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維持著一如既往的低氣壓,勉強支棱著撐到上午課程結束。


    課間鈴一響,決定犧牲午餐時間倒頭就睡的貓又才搬開桌上的課本,前座又傳來了動靜。


    “那個…貓又同學……”


    支支吾吾的聲音從前座那個銀灰色腦袋傳來,灰羽列夫猶豫著嚐試搭話。


    “……有事?”


    秉持與人交往的禮貌,黑發少年決定分給他寶貴的一分鍾,慢吞吞抬起頭。


    一抬眼,偌大兩個黑眼圈明晃晃掛在眼下,在慘白麵色對比下更加鮮明,有種過度疲勞的美感。


    灰羽列夫被他嚇了一跳,“呃啊!panda…不,不對,貓、貓貓貓又同學……”


    “你怎麽會有這麽深的黑眼圈…難道昨晚一夜都沒睡嗎?!”


    貓又場狩搖了搖頭,言簡意賅,“所以,灰羽,你要說什麽事?”


    黑發少年語氣嚴肅,連帶著灰羽列夫也不好再插科打諢,視線遊移,他小心開口,


    “黑尾前輩讓我盯著你,前輩說…以防下午的訓練缺席……”


    他頓了下,似乎意識到什麽,


    “貓又同學!你會去的,對吧?”


    貓又場狩打哈欠打到一半,對著合掌的灰羽列夫陷入沉默。


    昨夜,從孤爪宅離開時已經很晚。


    再加上新搬家,回到家後要收拾房間和家具……更別提因冷不丁過量運動造成的肌肉酸痛與失眠。


    貓又深吸一口氣,緩慢吐出。


    “……請容許我拒絕。”


    拒絕的下場就是——


    他甩不掉像個橡皮糖般黏在身後的灰羽列夫。


    正是午休時間,校內便利店內人群熙攘,摩肩擦踵。


    “…果蔬汁、還有這個布丁,請幫我打包一下,謝謝。”


    站在便利店裏,黑發少年很有禮貌地向工作人員發出請求。


    灰羽列夫一邊拆著稻荷壽司一邊看著他點單,“貓又同學你跑的好快,真的不能再考慮一下嗎?”


    “不。”貓又場狩惜字如金。


    一對女生交談著在他們旁邊點了單,黑發少年讓出些位置方便她們與店員提出請求。


    “惠智子,你放好了嗎?”


    “嗯嗯……雖然新出的布丁口味好奇怪,不過很適合放下[那個]呢……果蔬汁和布丁,請幫我打包一下!”


    旁人交談聲中,貓又餘光瞥了眼旁側步步緊跟的灰羽列夫。


    第五次擺脫計劃失敗。


    無論是教學樓、操場、實驗室、男廁所還是圖書館,灰羽列夫仿佛都裝載了自動巡航係統,總能緊隨身後寸步不離。


    在心底歎了口氣,便利店員手腳麻利打包好兩份購物袋,沒細看,他和旁邊的女生一人拎起一份。


    轉過頭,灰羽列夫卻一反常態忽然朝著某個方向揮了揮手。


    心底生出不妙的預感。


    黑發少年倒退兩步,後背卻傳來明顯觸碰感。


    後退重心失衡,似有手掌輕微在他身後墊了下幫助他穩住身形,眉頭微擰,他條件反射就要道歉。


    “抱歉,我……”


    “哦?這不是貓又和列夫嗎?”


    熟悉的嗓音響起,打斷他的歉語,貓又場狩垮起小貓批臉,但也隻一瞬,他就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緒。


    轉身客氣頷首,“黑尾前……呃,”看清背後之人,他話語一頓。


    “和研磨…前輩。”


    原來剛剛後退時碰到的是布丁頭前輩。


    貓又場狩死目。


    好像沒有撞很重…應該。


    阿門,希望不會被記恨。


    他在心底畫了個十字。


    “嗯,場狩。”布丁頭慢吞吞應了聲,關閉手上的遊戲機。


    “…場狩?”黑尾鐵朗玩味地重複了一遍,視線掃過表情平淡的孤爪研磨與滿臉麻木的貓又場狩,看好戲的意圖幾乎就要溢於言表。


    “……小黑。”孤爪研磨不高不低提醒了句。


    “好好——”黑尾鐵朗笑了下,調轉方向,“聽研磨說昨晚你們練習到很晚哦,辛苦了,貓又君。”


    黑發少年一頓,幾乎能感受到身側一束視線直直盯著他,無端沉重。


    ……練習到很晚。


    難道不是打遊戲打到很晚嗎?!


    黑發少年薄唇微抿,眉宇稍擰,蒼白麵頰上黑曜石般的靜謐眼瞳靜靜望著來人,仿佛是在抉斷如何開口。


    灰羽列夫擠過來時看見的就是這副場麵,等到看清對麵站在一起的兩人,他眼前一亮,“是黑尾前輩和研磨前輩!”


    “喲,列夫。”黑尾打了聲招呼,孤爪抬起眼皮嗯了聲。


    “——怎麽了列夫,隔好遠叫我們過來…”灰羽身後,又是一道熟悉聲音響起。


    三年的夜久衛輔和海信行同時刷新,一高一低兩道身影也擠了過來。


    貓又場狩默默後退一步。


    這裏的排球部濃度……過於超標了。


    從灰羽列夫背後探出頭,夜久衛輔看清在場人,眉梢挑起,犀利發問。


    “你們……約好在這兒團建?”


