少一些愧疚,麵對他的死,縱有遺憾,也能夠坦然麵對,而不是現在這樣,站哪一邊都覺得自己有錯。


    既然如此,她不如遂了自己的心,想做什麽便做什麽,至少自在地活過,結局的好壞全看命數。


    “你連回爐重造的本事都有,要是能恢複從前,以後還是一心修道更好……”虞禾也不知自己這話是說給誰聽的,不知道謝衡之能不能聽明白,或者他恢複以後,還會不會記得現在的事。


    她就是覺得,謝衡之對她執念那麽深,與魔氣也脫不開幹係,如今這一身魔氣沒了,一旦清醒過來,應該會理智許多。


    就算有情意,也不至於像從前那樣極端,趨利避害總是要有一點,或許就能把她給放下了。


    “好久以前我還想,你若是修成了心劍,成了千百年來第一位飛升的劍仙,我也算沾了點仙緣……”說到這裏,虞禾連連歎氣。


    誰知道是成了大魔頭,讓她也跟著遭殃。


    “算了。”虞禾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臉。“說也是白說,誰知道這腦子還能不能好起來。”


    雨水淅淅瀝瀝下了一整夜,虞禾走出門去,時不時能聽到大堂中的咳嗽聲。


    她也不敢輕易下樓去幫忙,以免有人無意中靠近了她,謝衡之又要出手傷人,來不及阻止定會鑄下大錯。


    虞禾倚在冷硬的床板上歇息,謝衡之就站在床榻邊像個鬼影似地一動不動。


    她坐起身無奈地歎口氣,拍了拍床板,說:“謝筠,你坐下。”


    沒有看到謝衡之動作,虞禾悻悻地躺了回去,下一刻又見到他動作緩慢又僵硬,依照她的指令坐在了床板上。


    這回連她都忍不住冷笑了。當真不愧是謝衡之,腦子壞了做什麽都遲鈍,唯獨有人靠近她,出手殺人的動作迅速到令人躲閃不急。


    半靠在謝衡之身上,虞禾頓時好受了許多。


    她想著天火誅魔,聽著窗外雨聲潺潺,不知不覺間睡去。


    而謝衡之低著頭,散落的墨發遮住他大半麵容,他始終注視著虞禾的發頂。


    過了好一會兒,他默不作聲挑起虞禾一縷發絲,依照一種本能,手指遲緩地在發絲間穿過。


    ——


    天明之時,雨已經停了,泣月累了好幾日,在藥罐旁闔眼歇息,琴無暇守著她沒有走動。


    屋外又響起腳步聲,他隔著薄紗往外看去,來人正是柳汐音與顧微。


    見到顧微依舊意氣風發的模樣,琴無暇幾乎是下意識地皺起眉,心中升起一股微妙的不悅。


    很快顧微也認出了琴無暇,指著他說:“汐音,人在那兒。”


    琴無暇起身,示意泣月正在歇息,他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而後他放輕腳步,朝著樓上走去,招手讓他們跟上。


    顧微和柳汐音對視一眼,二人誰也沒問話,跟著走了上去。


    走到一個房間門口,他敲了敲門,沒多久聽到房內傳來一些響動,緊接著一聲痛呼後,似乎有人摔倒在地,還小聲地罵了幾句什麽。


    柳汐音立刻聽出是虞禾的聲音,還以為她是遇到了什麽危險,驚鴻劍出三寸,風刃已然劈開門閂,三個人迅速進入房間。


    “前輩!”柳汐音的話尚未說完,便被眼前的一幕堵了回去。


    虞禾被謝衡之扶著艱難地起身,兩人始終緊貼在一起,她手忙腳亂地調整姿勢,去解開兩個人編在一起的頭發。


    一邊解一邊尷尬地說:“等一下,我們頭發纏住了。”


    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哪裏是纏住了,分明是編了好幾根辮子。


    大概是這一幕太過荒誕,以至於他們見到虞禾與謝衡之還存活的驚愕都被衝淡了不少。


    顧微輕咳一聲,貼在柳汐音耳邊,悄悄說:“有些趣味,我也給你編幾根?”


    柳汐音瞪他一眼。“幼稚。”


    “你師娘都喜歡,哪裏幼稚了?”


    兩個人的聲音雖小,虞禾卻聽得一清二楚,一口一個幼稚,像是在說她一樣。


    她羞惱到臉頰微微泛紅,氣得想去抽謝衡之兩巴掌。


    謝衡之就僵站著一動不動,低頭看著她將一根又一根的辮子拆開。


    她忍不住替自己解釋道:“這其實是謝衡之幹的,他腦袋壞了,成了傻子。”


    這話說出來,怎麽聽都像是為了替自己挽尊,把鍋甩到謝衡之頭上了。


    兩個人果然不信,都沉默著沒有吭聲。


    虞禾都要無語了,她一覺睡醒,聽到敲門聲起身就要去開門,誰知道頭發會被謝衡之編到一起,害得她一個起身帶著他也摔倒在地。


    編頭發就算了,誰會把兩個人的頭發編到一起!還編這麽多根!是不是腦子有病!


