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一桓環視眾人,好些人傷口都來不及包紮,臉上衣服上全是血跡,看起來極其狼狽。跟在他們後麵那兩輛馬車上的人也是,雖然護衛們的性命都保住了,但有些傷勢頗重,痛得不停哼叫。就算是沒受傷的也都灰頭土臉的,看起來是需要做個休整。他們到達的地方是一處山陰處,可以聽到不遠處水流的聲音,前方正好是一個較窄的彎道,既有水源又有屏障,正好可以休整。趙一桓見狀點了點頭,讓紅頭巾通知大家停下來休息。******大部隊停了,沈南一三人自然也慢了下來。這個時候趙一桓再看林與塵三人,感覺就更不一樣了。不說林與塵剛剛的表現,即便經過那場惡戰,沈南一和宋祈安兩人跟在後麵還是一派悠閑,絲毫不擔心山匪追過來,若不是胸有成竹,怎麽能如此淡定。於是走過去再次向林與塵道謝,也是為了打聽他們的來曆。“幾位少俠真乃人中龍鳳,不僅身手高強,還俠肝義膽。趙某走南闖北,也算有兩分見識,林少俠先前的手上功夫,我卻看不出門道,不知林少俠出自何門何派?或是有何家學淵源?”“雕蟲小技,不值一提。”林與塵表情還是那樣冷淡,多一句話都不想說。“林少俠謙虛,想來還是趙某見識少了。”趙一桓不愧是總鏢頭,處事圓滑自如,對林與塵這明顯的拒絕也隻微微一笑,絲毫不惱。這一出手就製住了那灰衣人,怎麽可能是雕蟲小技,但他既然不願說,趙一桓也不再自討沒趣,說了兩句後就離開了。另一邊注視著林與塵的那些鏢師見趙一桓回來,忙湊上前去詢問。其中屬紅頭巾的大漢最關心:“頭兒,他們是些什麽人?打探到他們要去哪裏了嗎?這人武功這麽高,若是一路上有他們在,我們的貨就更穩妥了。”此前他還在猜測沈南一幾人別有用心,現在見識了林與塵出手後,立刻就想要結交了。就連鍾直都對他投去了鄙視的目光。趙一桓搖了搖頭:“此人看起來孤傲,豈是我們能驅使得了的。我方才想探聽一下他們的來路也一無所獲。”“莫不是我們之前說的話被他聽到。得罪他了?”紅頭巾大漢猜測。“別瞎猜了,至少他這次幫了我們,現在也還在,待會兒若是白沙嶺的那些山匪卷土重來,他也應該不會袖手旁觀。”趙一桓隻能這麽想了。他們不知,林與塵這樣表現倒也不是對他們此前的話有什麽不滿,他純粹就是不喜歡多事,出手相助也是同樣的道理。“我看他們身上好像沒帶幹糧,要不我們送點給他們?”距離他們的早飯已過了幾個時辰,趁著此次休整,大家也拿出了準備好的幹糧吃。紅頭巾心裏想著怎麽彌補先前的誤會,注意到沈南一他們兩手空空,便提議這樣示好。趙一桓剛要同意,發現慢人一步了。白沙嶺那一戰剛過去,鏢師們很快適應過來,但馬車上的女眷們卻被嚇得不輕,有人還在不停抽泣。當然,也不是所有女子都如此。其中一輛馬車上下來了一名穿著鵝黃衣衫的女子,她鎮定地帶著侍女朝沈南一三人走去。黃衫女子停到林與塵麵前,福身行了一禮:“今日多謝公子出手相救。”然後接過侍女手上捧著的盒子,遞了過去:“我見幾位沒有幹糧,我這正好有一些自家做的路菜和饢餅,隻是一些粗食,如不嫌棄,還請幾位公子享用。”林與塵剛想拒絕被沈南一搶先一步接了過來。沈南一接過後自己也不說話,用眼神示意林與塵回答。林與塵不得不向黃衫女子道了謝。等黃衫女子一離開,沈南一就和宋祈安迫不及待地打開了盒子。裏麵裝著用雞丁和筍丁煸炒而成的路菜,又有醃製的醬瓜,還放著幾個軟和的餅子,又貼心的配上了筷子。這些東西雖然不算美味,但比起他們這兩天吃的東西,已經夠好了。沈南一和宋祈安也不客氣,一人拿了一個餅子,就夾著菜吃了起來。林與塵見他們是一點戒心也無,皺起了眉:“你們就不怕這裏麵放了什麽不該放的。”