    好問題。


    他也想知道答案。


    好在午休時間並不長,碰巧在便利店聚頭的眾人也各有要事去做。


    三年級的黑尾鐵朗、夜久衛輔與海信行先行一道離開,而貓又場狩與對麵的孤爪研磨和灰羽列夫,三人卻麵麵相覷。


    左邊一個無氣力派的孤爪研磨,右邊一個沉默不語的貓又場狩。


    夾雜中間的灰羽列夫從一開始的興致勃勃到逐漸卡頓再到最後成功被低氣壓氣旋擊倒,將手中的壽司吃出了一個世紀之久。


    “那個,我的包裝盒要丟、對,研磨前輩和貓又同學,你們先走…我去去就回!”


    灰羽列夫迅速找了個一看就很臨時的借口,深吸一口氣離開風暴中心。


    他想逃離窒息的欲望太迫切,貓又場狩還沒出聲,灰羽列夫的影子已經消失在遠處。


    貓又場狩眺望遠方,“啊……走掉了呢。”


    孤爪研磨微垂首,“…嗯。”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來的時候也沒覺得這路有這麽長。


    貓又默默丈量腳下步伐。


    “在便利店……”身側兀然出聲,貓又收回走神的思緒。


    “…多注意安全。”孤爪研磨聲音輕且低,微垂著頭,讓人看不清他麵上表情。


    眨了眨眼,黑發少年大概拚合了下他話裏的意思。


    沒錯的話…是指在便利店裏撞到的那件事。


    他迅速想到那隻在背後墊了下幫他穩住重心又迅速抽離的手掌。


    孤爪研磨指腹摩挲口袋裏的遊戲機,餘光從發絲間隙捕捉身側黑發少年麵上的細微表情,瞳孔如貓瞳般緩緩擴散。


    他看起來似乎有話要說。


    在欲言又止。


    ……想說些什麽。


    孤爪研磨漫無邊際發散思維。


    黑發少年停住腳步。


    站在原地似是做出了一番思考。


    孤爪研磨沒有催促,隻是插兜的手指不輕不重摁了下遊戲機的開關鍵。


    “研磨前輩,”貓又場狩抬起頭,似是已成功做出抉擇,交出自己剛買的東西,“這個,給你。”


    孤爪研磨表情沒變,視線快速掃過遞到麵前的盒狀物,垂著眼輕輕發問。


    “……為什麽?”


    貓又場狩微笑,露出一排整齊的小白牙。


    “剛剛在便利店,是前輩伸手幫我墊了下吧?”


    孤爪研磨挑了下眉。


    貓又場狩支棱起來,“嗯、非要說的話,大概是謝禮兼賄賂…?”


    孤爪研磨似是有些難以理解,眉頭微擰,“但為什麽是……”


    視線移到包裝盒,偌大的鹹魚瞪著銅鈴般的巨眼直直對視畫麵之外。


    他慢吞吞吐出一個字眼,“……鹹魚。”


    大寫的紅邊藍字持續不斷衝擊眼眶,與廣告位上的鹹魚一樣魔性。


    [多比多滋鹹魚風味の限定布丁~東京特供]


    “研磨前輩不喜歡嗎?”貓又場狩真情實意發問。


    孤爪研磨沉默了下,緩緩搖頭。


    望著表情奇怪的布丁頭,黑發少年眼睛微彎,他無比認真道,“至於為什麽是這個……當然是因為感覺很適合研磨前輩。”


    畢竟三花貓和鹹魚什麽的…一看就是最佳拍檔啊。


    當然……買的時候沒想那麽多就是了。


    “啊,正好也到了,那麽前輩,我就先回去了。”貓又場狩交付完畢,指了指自己的班牌。


    他規規矩矩打完招呼轉身。


    肉眼可見地,離開的腳步明顯輕鬆些許。


    別以為他沒有感受到那股打量的視線,就差原地寫明‘我在看著你哦’。


    奇怪的前輩。


    在心底下完定義,拉開推拉門,黑發少年心情愉悅抬起頭。


    ***


    “啊……回來了?”


    相隔一層樓的二年三組,山本猛虎正百無聊賴坐在位置上翻看雜誌,餘光瞥到孤爪研磨悄無聲息回到位置。


    “喂,孤爪,怎麽不說話?”山本猛虎皺起眉,合上雜誌,插兜晃到孤爪研磨座位旁,眼尖瞥到他桌上放著一盒東西。


    “多比多滋鹹魚風味の限定布丁……哈?這是什麽奇怪的東西?!”山本猛虎滿臉菜色,恨不得退避三舍。


    孤爪研磨沒有說話,隻是沉默盯著桌上的那盒布丁。


    更準確的說,是布丁底部與包裝盒下卡著的一張字條。


    山本猛虎同樣沒有錯過,“這又是什麽啊……威脅信嗎?”


    他沒上手,隻依稀憑借露出的字跡辨認了下。


    [——好きです]


    “——啥?”


    這下,山本猛虎是真的恨不得退避三舍,自掘雙目,從未看過。


    “等、等等——喜喜喜喜喜…歡?!”


    “孤爪研磨你你你這家夥,出去一趟居然就被告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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