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支撐不住地俯下身,額頭靠在阿南的肩頭上,哭得泣不成聲。林羨玉站在一旁,握著涼棉帕,眼淚也跟著落下來,他躡手躡腳地走出來,正好迎上赫連洲處理完軍務回營,見他雙眼通紅,無奈地搖了搖頭,站在原地,朝他張開雙臂。林羨玉立即跑過去,撲進他的懷裏。一旁的幾位將軍紛紛側目,納雷朝他們使了個眼色,便各自四散離開。赫連洲笑著說:“軍營裏的人都在說,要是哪天沒泉水了也沒關係,反正王妃的眼淚流不盡,一天就可以灌滿一整缸。”林羨玉在他懷裏哼了哼。“又是為什麽哭?”“不知道,為阿南、為蘭殊、為耶律騏、為很多人……不知道為誰而哭。”他抬起頭望向赫連洲,“還有為你而哭。”赫連洲挑了下眉。林羨玉把臉頰貼在赫連洲的肩頭,嗡聲說:“你辛苦了。”赫連洲一下一下地撫摸著他的烏發,林羨玉又說:“我的小青菜和小黃瓜已經成熟了,再不回都城,就吃不上了。”“好,等阿南身體好轉,我們就回都城。”耶律端趕在耶律騏的喪禮之前呈遞了歸降書,由赫連洲帶回都城,交給德顯帝。紛繁事宜,赫連洲很快就處理完了。他還給阿南找了絳州城最好的郎中,為阿南看病診治,阿南的高燒很快就退了他虛弱地睜開眼,望向床邊的人。林羨玉比蘭殊還迫不及待,立即就將兄弟之事告訴了阿南,阿南呆呆地望向蘭殊,蘭殊朝他笑,說:“阿南要有兩個哥哥了。”臨行前,林羨玉特意去了一趟榷場。達魯和阿如婭日日守在榷場門口,他們期望著能再見王妃一麵,但一等就是十來天。林羨玉一下馬車就朝他們跑去。“王妃娘娘!”阿如婭眼尖,先看到那抹豔麗色彩,“是王妃娘娘!”林羨玉笑著跑到他們麵前,他沒說“好久不見”,而是說:“我來遲了!”達魯告訴林羨玉,自他走後,他們兩口子每天都在努力維持榷場的秩序,哪怕自己的貂肉不賣,也要讓榷場按照王妃娘娘定下的規矩,安安穩穩地發展下去。“這裏已經有一百多個商販了,每天都有數不清的人來買貨,前天還有月遙國的商人過來。王妃娘娘,最多再過半年,您的榷場就能像原來的官榷一樣,發揮大作用。”林羨玉很是感動。他在榷場裏逛了一圈,這兒的氛圍輕鬆熱鬧,比官榷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臨走前,阿如婭紅著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告訴林羨玉:“我有了身孕。”林羨玉驚喜過望,連忙摘下自己腕上的玉鐲還有鑲嵌了寶石的發簪,想要作為禮物送給阿如婭,阿如婭卻拒絕了,她笑著說:“我們什麽都不要,隻想讓王妃娘娘知道,這個孩子是王妃娘娘送來的福分,我們感激不盡。”達魯憨笑道:“鹿山上有座老神廟,我們特意去算了一卦,說這孩子沾了福星的福氣,將來一定順風順水,這福星一定就是王妃娘娘了。”林羨玉想起他剛出生時,寺廟的主持也說他是福星,這老神廟算得還挺準。“我也想去算一卦。”他問了老神廟的具體方位,然後向達魯和阿如婭道別,一回到軍營,就拖著赫連洲前往老神廟。赫連洲不信這些,但經不住林羨玉撒嬌,被他纏得沒辦法了,隻好騎馬帶他過去。他們共騎一馬,林羨玉坐在前麵。赫連洲環著他的腰,抽動韁繩,夾了一下馬腹,銀鬃馬便朝山上奔去。林羨玉說:“我現在也會騎馬了。”“是嗎?”“你別不信,我騎得可好了。”赫連洲笑了笑。林羨玉回頭望他,不滿地撅起嘴:“笑什麽笑?你應該誇我厲害。”“你最厲害,”赫連洲說:“等回都城之後,我送一匹良馬給你,好不好?”林羨玉搗蒜似地點頭,又說:“你還要教我射箭,我也想三箭齊發,真瀟灑。”赫連洲被他逗笑了,以他的力氣,連弓箭都拿不起來,還要三箭齊發,但他沒有打消小世子的信心,還是溫聲說:“好,我教你。”很快就到了老神廟,因為耶律騏之前封山圍困,老神廟也受到了牽連,門匾都歪了。一個僧人正在清掃門前的石階,見到人來,先放下笤帚,說:“好幾天沒人來了。”林羨玉說要算卦。僧人便引他們前往正殿。赫連洲一向對這種地方嗤之以鼻,林羨玉連忙抱著他的胳膊把他拖進去,央求道:“進來嘛,主持說我是福星,你看你遇到我之後是不是福運順遂?說明命數還是很準的。”