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領這才反應過來,而前麵自己的族人已經崩潰,一些人已經逃走。他帶著身邊的幾十名最好的騎手負責斷後,崩潰的族人遇到騎兵隻能被屠殺。


    後麵那負責牽製的百十人也依靠著馬匹離開了戰場,外圈的老人孩子則黏著白馬掌握的斥候,不讓他們衝擊自己的潰兵。


    陳健吹響了陶哨,示意所有人整隊回營,暫不追擊,隻是派出斥候跟在那些人的後麵,保持距離。


    傍晚時候,斥候回報道:“那些人在十幾裏外收攏了潰兵,派出人把我們趕走了。他們好像要在那紮營。”


    陳健笑道:“那是看到你們了。老鼠被蛇盯上的時候,是不會往自己窩裏跑的,他們騎著馬固然跑得快,可是女人孩子還有羊群卻跑不了那麽快。你們繼續盯著吧。”


    斥候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隻要知道自己要幹什麽就好。


    陳健問道:“營地裏一共還有多少馬和角鹿?”


    “一共抓了六十多匹,還有三十二頭角鹿。”


    看看天色,陳健將身邊幾個掌兵的叫到身邊。


    “明天一早,白馬和狸貓你們兩個帶著族人追擊,不要走得快了,就慢慢地跟著,讓他們知道你們在追就行。”


    “你呢?”


    “我帶著狼皮,給你們留下二十個斥候,我帶著七十個人直奔他們的大村落。你明天就追一天,下午的時候就往這條河的河岸靠近,我會在河岸和你會和的。”


    幾個人都道:“是不是太冒險了?萬一他們還有人呢?”


    陳健指著不遠處一個死掉的也就十二三歲的孩子道:“還有人的話,這麽小的孩子也不可能上戰場。村落裏基本沒有男人了,他們以為咱們根本不知道他們村落在哪,但實際上咱們在半年前就知道了。”


    “你是說這些人是想引著我們追,讓女人和孩子先遷走?”


    “應該是,別看他們騎著馬,但馬晚上要休息要吃草的,再加上要是和女人孩子一起遷徙,根本不如咱們走得快。記住,晚上到了河岸,點大火堆也方便我們回來。”


    幾個人點點頭,各自安排晚上的事,陳健則挑選了斥候和那些能夠騎角鹿的一共七十個人,從牛車上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皮墊鞍子和踏腳繩,方便這些不怎麽會騎的族人能夠騎著趕路就行。


    選出的這些人先睡了,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這些人就被叫醒,吃了早飯,飲過馬,跨上馬背和角鹿,跟著陳健沿河向北狂奔。


    皮墊鞍子還不算什麽,踏腳繩卻已經有了馬鐙的雛形,馬鐙的出現對農耕民族有利,因為可以讓農耕民族更快地訓練騎兵,不需要從小和馬一起長大;也可能讓遊牧部落更加強大更有侵略性。


    事物都有兩麵性,在沒有分析清楚之前,陳健隻能弄出不倫不類的東西,能讓族人當騎馬步兵就行。


    太陽升起的時候,族人們愛惜地摸著皮毛已經汗濕的角鹿道:“要不歇一歇吧?再這麽跑下去,角鹿要受不住,以後會生病的。”


    “不用管以後。”


    陳健大聲嗬斥著,讓族人們不要去想坐騎的事,找到那個村落,馬不會少的。


    至於族人朝夕相處的角鹿,本來就是不得以的選擇,無論是戰爭還是耕地,角鹿都遠不如馬匹。


    絲毫不愛惜坐騎體力的狂奔,終於在上午趕到了冬天來過的村落,一如從前,隻是有些慌亂。


    村落裏滿是羊的咩咩聲,女人們將幼小的孩子綁在馬背的柳條筐裏,一些人已經驅趕著羊群沿著河朝上遊走,也有些人在拆帳篷。


    大量當做食物的馬匹上拴著各種各樣不同的繩子,以方便確認是誰的,聚成一大群。


    一些奴隸還在茫然地勞作著,明明隻有一些女人在看管著他們,可他們似乎已經忘記了反抗。


    幾個女人的尖叫聲宣告了陳健等人的出現,忽然而來的慌亂讓整個村落變成了地獄,到處是衝突往來的士兵,隻有女人的村落完全沒有抵抗的能力。


    突如其來的戰鬥並沒有讓那些奴隸驚醒,他們安靜地躲在角落裏,看著這些往來衝殺的人,看著那些曾經趾高氣昂可以決定他們生死的人變成屍體,可內心並沒有太多的激動。


    很多人被殘酷的血祭嚇壞了,曾經反抗的那些人都死了,活下來的都是忘卻了反抗的,甚至渴望能夠當一輩子安安穩穩地奴隸,不被血祭就好,甚至有些惶恐這些衝過來的人會不會改變他們已經習慣的生活。


    原本他們可以隨意被殺死,但是幾個月前首領規定除非是去血祭,否則奴隸是不能隨意殺死的,也最好不要用奴隸的頭皮做手帕和裝飾品,甚至於首領還規定如果非血祭隨意殺死奴隸,是要被罰半張羊皮的。


    他們已經心滿意足,可眼前這些人竟然打破了自己好容易等到的安穩,不知道將來的命運會是什麽,終於有些不安。


    瑟縮的奴隸在憤怒中卻聽到了一句熟悉的、曾經自己也說過的語言。


    “狼皮,帶著人去追那些女人,羊都殺掉,不管追到多少,影子最短的時候一定要回來。”


    那個奴隸仰起頭,看著一個健碩的年輕人揮舞著短劍,跳到了一匹馬鬃上有繩子的馬匹上,吹了聲口哨,沿河去追逐那些逃走的女人。


    恍然間,這個奴隸看著這些人束起的頭發,終於想到了什麽,自己當初也曾束起過這樣的頭發,有個人讓他們盟誓去對付西邊的部族,但是他的族人沒有去,之後自己就成了奴隸,看著族人一個個被殺死,他卻活了下來,因為會編柳條筐和捕魚沒有死。


    他躲在角落裏,耳邊到處是臨死前的哀嚎,腦袋中卻在回憶那個指揮著眾人砍殺的年輕人的名字,終於想了起來。


    “健?”


