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雲天,黃葉地。秋晴無雨。


    搖曳的鬆濤之下,一行人騎著馬,將樹葉踩得沙沙響。


    “帆船沿著大河先下去了,在前麵等著咱們。再往前大約四五十裏就有一座城邑,首領以月為姓。二十年前在華城,他們這個姓氏的和數九的先人一樣都是掌管曆法的,數族以光影變幻長短暑寒為曆、他們以月亮陰晴圓缺為曆,倒是和榆錢兒之前想的曆法有些像,要是咱們附近沒有娥城,隻怕咱們以後也要用月亮為曆了。”


    馬背上,一個曾跟隨姬鬆走了很遠的不大的孩子遙指著遠處,朝陳健介紹著沿路的氏族城邑。


    這一次陳健隻帶了五六十人,因為沒有路便沿著河走。半年前返回的姬鬆雖然沒有畫出地圖,可是沿路的城邑村落卻記了個大概。


    此時已經走了月餘,逐漸深秋,好在今年秋天沒有綿綿的秋雨,一路上風餐露宿也比兩年前的生活要好的多,隨行的人並沒有太多的怨言。


    沒有路,馬車不能同行,而去冬狩總要準備些禮物,所以便調用了船隻攜帶著禮物食物,沿途緩緩前進。


    如今船估計已經到了大河,陳健便帶著人前去向導所說的城邑。


    船上除了糧食青銅鹽之外,還有兩桶火藥、一件分鑄法澆築的青銅花,銅鏡之類的小玩意,以及一包萃取出來的水仙堿和一包漂亮的鉛飲器和鉛糖。


    從陳健計劃改良種子到現在已經兩年了,一直沒有空出時間,終於在前往大河之前利用蒸酒和黃花菜萃取了一些不純的水仙堿。礦山中也找到了鉛礦,除了用以製造青銅合金外,也製造了一些漂亮的容器。


    青銅的顏色晦暗,遠不如鉛錫器皿那樣亮閃閃,而此時一些城邑的釀酒技術還不算太成熟,常常有釀造過度發酸的情況,鉛與醋酸融合成鉛糖既能去除酸味又能增加甜味……


    因為有毒絕育,所以不管是水仙堿還是這些鉛糖鉛器皿,都是陳健用於政治謀殺的。


    具體的情形誰也不清楚,陳健是希望用幾十年的時間積累出聲望,在氏族聯盟成型之後被人推舉為聯盟的領袖的,這個漫長的過程除了要勤勉以取得聲望外,必要的時候動用這些慢性毒藥害死競爭者也是他必須要考慮的。


    但在考慮這些之前,他首先要做的就是為夏城和姬姓爭取一個名分,夏城如今是草河上遊的霸主,但在百國千邦的廣闊大地還是個毫無名氣的部族,縱然粟禾等人已經先行離開,但以現在消息的傳播速度,隻怕要等幾年才能挺直腰板拍著胸口說自己是夏城人……否則就會很尷尬:夏城在哪?姬姓我咋沒聽過?


    沿途一路所有經過的城邑,陳健都會去拜訪,送上夏城製作的精巧禮物和各色種子。


    憑借夏城不算太發達的青銅工藝和一些小玩意,陳健還是在沿途的城邑中得到了不少的驚歎和招待,至少和那些首領混個麵熟。


    這是個發展極為不均衡的時代,有茹毛飲血的部落,也有走入種植的城邑,沿途所見的一切仿佛在蠻荒與文明之間不斷切換的畫卷。


    好在如今已經到了大河沿岸,再經過的城邑都是同文化圈的,縱然夏城還默默無名,可憑借衣衫發飾語言和禮儀,總能很快地得到認同。


    向導說的這個首領姓月的城邑自然也是同文化圈的一座,不算太大,但畢竟是當年盟誓的親族之一,所以陳健攜帶的禮物也更豐盛,希望到時候能夠支持夏城成為有資格推選首領的親族之一。


    禮物就在馬背上,陳健檢查了一番後,舉著鞭子道:“既然城邑就在前麵,咱們就快一些,不然晚上又要住在外麵了。”


    幾十人夾緊了馬腹,繞到半山腰的時候,枯黃的山穀中露出了幾抹綠色,不等看清,便聽到遠處有人呼喊,聲音不急不躁,隻是在打招呼。


    陳健眯著眼睛看了看,失笑道:“原來是人,穿著絲絹定是城邑中有些身份的人物,過去看看。”


    跑的近了,終於看清山穀中有七八個人,衣衫整齊,圍著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孩,並無警惕隻是好奇地看著陳健等人騎著的馬。


    女孩約莫十五六歲,穿著一件綠色的絲衫,腰間掛著一枚小巧的玉佩,脖頸上綴著一枚月牙形的翠石,烏溜溜的眼睛到處打量著,或是天有些冷的緣故,兩腮之間有些霜紅。


    沒等陳健說話,那女孩便先開口道:“你們是夏城的人吧?你騎得這就是馬兒對不對?”


    陳健楞了一下,奇道:“你怎麽知道?”


