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分到火繩的士兵領取了筐中的麻布包,不是陶雷,那東西陳健以後還有用,今晚上的目的是放火,不能弄出太嚇人的動靜,真給他們嚇跑了反而不好。


    麻布包裏裝著火藥,數量不多,但作為引火物和易燃物已有了足夠的資格,在沒有打火機、火柴的歲月裏,這種火藥包隻需要一根火繩就可以在幾秒之內生火。


    這些劍盾兵隻用石球訓練過,陳健絕對不敢讓他們去扔為數不多的陶雷。


    想都不用想,這些人自己都沒有聽過那種驚雷般的聲響,扔出去對麵會亂掉,這邊也會驚慌,甚至可能把陶雷握在手裏忘了往外扔。


    月亮出來後,陽關城中寂然無聲,夜襲的士兵們蹲在城門口吃著發下來的肉幹,小聲地交談著,好奇地看著手中的麻布包,猜不到裏麵有什麽東西。


    打仗要有天時,陳健隱忍了十幾天,總算等到了月圓的時候,這樣夜襲就不需要打火把。部族中人經常狩獵,人口密度不大獵物不少,加之有了新的烹飪方法,開始食用動物的內髒而不是扔掉,並沒有太多的夜盲症狀。


    南門夜襲的隊伍中沒有火藥,他們拿著浸泡過動物油脂和鬆脂的沒點燃的火把,等到衝進營地後再點燃。


    東南營地並沒有支起木塔和箭台,草原部族的人數不夠,不可能四麵圍城,沒有合適的工具,一座箭台已經讓他們力不從心,隻能選擇北麵作為重點,東南營地存在的目的隻是為了防止陳健開城逃走和攻城時牽製。


    等到月亮升到頭頂的時候,南門悄悄打開,狼皮帶著的一百多人離開了陽關,朝著圍城的東南方營地摸過去。


    或許是陽關從沒有主動出擊過,東南營地的敵人沒有太多的防備,隻留下了幾個人在外麵值夜。


    因為太冷,幾個職業的人都蹲在火堆旁烤火,交談著從達兀那裏聽來的關於夏城的傳聞,幻想著破城之後自己能分到幾名奴隸。


    “要是咱們跟著達兀就好了……你們聽說了嗎?達兀部族的人戰利品都是按照殺敵分的,達兀十份就留下一份。咱們可就不同了……”


    “小點聲,不要亂說,昨天不是有人談論這事挨打了嗎?你也想挨打啊?”


    發牢騷的那個人立刻害怕地看了看四周,確定身後沒人,這才放心。火堆旁的人被那個提醒的人掃了興,不再談論這些事,站起身來準備活動活動。


    說話那人站起身看了看遠處,愣了一瞬,揉了揉眼睛,這才確信自己沒有看錯。


    月光下,幾十步之外,一群人正朝這邊摸過來。


    “有人!”


    草叢中的狼皮聽到了那人的叫喊,不等他發話,身邊的弓手立刻引弓。


    火堆是最好的信標,比起靶子還要明顯,頃刻間幾十支羽箭傾瀉到了火堆旁。


    一時未死的大聲喊叫,打破了夜空的寧靜。


    狼皮知道偷襲已不可能,在城中早已經將這營地記在心中,首領所在的帳篷就在中間。


    “姬夏說讓咱們弄的動靜大點,那就直衝他們首領的帳篷,隻要他們首領跑了,就算再多的人也不可能傷到咱們。”


    此時帳篷中陸續有人聽到了預警,慌亂地跑出來,帳篷附近的火堆成了最好的指引物。


    弓手們齊射了一輪,狼皮帶著人衝到了火堆旁,點燃了帶出來的浸泡了大量易燃物的火把,胡亂地朝著那些皮子縫製的帳篷扔去。


    東南營地有**百人,狼皮手中隻有不到二百,但是以有心算無心,以有組織對抗無組織,對麵根本沒有形成任何有效的抵抗。


    大多是三三兩兩的人胡亂地逃走,或是勇氣滿滿地朝著百十人衝過來,被集結在一起的弓手射成了刺蝟。


    混亂中,狼皮嚴禁族人追殺,而是集中在一起直插對麵首領的帳篷。


    火光中狼皮看到了十幾個人護著兩個人向南跑去,跟在狼皮身邊的娥黽喊道:“那定時敵人的首領,咱們追上去,殺了他們,大功一件。”


    娥黽正要領人去追,被狼皮拽住道:“不要去追,首領一跑他們沒人指揮,咱們正好多殺些人。姬夏說,對麵是按部族紮營的,首領很多,殺了首領什麽用都沒有,那些族人會被其餘部族吞並,反而不好,十個手指頭就會變成一個拳頭。首領嘛,越多越好。姬夏讓咱們去殺他們的戰馬。”


    兩個首領逃走後,整個營地再沒有人能夠將兵力集結起來,略微有些血性的各自為戰,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驚慌逃竄。


    集結在一起的襲擊者如同狩獵一樣獵殺著毫無組織的人群,幾乎不廢什麽力氣衝到了馬群附近開始屠戮。


    點燃的火把四處亂扔,升騰的火柱和叫喊聲在夜晚格外地清晰,西北邊營地中早有人發現了東南角的問題,急忙趕到了首領的帳篷。


    幾個首領已經到了老首領的帳篷中,在來之前集結了族人守衛。


    “東南邊出事了。”


    “看到了,城裏的人是想跑?”


