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最終還是沒有再說什麽,而是轉頭問掌櫃:“一間客房多少錢?”掌櫃仿佛發現了什麽,腰也不彎頭也不低了,就連臉上的笑容都消失了,他斜瞟著三人抬起下巴傲慢地說:“五錢銀子。”“能便宜點嗎?”林與塵沉默了片刻,硬著頭皮說了他前半生從沒說過的討價還價之語。“沒錢你們住什麽店!”掌櫃更加趾高氣昂,原本以為是一單大生意,誰知是一群想占便宜的窮光蛋,“出去出去!別站在這擋著我的客人了!”掌櫃一臉鄙夷,順便揮手像趕蒼蠅一樣把幾人往外趕。******被趕出來的三人站在大街上尷尬以對。林與塵現在就是非常後悔,自己怎麽就看錯了沈南一,渾身上下全是值錢貨,結果兜裏比自己這個被追殺之人還幹淨。他的眼睛甚至在沈南一身上掃了一圈,希望能發現點沈南一自己都沒發現的碎銀子。隻可惜,沈南一身上的東西基本都是價值連城,讓他看著街邊的當鋪都開不了口。而一旁的宋祈安自知自己是個吃白食的,從頭到尾都不敢多言,恨不能縮成一團,生怕惹來林與塵的眼刀。但他抬頭看了看天色,不得不率先開口,他朝沈南一湊過頭去低聲問道:“那現在我們怎麽辦?天都快黑了。”而沈南一呢,此時還沉浸在錢怎麽突然就沒了的疑惑中。“我也不知道呀!我明明帶了一大把金葉子和一疊銀票,還有滿滿一錢袋的銀子,怎麽就沒了呢?”缺錢這個選項從來就不曾出現在他預想的任何困難中,他怎麽可能會缺錢?!我錢呢?我那麽大一遝銀票呢?他明明沒買任何東西,一路上也就吃吃喝喝,外加住店而已,即便住的都是最好的上房,按理說也花不了這麽多錢。“你剛剛說在茶樓打賞了小二五兩銀子?我想你的銀子應該就是這麽沒的。”宋祈安是沒錢,但他對物價還是有概念的,誰喝個茶給五兩銀子打賞呀,他和林與塵兩人喝茶也就花了不到半錢銀子。被宋祈安這麽一提醒,沈南一回想起自己似乎是有過那麽幾次給了銀票不要找零的行為。想到此,他心虛地看了一眼臉色不太好的林與塵,決定還是繼續假裝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吧。就在兩人還在說悄悄話的時候,林與塵已經抬腳往西邊走去。“林兄,我們這是去哪裏?”宋祈安第一時間跟了上去。“剛剛來的時候路過一個土地廟,今晚先去那裏落腳歇一歇。”“什麽?要住在那個破廟裏?”沈南一皺著一張臉,嫌棄至極。來的時候他也看見那個土地廟了,年久失修,破破爛爛,那怎麽能住人?“你有銀子嗎?還是你有更好的去處?”林與塵停下腳步回頭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問道。“呃…住就住吧。”沈南一被問到啞口,隻好不情不願地答應。不過等見到土地廟裏麵比他想象中更破爛的樣子後,他有那麽一刻產生了用武力去脅迫一下客棧掌櫃的衝動。沈南一不禁懷念起了九安山的庫房,早知如此,就該再多拿點金子,出門前隨手再揣一兩樣東西也行啊!此時的他心中隻掛念那點銀子,全然不顧九安山上眾人因為他這次突然的決定已成劍拔弩張之勢。第6章 九安山,無極宗。無極宗所在之地九安山奇峰峻嶺,萬仞陡崖,因山勢險要,尋常人等輕易不能上山,得此易守難攻之利,無極宗多年來一片祥和,不為外人所擾。這一片山峰中有三座最高的主峰,分別名為紫霄、朝雲、和望月。三大主峰中又以紫霄峰最為巍峨峭拔,高聳入雲霄,終年雲霧繚繞,一片青翠之色,宛若人間仙境。不過,在這仙境之所也有如煉獄一般的地方。“滴答滴答”漆黑的地牢裏不見天光,隻有水滴沿著石壁滴落的聲音在這冰冷又壓抑的房間中不停回響。“大峰主,人就關在這。”人聲打破了牢房的寂靜,隨著聲音響起,牆壁上的油燈被點亮。