    虞禾氣得不想看他,解開頭發後就將他推到一邊去。


    柳汐音這才發現謝衡之似乎真有些不對勁,從他們進來到現在,自始至終都沒有看他們一眼,也不曾說過任何一個字。


    “師父?”


    虞禾沒好氣道:“他撿回了一條命,但現在成傻子了。”


    “好事啊!”顧微脫口而出。


    說完意識到不對,他又補充道:“見到前輩沒有大礙,是好事。”


    柳汐音仍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上下打量著完好的虞禾,將信將疑道:“峰主說過,借花之陣一旦開啟,除非像前任掌門一般,在陣法發動之初以身祭陣強行扭轉,除此外,陣中人斷不可能有生還的可能。前輩為何……”


    不止虞禾活了下來,就連本該魂飛魄散的謝衡之也沒事。


    據八寶法門的宗主所說,八寶避厄瓶就算能保住魂識,在這樣險惡的陣法中,已經替他們撐了許久,至多也隻能護人死後魂識不散,再沒有護住兩個人性命的法力。


    她甚至有些懷疑是不是有人冒充,但想到方才謝衡之和虞禾因為發辮,被迫緊貼在一起的樣子,又覺得的確是本人。外人要是假扮謝衡之,應當是做不出這種事的。


    “我也不知。”虞禾搖搖頭。“或許被什麽東西護住了。”


    畢竟她死過一次,被謝衡之用各種法器咒術強行複活,想必不太好殺。


    至於謝衡之,她隻能說謝衡之是真的命大,反複幾次都是死裏逃生。


    假如她不是穿書,而是穿到遊戲裏麵,謝衡之這種人一定是開了鎖血掛,所以次次都能絲血逃生。


    虞禾簡單地解釋了自己與謝衡之被尚善所救的事,而後便將重點移到了天火誅魔上。


    她看到的原著,隻寫到謝衡之被大義滅親,死在柳汐音手上,陽關道更像是一個暗線,並沒有過多的筆墨寫他們的陰謀詭計。


    但是從書裏的劇情來看,顯然就是反派定位,搞出來的天火誅魔必定不是什麽好事。


    柳汐音也向她提及了鶴道望交代她的任務,上一次她正是因為混進陽關道,跟著他們一同前往無妄海,想要查出他們的陰謀,誰知卻稀裏糊塗成了借花之陣的祭品。


    若不是謝衡之真的被引來了,當日死的就是他們。


    而這次天火大陣開啟後,鶴道望與九境各大仙門的能者們一同探查,才發現地脈雖相連,地氣卻紊亂,靈氣也不斷流失,導致人間災害頻頻,再加上魔禍肆虐,天下蒼生苦不堪言。


    偏偏就在此時,陽關道的首領消失不見,內部的主心骨也紛紛沒了蹤影。


    一時間更是流言四起,懷疑天火誅魔的不在少數。


    畢竟仙門中折損了那樣多的修士,民間凡人又對陽關道多有抵觸,不過幾日,便有眾多人懷疑,所謂的千年誅魔大計,隻是仙門聯手設下的騙局。


    而早在此之前,謝衡之便曾警告棲雲仙府一眾長老,文尹君曾有交代,天火誅魔是棲雲仙府的禁術,萬萬不可啟用。


    這陣法若當真有益,也不至於曆代掌門都要特意傳下這句話警示後人。


    隻是說這話的人畢竟是謝衡之,而他當時已經身染魔氣,換誰都懷疑他說這話,隻是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


    連謝衡之都懼怕的陣法,想必不會有假,他的勸告最後反而適得其反。


    “峰主憂心其中另有陰謀,命我探查陽關道的線索,他與眾位仙尊,仍在平衡地氣,尋找挽救之法。我據說自在飛花的主人,從前是陽關五傑之一……”


    虞禾料想她是想去從曲流霞口中套話,隻能勸誡道:“這個人想錢想瘋了,身上有八百個心眼,隻會想盡辦法坑你的錢,而且他與姚娉婷關係匪淺。”


    至少仙門中也有人覺得天火誅魔荒謬,正在想辦法阻止了,總比她一個人幹著急來得好。


    顧微終於忍不住問:“既然謝衡之都傻了,前輩將他帶在身邊會不會不太方便?”