    “肯定是,這些天達兀的辦法讓他們撐不住了,你聽這聲音這麽亂,肯定是全都跑了。他們一共也就三四百人,東南營地可是有近千人,要是人少哪能亂成這樣?”


    “達兀,現在怎麽辦?咱們進城?”


    達兀沒有說話,老首領不滿了咳嗽了一聲,說道:“城內的人肯定是想跑,這城先不急著進,城裏沒什麽東西,反倒是要讓他們跑回南邊的大城裏,咱們就不好攻打了。好東西和奴隸都在南麵的大城裏,這些人不除,得了這座城也沒用。這些人除掉,南麵那座隻有女人孩子的大城便是秋天水泡子裏的魚,想什麽時候吃就能什麽時候吃。”


    老首領對圍城不甚了了,可是論起平地打仗並不差,他判斷的情況讓首領們頻頻點頭,都覺得有道理。


    “這樣,各個部族選出好手,達兀你帶著他們,跟著那群人。不要攻擊,靠投矛標槍襲擾,讓他們走不遠。要是他們四散奔逃,那就讓騎手追殺;要是列陣對抗,就襲擾讓他們走不動。”


    達兀有些無奈地同意了,他是希望靠著自己的辦法攻下城邑,這樣將來草原諸部說起這件事的時候肯定會記得是誰想到了堆箭台木塔的主意。


    可他沒想到裏麵的人竟然在今夜逃走了,這樣一來打敗了他們的還是老首領,平地上打仗老首領不差,這樣的分配很合理,他沒有理由拒絕,隻好領命。


    老首領的眼袋腫的高高的,這幾天心急如焚火氣太大,常年騎無鞍馬留下的老毛病發作,想尿而不得,此時聽到對麵終於棄城逃走的消息,興奮的竟有了些尿意。


    蒼老不僅僅源於身體,有時候也會因為心的憔悴,常年騎無鞍馬毀了他的前列腺,以往在勝利的榮光和權利的征服中被壓製,這些天久攻不下,心也終於蒼老。


    如今陳健逃走的消息再一次讓他的心活泛起來,頭腦也比前些天清醒了許多,從圍城到現在整整十三天,他第一次自信滿滿地下達著命令,這些命令不會再有人反對。


    “在達兀去襲擾他們的時候,其餘人立刻點齊族人,咱們今晚上就把那些人圍住。明天早晨入城吃了飯便殺光他們,下午去南邊的大城,女人孩子都做奴隸!有抓到他們的首領的,不要殺死,我要把他釘死在木頭上!”