沈南一看著他問道:“你是不是忘了我百毒不侵?再說了,這女子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你又才救了她們,她有什麽理由害我們?”“就是,林兄你也太多心了。”宋祈安在一旁附和道。“誒,林與塵,”沈南一放下了筷子,略帶調侃的眼光上下打量著他,打趣道:“這位小姐莫不是看上你了?這是被你剛才的英姿折服了呀!”“這位小姐長得這麽漂亮,還比那些江湖俠女溫柔,遇到這種事一點也不慌亂,如此膽識過人,你何不上去結識一下。”他一邊替林與塵出主意,一邊同宋祈安擠眉弄眼。林與塵抬眸,一句話堵住了沈南一的嘴:“我覺得你的女裝比她好看。”沈南一最厭惡別人說他長相,男扮女裝那事更是恨不得從所有看過的人腦海裏刪去,被林與塵氣得齜牙咧嘴。偏偏宋祈安還火上澆油,自認為中肯地加了一句:“林兄說的沒錯,我也這麽覺得。”“你們這是瞧我打不過你們倆,沒法報仇是吧?”沈南一冷哼。林與塵一看他的手已經摸上了放在地上的遊龍劍,瞥了一眼不遠處去樹林中溪邊打水的人,也借口拿起水囊離開,隻留下宋祈安麵對沈南一的怒火。“林兄你怎麽自己跑了?!”宋祈安沒料到林與塵臨陣脫逃,朝他飛快消失的背影大喊。叫對方頭也不回,隻好一邊躲著沈南一的劍一邊捂著胸口:“不行了,我舊傷要複發了!”但這並沒有讓沈南一心軟:“舊傷?我看你是想要點新傷了。”最後在沈南一的威脅下答應永遠不提那件事,宋祈安才逃脫了魔掌。******打水的地方並不遠,沈南一和宋祈安已經吃完飯,見陸續有人從林中出來,卻還是沒有看到林與塵的身影。就在兩人疑惑想要過去瞧瞧時,他們就聽到了隔著樹林從小溪處傳來一陣異樣的響動,同時伴隨著刀劍揮舞的聲音。沈宋兩人立刻站起身來,趙一桓等人也戒備地拿起了武器。“莫不是山匪追了過來?”宋祈安想起趙一桓所說。此時的趙一桓也是這麽想的,剛想要鍾直查看是否有落單的人,回首一看,鍾直竟然不在,於是立刻讓所有人警戒。與他們的緊張不同,沈南一麵上輕鬆,還拍了拍宋祈安的肩,讓他反應不要這麽大:“要是林與塵都應付不了,我們過去也沒用,還是先等等吧。”很快,有鏢師從樹林裏跑了出來,氣喘籲籲地對著趙一桓喊道:“鍾鏢頭和剛剛那位少俠打起來了!”這個結果大家都沒有想到,連沈南一都驚訝地轉過頭看趙一桓。趙一桓就更莫名其妙了,抓著那名報信的鏢師追問:“你說說到底怎麽回事?”還沒等那名鏢師描述明白,林與塵已經推著被卸了胳膊的鍾直走了回來。沈南一和宋祈安連忙走上前去,指著一瘸一拐的鍾直問道:“這是怎麽回事?”趙一桓和其他鏢師也圍了過來,麵上顯露詫色:“不知我這位兄弟哪裏得罪了少俠?”林與塵一推鍾直,把他推到趙一桓的麵前:“趙鏢頭真不知他是誰?”“他?”趙一桓聽林與塵這麽問,也察覺出是鍾直的身份有問題,可鍾直還能是誰呢?第56章 “趙鏢頭也是江湖中人, 可曾聽說過長鯨幫的鄭久名?”林與塵說出了一個名字。這個名字一出,趙一桓馬上變了臉色,鄭久名這個人可不是什麽好人。長鯨幫是霽州城的一個大幫派,霽州城東南多海域, 幫眾經常在海上活動, 替沿海的漁民及行商掃除水禍寇匪。尤其是幫主江長海, 為人俠肝義膽,對朋友慷慨仗義,其幫眾不僅不像很多幫派那樣禍害百姓, 在江長海的約束下還常常為當地百姓主持公道,在霽州城百姓和跑船的行商心中地位十分高。但就是這位被武林同道和霽州百姓交口稱讚的江幫主, 卻被自己最信任的兄弟副幫主鄭久名所害。江長海不僅慘死海上, 甚至連他的妻兒也在他身死後不久莫名被害。霽州城靠海, 不管是漁民、商人、還是水匪, 都是靠海吃飯。