隻見一個黑色勁裝,身形修長而又結實的年輕男人耷拉著頭,雙手大張被鐵鏈吊在牆上。在忽明忽暗的燈光照映下,鐵鏈的影子像一條條纏繞著的毒蛇在牆上遊動。男人頭發淩亂,雖低著頭,仍依稀可見棱角分明的臉龐,以及臉上的道道傷痕,破裂的衣服混合著黑紅的血跡,不難看出經曆過怎樣的嚴刑拷打。“問出來了嗎?”一個冷冽的聲音開口,聽不出任何的情緒。被吊著的男人聽到這個聲音後倏地睜開了眼睛,他費力地抬起頭,眼睛猩紅地望向自己麵前的男人。來人隨意站立在這昏暗的地牢中仍散發出一種鬼神莫近的氣場。他的麵容隱藏在燭光的陰影中,讓人看不出臉上的表情,唯有陰冷蝕骨的眼神,讓被各種酷刑折磨了這麽多天也毫不畏懼的黑衣男人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危險感。“大峰主,他隻說是宗主之令,不肯交待宗主到底去了何處。”負責審問之人羞愧地低下了頭。“我第一次見審了這麽久還四肢俱全的犯人,驚雷堂平日就是如此行事的嗎?若白堂主心慈手軟,我朝雲峰不介意代勞。”無極宗驚雷堂掌管門中刑罰重任,犯了無極宗律條之人皆由驚雷堂負責處罰,他口中的白堂主正是驚雷堂堂主,白玉蘭。“大峰主說笑了,”黑暗中,一道身影從轉角處走了出來,“赤影畢竟是宗主的貼身暗衛,我們也不好下重手,若宗主怪罪起來,我可擔當不起。再說了,審問之時兩位峰主的人也在,徇私枉法這個罪名大峰主還是慎言。”被他指名道姓地叫出來,白玉蘭也隱藏不住了。他前腳聽說朝雲峰的人來了地牢,後腳就跟了過來。白玉蘭掌管驚雷堂當然不會真是什麽心慈手軟之人,要是換成朝雲望月二峰的人,現在恐怕已經有進氣無出氣了。不過赤影卻不一樣,他不僅是前任宗主親自挑選的暗衛,又與宗主一同長大,若不是朝雲峰和望月峰的人不肯罷休,他早就讓人把他放出來了。“白堂主,身為宗主的暗衛,不僅沒有在主人身邊保護,還害得主人身陷險境,這還不夠判他死罪嗎?”男人話音未落,懸掛在腰間的劍已完成了出鞘和入鞘。由於他的動作太快,白玉蘭想要阻止時已經遲了。被吊著的男人發出一聲悶哼,右手沿著肩膀被齊齊斬斷,失去支撐的身體重量全部掛到了左手的鐵鏈上。“沈不知!這不是在你朝雲峰,你連宗主的命令都敢違抗嗎?!”白玉蘭沒想到他會突然出手,氣急敗壞地怒喝道。被喚做沈不知的男人已經轉身離去,臨走前冷冷地留下了一句話。“若非宗主有心保住他的性命,今日他斷的就不會是手了。”******沈不知剛走出驚雷堂的地牢,就在門口碰到了一個不太願意碰到的人。此人折扇輕搖,斜靠在地牢門口的石牆上,見他出來後,把扇子一收,嘲笑似的問道:“看這樣子,沈大峰主這是無功而返了?”旁人或許從沈不知那張冷臉上看不出他的情緒變化,但與他鬥了這麽多年的同父異母的弟弟望月峰峰主沈不灼,在他甫一出來便看出,他因為沒有得到想要的消息而心情不大好。但這並不妨礙沈不灼明知故問刺激對方。被問的沈不知隻斜睨了他一眼,並未接話,隨後便握著劍視若無睹地離開了。沈不灼似是習慣了他的態度,不以為意地輕笑一聲,又施施然往地牢裏走去。剛下了台階,就聽到裏麵白玉蘭焦急的聲音,“還不快去請馮先生!”沈不灼走到盡頭,見暗衛赤影的右手還吊在鐵鏈上,一道整齊的血跡留在牆上,可見出劍之人速度之快。赤影人已經被白玉蘭放了下來,眼睛緊閉躺在地上,應是失血過多暈厥了過去。“我來吧,等你的人把馮老頭叫來,他這手可就保不住了。”沈不灼走了過去,微皺了下眉避開地上的血跡,蹲下後從腰間掏出一顆藥丸就要喂給赤影吃。白玉蘭抬手阻止了他的動作,並警惕地看向他,“就不勞沈二峰主了。”