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錢兒離開後,陳健躲在房間裏,準備和紅魚聊幾句。紅魚指著外麵晾曬的、洗幹淨的裝草木灰的麻布小包,笑笑沒說話,他也隻好悻悻離開。


    三天後,陳健教會了數九勾股定理和相似三角形的測量方法,矩尺和木棍就足夠。


    數九也告訴了陳健他最想知道的事——今天距離白天最長黑夜最短的那一天,還有二十八天,那一天是夏至。之後再過九十一天,會是白晝和黑夜一樣長的那一天。


    這是個很重要的日子,是曆法的基石,不知道這個,即便陳健知道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也毫無意義。


    除此之外,還達成了有關種子、種植技術、鳥糞石、草藥、騸牛劁豬、玉器雕刻、麻布絲絹等一係列交換的方法。


    陳健希望能夠在收割完麥子後在準備新建的商城和娥鉞見一麵,商討下將來兩個部族的發展,日子就定在兩個月後。


    到時候除了會麵,還要商討向北出征和草河下遊各個部族的事。


    他隻從數九這裏聽了個大概,知道草河再往下三兩天的路程,就會流入一條名為大河的江,河岸附近分布著上百個同屬一個文化圈的部族,也知道了華粟同盟曾經的強大,對於華粟聯盟差一步就從部落聯盟進化到國家雛形表示了惋惜。


    曆史是人民書寫的,但基石足夠後,有時候也需要一個英雄人物來推動。


    華死了,但文化圈雛形已經出現,幾十上百年後還是會出現國家雛形,不會因人的意誌而改變;但他若活著,可以提前幾十年上百年,這就是英雄的意義。


    既然決定融入文化圈,那麽除了大量的技術交流,一些人文交流也逐漸開始,陳健和數九約定,在將來的商城中派出各自的族人。


    任何出入兩族的人都必須經過商城,從別的地方出入的,沒有信物的抓到後一律處死,但從商城往來的可以不受限製。


    兩個部族間的技術交流還將繼續,在這個沒有貴金屬硬通貨的時代,肯定是以物易物。


    沒有一種約定俗成的世界貨幣或者貴金屬,那麽想要增加貨物的流動,就必須要帶著其餘部族逐漸提高生產力,否則生產出來的東西也換不了,自己部族的技術無法變現,等於沒有。


    餓了要吃、冷了要穿,貴金屬時代可以把產品換成硬通貨,而這個時代沒有硬通貨,在吃穿不能保證的前提下,他們無可交換,貨幣還沒有意義。


    兩天後,數九帶著族人,趕著兩輛牛車離開了。拉車的是兩頭騸牛,數九留下了兩頭公牛,城邑裏總算有了真正的公牛。


    送走了數九,陳健折了幾把麥穗搓掉麥芒,輕咬了一下,看來還有半個月就可以收割了。


    這將是一年中最忙碌的季節,收割的同時,東南方向吹來的、攜帶著雨水的季風也快要來了,不趕在季風雨降臨之前收割,麥子會發芽,半年的辛苦也就華為泡影。


    除了一直在城邑的四個部族,其餘部族的男人和不需要哺乳的女人已經陸陸續續回到了山中的洞穴,他們當初將麥子種在了那裏,此時後悔卻也晚了。


    陳健答應會在收割後調配一部分人幫他們把麥子運回來,這也算是當初幾個反對他成為議事會首領得到了第一個實惠,享受到了城邑政府的福利。


    幾個部族的首領沒有回去,因為陳健準備將草河南岸的土地分掉,這關係到將來各個部族的利益,甚至比收割麥子還重要。


    這些首領的眼睛,終於擺脫了蠻荒時代,能夠用眼睛看到幾年之後的事,而不是蠻荒時代隻考慮今年冬天吃什麽的思維了,那時候能夠考慮一年的事,便是合格的首領。


    十幾個人一同乘船到了草河的南岸,以城邑的中軸線作為分界點,東西各有七個部族的土地。


    按照陳健的要求,將來這些土地開墾的時候,所有的壟溝朝向必須是一致的。


    一是為了方便灌溉和大規模使用奴隸。


    二是為了草河南岸如果真有別的部族,打仗的時候有用。


    車輪已經出現,戰馬就在北邊,戰車總會出現。同一朝向的壟溝方便戰車作戰,在這種平整的、壟溝朝向一致的土地上,戰車是時代最強的兵種。


    這些問題首領們不需要考慮,他們隻需要知道第一個原因就夠了。


    至於每個部族分多少,陳健提出了另一種方法。


    “以後分地,不再按部族的人口分,而是按部族的男人多少來分。”