長鯨幫在海上的種種行為,嚴重影響了水匪們的利益。於是, 他們想到了收買長鯨幫。但幫主江長海不但不願接受水匪們的條件, 還加強了護船的頻度, 這讓水匪大為惱火。副幫主鄭久名與江長海雖為結拜兄弟,但他因江長海在長鯨幫中威望極高, 長鯨幫眾人幾乎隻聽江長海號令,這讓鄭久名早就有了不滿。鄭久名就是在這時勾搭上了水匪, 兩方一拍即合,裏應外合勾結起來將江長海害死在了海上。鄭久名在江長海死後順利當上了長鯨幫幫主, 卻做賊心虛, 擔心江長海的妻兒發現他的惡行後報仇,又暗中殘害江長海的妻兒。但沒想到江長海的妻兒僥幸逃過一命, 並由此發現了鄭久名的真麵目。此後,江長海的妻子改頭換麵混入長鯨幫,趁著鄭久名去六大派切磋要事的時候,拿到了鄭久名勾結水匪,夥同他在長鯨幫的同夥害死江長海的重要證據。那時六大派召集武林正道在鐵磁嶺商討要事,她拿著這份證據趕到了鐵磁嶺,當著六大派和眾多江湖中人的麵,撕開了鄭久名的偽裝,揭露了他的陰謀。證據確鑿之下,鄭久名無力辯解。見事情敗露,鄭久名狗急跳牆,抓住了江長海的妻子試圖挾持人質逃脫,卻被玄天宗的清虛真人擒獲。隻是這清虛真人年紀大了,不願再造殺孽,便放了鄭久名一命,隻是廢掉了他的武功。撿回了一條命但卻武功全失的鄭久名並沒有束手就擒,他在正道眾人的眼皮底下逃出了重圍。自此之後,就再也沒有人在江湖上見過他。“你是說鍾直就是鄭久名?”趙一桓看向一旁的鍾直,實在無法相信。鍾直現在白白胖胖,看上去麵目和善甚至有些憨厚。加入振威鏢局這麽久,他一直與鏢局中人相處融洽,從未聽人說過他任何不是。趙一桓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把這樣的鍾直和鄭久名聯係起來。“雖然身形發生了變化,但一個人的骨相和五官是不會因為長胖而變化。趙鏢頭或許可以想一想他是什麽時候出現在振威鏢局的。”林與塵提醒趙一桓從時間線上來看,這讓趙一桓想到了一些關於鍾直來曆的疑點。鄭久名是三年前來到振威鏢局。起初他是腿受了傷被他們遇到,鄭久名謊稱是被路上的盜匪劫道並打傷。因為振威鏢局的鏢師們押鏢途中也常遇到盜匪,難免有所死傷,他的傷也博得了鏢師們的同情。然後因為他功夫不錯,又稱無處可去,便順理成章留了下來,並在鏢局做了鏢師。但趙一桓還是有些不解:“可鄭久名是在五年前消失的,並且所有人都知道,他當時被清虛真人廢去了武功。”那個紅頭巾鏢師也替鍾直說話:“頭兒說的沒錯,鍾大哥怎麽可能是那種人,他武功高強,來鏢局的時間也對不上,你不要血口噴人!”林與塵不想同他們廢話,隻說了一句:“你不妨問問他自己。”鏢局的人都看向了鍾直,尤其是紅頭巾,一臉期待他能為自己解釋兩句。鍾直好像因為被擒住有些心灰意冷,還是沉默不語。他對於林與塵和趙一桓兩人的對話一句都沒有反駁,這本身就說明了問題。他的這等同於默認的行為讓鏢局眾人十分失望。長鯨幫之事在江湖上也稱得上是個大事件,江長海在武林中的威望讓鄭久名的名聲變得又臭又爛。鏢局的人在發現他或許就是鄭久名之後,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他們那邊各個麵露震驚,隻有沈南一和宋祈安一臉茫然,完全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鄭久名是誰,長鯨幫又是什麽?”林與塵回頭,才想到這邊有兩個對江湖事幾乎一無所知的人,不得不將長鯨幫江長海和鄭久名之間的恩怨向他倆解釋了一遍。“你是怎麽認出他來的?”聽完這一切的沈南一並沒有懷疑林與塵認錯人,到他好奇林與塵是怎麽認出來的。