沈不灼見狀也沒有繼續堅持,而是收回了手裏的藥,笑著說道:“我知道你有宗主的手令,拷打也是做給我們看的,就連沈大都不敢要他的性命,我難道還敢給他喂毒。”他雖然對其他包括沈不知在內的所有人都不屑一顧,但弟弟的話還是要聽的。要弄死這些人的方法多的是,沒必要當麵給他們留下向弟弟告狀的把柄。他麵色溫和,語氣中帶著笑意,笑起來更是一副溫潤如玉的模樣,像是哪個世家的翩翩公子。但白玉蘭卻是知道他的心狠手辣不輸方才的沈不知。這兩兄弟半斤八兩,若非前任宗主在他們身上下的禁製,這兩人又豈能任由幼弟坐穩無極宗宗主之位這麽多年。沈不灼自認為好心被當成驢肝肺,但顯然白玉蘭不是這麽想的。“兩位峰主今日雙雙造訪我驚雷堂,不知沈二峰主又有何指教?”“自然是來打聽宗主的去處。”沈不灼還是一副笑容滿麵的樣子,與衣角沾滿鮮血的白玉蘭和倒在血泊中的赤影形成鮮明對比。“二位峰主派人在地牢守了這麽久,赤影有沒有交待難道你還不清楚嗎?”白玉蘭沒有正麵回答。“別跟我打馬虎眼,若沒有你們行方便,阿問怎麽可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九安山。”沈不灼斂眸起身,指著赤影又道:“我不比沈大,一出手就是斷手斷腳,我這人不喜歡強迫,隻要他告知阿問的去處,我自會治好他的手。”“赤影在驚雷堂受刑隻是因為他未盡到保護宗主的職責,若他真把宗主的行蹤告訴你,那就犯了暗衛最大的死罪,就不是在此受刑這麽簡單了。”白玉蘭心中雖著急赤影的傷,但也不願給沈不灼留把柄,仍然對赤影的行為加以維護。“難怪沈大無功而返。”沈不灼看了看白玉蘭,知道問不出什麽來了,聳肩一笑,“看來還是要我自己去找。”走了兩步他忽又回頭,麵上雖然還帶著笑意,嘴裏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栗,“若是此次阿問獨自下山出了什麽意外…我保證,會讓你們每、一、個、人、生不如死。”******槐花鎮,土地廟。廟裏供奉著幾尊神像,因常年無人打理,神像上布滿了蛛網與灰塵,前麵破舊的供桌上一隻香爐歪斜著倒在上麵,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發黴的味道。入夜,破了洞的屋頂泄入幾縷月光,照在布滿塵土的地上泛著寒光,仿佛白雪覆蓋一般讓這廟中更顯寒冷。其他地方卻是黑黢黢一片,若是不小心闖入,還真有些陰森恐怖之感。沈南一從進入廟裏開始就皺著眉頭,若不是見其他二人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進來就麵色如常地隨意找了個幹淨的角落坐了下來,他早就忍不住要走了。即便如此,他勉為其難地也坐了下來後,就抱著劍靠在牆角開始唉聲歎氣,“這兒到離澤城還有那麽遠,沒錢可不好辦呀。”他可不想一路上都住破廟。林與塵橫了他一眼,“沒錢下午你還非要吃牛肉麵?”天黑前林與塵身上的最後一錢銀子也花光了。他原本隻想買幾個饅頭墊墊肚子,可沈南一叫嚷著幹啃饅頭難以下咽,宋祈安也是聞著麵鋪門口的香味走不動道。他沒法,隻好答應吃牛肉麵,這樣的後果顯而易見,現在三人徹底變成了身無分文。“我不過吃了一碗,要怪也該怪他。”沈南一指著一人吃了五碗麵的宋祈安,撇清自己的關係。不得不說,經曆過這段沒錢的窘境,三個人的關係拉進不少,林與塵明顯對沈南一沒那麽疏離了。沈南一的想法也從最初找個武功高強的同伴變成了趕緊想辦法弄點錢,他是真受不了風餐露宿的日子。被點名的宋祈安默默垂下了頭,但還是倔強地爭辯了一下,“可是那麵真的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