    出乎陳健的意料,這個提議幾乎沒有反對者,因為各個首領都理解,開墾土地這種活女人做不來,隻有靠男人。


    而且將來開墾土地所使用的大量奴隸,也是男人打仗搶來的。


    在不經意間,男人的地位已經默默提升了,即便在整個城邑內還不是主導者,但至少在土地和戰爭中已經成為主導者。


    這次分地按照男丁來分,隻不過是將大家都知道的東西擺在了明麵上,正如當初狸貓和蘭草決定在一起時候的那場討論一樣,男人和女人隨著時代的改變,逐漸開始了分化。


    除了這個改變,陳健也留出了中軸線附近的一大片土地,作為城邑的公有土地。


    首領們一開始是反對的,因為他們寧可繳納一部分收獲的糧食,也不希望每年最忙的時候先種公有土地,再回去種自己的私地。


    但陳健還是堅持,因為城邑政府現在就是個空殼子,權利仍然屬於各個部族首領的議會同盟。


    沒有土地,沒有人口,那就沒有權利。


    所以陳健和自己的族人商量後,分出了二百名奴隸,作為城邑直轄,負責耕種這一片歸城邑所有的土地,不需要其餘部族的人管轄,將來作戰的時候可能也要留出一部分奴隸——這些奴隸是城邑政府的,不是部族的。


    他希望各個部族的首領能夠盡快明白城邑和部族間的區別,這也算是一個樣板,用事實讓他們去自行了解琢磨,而不是費盡口舌去解釋。


    既然不需要各個部族出人耕種,那也沒有什麽不能接受的,正好做個人情。


    在南岸定下了各個部族土地的數量,按照每個男人十步的寬度來分,向南開墾隨便,但是東西不行,各個部族也都接受了。


    每個部族出了一些人口,在城邑南岸的地方蓋了一些屋子,將來可能也要建上低矮的城牆,負責看管南岸的土地。


    不是看管人,而是看管那些嚐到過穀物芽苗甜味的鹿群。


    鹿鳴呦呦,根本就不食野之蘋,反倒是對穀物和豆苗充滿了興趣。在紅魚燒山火之前,每天都有一大群的馬鹿圍著北岸的土地轉悠,鹿鳴在這個時代並不好聽,簡直堪比魚幹上的蒼蠅嗡嗡。


    至於計劃中第三座城的名字,陳健將其取名為河陰。


    山南水北為陽,山北水南為陰,他是希望自己部族將來能夠發展壯大的,前世有洛陽為商周大邑,如今沒有洛水,叫草陰太難聽,叫河南聽著古怪,也隻好取了這麽個名字。


    商定好南岸要注意的事,首領們回到了議事會大廳,十四個早已準備好的木板放在虎皮上,翻過來看都是一樣的。


    背對著人的那一麵畫著不同的格子,是每個部族土地的範圍,以中軸線為界,左一左二右一右二這麽分。


    按照男丁人口數量的多少,最少的部族先抓,陳健的部族因為融合了兩三個部族,人口最多,因此也隻能最後抓。


    土地的肥沃程度都是一樣的,不同的是距離城邑的遠近。


    先抓的部族自然是滿心歡喜,後抓的部族愁容滿麵,事實上都一樣,最終老祖母抓的那塊木板上定的位置是中軸向右第四個,不算遠也不算近,正好。


    定下位置之後,每個部族按照十步一塊,分了一定數量的銅環作為土地的憑證,現在隻能按距離,將來定下度量衡後就要按照麵積。


    “這些土地歸部族所有,每個銅環代表十步的土地,可以和其餘部族交換,也可以換奴隸換鹽換別的,也可以不換。凡是要交換的,來城邑大廳,由議事會所有人作見證,交換後不得反悔。”


    “現在各個部族的人口不多,這些土地你們也開墾不出來。這些土地是你們的,而剩下的沒開墾的土地都是城邑的,人口多了,土地不夠了,再去開墾別的地方,咱們再商量。”


    首領們看著銅環若有所思,心說土地如今也能換東西了?早知道這樣的話,當初就不應該回到山裏,直接在城邑附近種麥就好了,開出的土地如今可比山中的橡子要有用的多。


    雖然除這些分出的土地外,剩餘的都是城邑所有,但對他們來說也沒有什麽影響,這些土地已經足夠了,再多的開墾不過來也等於沒有。


    在他們看來,城邑的首領雖然擁有廣袤的土地,但實際上真正有意義的,不過是南岸中軸線那一點公有土地,再多的土地沒人開坑,和荒山是一樣的。


    陳健自然不會和他們一樣想,至少在名義上,城邑首領成為了最大的土地擁有者,而且暫時來看並沒有太激烈的反對,現在看不出好處,將來是有用的,城邑的人口不可能隻有這麽一點,那些通過戰功有了國人權利的野民,也會和他綁在一起。


    作為讓步,他和部族也放棄了城邑西邊的一部分土地,換來了幾個部族在東邊開墾的小片的地,最終他手下的四個部族擁有了城邑東邊的大片土地,西邊的土地則分給了各個部族。


    半送半換,陳健當然不會這麽好心,而是將兩個反對自己最激烈的、人口較多的部族的土地分到了一起。


    送給兩個部族的土地犬牙交錯,很多地方的分界線不清晰,一部分靠小河岔適宜灌溉的土地也正好分在灌溉口上,中間還夾著一片暫時沒開墾的土地,是個完美的宗族火藥桶。


    陳健估摸著,最多一兩年,這兩個部族就得積累出足夠的矛盾,大打出手也極有可能。


    為了一尺地,為了灌溉,為了湖水挪移後的淤泥地,前世微山湖附近的蔥省和南北內鬥省的幾個村落從明初一直械鬥到解放,幾村從不通婚。


    如今那兩個部族暫時還沒考慮到今後,對拿到手的土地興奮不已,並且聲稱陳健真是個合格的城邑首領,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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