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回盯著沈家牌匾,見日光照耀,眉眼也濕潤下來,良久,才讓下人驅車去了側門。


    今日哥哥在值,府上隻有嫂子一人。


    知道她回來,大嫂騰不開手,讓丫鬟接她,待得挑簾而進,就見大嫂鄭素嬋睨著她,笑吟吟的問:“怎麽不提前叫人送個帖子,我也好掃榻相迎。”


    沈雁回跟哥哥相差近十歲,當年大嫂嫁進來的時候,沈雁回還待字閨中。


    因著父母外放做官的緣故,沈雁回在家中,更多是被哥嫂照顧的。


    及至後來發生了那件事情,若不是大嫂日日寬慰開解,恐怕沈雁回當初也就沒命了。


    她們姑嫂曾經那般要好,出嫁的時候,不止是母親給她豐厚嫁妝,就連大嫂,也從自己的嫁妝裏撥出一部分,給她這個小姑子添了進去。


    那會兒大嫂隻說:“你在我心裏,跟錦心是一樣的。”


    錦心是她的侄女兒,也是大嫂的獨女。


    她是如何對待女兒,就是如何對待沈雁回的。


    而鄭素嬋這麽熟稔的語氣,也讓沈雁回的腳步定住,一雙眸子先含了水盈盈的淚。


    可就是這麽好的親人,前世裏,因著她的緣故,竟鬧到了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


    那是哥哥死後,她一步一叩的進家門,又被大嫂拿掃帚打了出去。


    “滾,沈雁回,這輩子沈家都沒有你的位置,你不準再踏進家門一步!”


    那時候,母親在哭,大嫂也在哭,十三歲的侄女兒沈錦心紅著眼讓她出去,隻說:“小姑姑,您別再惹我母親生氣了,柳家才是您的家,走吧。”


    當時沈雁回隻覺得委屈。


    黃河決堤,皇帝派了父兄等人前往,可是到了最後,回來的隻有她的夫君。


    天災不是人力可以左右的,又不是人禍,怎麽能算到自己頭上?


    何況死的是她的父兄,難道她自己就不難過麽?


    直到她死之前,才知道真相。


    原來從來都不是什麽天災,自始至終,都是人禍。


    因為興國公府要榨幹她最後一份利益,利用她父兄的死,給自己鋪路,且還斷了她的後路。


    他們要她自此之後無依無靠,隻能為興國公府賣命,被他們榨幹最後一分骨血。


    沈雁回當時有多恨,現在看到大嫂,就有多愧疚。


    前世裏,她後來也會時不時的打聽消息,知道大嫂不過半年就白了頭發,日日思念夫君,而哭花了眼。


    後來更是兩年都沒有撐到,油盡燈枯而死。


    待得小侄女兒出嫁的時候,她神情淡漠,拒絕了沈雁回的禮物,直接拎著扔出了大門外。


    “我們沈家,沒有什麽興國公夫人,還請夫人貴腳莫踏賤地,回吧。”


    當時沈雁回痛徹心扉,她心知肚明,自己從此之後真的沒有家人了。


    如今再看到親人,沈雁回才知何為失而複得的狂喜。


    老天爺還是恩賜她了。


    不然怎麽就讓她在死後重回過去,還見到了她的親人呢。


    沈雁回看著眼前人,鼻子一酸,直接往前走了幾步,跪了下來。


    “大嫂。”


    她這動作,嚇了鄭素嬋一跳。


    原本拿話是打趣開玩笑的,她們姑嫂二人早習慣了的,怎麽一轉眼人就跪著了?


    鄭素嬋嚇得連忙丟了手中的東西,快步走過去,問:“這是怎麽了?”


    沈雁回搖了搖頭,聲音裏滿是悔恨:“嫂子,我做錯了事情,來給您賠罪了。”


    她這眉眼裏的恨意跟痛苦太明顯,鄭素嬋有些被嚇到,此時也顧不得別的,先過來攙扶沈雁回,一麵問:“好端端的怎麽還哭了,賠什麽罪,可是誰欺負你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強硬的把人給拽了起來,又想起什麽,哭笑不得的問:“你還因為兩個孩子的事情,心裏過意不去呢?”


    沈雁回楞了一下,就聽鄭素嬋道:“我知道,先前的時候兩個孩子鬧了些齷齪,但那都是小孩子脾氣,你不會當真了吧?”