    陳健身邊的人聽到了這聲叫喊,看著遠處一個黑瘦的、眼睛中滿是茫然的奴隸。


    陳健也沒有想到在這裏會聽到自己的名字,雖然這個名字已經很少有人叫了。


    幾個人把那個奴隸抓來,陳健看著眼前這人,問道:“你認得我?”


    奴隸點了點頭,用很久沒有用過的語言,有些不熟練地說道:“我去你們村落換過陶環。”


    陳健不記得這個人,但既然這個人說出了陶環,應該是以前被掠走屠戮的那個部族的幸存者。


    “你們部族還有幾個人?”


    他伸出了手指,示意還有八個。


    “會騎馬嗎?”


    “馬?”


    陳健指了指胯下坐騎,那個人點點頭。


    “那些奴隸都會嗎?”


    “有些會有些不會。”


    陳健回身喊道:“先別殺那些女人了,給他們圍住,圍到一起。”


    很快,殘存的百十個女人被圍在了中間,有幾個想要逃走的被殺後,她們再也不想逃走,盲目地擠到一起。


    那一堆茫然無措的奴隸也被驅趕了過來,陳健問旁邊的那個奴隸道:“你說話他們能聽懂嗎?”


    “能。”


    陳健讓族人在村落中尋找著成串的頭皮和頭蓋骨做的人皮鼓,一股腦地仍在了奴隸的身邊問道:“這裏麵有你們的親人嗎?”


    奴隸們有些驚恐地看著那一堆頭皮和骨頭,聽到有人轉述後,沉默了半天,終於有人忍不住抱著一個頭骨大聲地哭號起來。


    仿佛第一聲春雷,隨著第一聲哭號,越來越多的哭聲響起,他們的眼神終於不再麻木,或許還沒有希望,卻至少有了悲傷和憤怒。


    陳健讓人把人群中最先哭出的那個人叫出來,那個女奴捧著一個明顯是孩子的頭骨泣不成聲,或許那根本不是她的孩子,可她卻想到了那個死掉的孩子。


    一柄石斧扔到了女人的手裏,陳健問道:“你最想殺誰?”


    女人茫然地抬起頭,陳健貼在她耳邊大聲喊道:“你最想殺誰?”


    女奴抬起頭,目光掃過那些被圍住的女人,終於在一個人的身上停留住,握緊了石斧,顫抖地指著那個女人道:“她!”


    “告訴大家為什麽。說出來,說出來就讓你親手殺了她。”


    陳健故意拿著那個頭骨在女人的麵前,用一種蠱惑的聲音問道:“這是不是你的孩子?你的孩子死了……是被她殺的嗎?如果孩子不死,現在是不是已經會喊媽媽了?”


    問了幾句之後,那個女人終於崩潰了,用沙啞而又瘋狂地嘶吼說著自己的故事,陳健將故事中的那個壞女人抓了出來,女奴揮舞著石斧,將那個女人砸成了肉醬,沒有力氣的時候還在用牙齒撕咬著。


    看著那個已經陷入癲狂的女人,那些麻木的奴隸終於開始了憤怒,想到了自己的故事。


    從她開始,一個又一個的奴隸訴說了自己的仇恨,於是一場屠戮開始了。


    陳健沒有挑動任何的奴隸和奴隸主的矛盾,將所有的矛盾都轉移到了膚色和血祭上,至少這些奴隸中沒有和奴隸主一樣膚色的,這種矛盾很直觀,非常容易挑動。


    矛盾的轉移是每個統治階層都該認真學習的,除了不用人牲血祭之外,其實夏城奴隸的處境也差不多,陳健不會自己作死。


    等到狼皮回來的時候,天已正午,陳健看著村落中的馬匹和羊群,估算了一下數量,讓人殺了一大批羊。


    那些複仇之後的奴隸看著這一切,從麻木到仇恨,最終又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問道:“我們該怎麽辦呢?”


    “會騎馬的上馬,不會騎馬的,砍下這些女人的頭,趕著羊群沿著河南下,我們會燒毀一片樹林,沿著樹林往南,如果你們活著到了那裏,而且攜帶著這些女人的頭,這些羊有一半是你們的,再也沒有人可以隨意殺死你們。”


    羊群被陳健殺得所剩無幾,就算這些人慢吞吞地被草原部族抓到,也不過幾百頭羊,至於讓奴隸們提著以前主人的腦袋,那是在賭運氣。


    運氣好,自己部族可以多出不少的羊,還有一群可以在陽關附近牧羊種植的野民。運氣不好,攜帶的頭顱會讓這些奴隸會被複仇心切的部族殺光,不會給那個部族留下奴隸。


    至於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他們自己了,他不可能護送這些人,因為會拖累戰鬥,如果不是臨時起意,他甚至想把這些人都殺了。


    會騎馬的五十多奴隸全都上了馬,幫著驅趕著馬群,朝著河下遊疾馳而去,身後是一群瘦弱的奴隸。


    身後的村落已經燃起了大夥,所有的痛苦的記憶都化為了灰燼,也將他們想做安穩的奴隸的夢想徹底破滅。


    被燒毀的樹林在哪?有多遠?他們並不知道,可至少有了那麽一絲希望,於是抓緊了被砍下的頭顱,牢牢地綁在了自己身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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