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與師父生活在雁棲山崖底,師父臨終之前交代了我兩件事,第一件是去離澤城尋人,第二件是去無極宗找沈未然報仇。”宋祈安同樣是從小未接觸世事,第一次出山就遇到了好心的林與塵,便以為江湖中人都這麽善良。又被沈南一的相貌迷惑,對他幾乎毫無保留,問什麽便說什麽。這個答案讓沈南一有點猝不及防,他腳下一滯,“我…我聽說沈未然十年前就死了,你方才在茶樓不也聽說了嗎?”他出山後是聽說了他爹的名聲不太好,但沒想到這麽快就能碰到他爹的仇人。宋祈安歎了口氣,“我也是遇到林兄才知道這件事的,可這是師父的執念,雖然沈未然已死,但無極宗還在。若是能除了魔教,也算是完成師父的遺願了。所以待我了結離澤城之事,就要去九安山鏟除無極宗宗主這個大魔頭。”“憑什麽呀!”沈南一憤憤不平。他就任宗主以來,自認為沒幹過任何壞事,不光不辭辛勞建設九安城,還時時約束教眾,九安城的治安都在他的治理下變好不少,憑什麽這些人都不調查一下就要喊打喊殺!“無極宗不是魔教嗎?你怎麽這麽激動?”宋祈安對他的反應大惑不解。師父從小給他灌輸的觀念就是無極宗之人無惡不作,人人得而誅之,在他看來鏟除魔教是正道之人責無旁貸的義務。沈南一的異常讓林與塵都看向了他。沈南一也發現自己有些激動了,他尷尬一笑,解釋道:“嗬嗬,因為我就是從九安城來的,無極宗在九安城一直都是規規矩矩,從不像外界所說那樣胡亂殺人作惡,我並沒有把它當作魔教,所以一時有些激動。而且,正邪總不能憑他們幾大門派一張嘴來斷吧。”“沈未然十五歲挑戰當時的天下第一劍客九安城城主紀雲閭,將紀家之人斬殺殆盡,後在九安山創立無極宗。九安城相當於無極宗外門之地,他們在九安城自然不會行事太過狠辣,所以九安城的人不把它看作魔教也情有可原。”難得一直沒說話的林與塵願意給兩個江湖小白解釋。“況且,你說的沒錯,正道也不全是正人君子,魔教中想必也有好人。”林與塵似乎心有所感,淡淡地說道。沈南一連連點頭,因為這話對林與塵都看順眼多了。宋祈安卻不這麽想,就在他還想再說什麽的時候,沈南一停住腳步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有人跟蹤?”林與塵看向沈南一,他是在沈南一表情有異之後才發現的。沈南一點了點頭。“誰?”宋祈安環視一圈。“不用看了,能被你發現那就不叫跟蹤了。”林與塵讓他不用做無用功。而此時的沈南一正專注後麵跟蹤之人,並未留意到林與塵話裏的潛台詞。三人等了一會兒,跟蹤之人大概也知道被發現了行蹤,於是不再隱藏。見到一身紅衣之人從樹林中飄出時,沈南一滿臉的不耐煩,“怎麽又是你們?”******來人原來是先他們一步離開茶樓的鬼公鬼婆。“小子,先前在茶樓不想招人眼,現在就讓我好好教訓一下你這個滿嘴胡言的臭小子。”鬼婆話音未落,幾枚暗器朝著沈南一射了過來。沈南一前腳剛躲過,後麵就傳來鞭子劃過空氣的聲音,鬼公手持一條二指粗的鐵鞭,如蛟龍入海朝他襲來,即便隔著數丈遠,也能感覺到迎麵而來的淩厲氣勢。不過沈南一腳下步伐忽變,再次輕巧地轉身閃避了過去,看起來應付兩個人他仍是遊刃有餘。他的輕功身法之高明讓鬼公鬼婆十分驚訝,沒想到他在茶樓躲過並不是巧合。不過見他一直閃躲,兩人並未將他的功夫放在眼裏,而是配合著一步步朝著沈南一逼近。一直躲避的沈南一突然想起自己還有兩個同伴,斜眼瞄過去,竟看到二人不知何時已經離了他數丈遠。他目瞪口呆大喊道:“你們不打算幫忙嗎?”鬼婆此前也在茶樓中,當然知道三人亦是初識。她聽到沈南一的喊話後,同時朝宋林兩人射去兩枚暗器,並惡狠狠地警告道:“我們要找的是這個臭小子,不相幹的人最好別管閑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宋祈安正要運功,被林與塵一把拉走後退了幾丈遠躲開暗器。“我們不去幫他嗎?”宋祈安不太明白他的舉動,在他眼中林與塵絕對是熱心俠義之人。