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


    周士錦、張殿桂組織的武裝被銅滕嶧邳辦事處編為敵區小分隊之後,一直活動於徐州近郊茅村一帶。這一天晚上,地下黨送來情報,說茅村日偽鄉長周光前和日軍翻譯金波在鄉公所內吃飯。敵區小分隊當即組織人員突襲偽鄉公所,活捉了周光前和金波。


    對於金波,曆數其作惡行徑,當即槍斃。周光前表態決不真心當漢奸,願作內應。在一翻教育之後,將其釋放。


    辦事處及運河大隊的一係列活動,開展的紅紅火火,轟轟烈烈,徐州近郊的銅山二區附近一時掀起一個抗日小高潮。


    運河大隊自從組建,征戰以來,向來順利,然應了一句話:人有旦夕禍福,月有陰晴圓缺。就在這個八月,運河支隊第一次受到了挫折。


    下旬,警衛連到柳泉東側十餘裏的崔家朱園、耿家朱園活動。為防敵突然襲擊,連長王洪洲命令排長孫式金帶領一個排駐紮於崔家朱園,而連長王洪洲與副連長王洪酬帶連隊主力駐紮於耿家朱園。無論哪一方受到敵方襲擊,雙方都可相互策應。


    這種布置方式本來是為了應對萬一出現的情況,可是這種“萬一”情況恰就出現了。由於運河大隊行事一向順利,故而在消息封鎖方麵沒有太在意,這就給漢奸報信以可乘之機。就在孫式金帶著人員入駐崔家朱園的第二天拂曉,此時大霧迷漫,班長李鳳山正在值班放哨,此時的他也已是充滿困意,因已是拂曉,心情正是放鬆時候,這困意就湧上來。


    正在此當口隻聽得一個響亮的聲音傳來:“太君!我的!良民的幹活!”這些話聽在李鳳山耳裏,尤如晴空霹靂,全身不由的一哆索,困意登時全無,立刻意識到:不好,鬼子來了!


    原來是本村村長早起外出,恰就在村口遇到鬼子兵,當時就把村長給圍住了,村長情急生智,當即大聲說話,以期引起警衛連的注意。他的這一用意果然沒有白費,他的聲音大,而且又是拂曉時候,四處靜謐,因此聲音傳的也較遠。


    李鳳山此時本待悄悄跑去報信,可一想日本鬼子已到村子了,這哪還來的及?李鳳山更不猶豫,抬起槍來向著空中就是兩槍。


    孫式金聽到槍聲,情知不妙,抓緊組織部隊,為防百姓遭災,立時向村外突圍轉移。鬼子兵這時壓過來,緊追不放,由於大霧的原因,鬼子兵一時也不敢太迫近,但是孫式金一眾人等也一時擺脫不了。


    由於敵我兵力太過懸殊,眼看著就要全軍覆沒。此時的耿家朱園也早已聽到槍聲,王洪洲與王洪酬立即帶隊馳援。


    即便如此,雙方兵力、實力也是相差實在太大。王洪洲與王洪酬親自斷後,掩護部隊撤離。可惜的是王洪洲不慎重彈,負傷較重,血流難止,於次日下午因失血過多而犧牲,時年三十六歲。副連長王洪酬也於此役犧牲。戰士傷亡十五人。


    後人有話:


    惜我警衛連,血灑崔朱園。


    兄弟攜手去,至今人傷感。


    惜我警衛連,其誌不得展。


    十餘莽莽漢,抱恨離世間。


    讚我警衛連,報國爭向前。


    國破家不圓,豈能身獨善?


