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無到有的染紡司做出的第一批成衣隻能提供榆城內部的消耗。成立之初,做出的衣服很難賣到外麵,因為有購買能力的其餘城邑的人不會去買這樣並不十分貼合身體的衣物,而買不起的又根本擔負不起。


    加之那些人的縫製水平也並不高,最開始的幾件衣服陳健都不好意思稱之為衣物,隻能稱其為可以禦寒的東西。


    對此陳健並不著急,作坊工的熟練度會越來越高,縫製的水平也會一天天增加,每一天的成衣數量都在提高,總會有一天能夠以低廉的價格銷售到其餘城邑。


    在染紡司成衣部運作的逐漸步入正規十幾天後,農莊產出的第一批劣質酒也運送到了城邑,這些劣質酒沒有經過過濾和蒸餾,渾濁不堪。在沒有蒸餾的條件下,酒精的濃度最多隻能到百分之十二,再高的話酵母菌就會停止工作。


    劣質的酒中有果皮、橡子殼,有的還釀造的發酸,夏城的老國人很是不屑一顧,但對於那些微薄工資的作坊工來說卻是一種極好的配給品。


    第一批配給的是那些在外麵的礦工,運送劣質酒的船隻上除了許多的陶罐外,還有那幾個吸食了麻葉的人以及負責宣傳與之相關新規據的夏城國人。


    船回來的時候,並不是空著的,而是多出了一個人。


    農莊的曼轅跟隨著通航的船隻再一次踏上了榆城的土地,正好是十月份的第二個旬休,撐船的人和他很熟悉,好奇地看著他抱著的一大捆木簡。


    農莊的事榆城這邊很多人都知道,但是知道陳健當初因為這件事罵娘的人並不多。


    撐船的人並不知道陳健因為這件事砸破了手,與曼轅寒暄的時候,未免覺得有些奇怪。以往這個年輕人很是健談,如今在船上卻有些心事重重,一直默默地站在船頭看著船頭破開的波浪。


    上岸後,有人告訴了陳健,陳健正在忙著計算冶鐵的土高爐,布帛上密密麻麻地寫著不規則幾何體的表麵積計算和結構力的算式,以便確定最為適合的斜麵角度。


    黑衣衛推開門通報的時候,陳健根本沒有注意到。


    “姬夏,曼轅要見你。”


    陳健恍然地抬起頭問道:“今天幾號?”


    “十月十九,你不是給了曼轅那些人兩天的旬休嗎?”


    “哦,對了。”


    陳健放下筆,想了一下道:“這樣吧,你們在外麵,在我和曼轅談完之前你們守在門口,不準任何人進來。”


    黑衣衛點頭離開,陳健將布帛收好,親自倒了兩碗水。


    片刻後曼轅推開木門,黑衣衛關好木門,陳健指著一個麻布的墊子道:“坐下吧。”


    曼轅屈膝跪坐在墊子上,陳健遞過去一碗水,這一次很直接地說道:“我以為你會再過些日子來,怎麽樣,不想挖掘水渠了?”


    曼轅點點頭道:“不想挖了。”


    “不想挖就好。怎麽,想通了?”


    對於曼轅的到來,陳健心情很好,不管是真心實意地認錯還是逼不得已地認錯,他都很高興。這是一個人才,同一批在學堂的年輕人中,他與姬雲不相上下,這也是陳健最看重的兩個人。無他,將來要管的事越來越多,總要有人分擔。


    論起年紀自己和他差不多大,不會將他看成夏城下一代的核心,但是在這一代卻是個可以獨掌一方的人物,隻要自己不死,這人泛不起大浪,哪怕是假意認錯,也會做好。


    曼轅喝了一口水,低聲道:“姬夏,這幾天我在勞作中一直在考慮你說的那些話,細細想來,我覺得我真的錯了,所以我在想通後來到了榆城,希望和你談一談。”


    “關於我犯的錯,我已經想明白了,也聽說了姬夏砸壞了手的事。我知道姬夏生氣的不是今年絕收的那些麥田,而是我對待這件事的態度。”


    “對於姬夏說的那些錯誤,我全都承認,並且盟誓絕不會再爭辯這件事,永遠不會試圖將這件事的錯翻成對的,永遠不會。”


    “如你所說,隻有在勞作中才能明白自己當初的錯是多麽嚴重。我現在很支持姬夏的決定,一旦有人犯了錯,去農莊勞動改造很有必要。一開始我也是反對的,但現在極為支持。”


    “在農莊的時候,有人暗中挑唆,試圖讓大家都不認錯。因為一旦認了錯,這就不是簡單的耕種事故,而是一種在心中消極對抗的錯誤。但我想,錯了就是錯了,不承認又能怎麽樣呢?”