林與塵並未多說什麽,而是一邊盯著前麵的打鬥,一邊帶著他遠離三人交手的範圍,繼續往方才他們前行的方向退去。見差不多安全了後才說:“他這一身輕功可排當世前三,手中長劍還未出鞘,我看他就是在逗那兩人玩,何須你我插手。”“喂,你們不會就這麽走了吧?”沈南一看到這兩人逐漸遠去的身影瞪大了眼睛。不是,兩位同伴就是這麽相互照應的?!而被拉走的宋祈安隱約聽到他的聲音,此時不知道該聽誰的,轉頭看著林與塵問:“聽他的聲音不像是假裝,我們真不用幫忙?”“你可知鬼婆擅用毒,她的暗器上有毒,你有深厚的內力護體,尋常功夫的確傷不到你,但若是中了毒也隻有束手就擒的份。”林與塵一邊解釋一邊腳下未停繼續遠離打鬥之地。“不是還有你嗎?”宋祈安指了指他。“你見過我的武功,移月摘星手必須近身,他們一人使長鞭,一人使暗器,在他們的配合下我的輕功根本近不了身。真要強行插手說不定反而讓沈南一畏首畏尾,倒不如我們先去前麵等他。而且那兩人明顯是衝著他來的,若沒有信心,他怎會輕易招惹上這般難纏的對手。”這說的是沈南一方才在茶樓中的表現。林與塵說得頭頭是道,宋祈安顯然被說服了,“你說的也對,那我們就在前麵不遠處等他好了。”“你不會輕功身法,還要在這裏等他?以他的輕功,頃刻間就能趕上。”林與塵這明顯是對宋祈安毫無自知之明的諷刺。“師父隻教我修煉內力又不是我的錯。等我到了離澤城,拿回我們門派的武功心法,你就知道我們門派武功的厲害了。”宋祈安不服氣地嘟囔了一句。不過眼前他還是隻能聽林與塵的,繼續向前。另一邊,沈南一看見自己精挑細選的兩位同伴就這麽遠去,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這些武林同道也太不講道義了吧,這還沒遇到什麽大事就大難臨頭各自飛了?!******眼見林宋兩人消失不見,沈南一低頭歎了一口氣,心情十分複雜。早知道他跟蒼山派那四人一起走說不定還能湊一個人多勢眾嚇唬嚇唬別人。不過現在後悔已經晚了,當務之急是先解決眼前的難題。他看了一眼對麵的鬼公鬼婆,決定不再與他們二人糾纏。沈南一退後幾步遠站定道:“好了,你們也看得出,以我的輕功你們是決計不可能傷到我的,這麽耗下去有什麽意思。我也不過是占了點口頭便宜,你們打打就得了,不如我們各退一步?”“把你手中的劍交出來,我們就放你走!”之前一直未說話的鬼公用嘶啞的嗓音說道。“劍?”沈南一舉起手中未出鞘的劍,放在眼前反複看了看,“你們是衝著這把劍來的?”他自小因意外氣海受損,所修習的內力僅能夠維持他使用輕功,根本就沒法用劍,這把劍不過是為了行走江湖拿來做做樣子的,沒想到竟因此惹來了覬覦之人。但,這劍有什麽問題嗎?“同他廢話這麽多幹什麽,直接搶過來就是。”鬼婆不滿丈夫同沈南一談條件。她的憤恨之情就連漂亮的人皮麵具都無法遮掩,說這話時臉上扭曲得有些可怕,看來茶樓中沈南一那話把她刺激得不輕。“各退一步?哪有這麽容易!”她眼睛緊盯著沈南一的動作,一邊從袖中掏出了一樣東西,迅速朝他扔了過去。沈南一剛想避開,後才發現這並不是暗器,而是幾顆像是藥丸的東西,在他周圍落地後瞬間炸開,彌漫起一股伴隨著刺鼻味道的煙霧。“咳咳”他來不及防備被煙霧中的藥粉嗆住咳了兩聲,然後才反應過來用袖子遮住了口鼻,“有毒?”煙霧散去後,鬼婆出現在他麵前兩丈處,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哼,我這五毒散乃是五種奇毒調製而成,任你輕功再高也休想逃脫。”沈南一揮了揮袖子試圖驅散塵煙,但還是彎著腰止不住地咳嗽。鬼公見他中了毒,也收起了鞭子走近來。卻見沈南一咳了幾聲後放下手慢慢站直了身子,鄙夷道:“你們這些人調製個毒藥就非要弄成這烏煙瘴氣的樣子嗎?”“你你怎麽沒中毒?”鬼婆大驚失色。“毒倒是沒中,但是你這藥粉差點嗆死我了,什麽劣質毒藥這麽難聞。”沈南一皺著眉一邊揮手一邊嫌棄地說道。見他絲毫沒有中毒的跡象,鬼公鬼婆二人忙退後兩步,眼睛在他身上掃視,並再次忌憚地握緊了武器。