赫連洲無可奈何,隻能隨他進去。誰知兩個人剛報上自己的生辰八字,僧人連卦筒都沒拿,臉色就沉了下來,他望向赫連洲,說:“您這八字,是克妻之命。”赫連洲怔住,林羨玉倏然起身,難以置信地問:“他怎麽就是克妻之命了?”“日支坐羊刃,羊刃為刀,是克妻之物。”僧人在紙上寫下赫連洲的生辰八字,“這一目了然,做不得假。”走出老神廟時,赫連洲先往前走了幾步,回頭看見林羨玉停在台階上,他回身走到林羨玉麵前,抬手捏了捏林羨玉的小臉。林羨玉氣鼓鼓地說:“你又要推開我了。”“沒有。”“你這次有名正言順的理由推開我了。”赫連洲看著他,“玉兒,你不怕嗎?”“怕,”林羨玉抽了抽鼻子,委屈道:“但是更想和你在一起。”赫連洲將他攬進懷裏,沉聲道:“玉兒,再給我一點時間。”林羨玉搖頭:“不要。”赫連洲在他的耳尖上印了一個吻,說:“我在這裏向神明起誓,不管今後如何,此生我心裏隻有林羨玉一人。”第44章 林羨玉很容易滿足。從赫連洲那裏得了承諾之後, 他整個人都飄飄然了,臉頰泛著紅暈,眸子還明光爍亮的, 緊緊盯著赫連洲, 眼看著他就要做出些不敬神明的事了,赫連洲連忙將他拉走。林羨玉坐在馬上也不安分, 時不時回過頭看赫連洲一眼,不知想到了什麽, 又笑嘻嘻地往後仰, 粘在赫連洲懷裏。赫連洲現在隻想咬他一口。很多時候, 比起親林羨玉, 赫連洲更想咬他,咬他白裏透紅的像湯圓一樣的臉蛋。咬得他微微吃痛, 嗚咽出聲,又舍不得真的咬疼他,隻要眼裏有瑩瑩淚光就好。赫連洲喜歡林羨玉躺在他懷裏哭著撒嬌, 除此之外,他不想林羨玉掉一滴眼淚。林羨玉又問:“真的隻喜歡我一個人嗎?”赫連洲猶疑片刻, 還是說:“嗯。”“如果將來你成了北境的皇帝,也能保證隻喜歡我一個人嗎?到時候會不會有很多大臣哭著求著讓你開枝散葉?你會不會動搖?”赫連洲輕笑:“還是沒影的事。”且不說德顯帝還沒駕崩,他前麵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太子等著上位, 成為一國之主這樣的事,被林羨玉說得好像唾手可得一般。林羨玉朝他撅起嘴, 很是不滿。赫連洲知道林羨玉想聽什麽,但他現在還不能輕易說出口, 他並不知道班師回朝後,會麵臨怎樣的明槍暗箭, 一切仍是未知。“玉兒……”他很無奈。“反正你的後宮裏隻能有我一個人,”林羨玉嬌矜地抬起下巴,轉念又想:“不對,我為什麽要待在你的後宮裏?我不要當皇後,我……我要當官!”林羨玉開始興奮地構想之後的生活,兩眼都放光,他晃著赫連洲的胳膊,說:“你讓我當官吧,我要管很多很多的榷場。”赫連洲這次沒有笑話他,而是靜靜地看著他,眸色漸深,沒有說話。林羨玉問:“你在想什麽?”赫連洲緩緩彎起嘴角,“我在想,為了讓你當上官,這個皇位,我是不得不奪了。”“你”林羨玉驚訝地睜大眼睛。赫連洲說:“回都城。”他收緊韁繩,朝山下奔去。七月末,懷陵王攜西帳營班師回朝。臨行前,蘭殊掀開馬車的帷簾,失神地回望斡楚的方向,林羨玉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蘭殊朝他笑,忽然問:“我想成為王爺的幕僚,為王爺效力,殿下能否為我引薦?”“當然可以!”蘭殊放下帷簾,告別了十年的斡楚生涯。幾萬大軍浩浩蕩蕩地從絳州出發,將懷陵王勸降斡楚的消息傳遍了北方四州,所經之處俱是百姓夾道稱頌。赫連洲也陸續收到各州宣撫使送來的賀表,稱他立下萬世之功。林羨玉一本本地翻看,不明所以,蘭殊告訴他:“這些人已經開始向王爺靠攏了。”“靠攏?”“王爺想奪位,最重要的就是在朝中樹立自己的勢力,像太子黨一樣,王爺也會有自己的黨羽。經此一役,我想很多人會意識到,太子在能力上遠不如懷陵王,懷陵王也有奪位之心,之後會有更多人把寶押在王爺身上的。”林羨玉放下賀表,喜憂參半。他掀開簾子,看到隊伍最前麵的赫連洲,喃喃道:“希望這條路不要太辛苦。”四天後,他們回到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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