    “農莊的那些人,我與他們接觸不深,隻是因為犯了相同的錯誤才走在了一起。在有人試圖攛掇大家不認錯的時候,如果不是姬夏之前的那番話,可能我會錯的更深。”


    “踏上榆城的時候,我看到了很多熟悉的族人在忙碌,自己卻在那裏挖水渠,心中很是難過。”


    “我並不是說挖水渠這種事我做不了,而是我在學堂學了兩年,跟隨姬鬆去過很多地方,我可以勝任更多更難的勞作,而不僅僅是挖水渠。”


    “姬夏,我今年才十七歲,身體還好,頭腦也還清醒,希望姬夏重新考慮一下我能做什麽。我覺得我不挖水渠,可以比挖水渠為夏城國人做更多的事。”


    曼轅說完,拿出了一堆木簡遞過去,在陳健翻看的時候說道:“這是這些天我對農莊的一些想法,有了上次姬夏建造釀酒作坊的事,讓我想到了很多。這些未必都有用,未必都能用,還是希望姬夏和計劃統計司審核一下。”


    陳健擺擺手,示意他先不要說,自己翻看了一陣,忍不住點頭稱讚。


    這是一份詳盡的計劃,基本上每一份都是實用的,這絕不是那些被陳健隨便抓到農莊的那些人能夠想出來。那些人按部就班還行,但是製定這樣有實用性的計劃還是差了些,自己馬上就要全力投入到冶鐵作坊的建設中,農莊作為榆城今後的生存基礎不可能不找一個能力很強的人去負責,自己的確也不可能麵麵俱到地管過來。


    從今年冬天的禦寒茅草的采集、到明年春天的春耕計劃,以曼轅所在的農莊為樣本,按照陳健當初計劃的那樣,詳盡地製定了幾個簡單的作坊以度過這個冬天。


    如今農莊大部分的人還在繼續挖掘著毫無意義的水渠,陳健也知道那不是長久之計,細細看過了這份木簡後,讚許道:“寫的不錯,基本上都可以做。尤其是趁著秋末冬初河流退水的時候堵塞河岔捕魚的辦法很好,而且目的也說的清楚。一則是可以吃,二則是明年木工司的魚鰾膠用量的確會增加,提前儲備是沒錯的。你想的的確比我派去農莊的那些人想的更遠更多,這是你的優點。”


    陳健放下木簡,背著手轉了幾圈,曼轅偷眼看了陳健幾眼,好半天陳健說道:“這樣吧,你把你剛才和我說的這些話整理一下,說清楚你自己認為你自己到底錯在哪,在大家麵前認個錯。”


    曼轅剛想說點什麽,陳健打斷道:“我讓你去勞作,不是因為你讓我不高興,所以你向我認錯沒用,而是向這邊的族人認個錯。我看就明天吧,我把所有在榆城的八等爵以上的國人叫在一起,你就說說你對這個錯的認知,也算是給其餘人一個警告,讓他們不要步你後塵。”


    “不要覺得認錯很丟人,夏城規矩,問事不問心,你認錯是為了你將來不犯錯,不是為了要批判你。”


    “我不喜歡夏城的很多事都藏在屋子中就定下來,夏城終究還是夏城族人的夏城,有些事還是在大家麵前說清楚比較好。你考慮一下。”


    陳健沒有給出任何的承諾,甚至沒有告訴曼轅認了錯就可以讓他繼續做官員不用去修水渠了,他要告訴曼轅這件事不是意氣之爭,不是個人喜好的問題。


    是為了讓族人和曼轅明白,這是規矩之爭,是明確分出對錯的,是兩種思考方式和對待勞作和官員這個概念的態度的爭端,這是有對錯之分的。


    兩個人的意氣之爭沒有對錯,隻有弱者向強者認輸卻沒有認錯,這並不是。


    在眾人麵前認錯,就是承認自己認同陳健對待勞作對待官員這個概念的態度,盟誓永遠不會把錯的變成對的。


    如果不認同,那就不要認錯,繼續堅持下去,為了心中的對錯在田間挖掘三年的水渠又算什麽?


    曼轅思索良久,終於點頭道:“我同意。”


    “那你準備一下,晚上大家一起吃個飯。明天上午,我把八等爵以上的國人都叫到一起,你除了要說說自己的錯,還要說說你木簡上的這些東西。說真的,你寫的相當不錯,這一點值得大家學學。一方麵錯了,不代表你什麽事都錯了,這一點也要弄清楚,不能說一件事錯了就說你一無是處。”


    “去吧,去準備準備,我這邊還有些事。”


    曼轅放下木簡,滿懷心事地退到了門外,出門的時候與紅魚碰到一起,互相笑了笑。


    紅魚走進屋子,給陳健捏了捏肩膀,隨口問道:“曼轅來認錯的?”


    “嗯。”


    “你的辦法或許是好的,但是和我說的辦法有什麽不一樣?你將來可以看管過來所有的人嗎?你去管,和姬鬆去管,有什麽區別呢?到頭來不還是需要一個睿智的勤奮的可以看清楚人犯錯的首領。”


    陳健向後一躺,長呼一口氣道:“你錯了。將來評定他們對與錯的不是我,而是所有的百姓之上的國人。官為民,而不是官牧民。人不是羊,夏城是國人的夏城。”


    “我隻是暫時代管國人的權利,將來還是要還給他們的。”


    紅魚搖頭道:“可是如今農莊並沒有多少國人。”


    “將來會有的。”


    “你並不喜歡推舉製。”


    “所以不是推舉,隻是監管。”


    “就算你說的都對,最普通的國人百姓能分得清對錯嗎?”


    “我相信可以。國人並不愚蠢,不是嗎?”


    “嗬,但願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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