    讚我警衛連,馳騁蘇魯邊。


    逐倭兼除奸,無愧父老前。


    此一戰不隻是對警衛連,對整個運河大隊的影響都頗為巨大。戰鬥的血腥一麵此時展現出來。


    胡泰員、胡泰立、陳一誠等人一時忙於處理後續事宜,突然有人來報,說青年中隊副隊長劉祿歡帶著數十人槍脫離隊伍而去。


    真是屋漏偏適連陰雨,此時整個隊伍本本就士氣低落,偏又出此等集體脫離隊伍事件。


    陳一誠尤為惱火,非常自責,自己身為大隊政治委員在政治思想工作上沒能及時跟上,至有集體脫隊事件發生。


    胡泰員與胡泰立等人一方麵對陳一誠加以安慰,一方麵與眾人商議對策。


    眾人一致認為,這種事情性質上尤為惡劣,應當定性為叛逃,必須嚴肅處理,否則此後這類事情還會發生。既是戰爭哪有不死人的道理,因為這一次戰鬥的失利就叛逃,這個國家集體投降當亡國奴算了,還要什麽抵抗?


    辦事處立即派人偵探劉祿歡及眾人去向。劉祿歡家住於江莊,脫離隊伍之後便回到家中。得到這一情報之後,經過周密布置,於一天晚上包圍了劉祿歡的住處,並把其他脫隊人員一並抓獲。


    陳一誠立刻對這些抓獲人員進行政治思想教育。


    對於劉祿歡個人如何處理的問題上,爭論相當激烈。相當一部分人員認為,既然定性為叛逃,劉祿歡則為首惡,首惡則必除,殺一儆百。一部分人員認為,畢竟劉祿歡太過年輕,而且沒有經過大陣仗,害怕是正常的,此外他沒有賣國投敵充當奸人,是以應當從輕發落。


    在眾人激烈的爭論之後,胡泰員提出了自己的觀點。


    胡泰員:“劉祿歡這個人,我們可以對他批評,可以再教育,也可以處分,但不能殺!而且絕不能殺!”


    此語一出,大多數人頓感意外,在他們心裏,這個辦事處主任是最有理由痛恨劉祿歡的,畢竟是他動搖了軍心。


    胡泰員:“許多同誌說的對,劉祿歡太過年輕,沒有經過什麽事情,尤其是這種死人的事,而且一死就是十來個,擱誰心裏還不得掂量掂量?從這個角度來說情有可原。”


    “隻是他掂量錯了,犯了錯,而且這是個大錯,不過話說回來,誰還沒有個犯錯的時候?犯了錯,我們是不是應當給他一個改錯的機會?”


    “換個角度,劉祿歡做出了錯誤的判斷和選擇,咱們領導層有沒有責任?我們有沒有及時的做好政治思想工作?如果今天對劉祿歡從重處理,事過之後,再想起這件事,我們心裏是否會安生,是否會自責?我們是不是有推卸責任的成分在內?”


    “再換個角度,我們今天處理劉祿歡,難道處理的僅僅是劉祿歡一個人嗎?不!這是對幾十個人的處理!這幾十個人都是江莊附近的,這意味著什麽?一,意味著這些都是子弟兵,相互之間都有家族或是親戚或是朋友的牽扯;二,意味著集體脫隊事情可能就是其他人提出的,而且可能不是一個人提出的,劉祿歡在這件事上或許根本做不了主。”


    “所以,今天我們從重處理劉祿歡,其實處理的不隻是劉祿歡,而是處理了這幾十個人,從重處理的結果引來的後果極有可能是這幾十個人不服,不服則有後患,將來發生什麽事情就不是我們能預料的了,也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了。”


    “大家以為如何?”


    胡泰員一條條慢慢道來,大家聽在心裏隻覺非常受用,本來躁動的心慢慢的平靜下來。隻有幾個人在小聲討論,似是還有所不滿。


    胡泰立見了大聲說道:“我也說幾句。首先我非常讚同咱們主任的觀點,對劉祿歡絕不能從重處理。其次我要的說的,我們有的同誌主張殺一儆百,這種方法我認為絕不可取。因為這些人都是我們同誌,不是貫犯,不但不是貫犯,而且過去根本就從沒犯過這樣的錯,最要緊的是他們都不是惡人,因此殺一儆百之說站不住腳。”


    “還有,殺一儆百的結果,有可能在老百姓心中也會造成不好的影響,我們的隊伍來自於人民,來自於老百姓,如果讓老百姓做出了錯誤的判斷,以為犯了錯就會殺頭,那誰還願意來投奔我們,這樣一來,我們的隊伍將難以壯大,而且工作更將難於開展。”


    “這話說的好,”陳一誠接道:“我們自己的同誌沒有死在鬼子手裏,卻死在我們自己人手裏,老百姓肯定會有想法,這種想法對我們絕對於我們的工作不利。”


    七嘴八舌,話說的越多事情越明了,於會眾人慢慢統一意見,接受了胡泰員的觀點。


    散會之後,陳一誠對胡泰員說道:“對劉祿歡不從重處理,但這個人也不適合留在隊伍之中了。”


    胡泰員驚道:“為什麽?”