    首領們嚎叫著,一掃這些天的怨氣,紛紛選出了自己部族中騎馬的好手,人不多,加起來不過一百多,但是用來襲擾牽製減慢對麵的行軍速度已經足夠。


    對麵麵對這樣的襲擾,隻能列出軍陣,否則在夜裏四散,這百十人就足以將三四百人追殺幹淨。


    達兀留下了哈默在營地中,為明天天亮後的決戰準備,自己帶著各個部族中的好手先行一步。


    人少行動就快,達兀這百十人騎馬先出發後,剩下去追擊的人才集結完畢,留下了一半的人守在營地。


    陳健在城中等待著時機,等到對麵營地發出亂哄哄的聲響,數百人往東南邊奔襲的時候,他知道自己的機會終於來了。


    城門被推開,已經等了半夜的劍盾兵跟在陳健的後麵。


    營地中生起了大量的篝火,留守營地的草原部族再無睡意,等待著天亮後的戰鬥。


    至少,這場無趣而又痛苦的圍城戰就要結束了。


    木塔和箭台上已經沒有多少人守衛,陳健讓族人將樺樹皮和鬆脂球放在西北角,等回來點燃的時候西北風可以讓火勢迅速蔓延。


    這次出擊的目的不僅僅是為了燒毀會對陽關造成威脅的箭台和木塔,而是要做一個絕戶計,燒殺對方的戰馬。


    從一開始他就始終想著打一場殲滅戰,這樣能讓草原兩三年之內沒有威脅,而對付靠戰馬機動的草原部族很難打出殲滅戰,因為他們有四條腿,打不過可以跑。


    即便陽關城中的六百人可以靠軍陣和訓練對抗這些人,可戰役的主動權和發起權一直在對方手中。


    一旦戰馬死掉一大半,就算想跑,陳健也可以黏住對方,讓他們永遠回不去。


    守城平淡如水古井無波,那是因為守城一方有在平原會戰中戰勝攻城一方的底氣和實力,隻是他在等待機會以便抓住戰役的主動權而已。


    靠近到對麵營地,陳健和身邊的幾個劍盾兵拽出了點燃的火繩,接過麻布火藥包點燃,朝著對麵的人群投擲了過去。


    閃爍的火星在空中飛舞,哈默驚訝地看著半空中飛舞的火星,很漂亮,卻不知道那是什麽。


    十幾個點燃的麻布包落地後沒有爆炸,在人群最密集的地方閃爍出了紫色的熾烈光芒,刺鼻的味道和如同雷電落地一般的煙火效果讓對麵營頓時亂起來了。


    幾個火藥包落在了人的身上,常年不梳洗和食用羊肉讓他們身上布滿了油汙,頭發和獸皮迅速地燃燒起來,捂著眼睛慘叫著在地上翻滾,想要熄滅燃燒的火焰。


    可這火焰燒的太快,比起草原上最幹燥的枯草燒的都要快,隻是一眨眼就燒便了全身。


    一個火藥包落在哈默的腳下,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接著就是一聲輕微的爆響和一團青煙包裹的火光,周圍被照的雪亮,刺痛了他的雙眼。


    硝煙中,哈默做出了一個讓族人和他自己都驚詫的動作,勇猛的他竟然扔掉了武器向後逃走,一邊跑一邊驚魂未定地呼喊著。


    眼睛帶來的刺痛傷不到勇士堅韌的心,可那團紫色的火光卻讓哈默徹底崩潰,這是哈默平生第一次在戰鬥中將背露給了敵人。


    以往麵對在強大的敵人和野獸,他都不會逃走,可麵對這團火光,再強大的人,又如何能夠對抗雷電之靈?除了雷電之靈,又有誰能掌控這樣炫目的光芒?


    奔逃中,數十個驚恐的聲音怪叫著:“雷電之靈!雷電之靈!”


    這絕望的聲音傳遍了營地,每一個看到閃光的人心中都湧出這樣的念頭,以往對神靈越是虔誠,這種恐懼的念頭也就越甚。信奉著萬物有靈的他們親眼看到了神話中的力量,內心已然崩潰。


    的確,這些火藥包沒有太大的響聲,可同樣,原始部族的雷神總是有兩個人,雷神和電神是分開的。


    光速和音速的差距,從來都是先有閃光再有雷聲,那些創造故事的巫靈祭司很自然地選擇了最簡單也是這個時代最合理的解釋:一位神靈掌管著劈開黑暗的閃光,一位神靈掌管著天地間的戰鼓,他們兩個共用一個神格,掌管戰鼓的神靈隻是掌管電光的仆從。


    巫靈祭司們聲稱他們得到了雷電之靈的眷顧,他們可以用人皮做出敲得很響的戰鼓,可從沒有一個巫靈祭司掌握了閃電的力量,如今這力量卻在敵人的手中閃爍。


    十幾個火藥包下去,對麵營地聚集的人已經徹底崩潰,剛剛褪去蠻荒的時代,火藥的第一次閃光充滿了神話色彩。


    然而不隻是對麵營地,陳健自己這邊的劍盾兵也愣住了。


    他們看著對麵接連不斷的閃光和迅速點燃的帳篷,握著火藥包的手有些顫抖,幾個人嚇得不斷在那嘀咕著什麽。


    也幸好第一次投擲的不是能夠爆炸的陶雷,隻是可以劇烈爆燃發光的火藥袋,否則的話這些劍盾兵可能真的會把點燃的陶雷握在手裏忘記扔出。


    陳健大喊了一聲,那些劍盾兵才反應過來,抽出了短劍,朝著混亂的人群發動了一次衝鋒。


    如同切進羊油中的熱刀子,這是劍盾兵們最輕鬆的一次衝鋒,仿佛是在訓練場上,對麵幾乎沒有什麽抵抗,甚至有人跪在地上伸著腦袋等死,臨死前還在念念有詞。


    那些渾身被點燃如同一個大火球一樣的人用沙啞而瘋狂的叫喊和扭曲痛苦的身形宣告著這種力量的強大,衝進人群的劍盾兵們將整個營地撕開,分成兩半,混亂中轉向了拴馬的地方。


    對於這種出現在城邑不到一年的動物,劍盾兵們都很喜愛,可陳健的命令卻是殺燒掉。


    點燃的馬尾,燃燒的馬鬃,被刺傷後瘋逃的馬匹讓營地更加的混亂。


    這些馬也沒有見過這樣的閃光,隻想逃離眼前這些渾身是血瘋狂砍殺的魔鬼,衝進了營地,不去管攔在身前的是不是主人,用胸脯將他們撞到,抬起蹄子重重地塌下。


    陳健渾身沾著馬血,正把一團浸潤了鬆脂的麻布包扔到了一群馬中,渾身是血的他看著渾身毛發燃燒的戰馬,仰天大笑。


    七八百匹馬被燒光了馬鬃或是被砍死砍傷,更多的馬匹逃到了樹林中。


    失去了這些馬,草原諸部不能想打就打、打不過就跑了,陳健手中還有一百多騎手,完全可以壓製住對方剩下的騎手,控製戰場的側翼和追擊潰兵。


    經此一襲,戰役的主動權和發起權已經掌握在了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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