    “一年前有人來過啊,好像是叫姬鬆吧?既然騎著馬,那麽肯定是夏城的人啦。”


    陳健跳下馬,笑道:“騎馬的可不一定是夏城的人,不過你猜對了,我們還真是夏城的。”


    “你一說話我就知道啦,你們夏城的語調有些古怪,和上回那個人一樣。”


    女孩說完,靠近了陳健牽著的那匹白馬,似乎很想伸手去摸一下,陳健急忙攔住道:“小心些,它會踢人的。”


    從服飾上就能看出這個女孩必然是城邑中的顯貴,他可不想出什麽意外,萬一踢傷了那可十分不好。


    女孩子可能是有些懼怕正在踢踏著蹄子的馬,仿佛摸到了荊棘一樣縮回了手,仰頭問道:“夏城的人,可以換一匹給我嗎?我有很多好東西,咱們可以換。上一次那個叫姬鬆的說什麽也不肯換,說換要經過你們的首領姬夏允許才行。這麽點小事都要詢問首領,可見你們的首領並不好。”


    陳健搖頭笑道:“這是怎麽說的?”


    “我父親說,一個好的首領,不能是城邑的什麽事都管的,否則一旦首領不在或是病了,整個城邑就會亂掉。一個好的首領,一定要隻管大事,不管小事的。”


    “你們夏城可就不一樣了,上次那個姬鬆來的時候,父親詢問了一些你們夏城的事,結果啊,什麽事都要和你們那個叫姬夏的首領扯在一起,好像你們連怎麽穿衣服怎麽吃飯都是首領管著的一樣。聽說他年紀也不大?可是怎麽聽起來倒像是我的老祖母一樣喜歡嘮叨,什麽都管。”


    這番話語之後,與陳健隨行的族人都笑了起來,陳健頗為無奈,小聲道:“我就是姬夏,你父親沒說不準你在別人背後說別人不好的地方嗎?”


    女孩子楞在了那裏,微張著嘴巴,臉上滿是驚訝與尷尬,許久眼珠一轉道:“你就是夏城的首領?”


    “對。”


    “那你不要生氣。我父親說一個好的首領是不能在別人說他的時候生氣的,否則就永遠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


    她回憶著父親和自己說過的話,又加了幾句,心中卻在想:“你可不要生氣,要不然肯定不會把馬換給我幾匹……”


    陳健哪裏知道女孩在想什麽,聽了這番話對女孩的父親多少有些敬佩,很顯然女孩應該是城邑首領的女兒,於是問道:“看來你父親作為首領,一定很受族人的愛戴了?”


    “當然啊,族人們都擁護我的父親當首領。你不要急,多問問我父親該怎麽做好首領,或許幾年後你也會被族人愛戴的。”


    陳健笑嗬嗬地答應了聲道:“會的,我會多問問你父親的。正好我要去你們的城邑,帶去一些夏城的禮物,你也一起回去嗎?”


    女孩聽到夏城的禮物,頓時神采飛揚,想起上一次那個叫姬鬆的人來這裏的時候,曾用一件青銅的鏡子換了很多糧食。


    那不是女孩見過的最清晰的鏡子,因為以往她用的鏡子是陶鑒裏的漣漪,雖然清晰但卻遠不如可以掛在牆上持在手中的銅鏡方便。


    那一次她聽說了很多夏城有趣的東西,譬如她很想知道卻想象不到到底是什麽模樣的風車,那些白色的長著大角能夠在雪天拉著雪橇的角鹿,那種可以拉很多人在平地上行走的車……


    從那時候起,即便還沒有見過夏城,隻是道聽途說,可夏城竟在貪玩還未長大的女孩子心中成了一座難以忘卻的城邑。


    看著陳健身邊隨行的人那鼓脹的袋子,女孩有些期待,可最終還是搖搖頭。


    “不了,我要在這裏采藥。”


    “采藥?誰生病了嗎?”


    “我父親。不過馬上就要好了,要是前幾天我可沒心思和你說話。祭司占卜後告訴我,這座山穀中會出現一枚藥草,隻要父親吃了病就好了。占卜是不會騙人的,我看過的是吉兆。祭司說那朵草藥會在今天綻放,一旦見到月光就會化為灰燼,而且隻有親人的手摘下的才會有用,所以我要在這裏等著。”


    陳健自然是不相信這些占卜之類的鬼話,但也沒有打破女孩的幻想,很多城邑是很看中占卜的,尤其是這個月姓的氏族是觀察月亮陰晴圓缺的,或許這個城邑的人更相信鬼神天地之類吧。


    不過從女孩的話中,陳健也得到了一個消息,那就是這個城邑的首領病了,或許運氣好隻是感冒,倒是可以送上一些草藥萬一挺過去了,可就比再貴重的禮物都好。


    想的正美,便和女孩告別,上馬準備離開的時候,一股刺鼻的煙味從遠處飄來,片刻後枯黃而幹燥的遠處燃起了熊熊大火……


    秋晴,無雷。卻有火。(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從酋長到球長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茅屋秋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茅屋秋雨並收藏從酋長到球長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