    陳一誠:“不管怎麽處理,輕也罷,重也罷,總之這件事一定會在劉祿歡心中留下陰影。因為他年輕,他能不能走出這個陰影,我有些擔心。最關鍵的是這幾十個人都與他關係密切,這其中難免有人再說出其他話,慫恿他做出其他事來。”


    胡泰員想了想然後點了點頭:“你這話也不是沒道理,這一點我倒沒想到,不過,我們總不能將他趕出隊伍,如果趕出去,負麵效應也不會小,你認為呢?”


    陳一誠:“當然不能趕出去。”


    胡泰員:“這麽說,你已有辦法啦,說來聽聽。”


    陳一誠:“這事,我正要與你商量,不知是不是有欠妥當。”


    胡泰員:“說說看。”


    陳一誠:“自從蘇魯豫皖特委解體之後,就成立了魯南特委和蘇皖特委,魯南和蘇北就分屬魯南特委和蘇皖特委管轄。最近活動在魯南山區的魯南特委,從組織層麵剛與咱們的蘇皖特委建立聯係,蘇皖特委提出讓魯南特委為我們培訓一批人員,魯南特委也答應了,你看……”


    胡泰員:“你是說……,讓劉祿歡一同去?”


    陳一誠:“你看呢?”


    胡泰員想了想道:“好!你這個想法確實不錯,我們既對劉祿歡同誌犯的錯進行了處理,又對他加以重點培訓,加以重用,讓他看到前途的光明,不管是對他本人,還是對他領導的那幾十位同誌,在思想上都應當能夠接受,這樣就把此次事件的負麵效應降低到了最低處。”


    陳一誠:“不隻是這讓幾十位同誌,也讓我們所以人看到我們黨是如何處理問題,如何對待我們自己的同誌的。”


    胡泰員讚道:“說的好,我同意,你放手做好了,不過同時在隊伍中也要做好宣傳,不要引起負麵效應和不必要的猜測。”


    陳一誠:“好,就這麽說了,我著手去辦。”說罷轉身走了。


    胡泰員眼看著陳一誠轉身離開,暗暗點點頭,長舒一口氣,心中一時有許多感慨。


    對陳一誠的工作胡泰員還是比較滿意的,基本上無可挑剔;從個人感情角度來說,胡泰員還略有些感激的成分在內,畢竟胡泰員今天能在這兒建立銅滕嶧邳辦事處,並建立起這樣一支隊伍,與陳一誠是絕對分不開的,否則自己至今在家中隻怕還是無所事事。


    話說去年五月,在銅山二區青山泉孫樹成家中召開了一個重要的會議。發起人之一便陳一誠,還有胡泰立和韓廣苞這兩個共產黨人,此外當地名流如韓廣翠、胡立德、朱德增等。


    就是在這個會上,陳一誠提出胡泰員具有軍事才能,應當動員出來一道聯合抗日。當時胡泰立因為胡泰員是其胞兄的緣故,為了避嫌,基本不曾表態。一經提出,在座諸人皆認為此提議十分恰當;韓廣苞、韓廣翠等人也提出韓之峰也具備這樣的才能,也應當被動員出來,而韓之峰與胡泰員又是表兄弟關係,私交很好。


    此後陳一誠出麵力勸胡泰員,胡泰立也表達了自己的觀點,胡泰員才答應出麵組織抗日隊伍。在韓廣苞的動員之下,韓之峰也答應出麵組織抗日隊伍。此後二人出麵各自組織起了二百多人的隊伍。


