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知晚受傷了。


    郭靖被那半截敲碎的瓶子嚇跑了,而她因為用力過猛,掌心被碎玻璃割傷,血淋淋的。


    “我以前真的眼瞎,怎麽看上這麽個又慫又爛的玩意。”來醫院的路上,南知晚痛心疾首。


    許靜安回道:“就當曆劫了吧。”


    醫院裏。


    許靜安繳完費,捏著單子匆匆朝急診室走。


    她低著頭,邊走邊回蘇墨白的微信。


    政府下發了拆遷文件,明城的老房子那片要拆。


    【小舅舅,來雁城吧,我攢了些錢,你不用為錢的事發愁。】


    蘇墨白:【再等等吧。】


    四月:【雁城有個剛歸國的神經科醫生,治高位很有經驗,我把你的病曆給他看了,他說有機會站起來。】


    突然,熟悉的磁性嗓音傳入耳中,許靜安腳步一滯。


    是鬱辭的聲音。


    她扭頭看去,瞬間捕捉到那個惹眼的側影,穿著黑色西裝,身形筆直挺拔,從走廊那頭掠過。


    並肩和他走在一起的,是身姿曼妙的女人,白得發光,側顏無比精致。


    白天的她,看著比那晚在金爵見到的更優雅,更迷人,衣品不俗氣質出塵,從頭發絲到鞋腳都彰顯著貴氣。


    男才女貌,家世相匹,學曆相配,兩個家族之間還能互相借力。


    他倆才是一個世界的人。


    許靜安手指攥緊,指甲陷進掌心,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倒流了。


    難為他周末還回老宅,在老爺子麵前維持著夫妻的假象,其實這段時間他應該一直在陪她。


    許靜安失魂落魄地走到急診室,醫生正在給南知晚處理傷口,痛得她吱哇亂叫。


    許靜安一言不發地靠在牆上,愣愣地看著,仿佛處理傷口是件很稀奇的事。


    “安安,我沒那麽痛,就是叫一叫分散注意力。”南知晚看著她蒼白的臉頰,以為傷口嚇住了她,笑著安慰。


    “嗯,是挺痛的。”許靜安的眼皮沉重地耷拉下來,看著白熾燈照在地板上打出的光影。


    鬱辭和紀悠染的愛情在她這,並不隻是傳聞。


    她那年是真真實實見過的。


    那次,她倉惶如驚弓之鳥,感覺自己是那個該死的闖入者,闖進別人家裏,在人家幹淨整潔的客廳裏拉了一堆翔。


    飄在異國街頭,像失了魂魄的幽靈。


    如今也一樣,她搶了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所以,她沒有當麵對峙的底氣和勇氣。


    ……


    “靜安……靜安!”


    許靜安抬起迷蒙雙眼,目光落在南知晚臉上。


    “你的臉怎麽那麽白?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看看醫生?”


    許靜安勉強扯出個笑容:“可能要來親戚了,我去下衛生間。”


    “嗯,快去快去。”


    她雙腿不受控製地走過走廊拐角,固執的就想看一眼。


    透過半掩的門,男人背對著門口,將女人緊緊擁在懷裏。


    他抱著她,宛如人間至寶。


    看起來那麽溫柔,那麽體貼,那麽的……珍惜。


    女人似乎在哭泣,埋在他懷裏,肩膀一聳一聳地。


    一旁站著的中年男人……哦……是那位位高權重的人,雁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許靜安收回目光,緩緩轉身。


    在天鵝的世界裏,醜小鴨如果闖入,是格格不入的。


    她腦子有些混沌。


    五年前她才十九歲,空有一腔熱血,還沒看透這世間的本質,沉浸在即將嫁給鬱辭的喜悅,和尋到一方庇護的慶幸裏。


    如果那時,她就懂得山鳥與魚終究不同路的道理,知道鬱辭有放在心尖上的人,她一定會拒絕鬱榮生,離他遠遠的。


    那麽,後來的那些妄念也不會滋生……


    許靜安坐在等候區,直到南知晚打電話給她。


    抬手抹了下濕意斑駁的臉,許靜安對著手機屏幕笑了笑,在臉頰上掐了兩下,匆匆回到急診室。


    南知晚的手包得像白色粽子。


    許靜安打起精神和她打趣了兩句,拿起醫生開的處方,兩人下樓去藥房取藥。


    取完藥,兩人走去停車場。


    上車的時候,許靜安餘光掃到那兩道熟悉的身影。


    他倆並肩站在醫院大門口,女人溫柔地拍著男人肩膀。


    這一幕,對她來說終究刺眼。


    她低頭鑽進車裏,輕輕闔上眼睛,掩去眼底的一片潮汐,等她側頭看向窗外,女人淺淺笑著,上了黑色庫裏南的副駕駛位。


    那個位置,似一座高山,她做了鬱辭五年的妻子,連那輛車都沒碰到過,可對有些人而言,隻需輕輕一個抬腳。


    ……


    許靜安夜宿在南知晚家裏,兩人擠在一張床上。


    南知晚的頭輕輕拱在她懷裏,她沉默著。


    許靜安手指摸過去,摸到她一臉的淚水。


    “別哭了,等過幾個月,你會慶幸,離開這人是你的幸運,他不是良配,不是你的靖哥哥。”


    “嗯,知道!我就是哭我逝去的青春。”


    “崔鶯鶯愛上了張生,兩人私訂終身,張生赴京趕考,高中後回來娶鶯鶯,兩人洞房花燭,這是舞台上的故事。


    現實裏,張生娶了當朝大員的千金,崔鶯鶯流落去挖野菜。”


    許靜安緊緊摟住南知晚,溫熱的液體流進她自己的臂彎。


    “嗬!你說你,明明唱大青衣的料,卻窩在充滿銅臭味的時光集團裏,做個小小助理。”


    “也沒什麽不好,沒人騷擾,不用擔驚受怕,隻是……”平靜的生活就要打破了,既然有人找過來,就不會再有平靜的日子。


    那場車禍,是挑釁?是警告?是搞心態?還是……


    她靜靜等著他們再出現,他們卻悄無聲息了。


    “你那個媽也真是的,自己不愛唱戲,還不讓你唱。”


    許靜安眼神冷了幾分:“唱戲能賺幾個錢?哪有賣進豪門輕鬆啊!”


    “真心疼你,外婆要是還在就好了。”


    許靜安抽了兩下鼻子,再說話就有點鼻塞。


    南知晚也摸了摸她的臉,抬頭一瞬不瞬看著她。


    “哭了?”


    “想我小舅舅了。”


    “不是清明才回去過。”


    “又想了。”


    “抽周末回去啊,要是我有空,就和你一塊回明城,蹄花湯,酸辣粉,串串香,火鍋,嘖嘖嘖,太好吃了。”


    許靜安長歎一聲:“晚晚,明城的老房子可能真要拆了。”


    “好啊,這次你小舅舅不想來雁城也得來了。”


    雁城嗎……


    不一定非要落腳在雁城。


    先來雁城把小舅舅的腿治好,然後尋到另外一個城市。


    那裏沒有鬱家,沒有許家,沒有許雋,沒有蘇顏,沒有紀悠染,也沒有……鬱辭。


    他們四個,相依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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