    “不是我要帶著他。”虞禾也苦惱不已。“無論我到了何處,他都能自己跟上來。而且一旦有人靠近我三尺以內,他便不由分說地出手傷人。”


    她說完後,顧微拉著柳汐音又往後退了兩步。


    他們正說著,泣月不知何時站到了門口,出聲道:“前輩,你要不要出來看看。”


    虞禾聞言立刻走了出去,她朝著大堂望去,隻見門口處站著一個白衣男子,原本冷淡的神情,在見到她後立刻就柔和了許多。


    她幾步跑下去,驚喜道:“霽寒聲?”


    柳汐音皺了下眉,正想跟上前,卻被顧微拉住了。“讓人家好好待一會兒說幾句話,你看他們多般配,霽仙尊那麽好的人,彬彬有禮,進退有度。你再看看謝衡之,成了傻子還要纏著你師娘……”


    虞禾沒說兩句,聽到病人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她不禁擔憂地看了一眼。


    霽寒聲皺眉道:“我們出去說話。”


    說完後,他轉身走了出去,虞禾隨後跟上。


    霽寒聲見她的表情顯得有幾分心不在焉,問:“見到你沒事,我也就放心了,謝衡之他……”


    聽到這話,虞禾低下頭,能聽出語氣中的失意:“我沒能救下他,尚善……吃了他的屍身。”


    “事到如今,或許也算是償還他的罪孽。”


    霽寒聲歎息似地說完,拉起虞禾的手。“隨我來一個地方。”


    “去哪兒?”


    “不必問,隻需相信我便是。”


    虞禾猶豫片刻,往回看了一眼,隨後才點頭道:“我們走吧。”


    ——


    霽寒聲似乎很趕時間,千裏之遙的距離,甚至不惜耗費靈氣使用神行術。


    很快虞禾便察覺到,這是前往魔域的方向。


    她一路上都不多問,順從地跟著霽寒聲,任由他牽著自己的手,直到一股強悍無匹的劍意逼近,毫不留情的殺招朝著霽寒聲落下。


    他迅速閃身躲避,祭出武器去擋下狂亂的劍影。


    原本寂靜無聲的山野,瞬間激起層層的回響。


    目之所及,盡是一片飛沙走石,草木被悉數摧毀,在劍風中被粉碎。


    行光十三劍的殺招,組成天羅地網般的劍陣。


    破妄發出嗡嗡劍鳴,仿佛是奪人心魄的樂章。


    “霽寒聲”手中的兩柄彎刀再握不住,被劍風打開,劍影穿透姚娉婷的身軀,在她身體上留下兩個血洞。


    “謝筠,收手。”


    虞禾話音才落,即將如雨點一般落下的千萬重劍影,頃刻間消散不見。


    而此時此刻,顧微與柳汐音等人,也終於追趕上了他們,見到眼前的一幕,柳汐音毫不意外。“我就說他不是霽前輩,他傷還沒好……”


    謝衡之順從地站在一旁,方才毀天滅地的架勢收斂得一幹二淨。


    姚娉婷傷重,勉強撐起身坐起來,麵色蒼白地看向虞禾,冷笑兩聲也不說話。


    “你躲了那麽久,為什麽現在為了帶走我,用這麽拙劣的騙術?”虞禾分明記得,蕭停也一直想要活捉她,想必和姚娉婷脫不開幹係。


    現在陽關道在風口浪尖上,當日借花之陣的主導又是姚娉婷,仙門正在四處追殺她,她竟不顧危險自己冒出來了。


    除了能威脅謝衡之,和死而複生過以外,虞禾不覺得自己還有什麽特殊的地方。顯然前者對姚娉婷已經沒有意義了,那就隻能是後者。


    虞禾認真道:“你想用我身體裏的法寶,去救一個將死之人?”


    若不是壽數將近,姚娉婷這樣狡詐的人,不至於冒險到這種地步。


    縱使陰謀被戳穿,又身受重傷,姚娉婷依舊不慌不忙。


    “我還以為你是喜歡他,才二話不說跟他離開,原來隻是假意迎合,想要利用我帶路……”


    虞禾不禁感歎:“你這樣說,顯得我好聰明。”


    姚娉婷嗤笑一聲,別過臉去沒有再答話的意思,顧微上前說:“直接帶回去讓悔過峰處置,什麽話都能問出來……”


    他說著便要封住姚娉婷的靈穴,卻在下一刻被一支飛旋的折扇打退。


    曲流霞接過回旋的折扇,飄然落下,擋在姚娉婷的身前,麵上是虞禾從未見過的嚴肅。


    “還請眾位放她一條生路。”


    姚娉婷意味不明地笑起來,說:“當真是我的好師弟……”


    她一開口,曲流霞的臉色就迅速陰了下去。


    他忍無可忍地轉過身,毫不猶豫將一隻蠱蟲塞進姚娉婷嘴裏。


    “你給我吃了什麽?”姚娉婷強行催動靈力要將蠱蟲逼出來,絲毫不顧身上正汩汩流血的傷口。


    “師父身在何處?”曲流霞點住她的靈穴。


    姚娉婷麵色漲紅,眸中滿是憤怒,卻仍是不受控製地啟唇。“邽州,朱雀城。”