    隨後於去年七月,在眾人的努力之下,一支四百多人槍的隊伍建立,韓之峰、胡泰員分任正副司令,胡立德任參謀長,陳一誠為政訓處長,王昭翔為經濟處長,韓廣苞任秘書。隊伍的名稱便是“蘇魯邊抗日遊擊大隊”,召開成立大會的地方就是滕縣第九區的唐莊。


    這支隊伍在唐莊周圍的滕、銅、嶧地區的老百姓心目中留下了極好的印象,而這種極好的印象的形成和陳一誠這個政訓處長是絕對分不開的,因為是他把共產黨人的態度、作風整合進了這支隊伍。是以此次胡泰員帶人重回唐莊,貼出布告之後,老百姓群口相傳:胡泰員又回來了!抗日的隊伍又回來了!


    此次重回唐莊再建隊伍之後,陳一誠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地方民運工作方麵。他利用自己在柳泉——賈汪一帶的社會關係,組織抗日團體及建立共產黨的地下組織,短短數月之內便打開了局麵,北從柳泉以東江莊、高村,南至茅村以東,西到微山湖畔的鐵莊、饒山子、周山頭等村,建立了農救會和青年團等抗日團體,此外在西堡、前柿莊、周山頭、大王家、後許家等處發展了五十餘名黨員,建立了四個共產黨的地下支部。


    也就因為陳一誠等人的努力,銅滕嶧邳辦事處根據當地敵、偽、頑、我情況複雜交錯的局麵,建立了一批鄉政權,這些鄉政權表麵中立,不靠任何一方,而實際上暗中支持和擁護共產黨的隊伍。像周山頭的周雲錦、後灣村的張殿桂、林子村的王玉鳴等,實質上已秘密委任他們為共產黨人的鄉長;此外胡埠村的胡興孝、小王家的王賢林等鄉政權實則上也共產黨人暗中助力,能過民主推選的方式上位的。這些人在搜集敵偽情報,掩護部隊及工作人員在敵偽區活動等方麵,發揮了重要作用。


    一想到這些成績的取得都與陳一誠這樣的共產黨人的努力工作分不開,胡泰員心中更加對共產黨人產生崇敬心態,隻覺得自己這一次真的找對了人生方向,其心又如何不對陳一誠產生感激之情?


    後人有話——


    盧溝橋橫跨,七月腥風刮。


    魯南義旗舉,蘇北雄師拉。


    徐州男兒猛,銅山英雄嘎。


    攜槍棄家走,群起把倭殺。


    同是英雄漢,殺敵共一船。


    你意向南去,我欲把家還。


    去者終複歸,還者守誓言。


    共是衛國師,奈何手難牽?


    且借滕縣地,唐莊身暫棲。


    先立辦事處,再組正義師。


    前方觀泰立,後盾看誠一。


    犧牲多壯誌,家國煥新儀。


    連續的兩次事件,運河大隊士氣有所下降。運河大隊大隊長胡泰立有了一個新的想法,他把這個想法與胡泰員以及陳一誠等人作了勾通,那就是:考慮到在敵區活動既需要隱蔽又需要靈活,組建一支短槍隊。這個想法立馬得到了他們的支持,並提出讓沙玉坤當隊長。


    沙玉坤曾隨胡泰員轉戰於邳縣一帶,在陳一誠和胡泰立等人的引導之下,剛加入中國共產黨三個多月,此人英勇善戰、思想敏捷、頭腦清醒。


    整個運河大隊所有人的短槍集中起來,共有十四支,自此建立起十四人的手槍大隊。此十四人盡皆身體靈活,英勇頑強。他們身著便衣,內藏短槍,或分散或集中,出沒於津浦鐵路線兩側、敵偽據點周圍。第一功便是截獲日軍密探。在柳泉東南十裏的前柿莊,此密探化裝為商人,短槍隊得到信息說是有陌生人出沒並不時詢問一些抗日隊伍的事情。沙玉坤當即立斷對其抓捕訊問。


    由於手槍隊的一係列良好表現,在社會上引起極為積極的效應,同時運河大隊的抗戰士氣也是大振。


    同一時期的魯南地區好消息也不時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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