沈南一卻十分輕鬆地朝他們走了過去,“別再動了,你們現在坐下來隻要不運功,這毒能撐兩個時辰,若是要強行動用內力,半炷香以內就會毒發身亡,越運功死得越快,自己看著辦吧。”隨後又嘀咕:“那兩個家夥走了也好,這毒我自己也控製不住範圍,有人在反而不好。”這就是為何他沒有一開始就用毒的原因。他若是沒有點禦敵的手段,又怎麽敢在隻會輕功的情況下不帶一個人下山。第4章 鬼婆聞言沉下臉嚐試運功,果然感受到了身體中的異樣,隨後驚愕道:“你什麽時候下的毒?”她沒料到自己竟會被人悄無聲息地下了毒。鬼公也試圖強行使用內力逼出毒素,瞬間反噬之氣翻湧而上,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兩人這才相信沈南一所言非虛,不得不聽話地席地打坐。鬼婆見鬼公吐血,著急衝沈南一道:“你要怎樣才肯給我們解藥?”“先別說解藥的事,我就問問你們為何非要我手中這把劍不可。”沈南一蹲到二人麵前,拿起手裏的劍問道。鬼公被問得有些錯愕,“你不知道這把劍的來曆?”“我離家之時隨手從庫房拿的,不過是見它漂亮好看,難道這把劍還有什麽講究?”沈南一拔出劍身仔細研究了下,還是沒看出除了劍柄漂亮的銀龍浮雕和人影可見的鋒利劍身,這把劍有任何過人之處。見他真的對這劍一無所知,鬼公這才如實相告。“這柄劍名喚遊龍劍,乃是江湖上有名的獨行劍客蕭子遊的配劍,但他在七年前就不知所蹤。他的好友鬼醫聖手放出消息,隻要誰能告知蕭子遊的任何消息,他便無償答應誰一個條件。”“鬼醫聖手?你們拿我的劍是想找他治病?”沈南一立刻推斷出了他們跟蹤至此的原因。“沒錯。”鬼公轉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妻子,低聲應道。原來他們夫妻二人年少相識,後結伴闖蕩江湖。鬼婆年少時便性情火爆,因為一次奪寶之爭被人下毒後差點喪命,幸而鬼公及時出現相救,但卻因此被毀去了容貌。此後多年,鬼婆都困囿於容貌被毀,隨著年歲增長日漸衰老,性情愈發偏激,見著好看的女子便心生嫉妒,為此曾殺了不少人。鬼公擔心她越發嚴重,聽聞“離火赤芍”出世後就有了救治妻子的想法。兩人此次去離澤城便是為了取得“離火赤芍”使鬼婆重塑容顏。但“離火赤芍”這種絕品,江湖上多少人爭搶,他們在偶然得見沈南一手中的佩劍後,認出那就是遊龍劍,於是改變了主意,打算以此為條件去找鬼醫聖手替鬼婆治病。聽完鬼公的講述,沈南一並沒有同情他們,江湖之事因果循環,殺人或被殺他們應該早有心理準備。不過,他今天並不想要他們性命。“我不喜歡血腥味,也不想弄髒自己的手。這樣吧,給我一個放過你們的理由。”他不想還沒到離澤城就手上沾血,決定給他們一次機會。沈南一是真不想現在殺人,但他這輕飄飄的語氣卻讓鬼婆覺得是在戲耍他們,“哼,你又何必假惺惺,既然技不如人,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旁邊的鬼公看了她兩眼,掙紮說道:“我夫妻二人手上的確是沾滿了鮮血,但自從阿欣生了病精神不好,擔心她病情加重,這幾年我已經不讓她再殺人,每次都是我動的手。若是這樣你可以放過她嗎?”“你在胡說什麽!我二人又分什麽你我。”鬼婆喝止了他,又對沈南一喊道:“說來都是我嫉妒那些女子貌美,他全是為了我,要放也該放了他!”“還真是夫妻情深。”沈南一輕聲感歎,在兩個魔道中人身上看到這一幕頗有些諷刺。“罷了,這次算你們運氣好。”沈南一像是想到了什麽,突然決定放過他們。他打開腰間的葫蘆倒出兩顆黑色藥丸分別喂給二人吃了,又告誡道:“吃了藥半個時辰後再運功。還有,我奉勸一句,離澤城就別去了,若下次遇到,就沒這麽好的運氣了。”說完這才起身準備去追那兩個逃得比兔子還快的“同伴”。“你究竟是何人,為何沒中我的毒?”見他要離開,鬼婆忍不住開口問道。她行走江湖幾十年,遇到的對手不知凡幾,對自己的毒藥十分自信,實在想不通為何沈南一一點事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