    曲流霞伸出手掌,又將蠱蟲引出來,起身道:“你們聽到了。”


    虞禾被這兩個人坑了好幾回,對曲流霞的人品保持懷疑。“我不相信你。”


    “不必不信,正好我也要去找他。”他斜睨了姚娉婷一眼,冷冷道:“畢竟我也有一半魔族血脈,更何況,這麽多年了,我還不曾見過這位師父的真麵目,如今他大限將至,我總該前去看上兩眼。”


    虞禾原本還有些猶豫,顧微慫恿道:“不是有謝衡之在嗎?前輩,我們也走。”


    她想了想,覺得也是,謝衡之體內有生生不息,修為恢複得很快。現在他就像個人形兵器,指哪兒打哪兒,她也沒什麽好擔心的,早些找到那個人,興許還來得及阻止天火誅魔。


    姚娉婷語氣尖銳地諷刺:“魔族的血脈果真卑劣,早知如此,當初就該殺了你……”


    虞禾從來沒見曲流霞臉色這麽差過,陰沉的程度堪比鶴道望。


    曲流霞封了姚娉婷的聲音,不許她再開口,替她醫治了傷勢後,便帶著他們一行人前往朱雀城。


    邽州兩千多年前就被魔族占領了,曆經千年之久,當初許多繁華的城池早就毀壞得不成樣子。誰也不知曉朱雀城具體的方位,隻能一邊躲避邽州之中凶神惡煞的魔族,一邊尋找朱雀城的所在。


    幾個人都很小心的與虞禾保持距離,以免謝衡之冷不丁地拔劍捅他們。


    曲流霞的心情顯然差到了極點,連謝衡之是怎麽活下來的都不大關心。


    縱使到了夜裏,天上赤紅色的裂縫依然顯目,就像一個人的身體被劃了一道長長的傷口,能清晰地看到內裏的血肉,令人實在不寒而栗。


    虞禾也很好奇,這個神秘莫測的人到底是誰,能哄得陸萍香相信他有起死回生之法,甚至這一代代人人,竟然都為了一個天火誅魔,籌謀千百年不曾動搖,前後坑害了不知多少人。


    這樣極端又固執的瘋子,跟謝衡之好像也差不多,興許還能有共同語言。


    找了不知多久,他們終於尋到了朱雀城的舊址。


    城中的房屋瓦舍被風化得不成樣子,隻能依稀辨別出從前是個繁華的城池。最古怪的是,此處並不像其他荒城很快被草木覆蓋,長得一片鬱鬱蔥蔥。


    時過千年,這裏隻有殘破,沒有新生,一副生機斷絕的模樣。


    柳汐音傳話給鶴道望,不久後棲雲仙府便會派人前來,隻要他們提前牽製住此人,再如何也不能讓他跑了。


    曲流霞解開了姚娉婷的禁言術,拉著她到一旁吵架去了。


    顧微與柳汐音負責在此地布下結界,虞禾則帶著謝衡之繼續在夜色中往前走。


    令人意外的是,雖然朱雀城地處魔域,城中卻連一隻魔物也沒有。


    她不知道為什麽,分明從沒有來過這裏,卻總有一種古怪的不安感,似乎是她的身體在本能地排斥。越往一個地方走,這種不安感便越是強烈。


    然而她覺得這更像是某種指引,於是腳步愈發快速地往前。


    直到虞禾的視野中出現一個開闊的平台,她猛地停下腳步,身後的謝衡之也緊貼著她停下。


    平台之上,站著一個粉裙的女子,正笑意溫和地看著她,似乎已經在此地等候多時。


    寂靜無聲的黑夜,廢棄上千年的荒城,以及早已死去多年的故人。


    對於虞禾而言,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讓她見到這麽一張臉,說是毛骨悚然也不為過。


    “師清靈?”她發覺自己的聲線都有點抖,也不知道是因為驚愕還是驚嚇。


    “你在害怕。”師清靈站在空曠的平台上,一襲粉裙與這淒涼破敗的景象格格不入。


    從前麵對虞禾不是露出假笑便是憎惡的姑娘,此時此刻,一反常態地溫和平靜。


    “我特意挑選這副軀體,是你的熟悉的麵孔,還以為能讓你感到親切幾分。”


    虞禾聽到這話,頓時背脊生寒。


    “你究竟是誰?”


    相貌為師清靈的人,將目光落在謝衡之身上,似乎是在等他開口。


    “小友追殺我許久,今日相見,為何又不出手了?”


    虞禾剛想說謝衡之現在是個傻子,就聽到背後傳來一句:“晚輩謝衡之,今日來此,是請付前輩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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