    她一麵說,一麵扶著沈雁回坐了下來,倒是沈雁回,終於從鄭素嬋的話裏,想起了當年一件被她遺忘的往事來。


    那都是月餘之前的事情了。


    大嫂的獨女沈錦心,跟柳煙容隻差三歲,先前的時候,兩個小孩子起了些齷齪。


    起因是柳煙容生辰,大嫂給柳煙容買了個金鐲子,上麵鑲嵌了紅珊瑚跟幾顆東珠,華貴又漂亮,沒送出去的時候,沈錦心瞧見了,見女兒喜歡,大嫂給女兒也訂了一個款式不大相同的,沈錦心順便將外祖家給的一塊極品老坑三色翡翠鑲嵌了上去,又按著自己的喜好,讓工匠做了一圈鳳羽。


    柳煙容起初瞧見鐲子還挺喜歡,後來宴會時,瞧見了沈錦心佩戴的,起了攀比心,隻說是大舅母故意拿來貶低她的,一氣之下,把鐲子扔到了水裏。


    沈錦心見母親的心意被糟蹋,小孩兒藏不住臉色,就跟柳煙容吵了起來,結果吵架不知怎麽的,變成了打架。


    倆小孩兒這麽一鬧,驚動了長輩們,那日沈雁回忙得焦頭爛額,主院隻有姚素心跟朱氏二人。


    這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將鄭素嬋擠兌的難堪,看在妹妹是這家主母的份兒上,到底沒有發作。


    等到沈雁回知道的時候,押著柳煙容來給大嫂道歉,誰知柳煙容背地裏話說的好聽,當麵又嘲諷了一通,還把下人好不容易打撈上來的鐲子摔到了地上。


    那日雞飛狗跳的鬧了好大一通,沈雁回先是氣女兒不識好歹,沈錦心這個小丫頭又出來添亂,說什麽:“興國公府不過是個空架子,靠著我姑姑貼補度日,你若是她親女兒,挑三揀四倒還罷了,不過是過繼來的,誰給你這麽大的臉,好意思耍橫的?!”


    這話算是捅了馬蜂窩。


    大嫂連忙過來捂嘴,但已經晚了,姚素心茶言茶語的嘲諷:“我倒是不知,咱們家原來是靠著二弟妹養著的。”


    朱氏則是指著沈雁回的鼻子罵:“好哇,原來你尋常在娘家是這麽編排我們的!”


    好好兒的一個生辰宴,最後被攪的都不得安生。


    沈雁回伏低做小好些時日才將事情平息,本來要回去給大嫂道歉的,她又染了風寒,後來時間長了,又覺得刻意回去賠罪,顯得自己生分似的。


    於是這事兒拖到了最後,她竟然至死都沒給大嫂道一句歉。


    若不是鄭素嬋今日提起來這事兒,沈雁回險些忘了這一茬。


    她心裏無比的苦痛,心說這事兒跟後來她犯下的滔天大罪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可眼下,她總不能告訴大嫂,因為我的眼瞎,害得咱們一家不得善終吧?


    因此她隻是擦了擦眼淚,哽咽道:“是我教女無方,又沒處理好家事,竟牽連嫂子受這麽大的委屈。”


    的確是委屈的,鄭素嬋是太傅孫女,便是嫁到皇室也是使得的,但她那年對沈耀一見傾心,非君不嫁,太傅見沈家也是清貴名流,又見沈耀一表人才為人正直,這才勉強同意了這門婚事。


    婚後二人錦瑟和鳴,鄭素嬋好幾年都懷不上孩子,當時就連鄭家都勸說讓沈耀納妾,可沈耀非但不納妾,還道:“若無兒孫之緣,沈耀死後自去祖宗麵前認錯便是;可若是因兒孫納了旁人,那就是既對不起祖宗教誨,更對不住阿竹一片深情,生前死後都不得心安。”


    阿竹,是鄭素嬋的小名。


    鄭家為此動容,就連鄭素嬋也感動,二人感情反倒是更好了。


    到了第二年,鄭素嬋就懷上了女兒,到如今,府上雖然隻有這一個獨女,可對於沈耀夫婦來講,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公婆在外,逢年過節才團聚,家中還有一個老太君,人年邁慈祥,疼愛孫媳婦比孫子更甚。


    鄭素嬋婚前婚後都沒有受過的委屈,在興國公府卻遭受了一遍。


    她當時確實難受了幾日,但更多的是心疼小姑子。


    興國公府不算什麽頂好的門楣,按說家族人丁不旺,小姑子嫁過去便掌家,也該過的順心如意。


    誰知那日見了,才發覺小姑日子也不易。


    眼下聽到她這話,鄭素嬋先拍了拍沈雁回的手:“就因這點事情,就值得你如此了?”


    她拉著沈雁回坐下,先上下打量了一圈人,又歎了口氣,問:“知道節下忙,怎麽就瘦成這個樣子了?”


    瞧著風一吹就能倒了。


    她頓了頓,安撫人:“那日的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咱家隻錦心一個女兒,家裏都慣著,她那張嘴也是囂張跋扈不饒人的,若不是小丫頭挑事兒,那日鬧不起來。晚些時候等她回來,讓她來給你道歉。”


    今日老太君去別院賞梅,沈錦心跟著一起去了,說是傍晚回來。


    沈雁回頓時搖頭:“錦心又沒做錯,大嫂,都是我的錯,管出個惹事混賬來。”


    見她這模樣,鄭素嬋就知道她心裏是真難受了,應聲笑:“知道你疼孩子,倆小孩兒都沒占便宜,這事兒翻篇了。不許再提,不然我跟你惱了,要打人的。”


    她不準人提,沈雁回知道大嫂脾氣,再說就生分了,乖覺點頭道:“那您打我兩下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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